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難以啟齒的惡意
作者:
南野圭汝 更新:2020-03-03 00:27 字數:2084
自詡走南闖北,曆經了不少風雨的吳管事看著這個少年自信堅毅的側顏,覺得百感交集。
習慣了站在修行者的高度考慮問題,他總覺得把平常人當作是螻蟻才是常態。尤其是這種資質優渥前途大好的年輕人,他本該有倨傲的資本才對。
而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善意,他竟然有些愣神,也是這一刻,他對自己心頭紮了根的惡意覺得羞慚。
他不再勸阻,轉頭大喝道:“拉開架勢,隨時準備支援小兄弟!”
身後之人當然難以理解,但仍聽從他的指揮,默默後退,為韓遠騰出空間。
韓遠笑了笑,他有些驚訝,驚訝於那個中年人的決斷力,也驚訝於這支看似鬆散的隊伍所具備的執行力,他心情大好。
將龍息挑出一個劍花,直插進地麵,雙手拄著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一時間,所有人都聽見了一陣草動,稀稀疏疏如奏樂一般,包括吳管事在內的人神經都緊繃起來,開始密切留意哪裏會突然間撲出一頭狼來。
韓遠將心思集中在身前的劍上,或說是拄著劍的手上。
聽見了!類似的喘息聲!劇烈搏動的心跳聲!
他手指憑空一劃,一道純粹的白芒一瞬間燃燒了夜空,一隻狼應聲竄出,撲出兩三步便無聲倒地。
在後麵的吳管事一直在凝神關注著,才勉強看清剛才某個眨眼的功夫,這頭狼的脖子上纏繞著一道細線般的東西,一閃而逝,它帶血的頭顱就被平整地切下,隨後骨碌碌地滾到他腳邊。
是彈指殺人之類的招式麽,但這麽白淨的光芒是怎麽回事?靈力麽,這麽純熟的控製之法?還有那種類似預知的提前出招,這需要無比卓越的感官能力。
他看著這個瘦弱的身影,有些駭然,僅此一手,就遠遠高出他幾個層級。
自己根本就不必幫忙,也根本就幫不上忙。
韓遠這一舉措顯然是激怒了群狼,死一般的寂靜維持了短短幾秒,而後是聒噪的狼嘯聲,震得人耳膜生疼。
低沉而充滿侵略性的吼聲四麵八方環繞著,使那些隻用於代步的家養馬驚惶地發出一聲聲淒厲的馬嘶,時不時揚起蹄子掙紮,卻無法擺脫束縛身軀的韁繩,這更放大了這些家畜的恐懼,它們四處衝撞,口吐白沫。
“馬失控了!”
這個危險的信息如火一般傳遞,躁動越來越大,所有人心底皆是一沉,在這種情況下,要是馬匹失控,比起他們掙脫韁繩後帶來的毀滅性災難,他們寧可親手將其斬殺。
吳管事額頭沁出薄薄一層汗珠,握緊的雙拳顫抖不已,指甲掐進肉裏,這下可難辦了。
他將目光投向前麵的少年,他竟然下意識地將希望寄托於這個半大的孩子身上,他自己也覺得荒謬。
然而令他感到不解的是,準備環伺而圍獵的狼群突然間就像蔫了一樣,碩大的軀體趴下來,人似得向著韓遠的方向跪倒在地。
這些陰險毒辣的獵殺者眼中竟是恐懼,恐懼一個少年,他們緩緩後撤,遁入密林中,潛行而去,像是遇見了天敵一般。
吳管事想上前詢問情況,卻意外地發現自己邁不動,兩腿本能地顫抖著,心悸的感覺間歇性地傳來。
他眯起眼睛再次看向韓遠的背影,他看見了暗紅色的氣息環繞其周身,煞氣!
如此沉重的煞氣,他感覺四肢百骸都在發寒,心跳更是趨近於終止,按照他家鄉那邊的迷信說法,這是死去的亡靈穿越活體時留下的影響,也可以說是將死的征兆。
他當然不信,他的目光定在那柄劍上,濃鬱的煞氣正是出自那個器物中:“是這柄劍麽……”
他身後的長長一隊的馬匹也都半跪在地上,喘著沉重的鼻息。
“這些畜生可算是安定下來了。”
“狼呢?”
“被吳老大他們趕走了吧。”
“所幸人沒事。”
吳管事怔在原地,他們感覺不到這股煞氣麽?
突然,他感覺到有人從後麵戳了一下他的背,他驚得一個踉蹌,差點一個猛子紮進土裏去。
他轉過身,發現韓遠正低著頭站在他背後,他嚇得連退了幾步:“你想怎麽樣……”
才一個晃神,他那柄紅色的劍呢?這也是我的錯覺麽?
不會的,絕沒有看錯,那種驚世駭俗的,如墨一樣濃的煞氣,他到底……殺過多少人?
韓遠道了句:“安
撫馬匹情緒的事情,就交給你和你的手下了。”
他沉著臉從旁邊經過,徑直向著隊伍的最末走去,從頭到尾,再沒人看他一眼,他這個本來是最大的功臣,轉眼就被忘卻,他翻身進了馬車。
“怎麽樣?”
“還能如何,估計被當作怪物了吧。”韓遠攤了攤手,有些無奈。
劉靜養看了眼他:“你是假裝無所謂,還是習慣了這種眼神?”
韓遠笑了笑:“沒所謂的,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如果被大方接納,我才會不適應吧。”
劉靜養看著這個少年,笑得好生硬好誇張,像是要告訴全世界他其實挺開心的,可就是怎麽也掩飾不住悲傷。
韓遠每一分的笑,在他眼中都像是嚎啕大哭。
而他隻是點了點頭,默許了他的說法,不為什麽,因為同病相憐。
妖族和人族雖然是互不相犯了,但並不代表著可以完全接納。
特別是他這樣的“雜種”,在哪都不會得到真誠相待,在哪都是異類。
當然他身上並沒有太多所謂“妖”的特征,因此一般人不會聯想到,隻會當成是外鄉的來客。
“善,是你一以貫之的道義麽?”
在好一陣沉默之後,劉靜養突然發問。
韓遠愣了愣:“我不知道啊……”
他真是見不得人死麽,那他也曾殺過不少人,盡管都是些他認為的該死之人。
“善者為高,善而不自知者最高?”劉靜養喃喃道,“還是說愚善?”
韓遠撓了撓頭:“應該都不至於吧,善惡的說法有些重了吧,我覺得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劉靜養本來想問一句值得麽,話到嘴邊又搖了搖頭,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本來覺得這個孩子的終點至少會在構界境,現在再次審視,或許可以抵達聖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