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別走啊！舉兩個時辰是幾個意思啊！”已經筋疲力盡的韓遠發出一聲聲咆哮，然而老人已消失在陰影中。

  “喂，你倒是回來啊……靠！糟老頭子壞得很！”

  他罵罵咧咧，卻始終保持著單手舉劍的奇怪姿勢。

  韓遠凝聚精神看了眼老人消失的地方，很快就反應過來一個問題。

  鄧秋是如何自如穿梭在陰陽兩室之中的呢？雖然那裏一片黑暗，但韓遠知道，這個屋子根本就沒有死角，就算是天靈境的修士，也不可能縮骨到足以穿越石縫的地步吧？

  他想起來樊城所遇的那位浪人性格的高手林窯，曾為他拆解天靈境的奧妙，可以馭氣飛天，也能與天地有所通感改變人體的構造，化為液體或是氣體，因此除非死死禁錮住天靈境的經脈以至於一絲靈氣都無法疏通，否則天底下就沒有牢籠能困住天靈境。

  這便是其得天獨厚的優勢所在。

  話說那個林窯，說要去南溟訪仙人，韓遠倒是見到了周子休不止一次，也不知道他見過了沒有，但這兩人的性子，似乎也有許多共通之處，常人視修行為生命，他們卻好似遊戲人間，從容上雲端。

  “這時間怎麽就……過得這麽慢呢？”

  他一直強迫自己去東想西想，盡量避免去在意舉劍的苦差事，可手臂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酸痛總沒法忽略。

  “左手劍……”韓遠喃喃自語，然後試著把右手也同時舉起，達到一個平衡，然後他強忍著酸勁彎曲左臂，放在右手臂彎上。

  “這個……就是兩儀式麽？”

  為什麽他這麽試起來，就感覺特別別扭不自然呢？連身體的重心都找不到。

  護劍者當時的步法是怎樣的？他起初還辨得清方向，越去思考越發現其中難度甚大，東南西北四大方位好像錯亂了，天與地顛倒過來，他正踩著的是白晝，麵向的是黑夜。

  他閉上眼，進入了冥思之中。

  劉靜養曾教他，隻是他當時有些不以為然，認為人各有誌，他不必用這種方式殺時間。

  其實他大錯特錯，冥想的功用似乎遠不止消磨時間。

  他記得師父說過，

  任何姿態都可以入定冥想，無論是盤膝靜坐還是直立舉劍，甚至舞劍。

  隻是完全專注於舞劍本身，從而自然調節軀幹，忘卻拉伸肌肉所帶來的疲憊或痛感，乃至連自己的所在都忘記，思想全然清空，而達到真正的無我。

  一個時辰過去，韓遠的手臂上邊環繞著一隻蒼蠅，他依然紋絲不動，連眼皮都不曾輕顫。

  突然他眼眸大開，右手暴起，如閃電般掠過，毫不拖泥帶水地一個抓取，又回到遠處，他的兩指在蒼蠅落下前一刻夾住了它，卻沒有將它夾死，力道的控製達到了細致。

  他鬆開手，將它放飛。

  左手翩然舞動龍息，盡管動作有些遲滯，步伐也沒有任何美感，但令人驚異的是，此人竟在一番苦戰重傷，並舉了一個時辰的劍後還能以如此笨拙的姿態邁步舞劍。

  實則他剛才與鄧秋的對練中，左臂也確實受傷最重，但韓遠確實已經感受不到起初那種徹骨的痛，現在的他，隻是有些手酸。

  然後他照著先前的記憶慢慢複刻鄧秋的劍法。

  在模仿的過程中，他驚覺老人方才的劍術，其實也談不上劍術，隻不過就是將最簡單的一劈一撩一格一點一刺，而且刻意將動作做得標準，好讓他看得更清晰，那些劍宗的授道之師通常隻教所謂的高明劍招，卻從不指點一開始就誤入歧途的劍道學徒那些基礎招數。

  而鄧秋確實在教他，在實戰中親身地教，一點一點糾正他的劍的看法，改變他陳年的惡習。

  “受教了。”

  他以站樁的姿勢固定住腳下，而後立劍眼前，目視前方，肩膀帶動手臂向前刺出一劍，宛如有長風貫穿而過，呼嘯嗚咽，所有動作都連成一條線，就像是一氣貫通法似的，這樣的一劍，應該才能勉強被叫做刺劍啊，他先前的那些，好像隻是在亂砍亂伐而已！

  韓遠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基礎果然最為重要，若是一直沒人糾正他的誤區，他到最終也不過是很會打架的劍術雛兒，難以登堂入室。

  用身體去帶動手臂，找準發力點，然後打出。

  韓遠不斷重複著這個動作，一盞茶時間過去，他隻是不厭其煩地練習“刺”這一個動作，終於越來越熟練，以至於行雲流水。

  他呼出一口氣，然後是撩劍，劈劍，抽劍，格擋。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遠超兩個時辰，韓遠汗流浹背，麵色卻帶著興奮，著了魔似得沉浸於這幾個每個劍道學徒都能演繹出的基本動作，且越來越快，勁風吹拂四壁，尤其是護在鐵壁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身後響起掌聲，韓遠下意識轉身，抖腕間一劍點去，比先前練習時的每一劍都要更快更迅猛，眼看已經是覆水難收，劍尖卻在鄧秋眉前陡然停下。

  “你不擋一下麽？”

  “我信你能收得住。”

  “哈，其實剛才那會我都不信我能收得住，算您運氣好。”

  “你這小子……我隻讓你舉劍，為何要多此一舉？”

  “你在教我這些東西，我能看得出來。”韓遠麵色顯得有些焦急，“罷了，不說這個，菱紗怎麽樣？”

  “好得很，小姑娘的悟性似乎比你好些。”

  韓遠鬆了口氣，突然道：“我想見她。”

  “那你想著吧。”鄧秋麵色沉靜，負手而立。

  “你……”

  一柄劍向他拋來。

  韓遠手中的龍息消失於虛空中，他踉蹌了一下，還是接住了劍，其冰冷的觸感不同於龍息的熾熱，一時間讓韓遠有些難以適應。

  他突然間有些發愣，不明白鄧秋的意思，他為什麽突然把蟬鳴給他。

  “這是……”

  “現在起，此劍就托付給你了。”

  “誒誒誒？”

  “你練劍練傻了？不給你怎麽學兩儀式，用空氣麽？”鄧秋有些無奈，“你先試試如何讓這家夥適應你的靈力吧。”

  韓遠看著劍，木劍身，藍劍柄，雖然他之前已經把玩過一回，可這一次的感受，卻是截然不同，好像至親骨肉久曆了千年的流亡再一次相逢，從此便不會分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