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舜途徑第二個巷口之後，便看見了一座雅致的宅子，門匾上是“楊宅”兩個字。

  在楊宅的門口，還掛著一個木牌子，上麵寫著“齊雲居”三個字。

  齊雲不就是楊老先生的別號嗎？劉舜意識到，這裏便是他今日之行所要拜訪之處了。

  劉舜敲響了楊宅大門，門內隨即傳來一聲應答。當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隻見一個門童探出腦袋，問道：

  “來者何人？有何貴幹？”

  劉舜見狀，隨即彎下腰去，答道：“我叫劉舜，前來拜訪楊老先生，還請小弟弟幫忙通報。”

  “喊我童子便是。”門童皺了皺眉頭，隨即又問道：“你也姓劉？是書林劉氏？”

  劉舜疑惑道：“我確實是從麻沙鎮書林坊來的，童子何以知道？”

  “昨日也有一個書林劉氏來找先生，想來你們是一夥的吧？”童子似乎沒有開門迎客的意思。

  劉舜聽了，頓時明白了，想來昨日那個書林劉氏就是劉孔了，見童子有點兒不耐煩，畢竟隻是一個孩子，雖然看起來有點兒早熟。

  何必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呢！劉舜想著，於是好脾氣地笑道：“昨日來的乃是家父，多有打擾，還請童子莫怪。”

  “老先生在書房裏寫書，不便會客，還是請回吧！”童子果然拒絕了劉舜的拜訪。

  眼看童子就要關上宅門，劉舜急中生智，連忙說道：“我今日前來與家父無關，乃是奉祖父之命，來拜訪楊老先生，家祖與老先生是故交。”

  門童再三猶豫之後，還是決定讓劉舜進去了。隻見門童半開了宅門，劉舜會意，立即從門檻上跨了過去。轉眼間，門童隨即又把宅門緊緊關上了。

  劉舜還沒來得及張望宅內，便聽門童說道：“你且隨我進來，先在廳外候著，我去書房通報，若是老先生堅持不見，我也沒辦法了。”

  “那就有勞童子了。”劉舜說著，心想，這個小弟弟竟然還能進楊老先生的書房？看來他並非僅僅隻是門童，興許還是個書童。

  劉舜跟在門童身後，也不多想童子的身份，轉而悄悄張望起來，細品楊宅的雅致。

  門童把劉舜帶到了廳外入座，讓他暫且此處候著。隨後，童子便獨自走向櫥窗後麵的廊道，前往老先生的書房去了。

  童子來到書房，見到楊老先生，說明了劉舜的來曆。楊老先生聽了，冷笑一聲，道：

  “故交？一個薄情寡義的書商罷了，算什麽故交！”

  童子聽了，略有所思，問道：“既如此，先生是不打算見他了？那我趕他出去便是。”

  “等一下！”老先生叫住了童子，又說道：“他祖父是個薄情寡義的書商，他父親是個迂腐狡猾的秀才，我倒是想看看，他又是一個什麽德性。”

  說著，楊老先生起身走出了書房，向廳外走去。

  此時，劉舜正在廳外候著，隻聽見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傳來，循聲望去，便見櫥窗後麵的廊道上，走來一位老頭的身影。

  卻見老頭的身影後麵是一個小身影，劉舜仔細一看，正是剛才迎他進宅的那個童子。如此看來，那老頭便是劉舜今日要拜訪的楊老先生了。

  眨眼間，老先生已經出現在劉舜的麵前。劉舜慌忙起身，行禮道：“晚輩見過老先生。”

  楊老先生盯著劉舜看了幾眼，轉而躺在了樹下的搖椅上，這才示意劉舜坐下，隨即說道：“你爺爺近來的身體可好呀？”

  “承蒙老先生關心，家祖的身體還算安好。”劉舜答道。

  老先生冷笑一聲，道：“關心？我才不是關心他呢！我隻是希望他能死在我的前頭。”

  劉舜頓時尷尬了，這天也太難聊了吧！於是隻能默默地捏著一把汗，不敢多說話。

  老先生繼續說道：“你爹昨日回去，想必是沒跟你爺爺說明白，否則他也不會叫你今日再來。”

  “家父今日走的匆忙，有些話興許是沒來得及交代吧！”劉舜附和道。

  楊老吃驚道：“走？去哪兒？”

  “前往省城，應試去了。”劉舜答道。

  楊老“哈”一聲笑道：“果然！迂腐的秀才！還是沒有放下，三年前，我就跟你爺爺說過。騙了劉易三年，劉孔還真是個好兒子！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呀！”

  劉舜聽了，如坐針氈，笑道：“老先生笑話了。”說著，隻見楊老先生正兩眼瞪著自己，更加不敢開腔了。

  楊老沉默片刻，似乎緩和了凝重的氣氛，這才又說道：

  “你一定覺得，我是一個尖酸刻薄的老頭子，昨日劉孔來找我，我也沒有給他好臉色，劉易的那點小心思，我還摸不透？薄情寡義的家夥！別說人家雙峰堂提前聘請了我，就算沒這回事，我也不會答應你們書林劉氏。”

  “雙峰堂？是餘氏的雙峰堂？”劉舜疑惑道。

  老先生吃驚道：“怎麽？你還不知道？看來我說的沒錯，劉孔果然是又迂腐又狡猾！昨日，劉孔來找我之前，餘氏雙峰堂的人就已經聘請老夫了，且預付了不菲的潤筆之資，老夫已經承諾，一年之內不會給其他書坊撰寫故事。”

  “一年？也就是說，老先生已經和雙峰堂簽了一年的買斷協議！”劉舜說著，暗暗感歎，這個雙峰堂不簡單呀，竟然懂得“簽人”這樣的商業手段。

  “不僅如此呢！老夫聽說，蘭江先生也被雙峰堂收入麾下了。”

  “蘭江先生？哪位蘭江先生?”

  “你不知道住在鎮南門外的蘭江先生？稍微讀過一點書的人，都知道蘭江先生!”楊老有點吃驚，繼續說道：

  “蘭江先生姓吳，名元泰，築室考亭書院對麵，去歲攥寫了《東遊記上洞八仙傳》，在雙峰堂一經刻印，便在書市裏引起了熱議。也就前段時間，你不知道？”

  “此前我病了，在家休養了一段時間。”劉舜也不多解釋，隻是略微假裝思索一番，笑道：

  “我記起來了，好像聽家父說過，《東遊記》故事銜接《西遊記》，所以，我們喬山堂想依葫蘆畫瓢，也趁個熱度。”

  “你們喬山堂想走的這條路，恐怕已經被堵上了。”楊老微微歎息一聲，隨即又趾高氣昂道：

  “我鬥膽大言不慚一句，整個建陽縣，有落筆成書之才的人，恐怕就隻有老夫和蘭江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