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竹館後，曲挽羅纏著李西洲道：“七師兄，蓮花本不是冬季之花，冬季賞梅，夏日采蓮，不是更好的選擇嗎？何必非要冬季采蓮呢？”

  “你的話也有道理，但有時候人心難測，興致來了，冬日非要采蓮呢？故而修心為上。”

  “修心修心，我看南蕭師兄和知意師姐修得最好，他們二人心如止水，無波無瀾。我還是不太明白師父的意思。我修行法術，就是想得道成仙，若是不想，我也不必到仙人島了。什麽幻夢空花，什麽鏡花水月，我都聽不懂。”

  李西洲捉弄道：“你剛才怎麽不當著師父的麵說這些？”

  “我不敢。”曲挽羅撇撇嘴，拉著李西洲的衣袖，撒嬌道，“你可不準告訴師父，姑且當我略懂一二吧。”

  李西洲笑了笑，道：“你年紀小，閱曆少，往後慢慢就明白了。”

  曲挽羅低哼一聲，道：“我是年紀小，可也是經曆大風大浪的。況且在師父眼裏，我們都是小孩子，你以為你比我大很多嗎？”

  “好好好，小師姐，我是你的小師弟，小師弟說錯話了，還請寬宏大量。”

  曲挽羅裝模作樣道：“本師姐這次就放過你，下不為例。”說完，就笑彎了腰。

  兩人一陣笑鬧。

  按往年常例，每年深冬雪覆島嶼時，綠梅開得最盛。仙人島縹緲府會在綠梅林舉行一次清談盛會。偏今年隻毛毛雨似的下了幾場小雪，一直未下大雪，綠梅也開得稀稀落落，故而今年清談盛會遲遲未辦。

  開春後，落雪無望。於是這一年，李西洲和曲挽羅都沒能趕上觀雪賞梅盛會。

  這日晨習後，碧雲仙人將李西洲和知意領到留仙洞。因在擊退明璫老母之戰中立功，碧雲仙人曾許他們去留仙洞修煉一年。

  李西洲暗道：“和六師姐在同一個山洞生活一年，天天陪她說話，我不信她還那樣冰冷。”

  碧雲仙人見他嘴角掛著笑容，道：“西洲，你想什麽呢？”

  李西洲笑道：“不知留仙洞究竟有何妙用之處？”

  碧雲仙人將追雲拂塵一揮，一道紅光閃過，眼前的山峰竟現出兩個洞門。她走向其中一個，道：“留仙洞分為東西兩洞，形如鴛鴦，故又稱鴛鴦洞。”

  李西洲在心中“呦嗬”一叫，怎麽一個留仙洞還分東西兩洞？洞壁會不會隔音？要是隔音，一年不出洞，不和人說話，必得悶死。

  李西洲和知意跟著碧雲仙人從其中一個洞口走進留仙洞。

  洞壁上有如門一般大小的藍色水晶屏障，流光溢輝。

  碧雲仙人道：“在鴛鴦交頸處，有這樣一塊天然水晶屏障，乃是留仙洞靈氣匯聚所在。每夜子時這塊屏障會散出如水月光，坐在屏障麵前修煉，有事半功倍之效。但這種借助天地靈氣修煉之法，必得長年累月才行。”

  李西洲道：“為何不讓各位師兄弟日日子時進留仙洞，一同修煉？”

  碧雲仙人搖頭道：“這塊靈氣四溢的屏障奇怪得很。人一多，屏障散出的月光隻會讓人坐立不安、窒悶難耐。若隻是一人在此修煉，和在別處修煉無差，不起效用。隻有兩個人同時在這修煉，才有事半功倍之效。所以我才讓你們倆都進來。閉關修煉，若不靜心，容易走火入魔，而且對於年輕人而言，確實枯燥乏味。所以至今，八位弟子從未閉關修煉。你們倆是頭兩個。”

  她從懷中掏出兩粒半紅半白的金丹，交給李西洲和知意，道：“你們服下固形丹，可保你們一個月體內靈力運轉正常，不受邪靈侵擾。往後每隔一月，我會讓雜役蘇息和阿鎖給你們送固形丹，這一年，也是他們負責你們的衣食。”

  李西洲和知意接下固形丹，白的那一半白如霜，紅的那一半紅如火，道：“多謝師父。”

  當年，碧雲仙人發現這塊天然屏障後，和昔日道侶在這修煉過一段時日，後來道侶和明璫老母私通，再無人陪她在這練功。收了徒弟後，又不便和徒弟在這共煉仙術，隻好棄之不用，深以為憾。今日這塊仙寶又能派上用場，倒也了了一樁心願。

  碧雲仙人命知意去留仙洞東洞，李西洲留在留仙洞西洞，兩人各居一洞，而後碧雲仙人施法關了洞門，離了留仙洞，任他們自行修煉。

  洞門一關，留仙洞霎時暗了許多，幸好這塊洞中的天然水晶屏障散出幽幽光芒，倒也可以看清洞中物事，原來隻有一張石床和一張石桌而已，床上疊有被子，桌上擺放一摞經書。

  雖說學仙術是夢寐以求之事，但在這地方呆上一年也太枯燥無味了吧。這和被軟禁在天牢有何區別？

  李西洲長歎一口氣，道：“看來真要在這不見天日的山洞練習吐納氣息、吞津咽液一年了。”

  幸好，幸好隔壁洞裏還住了個人。

  他站在水晶屏障麵前，隱約可見對麵站了個人。

  李西洲笑道：“六師姐，六師姐。”他的聲音在留仙洞裏回蕩，嗡嗡不已。

  “何事？”知意的聲音比水晶屏障還冷。

  水晶屏障不隔音，真乃神作！

  李西洲高興道：“六師姐，你在做什麽？”

  “習經文。”

  “不是才晨習完嗎？”

  “溫故而知新。”

  “六師姐，這塊水晶屏障叫什麽啊？師父沒說名字，想必是沒取名字，取什麽名字好呢？”

  “閉關修煉，必須靜心。”

  “不急不急，往日，晨習完也是要歇息一會兒再用功的。接下來一年三百六十日，我們都要和這塊月色水晶屏障麵對麵，不給它取個名字也太不尊重它、太對不起它。六師姐，你說這塊月色水晶屏障取什麽名字好呢？”

  沒人回答。

  “既然是在鴛鴦洞，不如就叫鴛鴦水晶吧。”

  “隨便。”

  李西洲早就習慣了知意的冷言冷語，也不放在心上。

  若是鴛鴦水晶對麵站的是小師妹曲挽羅，天天和自己吵吵鬧鬧，這一年的閉關修煉也不會那麽枯燥無聊，可偏偏是仙人島最不愛講話、最冷若冰霜的知意。

  沒奈何，頂著頭皮也要和知意扯話頭，不然李西洲指不定哪天就一聲不吭地無聊死了。況且師父也說了，要多陪六師姐說話，免得她憋出病來。

  “六師姐，你現在讀的是什麽經文？”

  “《太上說紫微神兵護國消魔經》。”

  “這麽長的書名。”李西洲也順手翻開這本經文，快速瀏覽一遍，“這裏麵有什麽經典句子嗎？”

  “真武遣天兵符吏，乃鎖鬼眾，送於酆都大洞。”知意頓了頓，道，“我等之輩，自當效仿。”

  “將來我們出關了，一起去降妖除魔，超度洪厄。”

  “各行其路。”

  又是毫不留情麵的當頭一棒，冷冰冰的棒子。

  過了半晌，李西洲忍不住道：“六師姐，我給你說個字謎來猜，好不好？”

  無人應答。

  “蟲入鳳窩飛去鳥，七人頭上長青草，大雨下在橫山上，半個朋友不見了。”

  “……”

  “你猜猜看。”

  “……”

  “你肯定從小就念經、練劍、修仙，是個乖巧的修真之士，不玩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我告訴你謎底，是風花雪月。你想想是不是這樣？鳥飛走了，蟲飛進來，鳳不就變成了風啊，是不是很有趣？”

  “……”

  “我再說一個。三人同日去觀花，百友原來是一家，禾火二人同相坐，夕陽西下兩枝瓜。你猜猜看啊，順著上一個字謎的思路，猜一下嘛，六師姐，你在聽嗎？六師姐，六師姐，你猜猜看呀，六師姐。”

  “春夏秋冬。”

  李西洲竊喜，原來她還是在暗中聽我的話，解我的謎。

  世上果然沒有不能融化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