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坐，受不了你那套。”林窯伸了個懶腰，“難得遇到一個讓人舒心的小輩，別太拘泥於武道修為。”

  “現世人以年齡長幼與修行高低來論高低，在我看來，你日後的成就必然高於我，那不就是我在攀你的交情了？”

  “我還能和地靈境高手平輩論交？”

  “天靈！”林窯糾正道。

  “還真是天靈境？”韓遠乍舌。

  “是啊，道行太淺，我恐怕窮極畢生，都觀想不到那副波瀾壯闊的圖景。”林窯從窗欞中看著被木條分割成碎塊的雲天，“真是怪了，辭別葉家後修為竟然一路猛進，以前天靈境也是在下所不能企及的。”

  “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構景境不也難望其項背麽，為什麽不能達到呢？”韓遠不解。

  “一定得達到它作甚呢？”林窯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韓遠愣住了，仿佛是一條名為思想觀念的鴻溝橫亙於兩人的麵前，作為韓家等一眾龐然大物，自然力求在武道中登封造極，韓遠也自然從小就以父親為目標，一路追趕，因此，在他得知自己無靈根的時候，才那般無法接受。

  而尋常人的樂趣，難道不能是釣魚，耕種和炊事麽？

  “或許你是對的。”韓遠平複下心情，“但比起我所見的構景境強者，先生看起來更有資格和道行，去爭取這份殊榮！”

  “可能吧，想法不同吧，小兄弟你確實像是這樣的人。”

  “而我已入老境，天賦欠補，執念也不深，所以達不到吧。”林窯縷平衣袖上的褶皺，“圖景嗬，真讓人浮想聯翩。”

  韓遠欲言又止。

  他斟酌了半天，還是開口：“聽上去，先生你還是向往的。”

  林窯聞言一愣：“總有些吧，如果真能構建傳說中的圖景，你認為我所思的，是什麽畫麵？”

  “是枯井，落葉？還是斷壁殘垣？”

  “先生太悲觀了。”韓遠不知不覺就轉變了稱呼，“我覺得吧，為什麽不是風揚柳絮，紅塵萬丈呢？”

  “風揚柳絮，紅塵萬丈？”林窯重複道，“如此宏偉無邊的生命力，這都快到界的範疇了吧？”

  韓遠撓了撓頭：“我也不懂啊，我這不才納靈境麽？”

  前路還長遠。

  “是界，那也未嚐不可？”韓遠揚了揚眉頭，“話說，界又是什麽個概念呢

  ，隱約聽師父說起過，卻不明白。”

  林窯看了眼他，調侃道：“你這小子初時惜字如金，現在竟這麽多話？”

  “問道於前輩，千百句都不嫌多。”韓遠表情認真。

  “那你是否注意到，你無意中的吐露，都揭示著你似乎有很深厚的背景。”林窯目光深遠。

  韓遠愣住了，他確實隻是脫口而出，並未留意。

  “比如你對構景境的理解，或是你是師父？”林窯道，“你是來自大地方的人，就像我來自葉家。”

  “你說過你叫韓遠，你是否來自四大家族之一的，韓家？”

  韓遠的臉色頃刻間就凝重起來。

  “我信任先生，就像信任葉丞前輩和瑤城城主他們。”

  “少年人的信任，很值得玩味的情緒。”林窯似乎想起了什麽，“你方才問界？”

  “我聽說，所謂界，就是以足夠大的景所演化而成的，是量變到質變的質量互變法則。”林窯道，“當景達到一定的廣度，具備了向界跨越的能力，就能通過界核完成一次躍進。”

  “界核？”

  “這東西聽說極其稀缺，具體獲得途徑倒是眾所周知，每年的滿月，清輝投向無儔洞天，衍生一枚界核，有且隻有一枚，屆時，所有構景境九重天者都會前去爭奪。”

  “那麽對手將會是......全天下？”

  林窯點了點頭。

  無儔洞天每到滿月之時，必然要吞吐屍山血海，以見證新的構界境誕生。

  “但不一定會死，不然世間的構景九重天高手都死光了，自覺無望爭取，大可以明哲保身，明年再戰。”林窯笑道，“這麽一想或許也沒那麽殘酷。”

  “如果沒有到九重天去進去呢？”韓遠思忖道，“不行，那簡直太憨了。”

  “是的，你肯定也想到了，沒達到躍升的條件，就算取得了界核也無望突破，而且相當於明示天下人，我手中有你們要的東西。”林窯道，“他就會立刻成為眾矢之的。”

  “嗯，受教了。”韓遠抿了口酸菜湯，整個人頓時精神了一些。

  “都是常識而已，我原以為你會問一下有關人靈境地靈境的消息呢。”

  “哦對！說到地靈境，還得向先生問一個人。”

  “哦？”林窯挑了挑眉，“不過你也別抱有太大希

  望，四十年過去了，該忘的也都忘幹淨了。”

  韓遠點了點頭，說起了在瑤城的經曆。

  林窯聽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葉長賜麽？根本沒印象啊。”

  “早知道就去插一腳了，可惜！”

  韓遠呆了一會，這個人，真不能按常理來考量。

  “你都問了這麽多，我便也問你一問。”林窯道，“何為聖人？”

  “先生問錯了人。”

  “沒有錯與對，隻說說你的想法就行，說說你對盡頭的看法。”

  “盡頭麽？”韓遠道，“那我就瞎說了，我覺得，反而是開始。”

  “為什麽呢？”

  “聖人，聽起來像是脫離了人的範疇，從而往聖的道路，是千裏之行的起始。”韓遠道，“我若是為聖，必然不將它當作終點，而是以行者的身份，再次出發。”

  “很新穎的說法。”林窯既不讚同也不否定。

  “而我認為，聖人的品格，是廣救世人，是兼愛。”韓遠目光如炬，“如果大世將覆，聖人不能依仗修為而遁逃避世，必然要做那個扛鼎的人。”

  “扛鼎麽，你可知道其重幾何？是否能抗得下？”

  “竭力而為。”

  林窯盯著少年的眼睛，他從沒有見過這樣堅定自信的眼神，像是磐石一樣。

  “你知道麽，你很像曆史上的一位人物。”

  “什麽？”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林窯吞了口唾沫，仿佛說出這個名字需要莫大勇氣，“天殺道人。”

  驟然聽見這個名字的韓遠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跟著一顫。

  師父麽……

  “若世不振，我自當以一人之力，托舉天下。”林窯緩緩搖頭，“聽說這是他剛踏入修習路時，偶爾說過的。”

  “真奇怪，他好像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將來必然會俯視天下。”林窯道，“這位真名已然不可考察，被後世稱為天殺道人的無雙人物，似乎還有一個稱呼。”

  “聖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