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刑天大獄
作者:快樂的高山      更新:2020-03-03 03:03      字數:3583
  蘇白塵被炸死在清平巷的消息一夜之間就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從爆炸發生的第三天頭上,清洗公平道的行動就正式開始了。

  這次清洗的執行者是五城巡防總隊。維持一城治安,查辦殺人凶手,理所當然是他們的職責。

  清洗的名目很諷刺:追查刺殺蘇白塵的凶手。巡防總隊表示,有明顯跡象表明凶手是公平道內部人員,因此要對公平道進行徹底清查。

  公平道雖然幹的大多是秘密事情,倒是有個冠冕堂皇的衙門。京城裏玄字大街第一號就是公平道總部,掛的牌子是天順皇朝敕令公平總會,乃先帝禦題。全國三十六州府也有分部。當然,這隻是表麵情形,暗地裏的分會,地下指揮所遍布全國,多如牛毛,恐怕連蘇白塵本人也不能完全知曉。

  王璨生前就給何畏留下了公平道在京城的很多秘密場所和秘密指揮人物。有了他的幫助,何畏能夠很輕鬆地將京城的公平道鏟除。

  僅僅兩天的時間,京城所有已知的公平道機構被全部清查,絕大部分骨幹人員被五城巡防總隊拘捕,其中林建淳等蘇白塵的心腹人員被押送至巡防總隊位於東街市口的刑天獄單獨關押,何畏希望通過從這些人的口中掏出更多的機密。

  公平道京城總部的骨幹全部直接聽命於蘇白塵。如今蘇白塵被“炸死”,等於將公平道的頭腦摘除,群龍無首之下,人心惶惶是肯定的。部分處於這種心態下的骨幹被何畏威逼利誘之下,說出了自己知曉的全部秘密。何畏如獲至寶,又借此威脅其他被捕人員,經過幾個循環,公平道在各地的十數個分部以及秘密活動已被何畏掌握。

  當然,並非全部人員都如此脆弱,在被監押的公平道骨幹中,依然還有要緊牙關,不發一言,等待事情出現轉機的人。林建淳就是其中之一。

  這天夜裏,何畏招來嚴鐸了解近期審訊公平道人員的情況。嚴鐸認為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可以列表向皇上陳奏,作為蘇白塵“私聚會眾,圖謀不軌”的證據。何畏笑而不答。嚴鐸問:“主公,莫非你另有深意?”

  “你認為我的目的隻是扳倒蘇白塵?”

  “扳倒蘇白塵,就去掉了主公最大的絆腳石,以後大事都由主公做主了。”

  “隻有掌握了公平道,才能做主大事。你還不明白嗎?”

  嚴鐸恍然大悟:“主公的意思是讓公平道改頭換麵,姓何?”

  何畏慢慢踱到窗口,眼望星空出了一回神,這才說道:“據說公平道在本朝三十六州共有二百餘分會,二萬多人眾。他們掌握著從地方到朝廷幾乎所有機密。如果為我所用的話,豈止一個蘇白塵,即便…”他眼望皇宮的方向幹笑了兩聲,嘴上不說,心裏卻在狂喜:“到那時,我就是掌握實權的天子了。哈哈哈…”

  嚴鐸仿佛也看見了美好的未來,自己加官進爵,財源滾滾。但他是踏實人,想到眼下的狀況,忍不住有些憂慮:“主公,現在公平道大部分骨幹都已被招安。唯獨林建淳死扛著不鬆口。這家夥,是不是要給他點厲害嚐嚐。”

  何畏早就從王璨那裏了解到林建淳是蘇白塵的紅人,一定掌握了不少機密。而且,他掌管著東南十二州的公平道分部

  。目前何畏已經掌握了全國二十個州的公平道組織,如果再將林建淳拿下,整個公平道幾乎就姓何了。他看著嚴鐸一籌莫展的樣子,心裏有些好笑。他可不知道。早在幾天前,自己已經備下一份厚禮,專為林建淳準備的。

  刑天獄是一座不起眼的兩層小樓,一圈一人高的圍牆將它圍成個不大的院落,門口時常有二、三個衙役晃悠,和京城許多普通衙門差不多。其實刑天獄的重點部分在地下。地下部分共分為四層,越往地下,關押的犯人愈發重要。整棟樓房的周邊分布著各式買賣鋪戶,其實絕大部分是五城巡防總隊安插眼線,目的就是嚴密監視,防止有人前來劫獄。

  林建淳被關押在地下三層一間牢房內。房間裏各式生活用具齊全,還專門開辟了一麵牆作為書架,裏麵是各類經史子集,消遣解悶的書籍。

  對於公平道的這些骨幹們,何畏一直優禮有加。他堅信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而且這些人日後很有可能為自己所用。

  這天他帶著嚴鐸來看林建淳的時候,發現對方正在看書。他掃一眼書名,是宋朝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何畏笑道:“林先生好閑致啊。”林建淳當然認得對麵這個膀闊腰圓的胖子,他放下書,撲通跪倒在地,叩首道:“小人林建淳拜見忠勇侯。”公平道屬於民間組織,他雖然是公平道的骨幹,但在何畏麵前自然是一介平民。

  何畏搶步上前將他扶起,口氣中既有尊重又有憐惜:“林先生受苦了。連日來多有得罪之處,還請林先生海涵。”

  身為天下第一大情報組織的骨幹成員,林建淳對何畏的了解程度幾乎可以用細致入微來形容。此人慣用迷魂湯,你永遠猜不透他心裏的想法。所以對他這種表麵上的恭敬,林建淳也受之坦然,但嘴上依然無比謙恭:“小人一介草民,罪同胥靡。承蒙侯爺不殺之恩,建淳感激涕零。”

  二人虛與委蛇地客套了一輪,分別落座。房間裏就剩下何、林以及站在何畏身旁的嚴鐸。

  何畏心知這兩天手下在林建淳身上軟硬兼施用了不少招,因此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林先生,我的來意想必你也知道了。如今平鄉侯慘死,聖上寢食不安,所以責成本侯督辦此事。我們幾經查察,確認林先生乃平鄉侯手下公平道重要成員,所以特請林先生過來協助辦案。”

  他故意模糊了兩個事實。他明知道蘇白塵活著,卻強調“慘死”,用意是在攪亂林建淳,讓他斷絕希望。再者蘇白塵被炸一案,朝野震驚。元慶帝本擬親派重臣徹查此事,但是何畏上本強調蘇白塵生死未明,為免打草驚蛇,力薦五城巡防總隊查案。巡防總隊都督高隆是何畏的一條暗線,對他惟命是從。讓高隆查案,名正言順也不露痕跡。他之所以在林建淳麵前說出“聖上責成本侯查案”,是在搬出大帽子壓人,給林建淳增加壓力。

  林建淳善觀麵相,看他說“平鄉侯慘死”的時候眼神略有猶疑,就知道這家夥在說謊。至於“聖上親派”這種大帽子更是壓不到他身上。他道:“侯爺,既然您直爽,建淳也不敢隱瞞。你所說的協助辦案指的是什麽,我也清楚。你是想要我交出江南十二州公平道組織牒譜和人員名單。我可以很明

  白地回複侯爺,不可能。”

  嚴鐸怒道:“大膽林建淳,你這是抗拒欽旨。”

  林建淳笑道:“抗拒欽旨?敢問是哪裏的欽旨?聖上真要是讓忠勇侯辦案,關押地點怎麽會在五城巡防總隊的地盤上?依著朝廷定例,我家侯爺要是真的被奸人所害,皇上必會指令親王查辦,哪裏又有忠勇侯插手的份兒?侯爺,建淳雖然年輕,可也不是三歲的孩兒。您不過是要借巡防總隊的勢力,逼出公平道的組織,壯大您自己的勢力罷了。”

  何畏和嚴鐸對視一眼,心中暗自駭異,料不到此人頭腦如此清楚。何畏道:“林先生,還有商量的餘地嗎?”

  林建淳冷然道:“侯爺您也不必費心了。建淳言出如山,如果要答應,到這兒的第一天就會答應了。”

  何畏看看多說無益,於是站起身來道:“既然如此,本侯也不多說。恐怕林先生對我還有些誤會。我也不強人所難。這樣吧,待會兒我就安排人送林先生出去,過後我們互不相擾,你看如何?”

  林建淳沒料到他竟如此輕易地放過自己,一時愣在那裏。隻聽何畏續道:“我和林先生總算相識一場,也算有緣。我已經在二樓擺下送行酒宴,不知林先生可否賞臉?我府內有個廚子燒菜不錯,今日特地帶了過來,也算是給林先生壓驚。”

  林建淳心說原來要弄個鴻門宴。他年輕雖輕,卻遭遇過家門慘變,之後跟著蘇白塵大場麵也見過不少。莫說是鴻門宴,就算單刀赴會也不在話下。

  刑天獄的二樓外表普通,其實內裏的房間都經過精心布置,專為審訊、休息、住宿等使用。何畏請客的這間房子麵對背街,寬敞安靜,的確是會客的佳所。房內布置的雖然簡單,但是從裝潢和陳設來看,都是一等一的用料,可見這裏招待的客人非同一般。

  何畏等人入座的時候,滿桌的酒菜已經擺滿了。林建淳驚異的發現,竟然都是自己愛吃的菜肴。他們家世居蘇州,母親雖是平常人家出身,卻燒的一手好菜。從小林建淳就愛吃母親給他做的碧螺蝦仁、綠楊餛飩和蓴菜塘片。而今,這幾樣都擺在他的麵前。

  佐餐的則是一壇蘇州黃酒。人都說黃酒是紹興的最好,殊不知和紹興老酒相比,蘇州黃酒清爽綿長,別有一番滋味。林建淳是個極穎悟的人,自己口味的偏好除了父母隻有林建義清楚。而今何畏如此“投其所好”,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弟弟已經“反水”了。他也不做聲,更沒有向何畏謙讓,自顧自地坐下,倒上一杯酒,開始品酒吃菜。

  當他的筷子伸到那盤碧螺蝦仁的時候,心中一緊,手上禁不住抖了一下。小的時候,每逢月半,母親都會給他們兄妹三人炒上一盤。建義好動,做菜的時候他早已溜出巷子,隻有妹妹貝兒和他老老實實地幫著母親剝蝦仁。貝兒總會準備兩個盆子,剝蝦仁的時候一邊扔一顆,嘴裏還說著:“這一盆是我的,這一盆才是阿娘和哥哥們的。”其實,炒出來之後,蝦仁早就不分你我,但每當貝兒夾起一顆總會說:“這顆就是我盆子裏的。”大家笑問她為什麽那麽篤定,她得意洋洋地說:“我做了記號的,你們不知道吧?”如今盤中一顆顆晶瑩剔透的蝦仁還在,貝兒的盈盈笑臉卻已不知去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