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養的神色緩和下來，似乎又回到了“人”的一麵，他捂著腰間的巨大傷口，有些難以置信，在他的理解中，自己就算是不拔劍，天靈境中也沒有能傷他的人，不想卻損失慘重，這恐怕會嚴重影響到接下來與畢持的死戰。

  他捂著腰間的傷口，緩緩走到譚橫的身前：“修道人，故鄉為何物？”

  彌留之際的譚橫麵色竟也十分平靜，他認真看著這個強得有些過分的小輩，歎了口氣：“可能人死就是返鄉吧。”

  “那你是不是不該憎恨我，而是謝我。”

  “對啊，我謝你，謝你的生父生母，謝你的列祖列宗！”

  “這些人都不在了。”

  譚橫愣了一愣：“可憐人。”

  “你也是。”

  “本來還想多說點什麽的，到頭來都忘了，老子走了一輩子的路本就是條不歸之路，舉刀斬首，自以為是極其容易的事，像我這樣的大惡之人，臨了居然像個娘們似的哭哭啼啼，多可笑的事情。”譚橫說著說著眼角留下兩行濁淚，“我不值得你可憐，我本來就該死的，或早或晚而已。”

  劉靜養麵無表情，他轉過身，地上的人已經沒了氣息。

  他死前輕聲給劉靜養傳遞了最後一個信息：“畢持從不做無準備之事。”

  這是劉靜養早就心中有數的事情，甚至是熟知畢持的人都心中有數的事情，這時提起，說明事情恐怕還沒有結束。

  方才在交戰之時，他其實多了個心眼，並未傾盡全力，就是以防暗箭傷人，盡管他們很小心地從未顯露出一絲氣息，但還是有跡可循。

  他特地留意了路過的村民屍體，沒有一具是死於刀傷。

  劉靜養從兜裏摸出一小罐靈藥，好像是那個野鶴宗的雲鶴所贈之物，為韓遠敷完後仍有剩餘，因為便攜的關係，他始終帶在身上，此倒算是救了燃眉之急。

  不得不說，雖是小地方的產物，卻是有奇效，至少遏製住了傷勢，正常使用靈力不是問題。

  他也不做無準備之事，即使是事出倉促。

  就在此時，一抹淒厲的劍光閃過，劉靜養斜過頭，如銀月一般的光華貼著他的耳畔呼嘯而過，隻是斬下來幾縷白發，在雨中飄得很遠。

  四野依舊無聲，偷襲者似乎並沒有露麵的打算。

  又是一道更長的劍氣，從劉靜養身側擦過，貫穿了兩臂合抱的粗柳樹，柳條簌簌抖落。

  而後又是寂靜無聲。

  如此循環了三四回，對方斬去一劍就變換一次位置，始終沒有出現在視野中。

  “不想出來？”他高聲道，聲音在空曠的荒村中回蕩，他將手中的已空了的靈藥丟出，騰出了手後直接向著先前感知到的地方衝去。

  幾道異色的劍光不依不饒地向他麵門斬去。

  劉靜養發出冷笑：“孱弱燭火，也敢放光？”

  他隨手一拂，氣機充沛的劍氣便不得再進，在空中悄然瓦解。

  暗處的人收起劍，嗤笑一聲，在他的劍鞘中蓄起了更大的勢。

  前麵的劍氣，不過他手段的三成還不到，看了之前戰鬥的他也自知無法湊效，隻不過是請君入甕而已。

  果然這妖人中計了！

  突然間，有一股浩然的靈氣起於無端之處，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劉靜養疾走的身影，氣勢隨著他的衝鋒而水漲船高，沿途的青石板盡數被他的沉重碾碎成粉末。

  劉靜養麵色凝重地扭過頭，看向靈氣的來源處。

  一個身著布衣，袒露雙臂的農夫模樣的漢子正狂奔而來，如千百頭蠻牛同時向著一處撒蹄猛衝，聲勢無比駭人。

  又是天靈境九重天麽？

  對方來勢太快且太迅猛，此時想退避已是萬無可能，唯有硬撼此人。

  正在此時，他又聽聞前方傳來一聲響亮的出鞘聲，那個劍客在不知不覺中已將劍意養至巔峰。

  還是天靈境九重天！

  前後皆敵！

  劉靜養半蹲下身子，他腰間的長風發出“錚錚”的金鐵碰撞之聲，騰起被他抓在手中，足下的地麵深陷下去。

  長風不出鞘，大風卻如朝拜一般遊走於他身側。

  “您們還不配我出鞘。”劉靜養輕聲道，白發飛揚，紅瞳露出凶光。

  劍法和體術，你們應該就是濫殺無辜者了，那你們必死！

  他伸出雙手，衣袍鼓起，在風中獵獵作響。

  那個農夫似的漢子將左拳後擺，同時昂揚起驚人的氣勢，以氣焰壓人，風的場域瞬息間被他撕破，他已入了劉靜養三步範圍之內，他掄出左拳，匯聚了他全部天靈境領悟與修為的一拳。

  劉靜養左手的長風，微微一斜，而後迅速拍向對方。

  在外人看來，這一拳所造成的聲勢毫無疑問要穩穩壓製住劉靜養看似隨意的一劍。

  可下一秒，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看似不可阻擋的一拳，在長風劍鞘的拍擊下猛地下垂，骨裂的聲音清晰入耳。

  那個漢子栽倒在地上，發出慘烈的哀嚎，麵色駭然地看著這個如妖一般的男子，僅僅是未出鞘的一擊之下，他慣用的左臂就廢掉了，經脈寸斷，就算是聖人都難救。

  他的目中，那柄索命的劍鞘不斷下斜，他卻無法躲閃，眼見他砍向自己的額頭，霎時間血光如注。

  與此同時，劉靜養右手成拳，裹挾著罡風迎向那柄劍氣不俗的長劍。

  這劍，倒是比長風纖長了不少，不知中不中用呢？

  劍氣與罡風相鬥而不分高下，在空中各自瓦解。

  那劍客麵色獰厲，竟敢以拳接我的劍，還不是自尋死路？

  劉靜養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他的拳頭狠狠砸向劍尖，然而削鐵如泥的長劍僅僅在的拳上流下一個血點，就無法再進一步。

  “就這麽？”他歪頭笑道，全然不顧緩緩留著血的拳頭，一意向前，將長劍推得彎曲成一道弧線。

  劍客的麵色扭曲起來，無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刺穿對方的拳頭，他幾乎已經失去了理智：“不可能的……你這玩意到底是什麽做的！我的劍不可能刺不穿的！”

  下一瞬，長劍崩折。

  劍客果斷棄劍而逃，他還沒走幾步，就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世界在不停旋轉顛倒，他已然身首異處，他的視線模糊之前，他看見一麵巨大的風牆橫亙在空中，他的血也凝固在風中，然後他看見自己的身軀倒下，濺起雨水。

  然後他的意識也漸漸消散。

  風雨如狂，一人站著，兩人倒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