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而來的卻是喧囂的街市，韓遠明白過來，原來是那束光是來自天上的陽光。

  似乎是今天日子特殊，整座城都有些匆忙急促，沒有人注意到身旁多了一個人。龍首大殿直插雲霄，這番對話是注定不會順利的，但對方直接將他放置在街上，也讓他有些驚訝。

  “話事人，你……你們到底在盤算些什麽？”韓遠邊走邊思索，大概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他一定能趕在開始前入席。

  龍首大殿的九層，紅氅的大漢點數著手中的紫檀佛珠，隻是其上的一顆珠子在方才被碾成了碎屑，漫長歲月以來，他也才捏碎了這一顆而已。

  他抬起頭，直視著初晨時候刺目的豔陽。在這之上，還有第十層，再往上，去到龍首之上，還有一層，等閑之人不可知，這一層，叫做天，除了城主之外，無人能入。

  憑空摘下一縷雲氣作梯，話事人踏雲而上，撞碎了漫天雲霄，隻是這一宏大景象，韓遠的目力是看不見了。

  有人立於夭矯的龍須之上，背身朝北，也背對人間。

  “你在此等我一個時辰了？”大漢似乎並不意外，“你不在曉陽城待著，來尋我作甚。”

  那個人轉過身，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鏡片，背稍稍佝僂：“小店客稀，才有閑暇，也好來看看這小子。”

  赫然是曉陽城中贈予韓遠以龍息的那位老人。

  “你也敢管你那破店叫店？”大漢一瞪眼，“庸人看不透，高手不敢進，再高的高手也不屑進。你的客在何方？”

  “不然，這小子可不來訪過麽？”

  “這小子也是個有問題的主，偏偏弱得這樣不像話的人，卻獨得了幾分武運，也有些別樣的眼界。”

  “嗯？眼界姑且不去談。但你該不會認為，那份武運，是他自己的？”老人緩緩道，“我也有猜測，但這份猜測會引來亂，甚至是禍。”

  大漢點了點頭：“不敢想的，但就算隻有一絲可能……”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想什麽呢，我的意思是承啊，那孩子分走了他爹的運吧。”

  “韓承這小子麽？”大漢臉色陰晴不定：“管他呢，這又有什麽不好的，就讓他去盡力鬧騰吧，和你我無關了。”

  老人的目光透過鏡片和雲層，看著脈絡清晰的龍首城，如同一塊僅僅是大了點的地圖，要在其中找到些什麽也說不上難。

  許久之後，他歎了口氣：“把他放在那？你還真是玩心重。”

  大漢在他還在找人時就已經自顧自笑了起來，此時笑意更甚：“總要尋點樂子麽。”

  天色如洗，韓遠很快就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打開那扇門後他出現的位置並不是龍首大殿的正門口，甚至不在龍首城的中心。

  這裏是……城南？

  這裏行人不多，是因為多數人都奔著雲縷分殿的盛會去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那個人手段幾乎通天，可為什麽是在這裏，他為什麽會被放在這裏？

  突然，韓遠全身寒毛立起，因為他聞見了一股濃鬱的殺氣。

  在逐漸稀疏的人群之中，他看見了一個很突兀的空缺，人們像是沒看見這個籠罩在黑色衣袍下的老人似的，從他身邊如流水般行過，而他像礁石一般一動不動地矗立。

  韓遠眯起眼，他看清了，看清了他眼中那團仿佛來自幽冥九幽的詭暗的光。

  畢持似笑非笑地盯著韓遠看，看得他渾身發怵。

  “你再如何逃？”畢持一步步走來，他的臉色陰沉下來，似乎結了寒霜。

  韓遠憑空招出龍息，煞氣勉強與對方那股直入心魂的殺意抗衡，他聽見自己的心髒在狂跳，那種無力感再次襲來。

  半暗的街角斜照下來是微涼的光，好像連同他的骨骼都一起凝結了。

  “你再如何逃？”畢持如同夢囈似地重複著這句話，臉上的陰翳越來越重，衝著地下張開五指，自然界細膩的風如絲綢一般勾勒過他的掌紋。

  風如劍氣，地麵被切開一道小縫。

  韓遠心神劇顫，抬起龍息護住心髒，柔和如撫的風抵達他麵前時像一柄無物不破的

  尖刀。

  金屬碰撞，裂帛聲響徹雲天！

  韓遠將龍息脫手而出，他沒有傷口卻莫名顫抖著的右手好像裂開一般的痛，而且身體異常沉重，頭也昏沉得厲害，這一縷風，沒有讓他流一滴血，卻像是霎那間擊中了韓遠渾身上下的所有軟肋破綻，使他宛如碎裂般一蹶不振。

  他痛苦地趴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幹嘔，好像要把五髒六腑都一股腦嘔吐出來。

  這就是構景境麽！

  劉靜養……不，師父啊，你可，千萬不能爽約啊，我怕是不太頂得住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吃力地拿起龍息，眼中燃著星星之火，像垂暮的老人一樣艱難邁步，走向畢持。

  “還能站起來？”畢持發出一陣錐子似的笑，尖得刺人耳膜。

  一片無形的場域以他的腳下為圓心延展開來，須臾間將韓遠收攏在內。

  “風，吟嘯驕狂者也，此掌間之蹣跚，彼四海之浪客！”畢持輕吟著，風的場域像是著了魔一樣幻化出各種姿態，這無形之物仿佛有了情緒與實體。

  遊走於韓遠的身側，將他衝得搖搖欲墜，像是在把玩垂死的獵物一樣。

  “風止！”一聲暴喝如鑼鼓一般突兀炸響。

  刹那間風滿長巷，這風又與那些諂媚似的靡靡之風不同，渾然一股浩大正氣，欲要掃平天下不平事。

  韓遠看著出現在身邊的人，突然間所有的壓力都消散，乏力感侵襲，他跌跌撞撞倒在地上。

  那些姿態詭異的風無不在同時顯露出極端猙獰的嘴臉，它們圍繞著陣中突然出現的白發人發出一聲聲令人膽寒的嗚咽，卻遲遲不肯退散。

  長風平地起，氣息盛大，幾乎扶搖九萬裏。

  很少離開劍鞘的二尺短劍長風，獨得烈風之鋒利，將畢持隨手粗製濫造的場域刺出一個小口子，而後直接是土崩瓦解。

  畢持咧開嘴，發出哭一般的笑聲，又似乎在咬牙切齒：“劉靜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