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萬人敵的少年
作者:南野圭汝      更新:2020-03-03 00:27      字數:2086
  龍息?這是它的名字麽……

  韓遠沒來得及進入很深的思考,因為周遭的石壁瓦礫開始崩塌,腳下的場景變化無端。

  沒有任何斡旋的餘地,歲月的洪流從高處落下,裹卷著他的魂魄落入深淵。

  他抬起頭,所站著的地方是古戰場,黃沙蒙眼,馬嘶如泣。

  那人的鐵甲在盛大的日光下被染成金色,被鐵棘刺破的肉掌仍死死握著血色的劍,他的眸子幹淨得如秋水一樣。

  是那柄龍息,這柄沒有劍鞘,囂張跋扈過分的殺人劍。

  跨越時空前來觀摩的韓遠一驚,這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總覺得能揮動這柄劍的,至少該是個魁梧壯碩,勇力過人的大漢。

  沒想到竟是個那麽好看的少年,他解開高高束起的黑發,如瀑布般的青絲披散在甲胄上,有幾分英傑獨有的英姿颯爽。

  他的對麵,是黑壓壓一片人,清一色的深紅色板甲,最前麵一排是騎兵,而後是一眾步卒。

  他的背後,是巍巍城牆,裏麵旌旗招招,似乎正逢哪戶人家大婚的日子,隻是旗子還未來得及收起,便已兵臨城下。

  韓遠看著那人的身影,似乎儼然不懼,心道:是個死守家國的深情之人呢。

  或許那城中,還有佳人在等候,有搗衣炊飯的老母,像他這樣的人,或許還有很多暗中的仰慕者吧?

  可是,這一切,當他配劍出城那一瞬,都煙消雲散。

  注定他將魂歸於此。

  但韓遠不能不敬這樣的人,把他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這是很難很難達到的境界,韓遠知道這要割舍多少勇氣,於是越發欽佩。

  但他不能觸及,他隻能看著,看著戲中的人忘我演繹,達到他早已知曉的終局——死亡。

  他引吭高歌,嘹亮清越的曲直入雲霄,開雲裂石,沙土高揚。

  與他相對的三軍竟按兵不動,靜聽這人仗劍狂歌。

  歌之曲終,天風海雨逼人。

  他把劍指向對麵:“鄙人蕭思柳,前來求死!”

  刹那鼓點如雨,全軍進發,馬蹄聲踏得大地崩裂。

  回應他猖狂言語的,是天搖地動。

  蕭思柳單手持劍,毫無花哨地疾走如風,直衝向千萬人的陣列。

  這是場一人敵千萬的殊死之戰,而這個孤身叫戰的少年,光是魄力,無論結果如何,都足稱得上是萬人敵。

  以身飼劍,臨戰而歌,韓遠在他身上看見了一種血勇。

  黑甲如箭一般衝入敵陣,在漫天紅甲中顯得異常耀目,龍息劍拖出長達三米的劍氣,遊龍一般,瞬息破甲十餘。

  最先對敵的騎兵死死扯住韁繩,卻拉不住他們坐下發狂的坐騎,他們想不通,跟隨自己近乎半生的愛馬為何會受到如此大的驚嚇。

  能踩碎狼頭的鐵蹄無法在這個少年的身上取得任何優勢,驚慌失措的戰馬反倒是成為了它們主人的負累。

  隨著蕭思柳破陣的速度,騎兵紛紛落馬,而後馬被開膛破肚,人被一劍梟首,動作幹脆利落,沒有一絲拖遝,也容不下一絲猶豫,因為他所做的事情,沒有任何犯錯的餘地。

  萬人陣中,一個晃神,就要身首異處,所以他瘋狂揮劍,以殺止殺,無數血泉噴湧,無數人含恨而亡,死得不明不白。

  身影飄渺,不在此世的韓遠遙遙看著那個始終在奔走間殺人的少年,他的眼神與方才的截然不同,仿佛是戰士無可避免的沙場節奏,眼神血紅,無法停下。

  戰馬無疑是見識過戰爭的,它們之所以恐懼,不是因為戰爭,而是本能。

  恐懼野獸的生物本能,而那個少年,正是野獸。

  正如韓遠所猜測的那樣,龍息確實不是從細處決勝的劍,它以壓倒性的力量扯破鎧甲,然後毫不費力地破開胸膛。

  一炷香過去了,韓遠一刻不停地看著,蕭思柳一刻不停地殺戮,劍氣從綿長到萎靡再到燈枯,然後完全消散,修為給予他的優勢已經盡數消耗,繼續撐著那具軀殼,是毅力。

  他的玄黑色的甲胄已經破碎不堪,背上留下數不清的血痕,有幾處傷痕深刻見骨。

  但韓遠

  知道,他還沒有顯露大破綻,準確來說,他沒有明顯的敗勢。

  陷陣的人,傷是肯定要受的,這點他必須承認,誰都抵不過無休止的車輪戰。

  漸漸,他的步子開始慢了,也開始亂了,殺人的頻率開始慢了,也有了大幅度的閃避動作。

  是力竭的征兆,大破綻已經出現了,勝負天平已經極大傾斜。

  “他要輸了。”韓遠動了動嘴唇,沒能發出聲音。

  韓遠看得出,那人已經乏累了,看似反複麻木的動作,看似是完全瘋狂的殺伐,其實每一步都是不能少了計算,步法一亂,節奏一失,死亡就會迫近。

  這點韓遠一個局外人都能看出來,那麽陣中的少年也必然如此,他自然能感知死亡不遠,但他無法避免,就像靈力若是不得補充,遲早會耗盡,毅力這東西,可以使人渡過難關,或許還能奢求奇跡,卻無法跨越真正的絕境。

  蕭思柳險之又險地躲過劈向肩頭的一刺,卻被更多的劍洞穿背部,他的身軀微微一晃,反手龍息掄起一個滾圓,把劍當棍使似的,一氣橫掃而過,劍刃上又飲了新的血液,周身三尺之內,無有生還者。

  他劇烈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英俊瀟灑的臉上都血,滾燙的血液流過他的瞳孔,像是一行血淚。

  黑甲已破碎,連貼身的軟甲都千瘡百孔,鮮血從傷口中汩汩流出,觸目驚心。

  韓遠心道: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吧,開始固守腳下了。

  蕭思柳撕開護身的軟甲,橫劍身前,簡陋布衫下,是偏體鱗傷的身軀,他嘶吼著,齒縫中流出血絲:“求一死!”

  既然目標已經不再行動,他們也就無所顧慮,千百人直接蜂擁而上,連身為士兵的尊嚴也顧及不上了,手腳並用,血流成河。

  韓遠已經徹底找不到那個少年的身影了,他已經被吞沒。

  龍息也沉沒在風沙中,與他的主人一同埋骨於此。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韓遠默然看著場中的一片狼藉,萬人陣中取首兩千,他淒慘一笑,不是瘋子,那是個悲壯的狂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