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分而治之
作者:快樂的高山      更新:2020-03-03 03:03      字數:3526
  正想著,皇帝又吩咐劉可望道:“取先帝的條幅來!”不一會兒,劉可望領著四個內侍捧來兩幅條幅。劉可望令兩名內侍先將其中一幅展開,原來上寫著:“待臣以誠”。

  皇帝走到條幅麵前說:“這是先皇對朕的教誨。朕時時以為警醒,須臾不敢相忘。今後,諸公也要對朕多加提醒!”慌得眾人連忙跪下道:“陛下對臣等肝膽相照,臣等敢不盡心竭力!”

  元慶帝點點頭,又讓人展開另一幅條幅,上麵是“事君以忠”四個字。他將蘇白塵與何畏叫到近前,拉著兩人的手說:“二位當年和先敵出生入死。按禮分來說,朕也應叫二位一聲叔父!先帝景元托孤以來,二位兢兢業業,不敢稍有懈怠,至有我朝今日的大好局麵。朕堅信二位對先帝的忠誠,對社稷的忠誠。希望二位精誠團結,共興天順!二位叔父,朕的江山就托付給二位了!”這最後一句,和當年先帝托孤的話語一模一樣。

  這等場合,這般說話,硬生生是在逼著二人表態。二人當即跪倒,口稱:“臣雖肝腦塗地,誓要扶保陛下。如有異心,甘受萬箭穿心而死!”

  元慶帝要得就是這般效果。當下將二人扶起來,撫慰一番。君臣重新落座之後,元慶帝指著那疊卷宗吩咐劉可望道:“可望,這些東西你先封存起來。何時啟封,由朕決定。”這是在告訴眾人,公平道的事暫時會擱置起來,何時重新展開調查,全憑皇帝的意願。

  蘇白塵看在眼裏,心中思忖:皇帝今晚的舉動實在高明,迫使我在眾人麵前表忠心。今後如果再向往常那樣霸道行事,隻怕真的會人人得而誅之了。況且,公平道的內幕曝光於大庭廣眾之下,其中甚至還牽連到幾位輔政大臣,以後在朝堂上不但麵子不好看,隻怕暗地的活動也會被人掣肘。唉,我蘇白塵縱橫一世,沒想到今日被皇帝這一番軟硬兼施的手段收服了!看來,如今我真是該到歇息的時候了,索性…”他暗自盤算一番,對皇帝道:“陛下,這幾天臣曆經風雨,深感心力交瘁。臣也過了天命之年,精力不支。今天看陛下心胸坦蕩,行事果斷,臣覺得能堪大任,也對得起先帝的囑托。臣準備辭去大學士等一切職務,安心在家頤養天年。還請陛下恩準!”

  元慶帝急道:“平鄉侯,這可不行,你總攬全局,朕這邊還有許多要務必須你來處理。你這一走,朕就失卻左膀右臂了。”

  蘇白塵苦笑道:“陛下,臣意已決,還望陛下體諒。”

  元慶帝沉吟半晌,用非常艱難的語氣說道:“蘇卿家,朕知道你二十餘年來為國事操勞,身心俱疲。連日裏又迭遭變故,不免有心灰意冷之念。這樣吧,朕就為你節勞,除宏文閣大學士一職之外,其餘官職一律準辭。爵位保持不變。至於這內閣議政之事嘛,卿家最好不要推辭。朕今後管理國家大事,還要仰賴蘇卿家。平常內閣議事卿家可不必出席,但凡有重大事件發生,卿家可要隨叫隨到。”

  他話說得非常客氣,但須臾間就將蘇白塵的實權削去大半。蘇白塵之所以請辭,帶些負氣,更有些威脅的意思,沒想到元慶帝不但沒有就範,反而借機來了個順水推舟。

  蘇白塵再不好多

  說什麽,隻得暗中苦笑一聲,叩頭道:“臣遵旨謝恩!”

  蘇白塵終於如願被“打倒”,但何畏的心裏卻連一絲喜悅之情都沒有。他似乎得到了什麽,又什麽也沒得到。要說今晚上的較量已經論出輸贏的話,那麽贏家隻有一個,就是元慶帝!從來都被蘇、何二人小視的皇帝何以能打出如此迅猛無儔的一套拳法,答案很明顯,他背後那個蔣先生!

  眾人出得禁城已經是初更時分。蘇白塵由劉可望親自陪著乘車輦走出禁宮,宮門前正停著一駕馬車。蘇白塵看著眼熟,仔細端詳,竟是自家的車輛。隻見車上走下一人,卻是自己的二子蘇顯義。蘇顯義見到爹爹安然無恙,激動地撲拜上前道:“爹爹一向可好,孩兒來接您老人家了。”蘇白塵此番險中逃生,乍一見到自己的至親,心情激蕩之下,再也不顧家長的矜持,上前拉起蘇顯義道:“我很好。顯義,你怎麽來啦?”

  “是劉伴伴親自到府裏通知我們的。大哥這兩天病體又有加重,幾位姨娘出門也不穩便。所以孩兒就獨自前來了。”劉可望是皇帝麵前不離左右的親隨,因此皇宮內外一般尊稱他為劉伴伴。

  蘇白塵驚道:“怎地青陽又...”剛問到半句,就意識到此處不是講話之所。他轉身向著劉可望深施一禮:“今日多承劉伴伴悉心照料,蘇某在此多謝了。”

  劉可望連忙還禮道:“侯爺切勿言謝。這些都是皇帝的恩德。今日早間,皇帝就吩咐小的將一切安排妥帖。要說細致周到,咱們皇帝才是當仁不讓。”

  蘇白塵父子也不再多說,辭別劉可望,匆匆向自己的府中趕去。

  何畏等人魚貫而出的時候,禮王尚棟走在他旁邊,這老家夥冷不丁伸出大拇指衝著他晃了晃,意味深長地讚道:“老何,好手段啊!”尚柯等人跟著一陣哂笑。何畏頗為尷尬,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出殿後他獨自站立一隅,等著內侍送自己出宮。可眼看其他眾人上馬的上馬,坐轎的坐轎,連劉可望都陪著蘇白塵走了,自己也沒人搭理。他心中一陣恙怒,今天倒台的是蘇白塵,怎麽自己這個舉報功臣反倒受起人走茶涼的閑氣來。

  正在鬱悶的時候,一個內侍走到他近前道:“忠勇侯,陛下請您到景泰殿議事。”何畏眉頭一皺,景泰殿是個偏僻小殿,正在禁城中冷清的位置。皇帝在那裏召見自己,不是有什麽密事要商議吧?

  但此刻已經無暇多想,內侍催促何畏上轎,急匆匆向景泰殿走去。

  元慶帝正在景泰殿的一處隔間中等候。這隔間布置得極為簡單,房內除了一張書案和幾把檀木圈椅之外,就是依著三麵牆擺放的大書架。書架幾乎和天花板並齊,因為書籍太多,書架也已放不下,許多書都層層疊疊地堆在牆角。房間的天頂上吊著一隻巨大的西洋環形燈架,燈架上插滿了牛油蠟燭。燭火閃耀,照得整個房間一片雪亮。何畏進來的時候,元慶帝正坐在書案前專心看一份公文。身邊隻有一個貼身內侍張前喜伺候著。他發現皇帝已經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不再是剛才景元殿中峨冠博帶的隆重打扮。張前喜見何畏進來,便在皇帝耳邊低聲道

  :“回皇上,忠勇侯到了。”皇帝頭也沒抬,指著書案前一張椅子對何畏道:“坐吧。”。

  何畏依言半坐在椅子邊上,內侍送上茶水。皇帝這才抬頭,指著那杯茶水道:“這是江陵的魏吉前些天送來的團茶,你嚐嚐吧。”何畏端起來品了一口,隻覺得滿齒清香,妙不可言,禁不住讚了一聲:“好茶!”

  皇帝微笑道:“歐陽修的《歸田錄》裏有記載,‘茶之品,莫貴於龍鳳,謂之團茶。’這團茶的製作興盛於北宋,時人以新鮮茶葉焙成餅狀,並摻加若幹香料,表麵繪以龍鳳的形狀,成為龍團、鳳團。隻是後世因為其中香料過剩,壓製了茶品本身的濃鬱,又想出不摻任何香料,純以茶品自然芳香取勝的溪龍團茶。忠勇侯,這溪龍團茶的產地你知道嗎?”

  何畏沒有嗜茶的癖好,但是府裏一大堆清客中到有不少陸羽門徒,閑常聚在一起聊天,關於團茶的知識他也學了不少,當下回道:“據臣耳聞,這溪龍團茶產於蜀中,明初洪武帝曾下詔罷造龍團,此物曾經失傳。後來劉餘占據蜀州之後,溪龍團茶的製造再度興盛,其後技術越加精細,傳到現在已經三十餘年了。”

  元慶帝臉上閃出一絲驚異:“忠勇侯如此博學多識,朕真是沒想到。”何畏連忙道:“陛下謬讚了。臣也是雜聽旁記,略知一些罷了。”元慶帝忽地歎道:“這可惜這樣的妙物恐怕難見了。”何畏驚道:“陛下何出此言?”

  “昨天魏吉送來秘奏,蜀州的劉滂五日前已經單方麵停止了我朝和蜀州的貿易,並且扣留了我朝入川的四十艘商船,理由是過夔州時沒有足額繳納船運稅金。”

  何畏皺眉道:“我朝入川的貨物不論是船運還是旱運,都是提前在江陵繳納稅金,每季度與蜀州了結,怎地沈滂現在便開始收稅了?”

  元慶帝冷笑一聲:“這都是他巧立名目,還不是背後有人撐腰!你知道北朝新任的陝西路大總管是誰嗎?”

  “紀允堯!”

  “對,北朝國戚甘南侯紀萬鍾的三子,當朝紀貴妃的親弟弟。此人驕橫無比,上任伊始就叫囂著要收複武關以南的三座州城,兵鋒直抵江陵。據報他和沈滂在一個月前已經秘密接洽,正在商量兩路夾擊,奪取江陵的計劃。”

  何畏吸了一口冷氣:“蜀州自四十年前為劉餘霸據以來,雖然名義上屬於北朝,但軍政獨立,自開府衙,除了每年繳納賦稅之外,根本不受北朝節製。怎地劉滂剛剛登位就和紀允堯打得這般火熱?”這些天來何畏一直專注於公平道的事情,關於朝裏的奏報關心的也少了。是以皇帝說起這些他才感到驚異!

  元慶帝搖搖頭道:“這其中的關節目前還未查明。何卿家,平鄉侯不日就將退職,輔政大臣中朕的幾個叔伯均已老邁,平西公更不必說,丁衍不過是個應聲蟲,這朝中大事隻怕就得你來擔當了。”

  何畏心中陡地熱血一湧,看來自己這些天來努力到底沒有白費。雖然扳倒蘇白塵沒討到好口彩,但眼下皇帝是要口不惠而實至了。環顧一下朝野,除平鄉侯和自己之外,堪稱幹才還能有誰?一時間,他剛才的鬱悶之氣全消,又有點躊躇滿誌的氣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