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著韓遠奇怪的表情，突然醒悟道：“哦，原來我也是老怪物啊，那沒事了。”

  “前輩，其實我還想打聽一個人。”

  “打住吧。”管賬老人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突然起身，走到濃縮形的八卦陣前，親自撥去了鬆動的細線，通往地下的入口隨之閉合，這個空間再一次被封存，靜等這下一位有緣人的造訪。

  他邊做自己的事邊隨口答道：“今天已經說了很多，考慮到你下一個問題或許會引出一個驚世駭俗的名字，所以恕老夫不能留客了。”

  韓遠沉默了，初出茅廬的他有些意識到了，“塵通天”這個名字，對於老一輩聖人來說，意味著極大的不祥，所以他打算三緘其口，以後也是，能不提便不提。

  “而且這座城好像來了客人，你不打算去迎接下麽？”

  韓遠深吸一口氣，遲早是藏不住的，但沒想到竟來得這麽快！

  “且去！”老人一揮袖，溫和的大風卷著韓遠來到門外，一屁股跌坐在空地上。

  天外星光黯淡，是個很冷清的夜，但曉陽城燈火通明，一些店鋪關門了，另一些販夫走卒卻開張了，叫賣著各種奇巧玩意。

  這些情形，仿佛是白晝與黑夜的完美交接，城中沒有城主，沒有宵禁，是一座自由之城，規矩甚少，因此這裏永遠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無邊的熱鬧固然可喜，但陰暗麵卻是與之共存，就像清淨的潭水，底裏卻渾濁不堪。

  人們獵奇的愛好滋生了貪欲，為見不得人的勾當有了可行的空間，便也無法有財有權者的欲望日益壯大。

  窮困者也有其欲望，便隻能鋌而走險，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一幕處處在上演。

  在入夜前的一個時辰，周遭各大門派的探子已經趁著暮色悄悄潛入此城，來打探有關懸賞令上少年的信息。

  劍鋪的大門已合上，韓遠這才注意到，門是老式的紅木家具，已經是幾個世紀前的樣式了，老人坐鎮於此，也必然是悠久歲月之前的事情了。

  “等等啊喂，我都不知道外界的時間過了多久。”韓遠頭大如鬥。

  韓遠整理了一下心緒，情況貌似就是這樣，他超過預期地謀得了龍息之劍，卻也逃不過即將接手的爛攤子。

  通緝還在繼續，至少證明那個仿製大夢千秋的盜版術式並未奪走他太多時間，運氣好的話隻是白天到黑夜，但一個白天的時間，那些精於情報工作的好手已經有了足夠騰挪空間。

  門中的是人間話事人的三千化身之一，但一劍之恩已是極致，不可能再給韓遠提供任何庇護，他要獨自與十方陵的各路地頭蛇扳扳手腕。

  意識到時間緊迫的韓遠很快就想著離開此地，這是他先前消失的地方，那些附骨之蛆若是不能進入劍鋪，必然會埋伏在周圍。

  他放眼四周，穿著華美皮裘的貴婦人，黝黑皮膚的外鄉人，扯著嗓子叫賣的人，行色匆匆的人，韓遠看著誰都像是要害他似的。

  早在剛才韓遠被“請”出門外，還在發愣的時候，原本站立觀望，顯得無所事事的某些人紛紛動了起來，瞬間混入人群，消失無蹤，像是提起一根線，線上串著的珠子便不能不動。

  韓遠便是這無形的線，牽起無數人的利益。

  他們都是十方陵各門派的諜子精英，此次多方合作協同，就算沒有第一時間隨之入城，但依舊能夠從城中百姓的交談，潑皮流氓的調侃中找到蛛絲馬跡，每一個細微之處都逃不過他們的視線，於是搜查範圍逐漸縮小，漸漸鎖定在這條陋巷中。

  當韓遠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麵的刹那，他們就已經確認下來，並決定退走。

  第一戰，情報戰，韓遠可謂是輸得一敗塗地。

  “孩子，買串糖葫蘆唄？”韓遠聽到一個聲音，他突然就警惕起來。

  是個滿臉油光的中年人，帶著商人獨有的狡黠的笑容，手中拿著比他人還高的木棒，上麵插滿了糖葫蘆串。

  韓遠冷笑，太假了，這樣子分明就不像賣糖葫蘆的人。

  但他似乎已經進入那些家夥的注意中了。

  “不用，吃不慣這個。”

  韓遠應付著，想從他肥碩的身軀邊上繞過，沒想到這人一晃又竄到他眼前，他

  皺了皺眉頭，過分了吧。

  “要不試試唄？很甜的說，我家小孩也愛吃。”

  韓遠看著中年人一臉堆笑的麵孔，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心頭的陰暗情緒不斷加重，被追緝的壓力和朋友死亡的悲痛讓他耐心漸失。

  韓遠怒吼道：“滾！別再來煩老子！”

  那人顯然是被他嚇了一大跳，“哎喲”一聲跌倒在地上，竹簽撒了一地。

  他還不罷休，搶過一步，揪住那人的領子，壓低聲音道：“你是哪個門派來的！”

  “你這孩子簡直是他媽有病！爺不伺候了！”中年人撥開他的手，顧不得怒目相向，趕忙去撿他掉在地上的竹簽。

  嘴裏不停罵罵咧咧：“這傻孩子，武俠小說看多了吧，不買就不買唄！還哪個門派咧！我可去你的吧！”

  周圍人紛紛看來，一時間韓遠和那個肥胖的中年人成為了人群視線的焦點。

  韓遠把草帽壓得很低，可還是掩飾不了他尷尬的臉色。

  認錯人了，他的神經太緊繃了，很多事甚至都沒有細想。

  如果真是有人來刺探虛實，用得著那麽賣力麽，反正這下是完了，他知道一頂草帽和一身行頭根本不頂什麽用，他的身份無論如何都藏不住了。

  與此同時，他感受到很多不懷好意的視線和白眼停留在他身上，像極了他在韓家遭受的千夫所指的待遇。

  很多刺耳的話語傳入韓遠的耳朵。

  “這孩子，可真沒家教，出口就這個老子，那個滾的，嘖嘖。”

  “這種野孩子還少了？上次碰上一討飯的，我上去就是一腳。”

  韓遠繃著一張鐵青的臉，在夜色中疾走，逃離。

  隨著他遠去的步伐環繞在韓遠耳邊的，卻不是這些冷嘲熱諷，而是一句漫不經心的話語。

  “你們不覺得他很像通緝令上那孩子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