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林中小道幾乎貫穿整片森林，通向人口繁密的城區，是從中陸最蠻夷之地向著最文明之地的一條曲徑。

  赤紅色的旗幟在嗚咽寒風中搖搖擺擺，其下是一隊車馬，從深秋時分就已上路，由於寒潮之故，隻能停滯數日，準備著等待寒流退去或是稍弱幾分再出發，可是中途發生了一些變故，這行人不得不又一次裹緊了薄衣，跨上馬匹。

  今年的寒冬意外地早至，猝不及防的旅人握著馬韁的手都生了凍瘡，紅裏發紫。

  車廂裏的空間並不寬敞，剛好夠兩個人伸伸足。

  劉靜養拉起簾子，窗外的風卷著細小的雪霰鬆散了室內爐火的溫度，氣溫馬上就降至冰點，照這種情況來看，今年的冬天，怕是得更長些，也更冷些。

  坐在另一側的少年頭斜靠在門上，他換上了一身整潔的衣物，所受的重傷也痊愈得七七八八，此刻熟睡正酣。

  劉靜養輕輕拉下簾子，車廂內的氣候再次回暖。

  他是在這行人歇腳的時候找來的，這幫人原本理都不理他們，並且一開口就是立刻出發，刻不容緩。

  那幫人看他肩上還背著個半大的孩子，差點把他當成了人販子，愣在原地誰都沒敢動。

  可是當他從兜裏摸出那些閃閃發光的東西時，情況發生了一些戲劇性的改變。

  他們本該沒這麽好的待遇，車隊肯帶他們就不錯了，哪還能選擇什麽時間，隻是這個白發人拿出了令他們無法回絕的價格。

  這個闊綽的外鄉人隨手就給出兩枚金幣。

  金幣！還是兩枚！

  對於這些個賣腳力的夥計，估計這輩子都沒摸過金幣，他們辛苦奔忙個一整年，換來的不過是幾張薄薄的銀票。

  就算是平分這兩枚金幣，也是足以讓在場每個人都眼紅心跳的數字了。

  於是他們麵麵相覷了幾秒，幾次眼神交換，似乎是殘存的職業操守在起作用，使他們打消了殺人越貨的衝動。板著的臉很熟練地堆起笑意，麻利地清出一間，迎他們進去。

  他聽到馬夫故意壓低聲音的謾罵，盡管已經是很輕微，但他依舊聽得無比清晰，天靈境的修為，方圓一裏之內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

  朵。

  “這鬼天氣，老子要不是為了那點臭錢，才不受那氣咧！”

  邊上的應了句：“沒辦法，誰叫這位爺財大氣粗呢。”

  “但咱話說回來，老子送了那麽多年的貨，都沒遇見這麽大的風雪，老李你學問大，覺得有什麽來頭不？”

  “別特麽逗了，你又搗鼓你地攤小說裏看到的那一套了？你做這麽久生意，不語怪力亂神都不懂？”

  “老子懂個屁，不想懂！”

  “誒，你不懂咋還理直氣壯呢？”

  劉靜養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聽下去，世俗間的亂語往往有點意思，但卻毫無意義。

  他們知道世間有無法觸碰的規則，於是用言語來麻痹自己，說那是不存在的。

  他伸出食指，一朵形狀幾乎完美的雪花透過窗簾飛了進來，落在他的指尖上，化為冰晶，再破碎得一點也不剩。

  雪花紛揚是景，漫天雪落就是……界麽？

  果然還是早了點，如此倉促地邁入此境，應該不會走得很長遠。

  在朝山宗，他貴為宗主首徒，也是宗門第二人，一來實力允許，二來是他身居天靈境第九重已經數年之久，對景也並非一無所知。

  他是個天賦絕佳的人，他很清楚地知道，跨越這條常人難以逾越的鴻溝，隻是時間問題。

  劉靜養望向這個幾乎怎麽也吵不醒的年輕人，而且還在睡夢中破了一境，這是什麽鬼才？

  當時隻是剛巧路過，為什麽想到要救他呢，隻是因為他悍不畏死的眼神有自己當年的風範，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極佳根骨？

  修道以來，他以天賦自持，能讓他在這方麵甘願折服的，隻有那個年僅二十便入聖人境的南溟劍仙，還有像這個少年一樣，分明隻有人靈境的修為，卻能越數境而戰地靈的人。

  或許真是性格原因吧，偏偏這樣的人，要不就是年少早夭，要不就是飛黃騰達。

  “阿~嚏！”

  一聲響亮的噴嚏聲，打破了劉靜養的沉思，他嘀咕一聲：好像還挺有活力。

  韓遠驚坐而起，

  一臉惶恐不安，瞳孔瞪得滾眼，仿佛是見到了難以名狀的恐懼之物。

  “怎麽了？”

  韓遠扭過頭，直勾勾看著劉靜養，當他看見那雙相似的紅瞳時，他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

  過了十幾秒才漸漸緩過神來，他的神情有些木訥。

  “你看出來了麽，紅瞳是天生的，我的母親是妖族。”劉靜養平靜道，“但我不以為恥。”

  韓遠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妖族與人族在無數年的戰亂之中早已達成了和解，這當然不足為恥。

  韓遠平複了一下呼吸：“抱歉，我失態了，不是因為您，應該是噩夢的緣故。”

  “什麽樣的噩夢呢？”

  韓遠沉思良久：“我記不清了……”

  兩人無話。

  車廂一陣劇烈顛簸，韓遠突然意識到了，對麵這個人，他好像不認識！

  “請問……您是？”

  “怎麽說呢，”劉靜養愣了一下，“我來自西域的一個中型宗門，朝山宗。”

  韓遠點了點頭，心中比對著自己已知的信息，這片大陸，真正的頂尖宗門可謂少之又少，其下就是固為中堅力量的中型門派，大多也都是虎踞一方的存在。

  最為關鍵的是，中型門派的標誌是……構景境。

  但畢竟韓遠出自韓家，什麽樣的名頭都不足以震懾到他。

  劉靜養見韓遠無動於衷，便接著說：“我劉靜養，是那個宗門的一位長老，也是宗門第二人，你願意做我的弟子麽？”

  可能是不善於表達，他說起那個朝山宗來好像沒有表現出特殊的情緒，隻是粗略介紹了一下，便直奔主題。

  韓遠沒有正麵回答：“是您救的我嗎？”

  劉靜養點了點頭。

  韓遠沉聲道：“您對我恩重，但倉促之下我還需要考慮，您可以叫我……陸久。”

  劉靜養挑了挑眉：“那陸久，你願意隨我去西域麽，去見識一下比東邊更廣闊的天空。”

  “樂意至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