韓凝禮進了廚房就輕車熟路的四下尋摸著吃食。

  沈燃佯裝不知，繼續評點道：“這碗又太鹹了；最後這一碗是誰的，還算可以，湊合能上桌。”

  站在高桌另一邊的程六憨厚一笑：“是我的，多謝小師父誇獎了。”

  “嗯，各位今日還得勤勉，入夜前我再查一次，希望都能比現在好些。”沈燃笑眯眯的看過每個學徒，“去吧，小麻還在教室等你們。”

  四個人齊聲道了句是，就魚貫而出往教室去了。

  他再回頭時，韓凝禮已經端了程六的那碗湯呷了起來，連勺子都沒用，接著碗邊就噸噸噸的如牛飲一般。

  “沒吃早飯？”沈燃又遞給他一隻包子。

  韓凝禮滿足的哈了一聲，將空碗擱在桌上：“中人給我來信了，今天下午在宅子裏見麵。”

  沈燃本想問一句要見的是萬大發本人，還是他的下人。

  但想了想又覺得沒有必要，轉而道：“吃飽了就快回去裝你的神棍，我這裏也要忙活了。”

  韓凝禮白了他一眼又抓起三隻包子才走，不多時，食客們就紛紛登門。

  沈燃也跟著忙碌到下午，解了罩袍出門，韓凝禮已經收了攤子在街口等他。

  “你就穿這個？”韓凝禮指指他，“不是我說，現在可沒人還覺得你是那個土炮小廚子了，依你現在的身價，一會兒萬大發準得挖苦你寒酸，平白就矮人一頭。”

  沈燃低頭，抻開胳膊腿仔細查看著自己身上的圓領麻袍：“有油漬？不幹淨？”

  韓凝禮又反複的檢查了他一番才道：“那倒是沒有。就是有點煙火味。”

  “幹淨就行了，天天在廚房裏泡著，有煙火味還不是正常。”沈燃徑自往鋪子的方向走，“他萬大發那一身就好了，次次晃得我眼疼，也就是他那種暴發戶，得靠那一身衣裳裝臉麵。”

  “我知道你拿他萬大發當個跳梁小醜，”韓凝禮撇著嘴，“可是你穿戴的富貴點又不吃虧。”

  沈燃懶得和他講道理，快走了兩步，將他甩在後麵。

  韓凝禮趕忙緊倒騰兩步跟上，意猶未盡道：“你還別說，他那花花綠綠的風格，還真是別具一格，我看見好幾位模仿者了，就那個王掌櫃，到底是賣布的人家，竟也做了一身大紅繡彩色花的，娶妾那日穿了，著實獨領了一把風騷。”

  “娶妾？”沈燃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話。

  韓凝禮倒是眉飛色舞：“可不，咱們這種人啊，要說來了這裏，擔驚受怕挨餓受凍的都不說了。可也就是這一點好，這個不行再娶一個，隻要你有錢娶上十個八個的也沒人管你。”

  沈燃輕蔑的嘖了一聲：“那你怎麽二十好幾了還打光棍。”

  “我這不是窮嘛，”韓凝禮嘬著牙花子，“我要像你這麽有錢，早都妻妾成群了，說不準孩子都生七八個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沈燃似笑非笑，“窮人哪有那麽多要測字算卦看風水的事情，你光官府商戶的錢就賺了多少，還不是全用來去煙花地，談那些七八百錢的愛情去了。”

  二人說著也就到了宅院跟前，他又給了韓凝禮一個不屑的眼神，徑直就邁步進了正廳。

  中人早早就在這兒等著，不知從哪鋪排出一套坐具，矮幾上筆墨紙硯小茶爐一應俱全。

  一身花花綠綠的萬大發也坐在桌案邊，緊盯著沈燃，笑的非常不懷好意。

  沈燃也隻好幹笑兩聲，拱手迎上去道：“倒教萬掌櫃等我了，見諒見諒。”

  萬大發擺手：“無妨無妨，小郎貴人事忙，萬某等得高興。”

  沈燃哈哈笑著，就在他對麵落了坐，剩下韓凝禮虎著臉與中人對坐。

  中人起身添茶，帶著些討好的語氣道：“二位貴客還真是熟人，這不是天大的緣分嘛。”

  萬大發還是一臉瘮人的笑：“可不，這位沈郎君可是萬某的老熟人了。”

  萬大發陰陽怪氣的太過明顯，沈燃自然不答話，就是跟著嗬嗬笑。

  中人來回打量了他倆，才殷勤道：“既然這樣，那麽小的這就寫契，二位貴客都簽了再摁上手印，五百貫三日交清，這鋪麵就歸沈郎了。”

  他說著就要提筆，萬大發笑容愈盛，扶著他的手阻止道：“不忙，既然是熟人，可不能坑害了誰，醜化說在前頭。往前我說五百貫，可不包括這裏的裝潢。現在要過契，我就得小郎說一說這裏麵的零碎。”

  沈燃做了一個請便的表情，韓凝禮登時就抱起敵意來。

  氣氛有些緊張，中人也不便插話，坐在一旁僵著手聽。

  萬大發說著就站起身來感歎道：“這滿屋的裝潢，可耗費了我不少錢財啊。”

  雖然知道他要坐地起價，沈燃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萬大發先是踩了踩地上的青磚道：“這滿地的青磚，可是我老遠從雞鳴山的匠人手中訂的，運費和工費都不是小錢，連著院中到堂上麵積不小，那麽就作價二十貫，不為過吧。”

  沈燃也往地上看，感覺也就是五貫不能更多，但還是表示讚同的點點頭。

  中人有點尷尬的笑。

  韓凝禮眼看要拍案而起，沈燃笑著摁住他，自己則站起身來跟在萬大發身後點頭稱是，給萬大發留出表演空間。

  萬大發大手一揮，指指外頭的回廊：“這雕花窗欞就不用提了，上好的硬木整料雕成的，這樣大的材幅可不多見，再加上雕工，一院子的窗欞也作價二十貫不過分吧。”

  沈燃也順著他的手看去，認真恭維道：“果然是好東西，萬掌櫃有眼光。”

  他心裏撥起算盤，這木板雖好，市麵上五貫就能買到差不多的。

  “小郎謬讚了，哈哈哈，謬讚。”萬大發說著往堂下走，順回廊就進了後院，“前後兩扇門，都是同樣的木料，就算十貫錢。”

  兩貫半，不能更多。

  沈燃跟著他站在後門邊上，萬大發一臉得意的指著後院的幾間房子：“這死間房的門窗，雖不不及前頭的木料好，數量卻多，加在一起也得值上十貫，再就是幾根房梁，也是精心選的，和正廳的大柱算在一起，再加二十貫。”

  沈燃心裏算著數，麵上還是含著笑的對他表示讚同。

  那邊萬大發還在揮斥方遒：“東配院裏廚房的灶具雜物，攏共算十貫。”

  “是是，”沈燃袖著手配合他表演，“蓋廚房的花銷總歸多些。”

  萬大發來回逡巡著，最後檢查了一遍沒有遺漏什麽能要錢的東西，才領著沈燃回到前廳裏。

  中人一臉尷尬，試探道：“二位商量的如何？”

  萬大發爽朗的笑道：“這鋪麵和各樣雜物裝潢加在一起，六百貫，算下來就是黃金一百二十兩。”

  中人看向沈燃，臊眉耷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