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橫，你為何會在此？”

  “這不是明知故問麽？”譚橫手不斷在刀柄上握緊又鬆開，“聽聞你的天靈境睥睨眾人，今日就想領教！”

  劉靜養平靜道：“前輩是想和我朝山宗開戰麽？”

  “你這聲前輩我可不敢領受。”譚橫應道，“我或許勝過你，但絕非田秦的對手，但若是能讓你不明不白地身隕此地，十年之後，不，五年即可，我入構景，與拜雲宗攜手而來，就算是田秦也沒辦法吧？”

  劉靜養笑了笑，不言不語，隻是搖頭。

  “有何不妥？你又何笑？”

  “你就算入了構景，也無法遙望見田秦的身影，再者，你也不會勝過我。”劉靜養罕見地嗤笑道，“你說的話實在太像是夢囈，因此我笑你失了肚量，失了心氣。”

  他的語氣逐漸加重：“笑你癲狂，笑你不配再用手中之刀。”

  譚橫眼神冷冽，他有種感覺，對方的勢太強了，雖同為天靈境九重天，卻隱約可以壓過他一頭。

  天才，可恨的天才！

  “那你敢問我手中的刀麽？”

  劉靜養做了個“請”的手勢：“你且來試試吧，能否讓此刀出鞘？”

  譚橫握緊腰間的刀，澎湃的靈力匯聚在鞘中。

  與此同時他麵色大變，荒村裏狂風滿盈，上空凝聚著似乎足以吹散煙雲的浩然風旋。

  他的刀在鞘中怒吼，而他的手卻在打顫，正如那人所說，他似乎連用刀的資格，都失去了。

  而劉靜養，已消失在原地，一個呼吸之間，他禦風而往，出現在了譚橫身後，氣旋落下，開山裂石，瞬間在他的身上落下無數切痕，這個被稱為氣絕刀的武夫，此時卻麵臨窒息之災。

  譚橫深吸一口氣，三尺刀落回鞘中，疾風又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三條血痕，他的眼神乖戾，粗糲的手陡然間暴起青筋，刀猛然出鞘，如猛龍出閘，瞬息間斬斷狂風，他連退三步，堪堪站穩，他身上的墨色長衫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狼狽之極。

  “你可知差距？”劉靜養踏空而行，居高臨下，“同為天靈的驚人差距？”

  譚橫活動了下脖子，全身上下無一處致命傷，但堆疊起來的傷害卻是不小：“我刀已出鞘，朝山宗的棺材是否齊備了？”

  劉靜養舔了舔嘴唇，露出狐一般狡黠的笑，他的麵目此時看起來像是個鬼魅。

  風盡收，雨絲並不飄搖，直直落下。

  “你終於不掩飾了啊，怪物。”譚橫狠狠吐了口唾沫。

  劉靜養的瞳中藏著赤紅色的殺意，嘴角卻始終含笑，像是誌怪小說中拙劣描述的狐仙相，卻是烈而不媚。

  “明知不敵，卻悍不畏死，這就是刀客的浪漫麽？”劉靜養的聲線似乎有些奇怪，帶著一股被拉長的沙啞，“你準備把鮮血潑灑在你的俠義上了麽？”

  譚橫感覺自己的行動好像滯澀了不少，橫刀於前，如臨大敵，但還是虛張聲勢道：“我聽聞妖族有一種秘法，用以消耗自己的壽元和心氣來博得強大戰力，像你這種半人半妖的怪物，怕是用不了吧？”

  “我非全盛，亦不可擋。”

  劉靜養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天不知不覺已黯然，他如同潛入夜雨中，方寸間的風全聽憑他一人指使。

  譚橫拇指抵了抵刀鐔：“我非俠士，亦不懼死！”

  他黑發飛揚而起，一瞬間，他覺得虛度的數十年光陰又回到他的身體中。

  有風微動，同時他嗅到一陣滾燙的殺意，他毫不猶豫地猛然轉身，平揮出一刀，這一刀既無刀罡又無氣息，但意蘊攀升至極點！

  是天靈境中完美無缺的一刀，他也意識到了，何為睥睨眾人的天靈境，就是麵對構景也儼然無懼的心懷，可逆風行走於天地間的大氣魄。

  他至中年，至死地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而對方才正值而立之年，確實是雲泥之別。

  他的一刀被格開，傳來的力道令他渾身酥麻。

  “在我預想中，這一觸碰，就能斷卻你渾身脈絡，令你七竅流血而死。”劉靜養問，“方才臨陣的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譚橫嘴裏滲出殷紅的血，他瞪大了眼看著那人手中的劍，那是柄還未出鞘的劍。

  一向以養氣功夫深厚著稱的刀法宗

  師破口大罵：“你這鱉孫！臨陣殺人！連劍鞘都他媽不拔麽！你還是個人嗎？”

  “首先，嚴格來說，我不能準確被定義為一個人。”劉靜養看著他，麵色不改，“其次，我的劍，是為了殺畢持。再者，我本打算徒手殺你，你卻逼我用鞘，氣絕刀的神功果然了得。”

  譚橫無奈搖了搖頭，朦朧間，他看見這個人周身一直圍繞著一股不可言喻的風，你真能殺了畢持麽，盡管他已入了構景境二重天？

  他抖了抖身上的泥漿，擦去嘴角的血，正視劉靜養：“君子雖死，不免冠。”

  劉靜養拔劍出鞘，風貫天下。

  “我以長風敬你的道義。”劉靜養道，“有時候，義徒相似，道卻殊途，慚愧！”

  譚橫冷笑：“你慚愧個屁，老子才慚愧，你羞辱老子不成？”

  “但分明是短劍，卻敢稱長風，我也敬你的膽識！”

  “可接下來的一刀，是老子生涯的總和，你且看清楚了！”

  “笑納！”

  對話戛然而止，因為兩人同時踏出一步，周圍的景象已是極盡其猙獰，被方才短兵相接的幾招摧殘得七七八八。

  而這一步，就是生死之線。

  一抹白虹衝天而起，刹那間破了夜的寂寥。

  一束玄彩扶搖直上，須臾間奪了月的銀灰。

  刀與劍，生死交替。

  兩道靈氣悍然對衝在一起，於即將彌散之時才收手。

  劉靜養歸劍入鞘，腰間多了一道深刻入骨的傷痕，把他衣袍的褐色染得更重。

  譚橫沒能收起刀，因為三尺的刀無法承受如此碰撞而碎成了齏粉，飄搖於風中。

  他向前走出幾步，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膛，窟窿中不停有血流出，一劍穿心？

  “還算是光榮的死法了。”譚橫轟然倒地，嘴裏兀自喃喃，“大風起兮……威加……靠，都給忘了，歸故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