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遠壓下心頭的激動，握住鏽蝕的門環，緩緩拉動門。

  沒有機關運轉的聲音，隻有無聲處的光陰如梭，門被打開。

  漫天灰塵中，他看見化為實質的血腥氣仿佛按捺不住似地衝破銅門，把韓遠撞翻在對麵的門上。

  他背部傳來劇痛，與方才他輕鬆拉開的門不同，這扇門卻紋絲不動，仿佛未得到準入許可。

  然而韓遠此時卻是沒功夫關注這些了。

  血紅的光如魔物般顯現出它的身姿，狂舞而傲慢。

  這是殺氣麽？

  即使被封存了悠久歲月，卻依然如此……猩紅的殺氣！

  韓遠仿佛看見屍山血海在他麵前堆成堡壘，而後向他傾覆而來。

  他露出驚恐的表情，身體不受控製。

  “哇啊啊啊啊！”韓遠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鑽心的痛苦將他的思緒帶回。

  他一個翻滾，滾了一身塵埃，卻躲過了血紅的氣息。

  韓遠顫顫巍巍地站起身，看著那扇被拉開一半的門，露出冷笑。

  他知道為什麽老人要這麽稱呼這柄劍了，它根本就是為了殺人而生的大凶器！

  “我管你殺了多少人，但你應該自知，你是個死物！”韓遠咆哮，用力把青銅門扯得哐當哐當響，門被完全拉開。

  “而我，將是你的主人！”

  說話間，周圍繾綣不清的血氣和殺意似乎暴動起來，剮蹭著石室的壁麵，發出像是尖笑一般的可怕聲響。

  似乎在嘲弄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

  他看見了那柄通體血紅的劍，韓遠首先注意到的，是劍柄處纏繞著深黑的鐵棘，他的原主人為了能更好地握住著把劍，不惜長期用鐵棘穩固自己的雙手。

  並流出精純的鮮血，喂給劍刃，以身飼劍，使它保持鮮紅的顏色，以狂人的姿態揮舞這把……狂劍。

  “瘋子！”韓遠道，也心生敬畏，對自己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才可以被稱為是梟雄。

  它的刃很寬，無比適合破甲碎骨，以力取勝的路數，應該沒什麽人和盾牌能招架它的全力一擊。

  粗看之下，韓遠無法得到更多信息。

  突然，他生出極其強大的欲望，要握起這柄劍。

  不是血氣和殺戮的誘惑，隻是他想，他的勇氣和骨氣強迫他握住這柄桀驁不馴的劍。

  門檻很低，他輕鬆踏過，在前腳落地的一刹，他聞見一股很重的血腥味，直接衝掉了地下的陰暗潮濕。

  而且，室內的氣溫離奇地高。

  突然，他瞥見，劍後似乎有一道很暗身影，正凝望著自己。

  韓遠驚得跌坐在地上，這時，他才發現那是一具了無生機的盔甲，盔甲下沒有身體，和這柄劍一樣，應該是死物。

  卻渾然一體，它拄劍而立，保持著劍的不倒和自身不倒。

  像是它們的主人生前的精氣神彌留此地，於是甲胄人立而起。

  “太難看了，韓遠！”韓遠痛罵自己，怪自己居然這就被嚇破了膽。

  他換了個盤坐的姿勢，正好在三五步之外與劍相對，正襟危坐：“晚輩韓遠，前來借劍。”

  這句話，像是韓遠下了戰書，對不知多少年前的英靈。

  拄劍的甲陡然破碎，化為無數的碎塊，而後像被風吹散一般，化為齏粉。

  其中包裹著的，是虛無。

  那柄劍依舊挺立。

  韓遠這才知道，這盔甲，隻是一具普通的鐵甲，經過了殺氣的風蝕已受累不堪，此時煞氣迸發，於是盔甲自然崩潰。

  衝天而起的殺氣因其濃烈而化為渾黑渾黑的煞氣，死在劍下的冤魂和鬼怪環繞著韓遠的耳膜怪叫，哭訴他們的弱小與不甘。

  他們嘶吼著，抓著自己扭曲的臉皮，抓出一道道血痕。

  韓遠俯下身子，劇烈咳嗽著，眼窩深陷。

  管賬先生模樣的老人，在手賬上草草寫下三行。

  一步壓氣，開門時判勝。

  二步壓心，握劍時判勝。

  三步壓魂，舉劍時判勝。

  他默然無語，提筆思索片刻，又寫下一行字：

  某秋，韓遠得龍息於乾字卦。

  此時的韓遠趴伏著身子，雙手死死揪住心口，劇烈的喘息中夾雜著雷聲般的咳嗽。

  那些魂魄狀的東西，看得見，卻摸不著，所以無法除去，無法毀滅。

  他們或哭或笑，用無形的手抓撓著韓遠，出入穿梭在他的體內體外。

  遊蕩在韓遠的感官細胞中，一刻不停地嚎哭嘲笑。

  這是幾乎韓遠所麵對過的，前所未有的危機，在於未知，所以手足無措。

  久而久之，將毀滅他的心神。

  像是在那個夢中，他看見那人走來，卻動彈不得，任人宰割。

  他的表情逐漸扭曲，呼吸更加急促，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破局的關鍵已經到來。

  因為他心性的變化，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和憎恨使他甚至忘卻了痛苦。

  “死了東西，就給我安安心心去死！”韓遠大喝道，“你們這些東西，再來一次還不是死在那人的劍下，懦弱之輩，何冤之有！”

  韓遠站起身，他已經看穿了這柄劍對他的考驗。

  第一手爭得是膽氣，若是他被遮天蔽日的殺氣所困，震懾得不敢開門，首先就輸了。

  而這第二道關卡，想來是對他心誌的丈量，這些魑魅魍魎，就是亂他心性的東西。

  他一步踏出，那些夭嬌虛妄之物隨之而散去。

  他揮出拳，隱約生出罡氣與沉鬱的煞氣相碰，並將其撕得粉碎。

  並不能說抹除，而是煞氣收入了劍中，不再張揚外露。

  而遠處的劍，因此而更顯得妖異。

  韓遠看著越發猩紅的劍刃，既然都到了這一步，就幹脆點吧。

  不對，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放棄，他打一開始，就是為了……這玩意而來的！

  與他一點也不契合的劍，但卻是他所想要的，能給予他所沒有的東西，是果決和必要的殘忍。

  勢必要與巨龍戰鬥的人，必先覆上龍鱗和尖牙。

  以大開大合的方式去碾壓敵人，進攻的同時斷去退路，這是亡命之徒的劍！

  他快步衝過去，死死握住劍柄，鐵棘刺破他掌上的皮膚，鮮血如泉留下。

  這時，他看見劍上刻著很小的一行字：斬殺蒼龍的劍。

  韓遠心中隨即響起兩個字：龍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