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大發一臉得意的坐地起價，等著看沈燃告饒。

  沈燃卻一臉淡然，擺弄著瓷茶杯懇切道：“我呢，也不富裕，這一百多兩要拿出來確實費點力氣。”

  他開口就是錢不夠，韓凝禮和萬大發還沒說什麽，中人卻急了。

  “別啊，小郎好不容易看上一間鋪麵，這價格咱們再商量商量。”中人犯了難，可不能讓到嘴的鴨子就這麽飛了，他來回看著沈燃和萬大發，似乎是在思索對策。

  萬大發剛要開口解釋，韓凝禮卻直接拍案而起，指著萬大發吼道：“你這是訛詐！”

  他說罷又回頭勸解沈燃：“阿燃，咱們不買他家的，再看看別家，總會有好的。”

  萬大發暢快的笑了朗聲，接著陰陽怪氣道：“韓先生這話說的大了，我又不是強買強賣，要是沒錢買不起，你們可以不買啊。”

  沈燃促狹的笑了一下，麵朝萬大發頗有些無奈的道：“我確實是誠心想買，可實在是錢不夠啊。家裏是掙下些，但是還得帶學徒，樣樣食材都不便宜，耗費的也大，確實攢不下什麽來。”

  “哈哈哈，沒錢就算了吧，啊，這個買房子啊，他不像做飯，是吧，”萬大發含著不懷好意的笑，“可不是是個廚子就能做出高級菜的。買房子講究個緣分氣運，錢不夠就是你配不上，別到時候住進來再出什麽血光之災。”

  就連韓凝禮都能聽出他話裏的揶揄，想開口卻不知該怎麽反駁這個變著法罵沈燃窮光蛋的奸商嘴臉。

  “萬掌櫃，再商量商量吧。”中人尷尬的解圍。

  他不明白，萬大發明明自己急著用錢，宅子也有了買家，為何還要坐地起價。

  沈燃其實也不太明白，這萬大發雖然肯定是打定主意來羞辱他的。

  但隻管嘴上占便宜，卻不管腰裏掛的錢袋子的死活。

  愚蠢至此，竟還能算是上黨城裏排的上號的巨賈，看來還是吃瓦片收租子養人。

  自己也得抓緊賺錢，多多買房置地，好徹底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脫出來，成為一個心安理得的傻蛋倒也不虧。

  他歎口氣，瞥了一眼萬大發道：“怎麽說我和萬掌櫃也是熟人吧...”

  “不講價！”萬大發仰著臉得意的抖腿，衣服上繡的花紋跟著顫悠起來，“我不管你成不成心買，買不起就算了啊。”

  “嘖，”沈燃麵露難色，“本來聽說萬掌櫃最近等著用錢，我是真想雪中送炭，要說五百貫嘛，我還拿得出，但現在要說六百貫，確實得想想辦法。”

  中人急著促成生意，趕忙討好萬大發：“萬掌櫃，您家大業大的，手底下流出點來，咱們今日就過了契，誰都方便啊。”

  萬大發也嘖了一聲，幹脆假裝沒聽見，端起杯來抿著粥一樣的茶水等著看笑話。

  沈燃隻好又向中人道：“無妨無妨，想必萬掌櫃也是舍不得這樣好的房子，我來想辦法。”

  他說著也端杯嚐了一口這唐朝茶，茶粥入口又酸又鹹，苦中還帶著點辛辣。

  他皺著眉頭使了大勁才勉強將茶咽下，嗽嗽嗓子學著萬大發的陰陽怪氣道：

  “怎麽辦呢，無妨，好歹我家裏還有些上杆子求著我學藝的徒弟，我這個當師父的也得拉下臉來讓他們給我湊湊份子。”

  沈燃朝著韓凝禮絮絮叨叨沒完：“回去得和程六他們講，練習時候用的菜啊，肉啊，菜刀鍋具，案板盤子碗，都得自己花錢。”

  萬大發本來得意不已的仰著腦袋，用鼻孔看人。

  一說到程六，他卻漸漸低下頭去瞥沈燃，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著，下嘴唇險些咬出血來。

  沈燃假裝沒看見，擰著眉毛隻顧算算賬：“我那店裏用的菜刀是上好的精鋼，菜墩也是好木料。更別提盤子碗了，剛添了一批好白瓷的啊，這就不少錢了，再加上用的清醬，蜜糖，花椒胡椒，各種名貴香料，怎麽不得四五十貫嗎。”

  他說著在桌案下踹一腳韓凝禮，韓凝禮也附和道：“對，他們住宿也得要錢，還有兩個月呢，也得不少。”

  沈燃點點頭，連聲歎道：“哎，他們幾個倒都是各家飯鋪送來的，背後有靠山，應該拿得出來。尤其是那個程六，不知道誰家來的，既有見識又有做派，定然是大飯鋪的廚師，我看呐，就他出大頭了。”

  韓凝禮又滿麵愁容，怯聲問道：“那...他們不會不給吧。”

  “不給？”沈燃給了萬大發一個你好天真的笑，“不給也行，無非就是我少教點，他們少學點，嗨，能做熟了菜就行，什麽味道不味道的都往後靠靠。我做師父的心情不好，他們也就多擔待擔待吧，我一個小廚子，還能怎麽著呢。到時候學不到東西，白搭功夫，也怪不得我了。”

  韓凝禮點點頭，一挑眉道：“那就這麽著？”

  “哎，就這麽著吧，咱們這就回去，湊夠了錢再給萬大掌櫃送來。”沈燃歎著氣就要起身，“就我這一身手藝要他程六一百二十貫學費不貴吧，真學好了，三五個月就能掙回來。可得抓點緊，我聽說，人家萬掌櫃也急等著用錢呢。”

  “值，一百二十貫怎麽能不值呢。”韓凝禮緊跟著附和，“當初你收學徒的時候我就說你學費收少了。”

  二人一唱一和的就要往門外走。

  “等等，”萬大發先站起來，漲紅了臉看著含笑的沈燃。

  沈燃卻不與他對視，端起杯來忍著惡心的香料味喝茶，一臉雲淡風輕。

  “我服了，你沈燃好大本事。”萬大發咬著後槽牙朝中人道，“寫契，五百貫三日交清，我賣了。”

  沈燃聞言，頗為含蓄的朝他虛行了一禮，含笑道：“那我就謝過萬掌櫃了。”

  他說著又看向中人道：“明日帶著契約來我店裏取錢吧。”

  他邊說邊整理著袍衫：“萬掌櫃放心，我店裏來的學徒，我一概不問出處，隻要讓我過得舒坦，不給我添亂，我就一碗水端平好好地教。”

  話音落地，他袖起手來邁步出門了。

  韓凝禮見他出門，也忙起身，剛要走卻又頓了頓，撇著嘴看萬大發。

  他邊看邊連連搖頭做出惋惜之色，朝著萬大發譏諷道：“萬掌櫃這是何苦來哉，非要捅這個馬蜂窩，廢了半天功夫磨嘴皮子，也不知道最後誰把誰惡心的夠嗆。”

  已經走出門的沈燃聽得清楚，卻沒有理會，隻是扯起嘴角苦笑一聲。

  也不知是笑萬大發愚蠢，還是笑韓凝禮話多。

  韓凝禮小跑著跟上來，一臉嗤笑道：“你說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怎麽總是願意用這些裝孫子的招數。”

  沈燃頗有些無奈：“不然我還能揍他一頓嗎？”

  韓凝禮也歎氣，道：“也是，咱們這樣人，做什麽都得縮手縮腳的，實在不爽利。”

  沈燃卻無暇顧及他的牢騷，隻一個勁的加速往店裏趕回去。

  別管裝大爺還是裝孫子，辦法管用就成。

  他的時間不多，再過一會兒就到了晚餐的飯口，得早些回去備料打荷。

  可他才剛邁進會英樓的大門，就正撞上要出去尋他們的醍醐。

  他見醍醐神色慌張，張口便問：“怎麽了？”

  醍醐蹙起娥眉，壓低聲音焦急道：“你可算回來了，劉二非得要走。”

  還不待沈燃說話，他身後跟進來的韓凝禮便高聲驚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