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散人們
作者:南野圭汝      更新:2020-03-03 00:27      字數:2186
  韓遠握緊拳,善是對大多數人的,但惡人,也必有更惡的手段才能裁決,放任惡的存在隻是麻木的善,是愚善,並不可取,否則世間也不會誕生劍這種東西。

  剛直不屈的,是君子劍。

  吮血碎骨的,是殺人劍。

  而這龍息劍,分明是不折不扣的殺人劍,而且更甚,但他的前主人,卻是君子。

  所以,如何用,還是取決於握劍的人,韓遠相信,若是城中住著他珍視的人,他也能挺劍城外,守護這種劍道,是比生命更沉重的東西。

  他曾不止一次複盤回想客棧一事,也不止一次痛恨自己沉醉於酒肉聲色,導致自己的身邊人遭劫,他漸漸地把錯都攬在一個人身上。

  他沒有發現一個事實,這趟走鏢本來就與他無關,他的身份隻是個托了關係才勉強搭上順風車的局外人,如果沒有他保駕護航,剩下的人在麵臨第一次劫鏢時就已經捉襟見肘,他那時候就算是溜走,按理也不用承擔責任,而他卻固執地認為是自己害死了所有人,並誓要血償。

  韓遠回過神來,眼神清明,荒蕪的黃沙不見了,暢談的兩人不見了,他又回到密室中,龍息默默佇立著,氤氳的煞氣若有若無。

  經曆了一場輪回的韓遠揉了揉眼,沒什麽困倦,隻是睜眼看了這麽久的景色,瞳孔有些酸。

  他用食指劃過龍息的劍刃,像是劃過少女光滑的肌膚,或許是因為目睹了它的顛沛流離,心中與這柄劍就有了些所謂的共感。

  “但你既然為我的劍,就得入鄉隨俗了。”韓遠屈指一彈,劍柄上環繞的鐵棘紛紛脫落,露出黑曜石工藝製成的劍柄,“這東西,我實在是欣賞不來。”

  “我不會以身飼你,我們的關係充其量不過是合作的關係,也就是說,我帶你重見天日,你給我力量,兩兩扯平,我可沒有你前任主子那麽好的雅興。”

  “會這麽做的人,通常都是劍癡劍狂之類的吧,說得更難聽些,也有幾分奴性。”

  “這些話可得先說在前頭,你要是今後按捺不住,我可不搭理你。”

  韓遠說完,舉劍抗在肩上,雖然是沉重的劍,但他卻覺得身子異常輕快,奪門而出。

  老人提筆的手一頓,他聽到了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指在乾位上的細線輕輕抖動,八卦圖發出溫潤玄妙的光,表示有生命的痕跡通過,有人從地下而來。

  韓遠扶著長欄杆蹣跚著爬上來,身後背負著用布捆紮得嚴實,幾乎被他的上半身還長的龍息劍。

  “看來還不錯?”老人笑問道,“很久沒人從我這拿走東西了。”

  韓遠一臉苦笑:“雖然沒正式跟這家夥打過交道,但光憑這股煞氣,就足夠唬人的了。”

  老人指了指韓遠的身後徐徐上升的黑氣:“那你覺得這些破布片能裹得住這頭狂龍麽?”

  “哇!”韓遠手忙腳亂地卸下劍,煞氣已經將布料腐蝕得一塌糊塗。

  他嘴裏喃喃,“這祖宗,還真就一點都管不住脾氣。”

  “你就爽氣點吧,放進你那個空間裏吧。”老人目光掃了眼韓遠的額頭,他的眼裏閃過一道異色的靈光。

  “雖然不知道這是誰的手筆,但那個人,肯定足夠懶,才會想著去整這麽一個旁門左道。”

  韓遠訕訕一笑,手中的龍息憑空消失。

  “那個家夥或許會喜歡,這樣他就能攜萬劍同遊了,就像帶著家眷一樣。”老人笑言。

  “前輩,敢問先前的幻境......”

  老人打斷道:“那可不是幻境,你的魂魄確實穿越了時間。”

  韓遠長大了嘴,說不出一句話。

  “這個術取材於北極坐崖僧的大夢千秋,其實算比較粗製濫造了,導致越過時間線的人不得自由身,更談不上改造曆史。”

  “改造曆史?”韓遠更驚,“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麽!”

  老人點了點頭,隻說了兩個字“太早”,便不做過多的解釋。

  確實太早,因為眼界問題,韓遠隻會下意識認為這是某種幻境,他的腦海中,穿越時間簡直是驚世駭俗。

  如此說來,那道仿佛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可以解釋了,那人叫周子休的年輕人或許真的“看見”了他。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韓遠脫口而出後才發現自己失言了。

  “

  你所見的最後一個時間點,應該包括了我和南溟劍仙。”老人道,“按照世人的說法,他是天下之劍共主,我是人間的話事人。”

  “劍主,話事人......”韓遠突然驚覺,“四大散人!”

  老人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俗名莫提。”

  “你所見的場景,應該是十年之前。”老人眼神中有些羨慕,“有時候真羨慕那些小輩,我虛度九百歲,把一代又一代的天才小輩熬死,同輩人的墳塋都已無人記得,也漸漸把自己熬成了活化石。”

  “而北極那個禿兒,幾乎是唯一的平輩,可惜這禿兒百歲時三步大金剛已登極,卻做夢做了八百年。”

  “還有那個狂人,脾氣不對胃口,不提也罷。”

  韓遠輕聲道:“聽說坐崖僧前輩這八百年來,被無數世人當作試招石,卻從未被叫醒過?”

  老人道:“這個禿兒,皮硬得當世估計沒人能傷他,你可知三步大金剛是什麽概念?”

  韓遠茫然搖頭:“小輩不知。”

  “世人是蝦米小魚,他是縮了殼的龜鱉。”

  老人話中似乎有些不忿,韓遠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

  “前些年還有一件趣事。”

  韓遠兩眼放光,興趣十足。

  “大概是五年前,周子休雲遊至北極,正好禦劍掠過那禿兒的坐禪入夢之地,興之所致,遞出一劍,名為忽然,是看不見的一劍,沒有毀天滅地的可怕光景,卻史無前例地讓那禿兒皺了皺眉頭。”老人笑道,“應該是這老禿兒已經被吵醒了,卻死要麵子,硬生生繃住了,沒睜開眼。”

  “要是真的叫醒了,怕是有一場好戲看了,都快八百年沒看見這禿兒打人了。”

  “要是真打起來?”韓遠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群眾表情。

  “這不好說,初生級的聖人鐵定是傷不了禿兒的。”老人思索道,“但禿兒虧就虧在誰都追不上,肯定被那小子溜著跑,除非雙方都下了決心要幹一場,否則幾乎幹不起來。”

  “要是真硬碰硬幹起來,那我就可不困了,一個是公認的天才,一個是沉澱八百年的老怪物,一切都未可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