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遠還來不及思量為何這個因他而生的靈魂會有這種惡趣味的時候，他的脖子便被一隻冰冷的手掐住，他想用力掙脫卻數次都不能成功，從地上被蠻橫地拽起。

  天之瞳鬆開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看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我正是誕生與此，無時無刻不長久寄住在這種宛如地獄的地方。”

  他隨手一招，大風平地起，韓遠頓時感到一陣反胃，彎下背不停幹嘔，嘔出的卻隻有唾液。

  等他再次抬頭，他的麵前堆砌起一道如山嶽般的京觀，全是那些似腐未腐的血肉和碎骨。那場麵太過於觸目驚心，韓遠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天之瞳屈指一彈，山嶽崩塌，天上便下起一場淅淅瀝瀝的血雨。

  天雨血，鬼夜哭。

  天之瞳大笑：“您看啊！你以為這是什麽！”

  “滔滔業罪，是當……墮入無間之獄。”韓遠喘著粗氣，說得斷斷續續。

  “這不是你該說的話，心懷天下之人，居然也心懷婦人之仁？”天之瞳嗤之以鼻：“而且你的意思是，舉世都將墮入地獄麽？”

  韓遠不解：“舉世？”

  “這裏是世間一切殺戮的總和。”天之瞳笑得妖冶。

  韓遠手腳冰涼：“那你還說……這不是地獄麽？”

  “哪有這麽誇張，這隻是抹去了脂粉的人間色而已。”天之瞳手指戳了戳韓遠的臉，“遠兒，猩紅色，不豔麗麽？”

  “哇！別碰我啊！”韓遠一把推開他的手，“豔麗個屁，你有病吧！”

  天之瞳詫異道：“你不吃這套麽，那早說啊？”

  韓遠翻了個白眼，有些無話可說。

  “那麽……還有話要說麽？在你醒來之前。”

  韓遠愣了一下，道：“我本來就是來談判的，來收取你的……租金。”

  “你是說這副身體的暫住權麽？”天之瞳道，“嗬嗬，挺有趣的說法，但你要用何種方式去收取呢？”

  “用你的力量來換。”

  “這我從不吝惜，隻是如你所見，你可沒法承受我的力量。”天之瞳打了個響指，塵沙匯聚，凝成一具白骨的模樣，“記得這個人不，韓家的一條惡犬，我幫你處理的，可是事後呢？”

  “你能消受麽？”

  韓遠咽了口口水，不為所動：“我的意思是，在可控範圍內的自由使用權。”

  “也就是，像使喚奴仆一樣咯？”天之瞳臉上的笑意更盛：“你很貪嘛，可這對你來說，是不是太早了些？”

  韓遠渾身一震，這個世界的規則正鬆動，仿佛一台機械中某個重要的配件被摘去了，它的穩定也就定然難以維持。

  遠處的天與地似乎連接起來，無數血光像是大殿的立柱一般直衝天際。

  架接起一個屍骸鑄成的擂台，站在中央的是他，或者說是他們兩人。

  “試試手，怎麽樣？”天之瞳歪著頭，“至少不會死在這。”

  韓遠盯著對麵的人，像是對鏡自顧一般，隻是一者笑吟吟的，一者卻始終麵色凝重。

  “贏了我就答應你的要求。”天之瞳補充道，“而且，你以為能容納神靈根的東西，就隻有單調的時停可以用麽？”

  “理當如此。”韓遠聞言麵色不變，心中卻有如萬鼓齊擂，這也是他從未想過的，人往往不敢對不可知保持敬畏，而這個慣性思維，也是人的局限性。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上了對方的賊船，對麵這個人，除了和他容貌雷同之外，再沒有什麽相像的地方了。但韓遠還是想試試，正如那人所說，至少不會死。

  “那就……開始？”

  韓遠點了點頭。

  下一瞬間，抓地而起四根手骨，直直刺入韓遠的四肢，他驚呼一聲，血液都要凝固，直接被釘死在地麵上。

  “好像……已經結束了？”天之瞳攤了攤手，表情滿是嘲弄。

  韓遠咬牙切齒，可這腐朽的骨仿佛有萬鈞之重，憑他現在的力量絕無掙脫的可能。

  “那就把你請出去吧。”

  天之瞳手指一晃，空中無處不在的塵沙凝聚成一杆九尺長矛，遙遙對準韓遠。

  雖然距離很遠，但韓遠能感覺到，徹骨的寒意照在他的額頭上，他的頭顱會被直接洞穿。

  韓遠看見一界之力，那是他從未有資格接觸，也無法解釋的偉大力量，碾碎時空，超越維度。仿佛當它凝聚之時就已經投射而出，死亡已成結果。

  怎麽辦呢，真的隻是為了“殺掉”他的快感麽，以對方的性格，估

  計也不會做這麽無趣的事情。

  韓遠似乎想到了什麽，他清空一切思緒，盡力把意識降臨到這柄長矛上。

  這一刻，少年的瞳孔化為璀璨的藍，緩緩開口：“退下。”

  如君王下詔，萬民叩首，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塵埃停止了運作。

  長矛頃刻間被解構，化為無數更小的沙塵。

  天之瞳戲謔的臉色出現了一絲崩塌，變得更加妖異，像是將要擇人而嗜的魔。

  “如我想的那樣，這也是……我的世界！”

  天之瞳雙手死死抓著臉皮，他的瞳孔血色更沉鬱，發出很壓抑的笑：“嗬嗬嗬……是麽？”

  韓遠瞬息消失在原地，如一道閃電衝出，沿途地裂山崩。一掌拍在天之瞳額頭上，發出洪鍾大呂般響徹雲霄的絕大聲響。

  與此同時，一道輕塵直衝天際。

  隨著一陣張狂的笑意，韓遠的手臂被一股怪力扯得脫臼，一拳轟在他的麵門上，再被整個拋飛出去。

  撞塌了一方血柱，天平漸漸傾斜。

  他來不及抹去嘴角的血，頭顱又像是被一劍刺穿似的，寒意刺骨。

  那人用一指頭為支撐，點在韓遠的天靈蓋上，卻能使整個人倒立起來。

  他嘿嘿一笑，便指為掌，毫不費力地一擊就將韓遠再拍飛十餘丈。

  “你也是主人，那又怎麽樣呢？人靈境的小子！”

  天之瞳一個瞬移，揪起再起不能的韓遠的頭發，欣賞著他髒兮兮的麵龐：“路還長著呢。”

  韓遠看著他，眼神中頗有些不甘，卻不得不承認差距，點了點頭。

  天之瞳一把將他擁在懷裏，撫弄著他的頭發：“還記得我說得不，我們是共同體。”

  韓遠無力地垂下腦袋，輕輕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