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離開與回歸
作者:幹已      更新:2020-03-02 22:39      字數:2056
  清晨,當春雨落下時,城市早已被濃霧籠罩,街道上漸漸地熱鬧起來,石板路上來往的行人也多了起來,隻是他們的身形和臉龐都蒙朧朧的,往往隻有走近了才能看清來人的模樣。在街道的拐角處,好像以往範誌平叔叔擺攤的地方,現在卻空無一人啦。一開始,周圍的人並沒有在意,畢竟在這個忙碌的早晨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而那個瘸子平時就不怎麽說話,和周圍的人也不打招呼,人們很難注意到他,他那身開了花的破棉襖,在那個時代也很普通,在這個人流混雜的地方確實也不起眼。當年知道他是誰的人,經過了這麽多年,對他的警惕心也漸漸平複,對於他是否來過,是否已經離開也逐漸麻木了,甚至很多的人都忘記了他叫什麽,他是誰?

  不過,到了下午,一個還殘留一些警惕意識的街邊小販終於發現了異常,那個混過幫派的瘸子沒有出攤,是病了嗎?他沒有猶豫就報告了上麵,上麵立即派人到家裏查看,隻是閣樓裏已經沒有什麽東西了,被褥也都不在了,再到工廠的泵房裏去找,那個上白班的人,也說是沒看到範誌平,確實也是實話,自從兩個人開始輪班,他們就沒辦過交接,自然也沒辦法碰麵,當然更主要的,這人不想與漢奸的兒子有任何瓜葛。

  上麵立刻就警惕起來,兩個危險分子失蹤了,這事可不小。很快的,各地的牆頭上便貼出布告,範誌平叔侄倆人的頭像赫然在上麵畫著,隻是一個月過去了,沒有音信,三個月、半年、一年過去了仍是沒有音信。那牆上的布告有的被雨水衝刷,有的被大風刮走,更有甚的,被內急的人隨手扯下。

  時間似乎能抹平一切,漸漸地人們已經忘記了還有兩個人曾經在這裏出現過。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鬥轉星移、世事變遷,這個城市早已物是人非,當年的那些事似乎都沉入土中,沒有人記得,更沒有人提起。

  而這一天,一個身穿深藍色西裝的男人踏上這石板路,他的身體很胖,肚子很大,走起路來左搖右擺,臉上的贅肉也隨著身體的運動上下顫動著,頭發已經花白,皺紋也已爬上寬寬的額頭。他戴著茶色的眼鏡,不注地左右環視著,像是在尋找什麽似的。

  而在他的身後,一位年輕的姑娘正推著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一位老人。老人骨瘦如柴,卻仍睜開迷離的眼神,打量著周圍,突然老人口裏發出嘶啞地話語,“誌平、誌平!”手指卻艱難地指向街道的拐角處。那姑娘急忙喚住前麵的男人,“爹地,二爺爺叫你!”,那男人回過頭來,在輪椅前蹲下,“叔,你這是?”,老人又講“那裏,誌平!”

  男人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眼裏湧出淚來,三個人來到這拐角處站了很久。當他們離開時,那裏隻留下一聲歎息!

  當年的工廠已經不複存在,變成了一處巨大的廣場,在廣場的中央樹立著一座石碑。而那個閣樓卻還在,不過卻成了一家火鍋店的庫房,裏麵堆滿了雜物,老人已經爬上不去了,隻有男人進了那裏,卻呆了很久,當姑娘上去尋找時,卻發現男人躺在地上哭泣。

  而當他們下樓途經廚房過道的時候,男人卻停住了,他慢慢地摘下眼鏡,眼神卻直直地望著裏麵蹲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看樣子有五十多歲,身形瘦小,頭發已經全白,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著,在她麵前的大盆裏盛放著用過的餐具,她正費力地清洗著,並沒有注意到樓梯邊的男人。

  男人的手在顫抖,聲音在喉嚨裏回旋,卻並沒有發出來。許久,姑娘伸手扶住男人的臂彎,男人才伸手在姑娘的手背上拍了拍,轉身回到火鍋店的餐桌旁,老人用渴望的眼神看著男人,男人歎了口氣,“閣樓還在,隻是成了這店裏的庫房,還是算了吧,就讓一切都過去吧!”老人眼裏閃過一絲安慰,嘴角似乎向上彎了彎。

  男人低聲對姑娘講了幾句話,姑娘答應一聲便出去了,不多時,姑娘提著一個袋子回來,又給男人拿來一張紙。男人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放進袋子,來到櫃台邊,“老板,給我們結一下賬!”櫃台後的老板態度很熱情地答應了一聲,算起賬來。

  男人將幾張鈔票遞了過去,又說道:“另外,還請麻煩您一件事!”老板接過錢,“您有什麽事,盡管說!”男人笑了笑說:“你們這的那個洗碗工,就是那個頭發全白的女工是我的同鄉,她家裏給她帶了點土產,麻煩您一會兒交給她!我這哪還有些事就不見她了,煩請您告訴她,家裏人對不起她!”老板疑惑了一下,就笑著點頭說:“沒問題,一會兒我就給她!”男人忙說:“那就謝謝您啦!這錢就不用找啦!”說著,三人便離開了火鍋店。

  當那女人聽到老板轉達的話,滿是疑惑,她擦幹手顫抖著打開袋子,取出那張紙,紙上隻有一句話:“也許我們不該相遇,但造化弄人,又讓我們相見了,終究是我欠了你的,奉上一些心意,願你過得好些!—範誌平”那女人已經淚流滿麵,她歇斯底裏地哭號著跑出店外,可她要去哪裏找呢?是悔恨、是懊惱、是自責、是無奈,她此時隻感到心如刀割般疼,慢慢地打開袋子裏的紙包,是一摞摞的鈔票,她再也無法抑製,掩麵痛苦起來。

  而此時,範誌平三人已經踏上離開的輪船,沒錯,這男人就是二十幾年前失蹤的範誌平,而那老人便是他的叔叔,身邊的姑娘是他的女兒。範誌平是不敢回來的,這裏有他的快樂,更有他的痛苦,他不想再想起那樣的痛苦。如果不是叔叔年事已高,將不久於人世,希望回來看看,他是堅決不會回來的。可如今回來了,他卻放下了心結,那段時光、那段往事將隻是無法忘記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