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螳螂捕蟬
作者:快樂的高山      更新:2020-03-03 03:03      字數:3477
  王璨口幹舌燥地說完,向眾人問道:“各位議論議論,看看這個計劃還有什麽問題?”

  除了嚴鐸提出幾個疑問之外,其餘眾人麵麵相覷,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這也怪不得他們,反正社裏有兩大能人:王璨和賀荃。一個妙算賽諸葛,一個勇猛如子龍,有這一文一武撐著,餘人隻需等著勝利後摘果子就行了,還勞神費力動腦筋幹什麽呢?

  王璨本就沒指望這幫人,當下道:“既然沒什麽意見,那就這麽定了。大家回去之後各自準備,初五那天咱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眾人齊聲答應,紛紛起身準備出門。

  賀荃忽地站起身來,高聲道:“大家等等,社長還有點事情沒說完!”隻見王璨從懷中掏出一塊雪白的長絹鋪在桌上,朗聲道:“諸位,此次刺蘇行動實乃立社以來第一等大事。我建議大家在此白絹上血書自己的名字,已表共同進退之決心!”說罷,咬破中指,在白絹上寫下“誓殺蘇賊”四個血字,然後簽下自己的名字。緊接著賀荃也寫下自己的姓名。

  餘下眾人沒料到王璨還有這麽一手,一時竟不知所措。他們心裏明白,真要簽了名,那刺殺蘇白塵的名頭便算是坐實,怎麽甩也甩不脫了。俗話說狡兔三窟,雖然他們人人都希望蘇白塵死,可事到臨頭,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不是嗎?

  就在猶豫的當口,一個身材瘦小的漢子幾步竄上前來,用力咬破指頭,在白絹上血呼呼地寫下自己的大名。眾人看時,原來是禮部尚書白潛善的外甥謝玉文。謝玉文吮吮手指,大大咧咧地說道:“既然大夥都這麽謙讓,我就不客氣了啊!先來先得,等到論功行賞的時候,可別怨我謝某人排在前麵!”

  他這麽一說,大家都如夢方醒,紛紛搶到桌前,你推我搡地都想在白絹上靠前的位置簽上自己的大名。

  鄭青冷眼看著台上鬧哄哄的場麵,心裏卻翻來覆去地思慮著:簽還是不簽呢?明知是條絞索還要往裏鑽,豈不是太傻了?可眼下的情勢,不簽說不過去,更何況也對不起好朋友賀荃。正在焦慮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人扯扯他的袖口,轉頭一看,卻是剛才“問題多多”的嚴鐸。嚴鐸向他做了個出門的手勢,他心領神會。兩人繞過人群轉到角門那裏,悄沒聲地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們找了個僻靜處,鄭青問道:“子乾兄(嚴鐸表字子乾)有何見教?”嚴鐸正色道:“勝初(鄭青表字勝初),這樣烏煙瘴氣的地方有什麽好待的,還是趕緊一走了事。”

  “怎麽,不簽名了?社長那裏隻怕說不過去吧!”

  嚴鐸坦然道:“放心吧,王璨現在忙著他的倒蘇大業,沒工夫管咱們。”

  “那要是他成了大事,騰出功夫不會找咱們算賬嗎?”

  嚴鐸冷笑一聲:“成大事?嘿嘿,隻怕到時候他自顧不暇,躲得比咱們還快呢!”

  鄭青暗吃一驚,追問道:“子乾兄的意思是,這次行動成不了?”

  嚴鐸又是一陣冷笑,說道:“你沒看看現在的雷霆社是個什麽樣子:首領剛愎自用,計劃漏洞百出,再加上一群趨利附勢的烏合之眾。這樣的部署,你倒

  是說說能成嗎?”

  鄭青聽他話裏有話,心中一動,當下拱手道:“子乾兄話中大有深意,小弟願聞其詳。”

  嚴鐸莫測高深地笑笑,搖搖手道:“此處講話不方便,我們還是換個地方。正好,我還要向你引見一位大人物呢!”

  聽到此話,鄭青頓時猶疑起來:此刻正是雷霆社緊關節要的當口,嚴鐸不但態度消極,還要拉他去見一位所謂的“大人物”。莫非是要拉他去投靠蘇白塵?不過他很快便打定主意:管他帶自己去見什麽人,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吧!於是一麵應承著,一麵跟著嚴鐸快步離開餘杭會館。

  眾人都散去之後,空蕩蕩的會場裏隻留下王璨和賀荃兩人。賀荃躊躇滿誌地望著釘在牆上的地圖,眼神裏流露出難以抑製的激動。正在查看白絹上簽名的王璨抬頭看看他,笑道:“向華(賀荃表字向華),看樣子,今天晚上你是睡不好囉!”賀荃興衝衝地道:“何止是今天晚上,初五之前我是不指望有好睡的!一想到這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哪裏還有睡意!”王璨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還是好好休息,養精蓄銳,馬上便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呢!”

  賀荃笑了笑,並不答話。他又轉頭看看那張白絹上的簽名,問道:“大家都簽了嗎?”

  “隻有四個人沒簽!”

  “是嗎?”賀荃湊上去看了一回,脫口道:“勝初也沒簽?”

  王璨冷笑一聲:“意料之中,他那點膽子還沒芥子粒大呢!你放心吧,我回頭便安排人把他們四個全部監視起來,諒這幾個小輩也興不起多少風浪!”

  賀荃一蹙眉,道:“勝初謹慎有餘,但決不會做賣友求榮的事情。倒是嚴鐸此人心機深沉,不太好說!”

  王璨一邊將牆上的地圖撤下,一邊笑道:“我們籌劃許久的計策還能讓他們給破壞了?我這裏雖不比公平道,手下人手也算不少,他們一個個哪裏逃得出我的掌握。”

  類似的話近來賀荃已經聽過不少了。他感覺隨著雷霆社聲勢的壯大,王璨的自信也開始飛速地膨脹起來,有時候甚至可以用狂妄來形容了。他覺得這種勢頭不好,有機會得好好勸他。當然現在不行,以王璨現時的心態,勸他隻會徒增摩擦。而眼下的第一要務是刺殺蘇白塵,內部是決不能發生嫌隙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結伴出了餘杭會館。其時天色已經黑,華燈初上,照得街上分外的繽紛。兩人都沒坐車,並肩走了一回。不知怎地,王璨突然變得沉默寡言起來。等兩人轉到一條靜謐的弄堂裏,王璨忽道:“向華,你說我的手段是不是太殘忍了。”賀荃聽他沒頭沒腦地說起這個,心裏有些納悶,問道:“兄長是說炸葫蘆巷那事?怎麽想到要問這個?”

  “沒什麽!也就隨便問問。”

  賀荃不假思索地說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隻要是大義所在,連我等性命皆可犧牲,何況些許小民?”

  王璨轉頭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向華,你這般慷慨激昂的脾氣,真不知道是優點還是缺點。”

  這完全不像方才那個驕傲跋扈的雷霆社社長的語氣,他正要

  問問王璨怎麽了,又聽他道:“向華,時間不早了,咱們就此別過。”原來他們已經出了弄堂,眼前正是個岔路口。

  賀荃道:“兄長保重。咱們二十那天再見!”

  王璨輕歎一聲,似乎有一大篇話要說,可終於隻是吐出兩個字:“保重!”說罷,轉頭走了。

  王璨一向都很晚才回家,今天也不例外。作別賀荃之後,他一路向北,來到京城最繁華的雁橋巷,找了個茶園坐下,一邊聽著台上的藝人說評話,一邊信手拈幾顆鹵煮花生放進嘴裏,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台上正是京城“八絕”之一的評話藝人白門柳在說《三國》,當下正說到諸葛亮火燒博望坡一段。台下人聽的如醉如癡,除了茶房端茶續水遞毛巾的聲音,幾乎沒有任何的響動。

  和其他聽眾不同的是,王璨眼睛隻在四處漫無目的的掃著,偶爾書到高潮的時候往台上瞄兩眼,神色甚是平淡。其實他心裏已如沸水翻鍋一般,一會兒想著自己的前途,又想到雷霆社諸人的命運,一時間如亂雲飛渡,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就這麽坐了半個多時辰,隻聽茶園內一片轟然叫好的聲音,幾乎要把頂棚震塌了。抬頭看時,原來是白門柳的前場段子“火燒博望坡”結束了。茶房不失時機地掛出第二塊牌子,上寫著:後場續貂:火燒新野;會稽白生恭奉。

  又是一把火!看來今天再火下去自己的胃口就要被敗光了。王璨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摸出一塊銀子扔在桌上,站起身來出門往雁橋巷的西頭走去。

  雁橋巷的西頭是狀元橋,其實是條二裏來長的商業街,因為街口的小橋連通翰林院,小橋因此有幸得名狀元橋,而這條街道也就附和成這個地名了。狀元橋的主顧便是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翰林們,因此文化氣息很濃,古玩、字畫、善本、古籍是這裏最主要的商品。因為翰林院每天的晚課結束得很晚,因此這裏店麵的營業時間也隨之延長到午夜。

  王璨信步走到一家名叫“顏回止步”的書店門前,抬頭看看屋簷下掛起了兩盞紅燈,知道他要見的那個人來了,於是邁步進門。

  書店的老板梁宗緒認得是他,連忙迎上前來躬身問候。王璨還了個禮,問道:“梁老板,我定的那套宜興堂的《夢溪筆談》到了嗎?”

  梁宗緒賠笑道:“今天剛到,另外還有榮悅堂的本子,不知道王老爺可有興趣?”王璨吃了一驚。他們兩人打得是暗語,梁宗緒的意思是王璨求見的人已經到了。不但如此,另一位身份更高的人也在等他。王璨心道:莫非是主公來了?他定定神,說道:“如此,就有勞梁老板帶我去觀賞觀賞。”梁宗緒回道:“本該如此。”說完領著王璨往裏走去。

  兩人穿過庭院,到了書店的後院,打開房門,這是個寬敞高大的房間,一排排碩大的書架上擺放著店裏珍藏的無數孤本真跡。梁老板提著燈籠帶領王璨走到第四排的書架前。他指著麵前一套線裝書說道:“王老爺請看,這就是宜興堂的本子。”王璨點點頭道:“梁老板能否容我單獨觀賞一下?”

  “當然可以!”梁老板說完轉身出門,順手將門鎖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