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清淺，有錦鯉逐尾躍出水麵，一而再，再而三，不知疲倦。

  青衣的人站在木橋上，看得有些愣愣出神：“池中之物，躍得再起勁，能化而為龍麽？”

  “如果再遇風呢？”他指叩闌幹，風從袖中起，吹皺一池春水，將四五條肥大的錦鯉拋向空中，然後一頭跌下，摔得片體鱗傷，在池邊翻滾掙紮。

  “離開了適宜的土壤太久就會不適而窒息，想回頭卻又找不到落腳點麽？是有點悲壯的處境呢。”

  他順手一撥，魚兒重歸池塘，血暈染了清澈的池水，顯得有些汙濁。

  它們看起來病懨懨的，不像之前那樣活躍，不一會就都魚肚朝上浮了起來。

  “你們也偏愛仰泳麽？”

  馬瀟說了句無厘頭的話，覺得自己有點傻，他一開始就接受自己的宿命或許不會活得這麽幸苦，他也曾勸說過自己，或許真是如這個韓遠所說，自己冤枉了他呢？

  可怎麽想都不合理的，若是他目睹韓家人屠村卻無動於衷，這與殺人有什麽不同？而且看他後來仍毫發無傷地出現在他麵前，所以根本就是同夥吧，沒什麽好狡辯的，這事本就是個死結。

  但凡是個熱血青年，誰會輕易放下滅門之恨呢。

  時間過去，他變得冷血好殺，年少的壯誌喂了狗，人性中的溫柔和共情被抹殺殆盡，這些年一切都變了，唯一始終滾燙如舊的，是那顆複仇的心。

  他越是滿身傷痕，越是想生食韓遠的血肉，再鞭打屍骨千百遍，否則何以平息他心中的憤怒。

  “家主，城中已肅清完畢，三千兵馬已盡出。”有人單膝跪拜在他身後。

  “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來！還有，有無護劍者的消息？”

  “沒有。”

  “那就當作通敵處理，發現便處死，不必留活的。”

  “可是……我們從沒有見過護劍者，與護劍者有交的，隻有家主您。”

  馬瀟皺了皺眉頭，他沒想到鄧家看著不堪一擊，對待蟬鳴劍的管製竟如此森嚴。

  “家主可否留下些相貌特征？”

  馬瀟冷笑，他不過借了鄧木的皮囊，哪認得什麽護劍者：“不必那麽麻煩，既然不能確定，那便……所遇皆殺。”

  ……

  “這是什麽路數。”韓遠算不上受傷，彈地而起，思考著從哪個角度進攻。

  “這是我要教你的路數——兩儀式。”鄧秋侃侃而談，“這套劍法是你韓家……”

  不等鄧秋說完，便被呼嘯而來的勁風打斷，韓遠飛身一掠，在靠近他的一瞬又低下身子進攻其下盤。

  鄧秋一麵輕易地撥開韓遠的劍，一麵上前一步，與先前的步法間距完全一致，隻是換了先後，左手劍飛抽出去，用劍背抽向其麵頰，再次將韓遠擊飛出去，龍息斜插入地麵。

  在韓遠的印象中，從沒有人能這麽協調自如地用劍，就好像與劍嬉戲玩鬧一般，有高人舉重若輕的意味。

  “怪事！”韓遠眉頭皺起，這人的左右手宛如與這兩把劍融為一體，蟬鳴就如同他手臂的延伸一樣，根本就無懈可擊。

  他自問若是多一把龍息在手中，能提供的幫助也十分有限，甚至偶爾會成為他的累贅。

  鄧秋把右手的劍插入地麵：“試試左手用劍。”

  “可我從來都是……”

  “讓你用就用！”

  韓遠忍著別扭將龍息舉平，他驚覺龍息屬實不輕，或者說它從未像現在這般重過。

  鄧秋隨手劈來一道劍氣。

  韓遠一陣心悸，他是來真的！天靈境的一道劍氣，是足以殺了他的！

  他全力運起臂膀，帶動龍息憑空砍去，然而他維持空明之境的極限早已結束，根本無力擋下這一擊，連退數步，臉上湧上一層潮紅。

  “血呢，要吐出來，憋回去反而內傷更重。”

  鄧秋話還未說完，韓遠就噴出一口鮮血，他虎口已經血肉模糊，不斷有鮮血滴下，封閉的空間立刻充滿了血腥味。

  老人喃喃自語：“倒還不錯，就算是這種關頭，也沒習慣性地請右手幫忙，還算有潛質。”

  “再來！”

  韓遠大喝一聲，壓榨

  身體的極限再入空明之境，嘴裏又有鮮血湧出，但他渾然不顧，他已經看出鄧秋已經將境界壓製到地靈境，而且所走的步法幾乎固定在原地，且從來不會躲他的劍，於是他手中的劍故意顯得大開大合，每一劍都帶動沛然大勢，龍息宛如山嶽一般向鄧秋壓來，便是要叫他在同境界難以招架。

  而鄧秋每次都是輕緩移步，隨意抬手便化去他的力道，再從容不迫地攔下他的攻勢，如果他想的話，還能借韓遠出劍的間隙再給他一次重擊。

  無論韓遠如何進攻，鄧秋都顯得遊刃有餘，甚至還有閑情指點韓遠幾句出招時的弊病。

  “你可知道的起源？”

  韓遠悶頭出劍，並不回答。

  “是道教的道，不是大道的道啊。”

  他撥開韓遠的凶險一劍，隨手將他的衣袖刺破，開口道：“傳聞兩千年前有真人橫空出世，倒騎青牛經過大陸，無人能窺探他的境界，就連那時的聖人也不敢阻攔分毫，任憑他一路由東向西而行，還有，你剛才那一劍，太慢了！是累了？”

  韓遠喘著粗氣，他確實接近油盡燈枯了，這是瘋狂傾瀉靈力的代價。

  “此人後來也被奉為道教始祖，因為他為世人留下三件至寶。”

  “一件就是名為兩儀式的劍法與蟬鳴劍，被韓家所得，但沒了劍，劍譜也就無用。或者說，劍譜就在劍中。”

  “另一件是降妖除魔之術，上引天雷，下勾地火，也成就了如今的道教祖庭。”

  “還有一件最初並沒有被發現，是一氣三清之術，最終落到了話事人的手中，他卻改逆先人之術，化為三千。因此也惹惱了道教祖庭那幫子老迂腐，稱其為叛逆，恥為同道。”

  鄧秋話畢，手中劍猛地一振，韓遠又一次強製退出了空明之境，住後退了數步，勉強穩住了身形。

  “該差不多到極限了吧。”

  “那就用左手橫舉著劍，嗯……兩個時辰吧，正好老夫去教些東西給小姑娘，保證公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