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黃雀在後
作者:快樂的高山      更新:2020-03-03 03:03      字數:3740
  王璨聽梁老板走得遠了,將燈籠放在一旁,雙手捧住那部書向上提了兩提,又用勁向下摁了三下,最後用力向前一推,隻聽一陣輕微的響動,原來是他右邊的地磚向兩旁裂開,裏麵露出一條台階,正好容一個人上下。他重又拿起燈籠順著台階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走不多遠,隻聽頭頂上又是一陣響動,那條縫隙已經自動合上了。

  借著燈籠的微光,王璨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一座石門前。他按著暗號在門上拍打幾下,門很快打開了。一個周身素白的勁裝男子見是王璨,一抱拳道:“原來是王協辦,主公早已等候多時了,請跟我來吧。”王璨尾隨著他走了一程,進了一間小房,那男子待王璨進去後隨即出去將房門關上。

  王璨往前一看,麵前正站著一位白衣老者,麵目和善,頗似一位村館先生。他身邊站著一名青年,手按佩劍,一副英氣勃勃的樣子。另有一個麵容瘦削的青年倚坐在一旁,看見王璨進來卻不起身。王璨搶步到老者麵前,跪倒在地,口中說道:“屬下玄字門一等協辦王璨見過主公!”

  蘇白塵微笑著雙手攙起王璨:“耀程(王璨表字耀程),你幹得好哇!”王璨誠惶誠恐地說道:“屬下何德何能?全是主公運籌帷幄,方能成全大事!”蘇白塵拉著王璨的手讓他坐下,王璨卻哪裏敢坐,又幾步走到那瘦削青年麵前,躬身施禮道:“屬下參見大公子。”

  蘇青陽揮揮手,緩緩道:“耀程兄多禮了,快請坐吧。”王璨聽他的聲音,心道:看樣子大公子的病勢又加重了幾分。

  眾人入座之後,蘇白塵問道:“本來今天是青陽來見的。一來我怕他身子撐不住,二來初五之事我也放不下心,所以就跟著也來了。耀程,事情都安排完了?”

  “正是,一切都按照主公的意思做的。”

  “社裏沒什麽人提出疑議?”

  “完全沒有。除了嚴鐸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其他人哪裏會有什麽疑議。”接著就把剛才會上的情況向蘇白塵詳細地做了匯報。

  蘇白塵微微皺眉,道:“這嚴鐸是個多事的人,這兩天你對他要注意一點。”

  “怎麽,主公查到什麽了?”

  蘇白塵卻不回答,隻是轉頭對身邊按劍而立的青年道:“建淳,你給耀程說說。”

  那青年名叫林建淳,原來是地字門二等衛士,因為精明幹練,近來頗受蘇白塵重用,數月之間便擢升至一等協辦,中間連跳數級,讓許多公平道的老人都望塵莫及。林建淳衝著王璨一抱拳,道:“王協辦,主公考慮到您目前正在全力籌備初五之事,不好分散精力,因此指示我協助對雷霆社內部分嫌疑人物進行重點監視。這嚴鐸便是其中之一。”他雖然言語客氣,王璨聽來卻是心中一凜:蘇白塵對自己到底還是不太放心。

  隻聽林建淳續道:“今日您在餘杭會館密議之時,嚴鐸和翰林院侍講鄭青都是中途離場。兩人在一僻靜處略微說了幾句,便上了嚴鐸的馬車離去。您請看,這是他們二人在車上的談話記錄。”說著從袖中取出幾頁紙交給王璨。王璨拿來看時,隻見上麵密麻麻寫滿對話,記錄之細,甚至連感歎詞也沒有遺漏。不用問,嚴鐸身邊早就被安排了可靠的內線。而這些談話如此迅速便能送到林建淳手上,足見他的下屬辦事之精幹。

  王璨問道:“那麽嚴鐸等人後來去了哪裏?

  ”

  “他們的馬車幾經迂回,最後才進了玄武大街,在東頭第三間府邸停了下來。”

  王璨赫然心驚,脫口道:“他們去找忠勇侯何畏?”

  蘇白塵微笑道:“不完全對,應該是何畏主動找的他們。雷霆社樹大招風,一等忠勇侯早就打上它的主意了。本來想派個人打進去,苦於沒有合適的人選,於是就在社裏挑選他們的眼線,一來二去便挑中了嚴鐸。因此社裏事無巨細,嚴鐸都會即刻向他匯報的。”

  王璨驚道:“沒料到社裏還有這麽顆釘子!難怪嚴鐸對計劃問得如此詳細,看來雷霆社的部署何畏肯定全都知道了。”

  蘇白塵撚須笑道:“那是自然。‘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何老六(一等忠勇侯何畏在輔政七大臣中排名第六____作者)偏偏就想做這個漁人。”

  王璨沉吟道:“這麽也好,主公這條大網裏看來又要多一尾大魚了。”

  蘇白塵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茶水,這才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多年來一直想收拾何老六這家夥,苦無良策,沒想到他倒自己鑽了進來。”

  林建淳接道:“主公,對付這兩邊您是雙管齊下還是逐一下手?”

  蘇白塵道:“當然還是按既定的計劃不變。先讓雷霆社好好鬧一鬧,鬧得聲勢越大,後麵咱們就越發好給他們安上罪名。當然何畏肯定也是坐不住的,總會想辦法收拾這幫小輩。興許到那個時候,不用我們動手,何畏就可以先把賀三省等人給解決了。”

  林建淳恭維道:“賀三省始終是主公砧板上的魚肉。即使何畏拚不過他,到時候主公一出現,拿出他兒子私調兵符,危害朝廷重臣的證據,非弄他個滿門抄斬不可。那樣一來,還怕兵部落不到主公手裏?反正不論是姓賀的收拾了姓何,還是姓何的收拾了姓賀的,最後總免不了被主公一鍋端走。嘿嘿,主公才是真正的‘漁人’!”他口齒伶俐,雖然“何”“賀”裹在一起猶如繞口令,卻也說得清楚明白。

  蘇白塵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是無比受用。他轉頭看看王璨道:“耀程,這些天你還是要辛苦一點。做戲就要做到十足,等到大功告成之日,你就等著好好享福吧。”他停了一下,又道:“為了免除你的後顧之憂,今晚上我讓建淳安排你的妻女出城,先到常州暫住一時。放心,建淳會派人妥善保護的。等你這邊事情一了,立即和她們會合,之後想去哪裏就隨你們的便了。”說著,從袖筒裏拿出一張紙來,王璨借著燈光一看,竟是一張十萬兩的巨額銀票,這比當初對他的承諾又翻了一番。他一呆之下,竟沒有起身去接。

  蘇青陽隻道他不敢去接,於是道:“耀程兄,數年來你殫精竭慮,這些本都是你應得的,你就不必客氣了。”王璨聽他說到“殫精竭慮”一句,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為了蘇白塵消滅異己的計劃,他偽裝成倒蘇分子成立這個雷霆社,假麵具一戴便是數年。數年間嬉笑怒罵皆不由己,完全成了他人手中的木偶。更讓他痛苦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成了被欺騙的對象,而且他即將利用他們之間的友誼血腥屠殺他朋友的全家。

  但他畢竟是聰明人,知道隻要稍微露出異樣便會引起蘇白塵的懷疑,當下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起身接過銀票,畢恭畢敬地說道:“主公對屬下天高地厚之恩,屬下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蘇白

  塵笑嗬嗬地站起身來,對王璨道:“行了,耀程,時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記住,等我們動手的時候,建淳會事先給你送信。你等到捕拿的人快到門口的時候,躲在地道裏引爆‘霹靂驚’,造成自殺的假象。從此世上就沒有王璨這一號人物,到時候你便可以拿著萬貫家財隨心所欲了。”

  王璨唯唯諾諾一番,反正都是些千恩萬謝的應酬話,就這麽向蘇白塵告退,轉身出門離去。

  蘇白塵看著王璨遠遠走了,讓林建淳關上房門,轉頭重又坐回座位。一旁的蘇青陽看父親的臉色陡變,剛才的親切慈祥一掃而光,竟是一副陰森森讓人不寒而栗的麵孔。隻聽蘇白塵問道:“建淳,王璨剛才和賀荃究竟說些什麽?”

  林建淳於是將剛才街上王璨與賀荃兩人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包括兩人說話時的麵部表情都描述得一清二楚。蘇白塵哼了一聲:“他果然有點把持不定了。建淳,該怎麽做你應該知道吧?”

  “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蘇青陽道:“爹爹,王璨畢竟是個人才,就這麽除掉了是否可惜?”

  “嘿嘿,隻有斬草除根,才能不留一點線索牽連到我們身上。要讓大家都知道,我蘇白塵是名副其實的受害者!”

  “斬草除根?您是說連他的家人也…”

  蘇白塵看了一眼蘇青陽道:“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關於雷霆社這件事你暫且不用操心了。”

  三月二十,晴,景陽宮大殿前

  散朝的官員們紛紛走向各自的車或者轎子。蘇白塵的座駕是一輛由西洋巧匠特製的馬車,據說材質特異,雖堅如精鋼,質地卻甚是輕便,行駛起來既快且穩,稱得上座駕中的一件異寶。

  蘇白塵不愛坐轎。雖然轎子遠比馬車舒適,但四個轎夫畢竟比一個馬夫多出了四倍的潛在危險。

  他緩步向自己的馬車走去,心裏盤算著待會就要開始的行動: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登上馬車,堂而皇之地走上一段兒。然後在某個早就安排好的地點神鬼不覺地下車離開,到預定地點潛伏下來。那裏正是自己的指揮所。他將在那裏蟄伏數日,等到外麵已經天翻地覆之後再突然出現。他幾乎能夠想象到自己“出關”之日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有驚喜,有氣惱,有憤怒,有懊悔,有不甘…那真是一副絕妙的眾生圖。他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

  快要上車的時候,聽到背後有人叫他:“老蘇,慢走!”他回頭看時,正是一等忠勇侯何畏。

  何畏年齡和蘇白塵相仿,生得膀闊腰圓,滿臉橫肉,一看便是個魯莽的武夫。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何畏的崛起正因為赫赫武功。不過他的武功卻不是靠力拚,而是智取。此人心思縝密,兵法精熟。行軍打仗時往往給敵將以粗獷、莽撞的表象,而暗地裏卻連施詭計,常常能取得事半功倍的奇效。一般人都認為何畏屬於粗中有細的莽張飛一類,其實隻有蘇白塵等少數幾人了解,此人其實是內外兼修的武諸葛。

  他和蘇白塵共事多年,曾經一起攻陷西秦,剿平號稱“開國第一浩劫”的江陵叛亂,使天順朝淩駕於諸國之上,成為中原盟主。他們在一起出生入死十一年,交情非比尋常。但先帝景元殿托孤之後,兩人雖共為七大輔臣,關係卻越來越微妙。表麵依然稱兄道弟,背地裏則是各有異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