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初秋的風微涼，很容易讓人生出傷春悲秋的情緒。

  一處舊舍外的後院裏，站著個憑欄的人，他穿著一身文士的寬袍，其目光天然有一抹除不去的陰翳，就算是望向遠方時都有種審視的意味。

  他是元湖的掌門人，李熬鷹。

  他的右手邊是另一人，那人後背靠著欄杆，換著角度打量著朝霞反射在黑鐵指虎上的光斑，動不動還憑空揮出幾拳，拳勢分明已盡，那股揮出的灼熱沸騰之氣仍在空中縱橫。

  這是天明鏡的掌門人，趙擒虎。

  “虎，你怎麽看？”李熬鷹麵無表情，“關於龍又放咱鴿子的事。”

  “這不是正常的嘛，老龍嘛，應該會覺得強者該壓軸出場？”趙擒虎翻了個白眼，狠狠在空中揮出一拳，隔著一麵牆的佛龕上，供奉的金身佛祖頭顱突然爆開，中間是空心的。

  本來就是方寸大小的一尊佛像，他卻能把氣控製得如此精準。

  “喂，遭報應的啊！”

  “它能下凡來收了老子？或者給我看點神跡？”趙擒虎滿不在乎，“那我下半輩子就燒滿一萬支香。”

  他又道：“可惜它做不到，很遺憾。”

  “也是，都是陳舊的思想了。”李熬鷹伸了個懶腰。

  “話說百裏門那位，也太疏忽了吧。”趙擒虎一臉不屑，“連個小孩都解決不掉，自己宗門還被殺了個通透，對方全身而退。”

  “簡直羞恥！這張懸賞更羞恥！”

  “很明顯的驅虎吞狼之術，他們傾盡宗門的兵力也可以拿下，但沒必要。”李熬鷹道，“行事的風格也迥然不同，應該是那位副宗做的事，他或許也料到了這副群雄逐鹿的發展態勢，我們都入了他的局，在幫他殺人，用我們的刀，幫百裏門殺人。”

  “但我們不都甘願入局了麽，這價碼是前所未有的，群虎有時也會眼饞狼身上的肉啊。”趙擒虎冷笑：“那也是個心思很重的人，我甚至覺得，百裏門在他的手上會更好些，但他和你這家夥一樣，讓人不想打交道。”

  “隨你怎麽說吧。”李熬鷹麵無表情，“我們不都是，一丘之貉麽？”

  趙擒虎愣住了。

  突然，他們聽到了擂鼓一般的敲門聲，這聲音，聽著像是要把房子拆了似的。

  李熬鷹拍了拍他的肩膀：

  “聽聲音就知道是那位來了，準備入座吧。”

  說完兩步間跨過後院與屋內的間距，來到大門口。

  他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走程序：“劍長三尺？”

  門外是宛如猩猩般的粗獷聲音：“弓重六鈞！”

  “歡迎，你又雙叒叕遲到了。”

  大門緩緩推開，門外站著一位健碩的虯髯大漢，坦胸露乳，顯示出他幾乎鍛煉到完美的肌肉線條，每一寸的肌膚中，都充滿了可怕的蠻力和爆發力。

  會議的第三位參與者，乘龍宗的宗主張乘龍，入席。

  三人圍坐在桌前，桌的正中擺著一張滿是褶皺的通緝令，除了統領十方陵的唯一小型宗派野鶴派，他們三宗包括先前的百裏門，無疑是此地的無冕之王。

  目前看來，野鶴派似乎無心插手此事，但他們三位，不會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去賺一筆大的。

  他們正是為此事而聚首。

  李熬鷹掃視一圈，率先打破寧靜：“各位肯定也已經聽說了，這個年輕人，幾乎殺穿了百裏門。”

  “這個人身上的寶藏，我就不贅述了，說說各位手上參與這場賭局的籌碼吧。”

  “韓遠麽……”趙擒虎後背靠著椅子，抱臂沉思。

  “喂，你這語氣怎麽像是這兒的主事者似的？”張乘龍勃然作色，“你怎麽不先給我看看你元湖的手段？”

  李熬鷹心中叫苦，他最是不願意這個龍打交道，都已經稱雄一方，還是這般沉不住氣，處處都要罵娘，事事都要抬杠。

  可惜有利害關係牽扯，他不得不捏著鼻子硬受這股氣。

  他眼神中閃過稍縱即逝的冷冽，還是耐心道：“那好，既然我邀請各位，各位也欣然赴約，想必是同意了我同盟的建議，那我們元湖也理應展示下誠意。”

  這時，這間小小的屋舍發出機括運轉的聲音，一道暗門打開。

  裏麵升起一個茶幾，緩緩推向他們，桌案上擺著一封密函。

  張乘龍冷哼一聲：“故弄玄虛。”

  李熬鷹瞥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道：“我手下的雛鷹們已打探來情報，不費一兵一卒，這小子雖說勇力過人，但終究還是差了幾分機敏。”

  張乘龍托著腮幫子，等他的後話，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正變

  著法子罵自己。

  密函鋪開，紙上皆是條條框框的線條，這並不是什麽情報，而是關於一份地圖，並不是十方陵的地方，而是某座城。

  “這是？”

  “曉陽城。”李熬鷹打量著地圖，上麵事無巨細，而且筆墨未幹，顯然是新近出圖的。

  他的手指沿著上麵一條漆黑的線劃過，從南門進入，沒有繞多少圈子，一路往北門的方向去，而後在一個地方停留了會，然後發生了奇怪的轉折，又從西門出去，而後西麵是放生原，百裏平原，是適合角逐的地方。

  仿佛這正是某人的生命線。

  “這是他的行動路線，過去的行跡，包括未來的預測。”李熬鷹神采奕奕，“可以說，這個韓遠，已經是甕中之鱉了。”

  “當然，除此之外，依照約定，我會親自出手。”

  “好！”張乘龍一拍桌子，“我們乘龍宗會拿出狼衛。”

  “這可是大手筆啊。”趙擒虎旋轉著手中的銅板，“可是鄙派什麽都沒有啊，除了我自己以外。”

  張乘龍怒視著對坐的男子：“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三個本就是要聯手的。”

  “你們吃肉，我分一杯羹就行。”

  “有鷹的爪牙和我的狼衛做的鋪設，本來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有你沒你，不是一樣麽？”

  趙擒虎旋轉著銅板，沒有看他一眼。

  張乘龍等不到想要的回答，道了句：“你也配分一杯羹麽？”

  冷哼一聲，離席而去。

  木門晃蕩著，李熬鷹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又看向從說完那話後就一言不發的趙擒虎。

  “虎，這不是你的作風，另有所圖？”李熬鷹似乎明白過來。

  “同樣的東西，兩個人分，難道不是更好麽？”

  李熬鷹眼神中的陰翳更重了幾分：“你真是殘忍的東西，和我一樣。”

  “但是，有意義嗎？”

  “什麽意思？”

  “算了。”

  李熬鷹步出屋子，隻留下他一人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