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完謎後，李西洲心滿意足地閉嘴，放知意練功去了。

  李西洲翹著腿躺在石床上，百無聊賴。

  他的玄麟甲、索魂刀和無相鏡三大法寶都被師父收走了，代替的是一把普通的劍。碧雲仙人說閉關修煉期間，用不上法寶，不如收起來，免得分神。

  所以李西洲昨夜就告知家中父母，自己要閉關修煉一年，不得和他們相見，請他們善自保重。

  父母又悲又喜，連連道：“洲兒，你好生靜心閉關，勿念勿念。”

  碧雲仙人賜的那把劍是給李西洲在洞中練劍之用。在仙人島，練氣期的弟子學的是太清劍術，修煉到築基期方可尋天下之寶，收為己用，專心修煉法寶，以求人寶合一。

  故而曳尾等人雖使鬆風扇等法寶，但劍術也是可觀的。

  困意襲來，李西洲竟然躺在石床上睡著了。這其實是他入仙人島縹緲府以來養成的習慣，每天清晨晨習結束後，他都會偷偷睡個回籠覺，不然根本沒精神打坐練氣。

  醒來後，李西洲伸個懶腰，打了哈欠，四處張望，滿洞寂靜，又出不去，這簡直就是後宮妃子被禁足的貧苦日子。

  無趣，隻好又去逗弄師姐知意。

  可他發現鴛鴦水晶裏沒有知意的身影，忙道：“六師姐，你在嗎？”

  留仙洞隻有李西洲的聲音在回蕩，就像秋千一樣越蕩越遠。

  李西洲拍打鴛鴦水晶，喊道：“師姐，師姐！”

  “何事？”從留仙洞東洞某處角落傳來知意清泠泠的聲音。

  李西洲鬆了口氣，笑道：“你在呀，怎麽不出聲啊？我還以為你出去了呢。”

  “閉關，出不去。”她正在默念心法，運功煉體，竭力在體內結丹。

  李西洲在鴛鴦水晶前踱步，道：“師姐，留仙洞就我們二人，中間還隔了洞壁，見不著麵。不如以後，我們就站在鴛鴦水晶麵前修煉，好歹能彼此看見個影子，也不太寂寞。”

  “各修各的，互不幹擾。”

  “既然都在留仙洞，怎麽可能完全不交流？譬如我練劍不懂，得你指教；你結丹遇到困難，也可以說說，興許……”自己才修煉，自然不懂結丹期的奧妙，李西洲頓了頓，接著道，“興許說出來，你心情一好，大有裨益呢。”

  知意確實在結丹期止步不進，金丹難成，可這和一個才開始練氣的師弟說有什麽用？況且她一向獨立慣了，極少求助人。

  知意沉默片刻，道：“我過去，你安靜。”

  李西洲啞然失笑，沒想到師姐還學會談條件了，他笑道：“我把嘴閉得緊緊的。”

  李西洲見一個人影搖搖走了過來，輕靈席地而坐，立馬開始練功。

  李西洲道：“師姐……”

  “安靜。”

  李西洲捂著嘴，安靜下來。他盤腿坐在地上，兩手相疊，抱成太極圖形狀，置於丹田，微垂雙目，舌頂上顎，開始按照師父教的心法修煉。

  初修煉時，他閉著眼睛還睡著過，如今過去月餘，體內生出一股醇和元陽之氣流轉，如一溪澄澈的泉水，越練越心無雜念，如入空明境界。

  午飯時間，洞門上開了一個不及狗洞大的小門，專供送飯送衣。

  給李西洲送飯的是仙人島雜役蘇息，左臉有一道從鼻梁到耳垂的傷疤，那是他從前和人鬥法時所傷，甚是嚇人。

  李西洲將飯菜端了進來，道：“謝謝蘇大哥。”

  蘇息一聲不吭，許是碧雲仙人吩咐不準多言。

  李西洲將飯盒打開，和平常一樣，清湯寡水，不過飽腹而已，實在很難讓人產生什麽食欲。

  李西洲望了一眼鴛鴦水晶，知意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知道她辟穀，不吃無妨，也就不打擾她練功。

  吃完，李西洲將飯盒放回狗洞，又坐回鴛鴦水晶處繼續練功。

  閉關修煉的一天就這樣極其枯燥平淡地過去了。

  但晚上總還有一些期待的。

  到了子時，這塊鴛鴦水晶究竟有何異象？

  李西洲坐立不安，滿洞亂轉，等得甚是焦急，又懷期待。

  知意的身影卻是坐在鴛鴦水晶前紋絲不動，仿佛一塊大理石。

  耐性真好啊！李西洲不得不心生佩服。將近子夜，李西洲道：“師姐，快到子時了。”

  朦朦朧朧中，李西洲望見知意雙手從丹田位置逐漸上升，張開，蓋過頭頂，聚合，收在胸前。知意張口道：“稍安勿躁。”

  李西洲笑了一聲，雖見不得人，聞其聲也是好的。不然他真要以為留仙洞就自己一個人了。

  子時悄然而至，這片天藍色鴛鴦水晶漸漸生出一點一點的晶光，就好像天黑了，滿天的星星一眨一眨。

  李西洲忍不住道：“師姐，你看，好美。我們看不到外麵的繁星，這片水晶也足夠媲美了。”

  知意不語。

  晶光漸漸聚合在一起，煥發出柔和的光芒，如水如霜，照得滿洞藍亮亮的，一片清和。

  這片晶光照在人身上有一絲冷意，又忍不住想靠近，想觸摸。

  鴛鴦水晶散出的光芒如雲屯霧集一般，越聚越多，將留仙洞塞得滿滿當當。按理說，光芒是看得見摸不著的，光聚得越多越耀眼。但此時李西洲眼中的晶光溶溶曳曳，如院落梨花，整個人仿佛泡在一片光海裏，浮浮沉沉。

  知意道：“七師弟，坐下，練功。”

  李西洲聞言坐下，口念法訣，華之氣，浴太清之神。見知意將兩手貼在鴛鴦水晶上，他也將兩手貼了上去，頓覺一陣微寒之氣從水晶上傳來，迅速傳至四肢百骸。

  知意道：“閉眼，坐忘。我不說話，你也不準開口說話，不準睜眼。”

  李西洲依話而行，緊閉雙眼，摒棄雜念，口中默念：“外除五曜，內守九精，堅玉鑰於命門，結北極於黃庭，引三景於明堂，飛元始以煉形……”①

  從水晶上傳來的微寒之氣和體內的元陽之氣相互撞擊，繼而，元陽之氣上升，占據上半身；微寒之氣下沉，占據下半身。

  李西洲的身體就像一個同時盛著水和火的容器，半冷半熱，卻也不難受，隻是詭異。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微寒之氣和元陽之氣一同聚在丹田，水乳交融，李西洲的身子恢複正常，百脈通暢，神清誌爽。就好像在這片靈芒神光裏沐浴了一番，大有脫胎換骨之舒暢，果然非平時打坐練功可比。

  此時，留仙洞已經被幽幽晶光填了個水泄不通，看不見人在哪，辨不清何為石床石桌，何為洞壁雜草。

  在這修煉過程中，凝神聚力在自身體內，絲毫顧不上外在環境。體內寒熱之氣恢複正常後，李西洲發現雙手觸到的鴛鴦水晶沒有任何寒氣，反而有一絲溫熱的氣流傳過來。

  鴛鴦水晶一直都是幽冷的，此時怎麽有了暖意？莫不是鴛鴦水晶將微寒之氣傳給我，也吸了我的元陽之氣？這樣的話，不就像女鬼女狐吸男子的陽氣？那我應該病懨懨的，而非精神抖擻呀！

  李西洲想睜眼瞧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這是第一次借助鴛鴦水晶修煉，不敢造次，且知意仙術高深，等她吩咐了再看不遲。

  可一直等到周圍的寒氣完全消退，李西洲才聽知意輕聲道：“子時已過，今日修煉結束。七師弟，早些歇息。”

  李西洲睜開眼，隔著藍光淡淡的鴛鴦水晶，看見知意起身，躺在石床上。

  李西洲笑道：“鴛鴦水晶果然妙用無窮，我今日練功勝平日百倍。師姐，你覺得如何？”他已經不知不覺中將“六師姐”喚成了“師姐”，還挺順口。

  知意“嗯”了一聲，道：“甚好。”

  李西洲道：“不知為何，練功快結束時，鴛鴦水晶上的寒氣消散無蹤，反而觸手生溫。”

  知意沉吟片刻，似乎也在思索，半晌方道：“仙寶靈妙，豈是你我所能窺測。好好珍惜，加以用之，便是對鴛鴦水晶的最大尊重。”

  她承認這塊水晶石的名字了，鴛鴦水晶，李西洲取的。

  ①摘自《抱樸子·內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