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靠山城？”

  韓遠來到地上，卻聞到一股比之地下更為汙濁不堪的氣味。

  城裏到處充斥著死亡的氣息，濃霧中看不見生人的影子，好似有一層業障將此處與外界生硬地格開，初春的陽光照不進來，適合這裏的隻有腐爛。

  以靠山城為棋盤來與他們鬥法，此人氣魄不小，而殺意更盛。

  如果猜得不錯，那城中的兵力應該已經被控製，此刻星羅棋布在城中各處，而越是接近鄧家的地方，排兵布陣肯定就越是密集。

  他們要去討伐這場災禍的根源必然會受到極大阻礙。

  “這麽濃的霧，恐怕連路都認不清吧？”

  “這裏是城中央，闕筏橋朝南三條街的地方。”

  “咦？”

  “這裏的路，老夫閉眼摸黑也走得通。”

  鄧秋說完，直盯著韓遠的眼睛：“你打算怎麽做？”

  “什麽怎麽做……”

  “對於老夫來說，確實隻有一條路，但你不會忘了，你還有一個選項吧。”

  韓遠躲開他的目光，看著濃霧依稀的建築輪廓，早在半年之前，這地方還熙熙攘攘。

  鄧秋道：“你可以帶著你的女孩，從這裏逃走，你不必麵對這一場生死戰，如果你願意，老夫可以為你們開路。”

  韓遠沉默了半晌，歪頭看著葉菱紗沉睡的側臉，他覺得她安靜的時候最好看。

  其實好像用劍的時候，也很帥啊。

  還有生氣的時候，也挺可愛。

  總之怎麽都好。

  “不能，她會看不起我的。”

  “就這？”

  “我也會，看不起我自己。”韓遠的目光凝視向城的西麵，“我要看看那家夥的真麵目。”

  鄧秋笑著搖了搖頭：“年輕人，總是一腔熱血，總是意氣用事，不過這樣也不壞。”

  韓遠道：“但我可能有一事要麻煩您了。”

  “怎麽說？”

  “請去城南，大鬧一場。”

  鄧秋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是聲東擊西，也是調虎離山。

  “也好，在去陰曹地府報到

  前，最後大鬧一場！”

  他咧嘴笑了笑，嘴裏缺牙，和平常老人一樣，總是想在小輩麵前逞能，總是自認年輕，不過這樣也不壞。

  他孤身向南，隻提一枝劍，闖千人的陣，有上將風骨。

  韓遠向著老人離去的方向，深深道了句：“一定保重啊。”

  老人揮了揮手中的劍，沒有回頭看一眼，倒掛的流蘇泛著青色。

  此時葉菱紗搭在韓遠肩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她睜開眼，與先前的神采奕奕不同，她滿臉的疲憊。

  韓遠還遲遲沒有從剛才的道別中緩過神來。

  “醒了？”

  “還沒，再借我用一下。”

  “快下來吧姐姐，很重的！”

  隻聽葉菱紗輕輕“哦”了一聲。

  突然，韓遠臉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他被狠狠掐了一下。

  疼痛倒是小事，更壞的事情好像在後頭。

  他額頭滑下一串汗珠，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對上臉色陰沉的葉菱紗。

  “再說一遍？”

  她一字一句地開口道。

  韓遠冷汗直冒，悉數以往的作戰，這恐怕是其中最險惡的一次，那種瞬間被扼住咽喉不得反抗的窒息感吞噬了韓遠。

  他馬上就意識到，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刻！

  韓遠的智商好像得到了短暫的飛躍式提升。

  他脫口而出：“不不不，我這不是怕硌到您嘛！”

  “嗯？”葉菱紗歪了歪頭，“真的？”

  “對啊，這怎麽好意思直說！”

  葉菱紗哼哼了兩聲：“這裏是哪？鄧老師哪去了？”

  韓遠早就意識到事情的古怪，長街連天，卻一個人也沒有，他沒有吱聲，拉著葉菱紗躲進一處茅屋，門不知為何被拆去了，他們悄無聲息地進入。

  “喂，你……”

  葉菱紗說到一半就突然住了口，她嗅到一股膿血葷穢的惡臭味，這是她從沒聞見過的氣味，這種惡臭不可遏製地將她包圍，他捂著胸口極力克製著嘔吐的衝動。

  還有……垂死之人的嗚嗚喘息聲？

  “低頭！”

  忽然韓遠輕聲喝道，並伸手向她點去。

  葉菱紗想也不想就聽了他的話，整個人迅速抱膝蹲下。

  韓遠指尖滾燙，流淌著比明火更盛的灼熱氣息，一道如劍一般的熾熱氣流飛刺而出，在葉菱紗頭頂劃過。

  葉菱紗甚至有種發絲被燒著了的錯覺。

  重物倒地的聲音響起在她身後，有什麽東西被擊倒了……不知其為何物，隻知道這是連一絲氣息都沒有的東西。

  傀儡術？

  這是葉菱紗首先冒出的念頭，她記得西域確實曾有過這種妖術，但因為手段極其殘忍後來被聖人列為禁術。

  須將活人割掉雙耳，剮去雙眼……五感盡去，再用奇火煉去血液，熬成不敗之身，最後將其心髒處像鐵一樣硬的肉寸寸抽絲剝繭，敷以草藥，傀儡人曆經百日之苦，在最後一刻才死去。

  但這種念頭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因為她感覺頸脖子後麵一熱，有什麽東西濺在了上麵，她伸手一摸，顫抖的手上沾滿了渾黃的膿血。

  “血……血？”她瞳孔劇烈收縮，終於忍不住惡心，幹嘔起來。

  韓遠小心地拍打她的背，急聲道：“沒事吧？”

  葉菱紗搖了搖頭，用氣勁化去這灘膿血，正想扭頭去看看。

  韓遠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別看。”

  葉菱紗這才注意到韓遠的表情，那是她從未在他臉上看見過的，極度厭惡陰沉的麵色。

  韓遠深呼吸之後才慢慢回過神來，鐵青的臉色稍稍有些緩和，他看著那堆被他劍氣搗碎的不可名狀的血肉，雖然辟穀半年，還是會覺得腹中翻湧。

  這玩意……也算是人麽？

  是用了什麽天人共怒的手段，才將人變成這般腐爛不堪的模樣，生機和氣息都消除得幹幹淨淨，隻剩下擇人而嗜的殺意。

  所幸他在進入茅屋之後也保持了全神貫注的精神力，方才他若是晚了一步，他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事。

  這是難以用常理來解釋的東西，不該在造化之中。

  葉菱紗幫他揉了揉太陽穴：“我們麵對的，是什麽東西？”

  韓遠又下意識瞥了一眼她的身後，斟酌了片刻後道：“是死了卻還能動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