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景元托孤
作者:快樂的高山      更新:2020-03-03 03:03      字數:3514
  隻是他心中還是那個疑問,以皇帝的閱曆城府,絕不會走出這步妙招。那麽背後那個高人就著實厲害了。他今日早間下朝後就密令手下立即搜集關於“蔣先生”的消息。他的資源雖不如公平道,但是打探出這個蔣先生的實底應該不會太難。

  蘇白塵眼下是大廈將傾,可皇帝這邊偏又冒出如此能人,看來自己要學著平鄉侯那樣獨攬朝權還有很大一段路走。

  他又微微抬眼看著對麵的蘇白塵。蘇白塵正低垂著頭,紋絲不動,好似正在聆聽先皇的述說。幾乎可以預見,權傾朝野的平鄉侯馬上就要如同落毛鳳凰一般受盡譏嘲了。他心中甚至泛起一絲物傷其類的憐憫。

  何畏猜得一點不錯,平鄉侯正在聆聽著先皇隆順帝的遺詔。隆順帝因為母親出身低微,幼年時不受父皇寵愛。他之所以能夠享位太子,最後繼承大統,全因為平定了江陵叛亂。遙想當年隆順帝率領自己、何畏、薑彧等人以八千鐵騎殺退十萬叛軍的情景,是何等激動人心!這是先帝最得意的一筆,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忘提上這段。

  果然,劉可望念道:“...伏江陵浩劫,凶頑暴起,朕雖駑鈍,幸賴平西公、平鄉侯、忠勇侯等戮力殺敵。談笑間,強虜湮滅,巨寇授首,至今思之,猶在眼前...”

  談笑間?何畏心中輕歎一聲。先帝別的都好,就是這附庸風雅的毛病說不過去。那場號稱“開國第一浩劫”的叛亂,其慘烈程度直追當年的侯景之亂,多少朝廷勳貴,親王公主慘死在江陵駐守使馬元的鐵蹄下。一時間,他的思緒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京師附近橋林鎮的那個夜晚,他和蘇白塵拚殺得渾身上下猶如血人一般。忽聽蘇白塵暴喝一聲:“救趙王(隆順帝其時被冊封為趙王)!”原來隆順帝被數十名賊寇圍困,看來左支右拙,形勢萬分危急!兩人一個持矛,一個揮刀,瘋也似得殺到近前。賊人們連呼叫都還來不及就被串葫蘆的串葫蘆,切西瓜的切西瓜。

  他還記得隆順帝緊緊拉住二人的手,以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道:“從今後你我三人生死與共,情同手足!”

  生死與共,情同手足!他心中又是一顫。隆順帝的確說到做到,對蘇、何二人的恩遇厚重如山,始終不衰。要不是祖宗有異姓不得封王的規矩,兩人早就是王爺了。

  他又想起景元殿上,隆順帝單獨將二人留下,一手拉扯一個,用虛弱至極的語氣叮囑他們:“小兒愚鈍,江山就托付給二位兄弟了。”兄弟,這還是那句“情同手足”的延伸。他隻感到眼中有些模糊,喉頭一陣哽咽,這是多少年來從所未有的了。

  劉可望讀罷,將遺詔重新放回龍案上。眾人依舊肅立,等待皇帝的指示。隻見皇帝整肅一下衣冠,慢慢走到六位輔政大臣的坐榻中間,躬身向六人環施一禮道:“今日景元殿上沒有君臣,隻敘長幼。各位都是尚淳的長輩,在此請受尚淳一禮!”

  六人嚇得撲通跪倒,以頭觸地。年紀最長的禮王尚棟顫聲道:“陛下萬不可如此。君臣父子,國之倫常,廢之取亂之道也!陛下如此,我等無容身之地啊!”

  元慶帝親自上前攙起眾人,

  緩聲道:“各位叔伯,侯爺!快快請坐,朕自有道理!”

  殿前的內侍們跟著一陣忙亂,扶著眾位輔政大臣坐下。元慶帝卻不回到龍椅上,仍舊站在原位道:“先皇在日,諸位都是他的肱骨。所以,先皇才將輔政重任交給諸位。朕登基十二年來,諸公勤勉忠誠,我朝能有今日鼎盛的局麵,全賴諸公之能。”

  他略頓了一下,眼睛轉向蘇白塵道:“這其中,平鄉侯居功至偉!我想這一點大家不反對吧。”幾個王爺沒有作聲,丁衍輕輕應了一聲,表示對皇帝的讚同。隻有何畏朗聲道:“陛下所言極是。”

  元慶帝看了何畏一眼,續道:“平鄉侯身為首輔,十二年來殫精竭慮,公忠體國,絲毫沒有辜負先皇的囑托。他扶助農桑的政策,讓我朝歲入增加二百萬兩以上。他委派的邊將諸如吳元超、陳立本、郭韜等人多謀善戰,是以數年來我朝再無邊患之憂。在朕的眼中,平鄉侯對我朝,對尚氏,絕對功莫大焉。”

  皇帝說話的時候,眾臣均是眼觀鼻,鼻對口,不敢正視。但心中不約而同都冒出一個念頭: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等著瞧好戲吧!

  元慶帝不再說話,目光環視眾人。這是一陣難耐的沉默。各人心中都在翻騰起伏。尚棟眾人雖不知道皇帝為何追捧平鄉侯,但直覺告訴他們,這對蘇白塵絕不是好兆頭。何畏心知底細,肚子裏一陣陣好笑。而蘇白塵呢?則始終抱持不變應萬變的原則,不動聲色。

  好一會兒,元慶帝繼續說:“近日平鄉侯的事情諸公想必都聽說了。”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暗道:“說到正題了。”

  “平鄉侯從失蹤到今日現身,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一天。”皇帝說話時抑揚頓挫,“朕已經調查清楚,清平巷內的爆炸案是一夥兒膽大妄為的凶徒所為,意圖謀害平鄉侯。幸得忠勇侯獲得了內線消息,所以及時救出了蘇侯爺。當然,朕當時並不知情,因此命令五城兵馬司搜救蘇侯爺。同時,忠勇侯本著保護平鄉侯的目的,將他暗中保護起來,並對具有重大嫌疑的公平總會進行了徹查。應該說,忠勇侯的徹查是卓有成效的。”他轉身對劉可望道:“拿上來吧!”

  劉可望從一名內侍手中接過一個金漆盤,裏麵盛放著一疊卷宗。元慶帝拿過一份卷宗展開來向大家揚手道:“這裏麵記載了公平總會近年來的活動情況和內部的運行狀況。可以說,朕是有些吃驚啊!讓他們看看吧。”幾位重臣包括蘇白塵在內都接過相同內容的卷宗。蘇白塵打開看時,裏麵詳細記載了公平道三、四級組織的人員結構,監視對象及部分監視內容。其中竟然還涉及到在座的幾位王爺!更有甚者,卷宗內還專門介紹了公平道武裝人員的數量、分布情況、武器裝備等等。這些數字都遠遠超過了先帝對公平道應持武器的要求。

  蘇白塵抬頭看看何畏。一向大大咧咧的忠勇侯此刻表情尷尬至極。他沒有想到自己向皇帝的密奏竟然被元慶帝公之於眾,而且公布的對象中竟然還有蘇白塵。這不是明擺著告訴蘇白塵是自己在他背後動刀子嗎?

  從元慶帝把卷宗拿到手那一刻,他就知道形

  勢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預計,這個愣頭青的元慶帝出手就把自己給賣了。其實,何畏根本不怕蘇白塵知道是自己在被後整他。官場曆來的規矩,背後使絆子、下黑手是家常便飯。隻要那層窗戶紙不被捅破,明麵上大家依然可以稱兄道弟,一團和氣。可要是誰被當場揭穿了假麵具,那就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如今的何畏就變成了這種老鼠。

  眼下已經不是蘇白塵與他為敵的問題了。很快朝廷中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就是那個陰險卑鄙的小人,大家除了會公開表示對他出賣老友的鄙夷之外,背地裏都會對這個反複小人加上十倍、二十倍的戒心。而這種情況,幾乎可以宣告他何畏在官場中的死刑。

  蘇白塵到沒有多少錯愕。他早就推測出背後動手腳的是何畏。他關心的是何畏對自己的組織造成了多大的破壞。從公布的卷宗來看,他的核心組織絲毫沒有受到損害。而且除林建淳等少數人外,自己的骨幹也都安然無恙,這就給他東山再起奠定了堅實基礎。

  倒是皇帝的表現讓他有點吃驚。這是明顯分而治之的策略,意圖挑起他和忠勇侯之間的矛盾,然後坐收漁利。隻是不知道後麵的棋皇帝該怎麽走?不過,不論怎麽走,對自己的處罰都不會太重。因為他和何畏現在都變成了皇帝的棋子。在雙方還沒有分出勝負之前,元慶帝不會主動削弱任何一方的實力。

  隻聽元慶帝又道:“諸公有什麽意見?”這話問得實在不是地方,特別是蘇白塵在場,眾人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元慶帝走到蘇白塵麵前:“平鄉侯,你的公平總會是先皇欽準的民間組織。隻是關於人員、軍械等均有明文規定。現在據忠勇侯的調查,公平道已經遠超規定,你如何解釋?”

  蘇白塵道:“稟陛下,公平總會是一個龐大的組織,老臣因為年老體弱,基本上沒有參與其中的具體運作。陛下所問,老臣需要找到本會的具體負責人詳加詢問,才能給陛下明確的回答。”

  元慶帝微微一笑:“朕也是這麽認為。平鄉侯公務繁忙,不可能麵麵俱到。難免會出現手下人渾水摸魚的情形。關於這一點,朕將安排能員做進一步徹查。”

  他這一番輕描淡寫的話語,看似抹平了蘇白塵的責任,實則是名正言順地宣布將插手公平道的管理。蘇白塵老於世道,這一點怎能不明白?

  元慶帝話鋒一轉,又道:“誠然,平鄉侯可說是位極人臣,權勢熏天。不過有一點需要說明,至少到目前為止,朕還從未發現平鄉侯極其公平會有任何危害社稷或者威脅朕皇權的行為。這至少說明,平鄉侯一直秉承著先帝的遺詔,盡心輔佐。他心裏裝得還是天順皇朝的社稷和我們尚氏的江山。”

  一霎時,蘇白塵仿佛不認得麵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元慶帝了。是的,幾乎所有人他把看成操、莽一樣的人物。其實,景元殿中先帝的話語他片刻都沒有忘記。他不會做曹操,要做的是白帝托孤的諸葛亮。當然他這個諸葛亮要霸氣得多。在他心中滿朝的能臣隻有一個,那就是他蘇白塵,即便是元慶帝他也隻看作一個黃口孺子。要振興天順皇朝,隻有他這一根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