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人群的逐漸聚攏，沈燃都快要介紹不過來了。

  “這個桃子餡的是什麽？”有人舉著一枚桃子外觀桃子內餡的點心問。

  “桃主長壽，這就叫長壽餅。”

  “這個栗子餡的呢？”又有人問。

  “這是豬油和成的栗蓉，叫諸事順利。”

  “這個是錦繡滿懷，這個像花的是花開富貴，這個有棗的是早早登科，這黃白相間的是金銀果子。”

  雖然現在雜事都有小麻做，沈燃不必事事躬親，但他還是很喜歡這種市井的感覺的，因而也介紹的十分賣力。

  “不要擠不要擠，這點心金貴，擠壞誰都買不成。”醍醐在一旁維持秩序，“來的都有啊。”

  人頭攢動中有客扯著嗓子問：“我說三兩金，這吉祥餅不便宜吧？”

  “五十文一盒，裝滿了算。”沈燃端起一盒裝好的給眾人展示，“附送我們掌櫃的親寫禮帖，吉利話他滿肚子都是。”

  不過片刻時間，這個小小攤子前已經擠滿了各路客商，互相議論著要是送這個作為年禮，定然很有麵子。

  人氣就是這樣，聚集的人越多，越有願意看個新鮮的人聚集。

  如此，攤子前的人越多越多，一時間竟人聲鼎沸起來。

  他們擺攤的位置雖然就在店門口不遠，卻特意往十字街口挪了挪，如此一來，他們幾人隻要一斜身就能看見萬隆豐的情況，萬隆豐的人探出頭來也能看見這邊。

  趙一平正在一邊幫人寫禮帖一邊探頭看著。

  一片忙碌時，萬隆豐門口也響起鑼聲，一位博士扯著嗓子朝這邊吆喝：“賀新酒開壇，今日光臨萬隆豐的貴客每人送金乳酥一籠！歡迎品嚐嘍！”

  這一吆喝，圍在沈燃這裏的人紛紛閉嘴回頭去看了一眼，卻又扭回頭來排隊。

  有人抬腳要到萬隆豐去卻被隊伍裏的熟人拽住：“我前日才去了萬隆豐，本是招待貴客，誰想到那肉都酸了。”

  “是嗎？”要走的那人一臉驚訝。

  “可不，掃了一桌子人的興，我還得一一上門賠罪，要不我怎麽買這吉祥餅呢。”

  “那我也不去了。”那人連連搖頭排到吉祥餅的隊尾。

  眾人紛紛議論起萬隆豐的酸肉爛菜來。

  萬隆豐那邊卻喊得更大聲：“賀萬隆豐新酒開壇，再送條子肉一碗！”

  會英樓這邊排隊的客人還是沒人動彈。

  那邊的博士提著鑼不肯善罷甘休，吆喝著沒完。

  沈燃朝著小麻點點下巴，小麻心領神會，鳴鑼三聲才扯起嗓子喊道：“會英樓明日開業，特設酒宴！今日預定宴席還能折抵吉祥餅的錢呐！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三兩金呀！”有客人調笑，“你這三千文一桌的宴席我們小門戶可吃不起。”

  沈燃也笑答：“有三百文一席的有兩百文一席的還有一百五十文一席的，這兒有菜單，諸位傳看啊。”

  “不會糊弄我們吧。”有人問。

  沈燃將菜單一張張遞出去：“真材實料童叟無欺，萬掌櫃吃過的，席麵上都有。”

  “我來一桌！”

  “我也要一桌！”

  “還有我！這新鮮菜式誰不想嚐啊！”

  會英樓四人連聲應著，忙不迭寫單子、開收據、遞送吉祥餅。

  忙的不可開交，直到過了正午食客們才紛紛滿意而歸。

  “咱們也收拾東西回去吧，”沈燃收攏起訂酒席的單據，“這餅就剩兩盒了，我們拿回去自己吃。”

  “好哇好哇，”趙一平也喜笑顏開，忙不迭歸攏起筆墨紙硯，又倒騰起裝錢的銅爐。

  他邊收拾邊感歎：“我都往錢袋子裏倒騰了三回了，這銅爐還是滿滿當當的。”

  醍醐接道：“掌櫃的就知道錢，阿燃忙了一宿到現在肯定累了，咱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也是也是，”趙一平連勝應著，“明天還有的忙呢。”

  沈燃見東西收拾的差不多，就往小麻手裏塞了兩塊糕點，又抬起高桌來扛在肩上，領著小麻往店門口走了。

  趙一平提著銅爐跟在後麵，大踏步的晃悠著銅爐，每走一步都伴隨著銅錢敲擊的清脆聲響。

  小麻握著點心卻不吃，隻是朝沈燃道：“看來用真材實料真的很重要。”

  沈燃點點頭：“還有呢？”

  小麻想了想：“還有就是阿兄很厲害。”

  這次沈燃搖頭答道：“這次是因為萬大發很蠢，競爭起來都沒什麽意趣。

  可不是每個對手都像他這麽蠢，所以你要記得，無論我們有多厲害，頂多能做到不輸；但如果我們要贏，就得看對手是不是犯錯誤。也就是說，無論是對手還是我們，錯誤都是自己犯的，所以不是我們打垮了萬隆豐，而是萬大發他自己打垮了萬隆豐。”

  小麻皺著眉頭苦想，吉祥餅的碎屑從他指縫中落下：“不懂。”

  沈燃已經進了店門，手裏一鬆勁將高桌墩在地板上：“你隻要記得，我們要先保證自己不出錯，再想辦法讓對手出錯。這一次是萬大發確實太傻，根本輪不到我們來逼他犯錯。往後遇到別人，還是要小心慎重，多動動腦子。”

  小麻還是一臉費解。

  沈燃隻好摸摸他的頭：“慢慢學吧。”

  小麻卻很要強的顯擺道：“我也知道，如果能像阿兄今日一般，知道客人需要什麽，剩下的就好辦的多了。”

  “對，但是要先練好手藝。”

  “那小麻現在就去練習，阿兄來看。”

  沈燃顧不上這些，今天不是慣常的菜販上門送菜的日子。

  他湊合填飽肚子，就得去市場準備明天的用料了。

  可才剛到集市，他就察覺到了異樣。

  往常人來人往的市場，今日稍顯冷清了些。

  原因在於，街巷中出現了許多身著同樣的黑色袍衫的武人，佩戴著腰牌，各自都在十分機警的巡查。

  他也裝作漫不經心的打探了一下。根據菜販的說法，昨日下午，有一個瘋瘋癲癲的人在菜市上引起了騷亂。那瘋子四處衝撞，掀翻了幾個攤子，口中喊著什麽電視劇，又說有人戲耍他，都是些聽不懂的含混話，多半是個異人。果然片刻就來了許多不良人要抓他，結果那瘋子拚命反抗，當場被砍死了。今日的集市上就增派了許多四處巡查的不良人。

  小販的口才甚好，說的沈燃眼前盡是血腥畫麵。

  他心裏咯噔了一下，麵上還是照舊選菜買菜。

  回到店裏也沒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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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會英樓重開的那一日起，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如今的上黨城中，會英樓才是一等一的飯鋪，萬隆豐已經算是荒廢掉了。

  現在會英樓中來往的也都是有些家底的富貴食客，甚至還有坐車跨過五六個坊專門來嚐鮮的。

  店內眾人自然都開始忙碌起來，直到進了臘月，每日都還是賓客盈門絡繹不絕。

  趙一平每天數錢數到手抽筋，恐怕睡著都能笑醒。

  醍醐幫忙傳菜跑堂雖累，也是樂嗬嗬的，她終於有錢能繼續幫助鄉下莊子上的窮苦病患了。

  小麻已經開始給沈燃打下手，勤奮的比沈燃當年更甚。

  韓凝禮的便宜飯裏也能見到會英樓熱賣的菜色，再加上會英樓門口的行人變多，他的卦攤也忙的不可開交。

  沈燃以為，從穿越到現在，匆匆月餘，這是最好的日子了。

  有處安身，有業立命。

  如果能忘記那日在菜市被撲殺的穿越者，他倒也很享受這種閑雲野鶴。

  每天做做飯，聊聊天，在忙叨叨的日升日落中消磨掉上天多給的一生也算不得浪費。

  因而他的心情非常明朗，手裏有條不紊的做著廚房的活計，嘴裏的口哨聲吹成小曲，心裏計劃著再存點錢就向掌櫃的提議將會英樓翻修一遍，食客吃的舒服點，大家住的舒服點。

  正在興頭上時，小麻端著托盤回到廚房，托盤裏給韓凝禮送的飯時一絲未動。

  “怎麽了？”他側過臉問，“韓先生不愛吃？”

  小麻搖搖頭將托盤放下：“韓先生不在。”

  雖然從沒出過這種狀況，沈燃也不覺得意外。一天不出攤，也不是新鮮事。

  他點點頭就如常做事，切菜，下鍋，出鍋，喊小麻上菜，收拾碗盤。

  對韓凝禮的事全然沒往心裏去。

  直到三更剛過，他一頭躺倒在床上，蓋好被子剛要入睡，卻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醒。

  砰砰砰的，每一下都像拍在沈燃心上。

  他心跳的莫名的快，急匆匆趿拉著鞋到後院，沒有應聲也沒有開門，耳朵緊貼在門上聽著屋外的動靜。

  深更半夜拍門，還不自報家門，顯然不是好預兆。

  他雖然對砍頭什麽的還很陌生，但這幾日售賣新鮮菜式和趙一平不厭其煩的嘮叨交疊在一起，還是讓他有點心跳加速。

  畢竟，人倒黴到頭了就會走運，走運到頭了就會倒黴，亙古不變。

  門外傳來的隻有粗重的呼吸聲。

  沈燃屏氣凝神，在權衡要不要開門。

  門外的人卻虛著聲氣道：“阿燃，是我，開門。”

  是韓凝禮的聲音。

  “韓先生這麽晚有什麽事嗎？”雖然是熟人的聲音，也沒有緩解沈燃的不安。

  “有事，快開門，來不及了。”韓凝禮的聲音虛實交疊，有點按捺不住的急躁。

  沈燃做了一個深呼吸，心道是福不是禍就一把拉開了木門。

  門外的韓凝禮一個箭步就跨進來：“關門。”

  沈燃隻得關好門才仔細看了韓凝禮。

  天色全黑了，院中沒有油燈，隻能看清一個影綽綽的輪廓。

  “你背著什麽？”沈燃問的直截了當。

  韓凝禮已經走到沈燃的屋外，屋內微弱的燈火透出來，映出韓凝禮背上背著的東西，讓沈燃大驚失色。

  “一個人，”韓凝禮喘著粗氣答。

  “什麽人？”

  “和你我一樣的人，穿越而來的人。”

  沈燃呆立在當場，在一個呼吸間，勉強定住了心神。

  他本想強辯，卻不由得故作輕鬆的笑了，隻是低聲道：“上樓吧，別吵到孩子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