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老人所言，那是個很小的倉庫，充其量不過是整個茶館的三分之一，不過是堆放了些搬入靠山城三百年來曆代護劍者的一些隨身之物就已經占據了幾乎所有的空間。

  所以它中間的過道顯得異常狹窄，才能容許一個人通過。

  這裏的擺放亂得很，沒有一點章法，裏頭甚至彌漫著一股醋酸味，讓葉菱紗直皺眉頭。

  “上一代的護劍者是個美食家，喜歡市井間吵鬧的氛圍，開的也自然不是茶館，而是家客棧，從招待到主廚再到掌櫃，他一手包辦。但這個混蛋總是把他的那些失敗品隨便丟在這裏，好在我也不講究什麽幹淨，不然非得找他理論。”

  “其實好像是開在另一條街的樣子，鄧家在地下挖了數不清的地穴，多到他們自己都不記不清楚，但它們阡陌縱橫，卻總有道子通向指向藏經之處。”

  “他們可能是因為之前鬧出的風波而警惕過分了，這次藏得特別深，劍更是由護劍者隨身攜帶。”

  “這裏像個迷宮一樣，有時候獨自進來感覺像是個大陵墓，怪晦氣的。”

  老人說起這些瑣事，神色才微微有了緩和。

  “那位前輩……”

  “嘖嘖，小夥子想什麽呢？他早死了，死在我中年的時候，同一年也是上一輩的肅清者去世的念頭，真是巧得離譜。”

  “我也猜得到啦，隻是想問問前輩，這曆代的護劍者既然都是隱匿在尋常人之中，來自各行各業麽。”韓遠思忖道，“那鄧家有沒有可以得知你們所在的方法？”

  “除了家主，無人知道。”

  “但這一代家主，已經……”

  “如果鄧木死前沒有把老夫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個鳩占鵲巢的家夥就無從得知，我敢打包票，鄧木絕不會說。”老人對於此事似乎有很大的自信，“我太知道他是什麽人了，他是個總想著用自己的辦法幹掉對手的人。”

  “可惜的是這次他失誤了，或者對手超過了預期。”

  “不過我們倒是暫時不必擔心這裏被發現，那可是需要掘地三尺的大工程。”

  韓遠道：“

  若是鄧家被攻陷，他們的目的，應該是這把劍吧？”

  “僅是求劍，沒必要大張旗鼓地控製李家上下吧，我更擔心的是，他們是衝你們來的，接管鄧家的權柄，不過是其中一步而已。”

  韓遠有些毛骨悚然，他想不清他惹過多少仇敵了，或許太多了……

  細數下來朝山宗是個線索，甚至韓家內部會不會也有人查探到了他的行蹤，要強行將他抹殺在這裏？再往下推算他就數不清了，這些年初出茅廬，總有太多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至少韓遠大多數時候可以問心無愧。

  “菱紗，會不會是你葉家的仇敵？”韓遠一時間想得有些多，語氣沉重。

  葉菱紗認真想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不太可能。”

  韓遠想到之前的一係列事情，包括與陳重的相遇，確實不太可能。

  他捏了捏拳頭，自語道：“不管是誰……”

  他們跟隨著老人走在一條很長的甬道上，老人手中燃起的微光不斷搖曳，這裏沒有一絲風，卻晃得厲害，好像有看不見的鬼魅左右吹拂撥弄著。

  長長的道鋪滿了泥磚，看不太清腳下，好像一腳踏空就會步入無底的深淵。

  葉菱紗不經意間離韓遠走得更近了一些，食指和拇指輕輕拽了拽著他的衣擺：“你怕不怕？”

  韓遠呆了一會，拉起她的手：“這樣就不會怕啦。”

  葉菱紗用很輕的聲音“嗯”了一聲，又湊近了他一些。

  老人突然發出一聲喟歎，似乎帶著很深的幽怨氣。

  “前輩，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老夫活了七十又六，突然間有點羨慕年輕人。”

  韓遠難得湧起一絲羞怯的心情，想脫開手，卻被葉菱紗死死握住，他隻好幹笑一聲，當作無事發生。

  他們走過約莫有數十條甬道，隻覺得前頭泥濘潮濕的壓抑氣息少了一些。

  這像是一片偌大的書房，蒙上了輕塵的書架上陳列著千年前的古籍，當然有很多已經不堪翻閱，恐怕一經抽出就要散落一地，

  甚至風化成灰。

  它在別處也有很多門，正如鄧秋所言，地表之上一定還有別的設施可以通往這個地方。

  “到了。”鄧秋吐出一口氣，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下來過了，他上一次來到這裏，是十年之前，記下他最後的感悟，之後他於劍道再無寸進，境界也終身止步於天靈境。

  如果陽光能透過厚重土壤照射到這裏，必然能照出漫天的飛揚塵埃。

  韓遠張了張嘴，他難以想象鄧家是如何在地下開辟這麽個場所的。

  “那個是……竹簡？”韓遠抽出一卷，由竹葉編結而起的書卷立刻就散架了。

  “哇，抱歉！”

  他隻是一時好奇，沒想到還能在這裏發現這種古老的東西，千年前的人們還沒有研發出筆墨紙硯，這是那個年代的人記錄文字信息所用的辦法。

  韓家的藏經閣也是如此，隻是那些古籍古卷被保養得很好，還能供今人翻閱，那時候韓遠不知其原因，如今想來應該是用靈力溫養所致。

  “不必在意，這種東西其實從常平城搬來的時候就壞掉了大半，不然這裏的收藏或許要更豐富一些。”鄧秋無奈笑笑，“說是收藏，其實其中的很多理念都無法照搬到現在了，不過是曆史泛起的殘渣罷了。”

  鄧秋在書架頂部上取下一本看起來很新的簿子，它沒有封麵，第一頁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稚嫩的筆記：六月二十日觀劍書記。

  後麵就再也沒有字了。

  他匆匆看了一眼，又將它放了回去。

  “這是？”

  “照理來說，是下一代的護劍者，但是他早夭了，毫無征兆地死在那個夏天，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此地，也是最後一次。”

  “十年之前？”

  “是的，從他以後我再也沒有進到這個地方，鄧家再也挑不出有希望的苗子，從今天的狀況反推回去，確實是應驗了寒蟬祖師的話語。”

  鄧秋眼神複雜地看著韓遠：“你是祖師的後人，也是鄧家的災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