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看錯吧，他們兩個好像是從天上下來的啊？”有人隨口說了句。

  “應該不會吧，我反倒覺得可能是雜技表演。”

  “也對，這雲都被吹開了，肯定是道具，否則可不就是真神仙了？”

  “就算是神仙，難道大哥打不過？”

  處在人群最中央的是個灰袍的男人，他麵容枯槁，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樣，他手中緩緩擦拭的劍刃卻環繞著純陽的氣，氤氳升騰的灼熱與他自身的陰寒形成鮮明的對比，使人覺得無比怪誕離奇。

  他抬頭，驚覺萬裏雲海中突兀破開一個窟窿，那兩人，正是從窟窿中下來的，或說是“下凡”的。

  他擦劍的手顫抖不已，發出絲絲劍鳴，他看得透徹些，自然知道對方絕不是花架子，但這是山上，他們沒有退路，唯有拚死。

  “報應來了麽？”灰袍人神情有些悲戚。

  “依仗修為高深就做盡背德之事，這份愚蠢倒是根深蒂固。”林窯輕聲評價道：“半吊子的邪魔外道加上半吊子的正統武道，不倫不類。”

  “還從沒聽過先生這麽激切犀利的言辭。”

  “我聽聞劍道求直，心術不正豈不是辱沒了手中的劍？”林窯嗤笑道，“這種人，與葉丞相比，相差太遠。”

  灰袍人轉動擰動劍柄，無形的靈力正瘋狂匯聚，山頂之上，最接近青天的地方，賊老天，你耍了老夫一輩子，我也要拚死算計你一回，借你的刀，來斬殺眼前的天靈境。

  他衰敗的身軀因飽滿的靈力而有些膨脹，此刻神明將禁忌的力量憐憫地恩賜給這位將死之人。

  看似散漫的匪眾，都如同上了發條一般，陡然抄起身旁唾手可得的尖刀利刃，飽含殺意地朝著兩人衝來。

  “陣法，看來他料得到有今朝，四方群山，哪裏都能觸動陣，唯有此處最盛。”林窯道，“結陣請神，是大手筆，卻也觸碰不得。”

  “這麽看，官府直接派人來不是送死麽？”

  林窯神色凝重起來：“我願意相信是查探的疏忽，城主府那群人本來沒想過會演變成這種結局，而這些個土匪也不過是傀儡，身後或許還有提線的人，那個布下請神陣的術士，那才是核心。”

  “這種情況，讓先生為難了麽？

  ”

  “看不起在下？”林窯反問道。

  他還想過一種極大的可能性，剿匪是個圈套，如果是這樣，要鎖死的人，就是這個叫韓遠的小子，而他自己，多半隻是個犧牲品。

  前提是他隻是個納靈境六重天的城衛，但他偏不是，這局中，他有資格做那個掀桌而起的人。

  隻是事情背後，執著權力鏈條的，是韓家麽？

  似乎還挺唬人的啊。

  林窯不願多想，緩步而行。

  “在下以層遞之法感召天靈，鬥膽破陣！”

  喊殺聲似乎要掀起穹蓋，正如潮湧一般奔襲而來的狂徒們卻像是靜止了一般。

  韓遠瞳孔收縮，這是類似時停的力量？不對，他們還在動，隻是極慢，準確來說是林窯的極快反襯出他們的極慢。

  他隻看到了林窯踏出四步，每一步都瞬行十丈，頃刻就要打上照麵。

  第一步如清風拂過，落地無聲。

  第二步如頑石拍地，擲地有聲。

  第三步如洪波湧起，振聾發聵。

  第四步如隕石斷空，山河失色。

  “這就是......層遞之法？”韓遠看著林窯高大的背影，被剛才的四步所震懾。

  林窯站在眾人的中間，他的腳下蔓延出一道十字狀的溝壑，無數人墜落，無數人倒地，卻沒有一人能夠站起。

  林窯朗聲道：“韓家的小子，看好了，方才是術的演示，接下來可就是道了。”

  一聲淒厲尖嘯聲驟然響起，極其刁鑽的位置飛來一柄飛刀，直奔林窯後背而去，他一動也沒動，那飛刀卻落了空。

  韓遠喃喃道：這也在你的計算之中麽？

  “裝神弄鬼！”那人咒罵一聲，以蹲伏的姿態彈起，舉刀劈向林窯的天靈蓋。

  林窯依舊沒有躲，負手而立，大大方方地把後背交給對手。

  製式的鐵刀閃爍殘忍的光芒，手起刀落，卻不見鮮血飛濺的場麵。

  那個偷襲者的表情從一開始的詫異而變為驚悚，仿佛看見了絕不可理解的超自然現象，他的刀

  明明已經落下，砍中了那人的身體，竟像是從虛空中劃過，空間像水一樣泛起古怪的微波，那人的身形仿佛也消解了一瞬，卻什麽事都沒發生，他的蓄勢一刀，連那人的衣衫都沒能碰到。

  韓遠眉頭皺起，虛體化？還是說隔開了空間？

  這是怎麽做到的？

  林窯隨手拂袖，鐵刀化為齏粉，連同那人口中吐出的鮮血一同彌散在空氣裏。

  “天靈境自然不夠資格觸動空間這種詭秘的東西。”林窯似乎知道韓遠心中所思，“隻是變化了自身的形態而已。”

  “形態……”韓遠驚覺，“是氣！軀體化作了氣！”

  林窯嘴角上揚，小子果然看到其中要領了。

  自然界中物質存在的三種形態，固體，液體與氣體。

  天靈境修行者叩開一線天門，得上蒼恩典，得以完全把握自身的形態，不受拘束。

  修行界中，隻有躋身天靈境，才算是勉強控製了自己。

  灰袍的人緩緩站起，他的枯瘦如骨手臂上隱隱約約裂出金黃色的靈氣。

  “靈滿而溢。”林窯嗤之以鼻，“強行以人靈之軀納不亞於天靈的靈氣，你比在下所料的，更是愚昧。”

  灰袍人咧嘴一笑，笑容中沒了之前的悲意，隻有無盡的興奮，以及滔滔殺意。

  就像一個落拓的流浪者突然獲得一座金山，在得知自己可以任意揮霍時，他殘存的人性立刻就湮滅無蹤。

  “不開化。”林窯道。

  “我隻問你一句，是誰布下的陣法？”

  灰袍人笑意越發森然：“你以為你憑著天靈境的修為就肯定能收了老夫？”

  他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幾乎伏倒在地麵上。

  “你睜開眼看看！”灰袍人極力張開雙臂，目中露出瘋狂的神色，“是什麽東西，在為老夫加持！”

  “是整座天地啊！”

  樊城外的野地中，雲氣低落，黑沉沉似乎欲要撫頂群山。

  或者是誰撬動了某個零件，鏽蝕的天地齒輪又開始運轉無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