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和彼得相對而坐。

  巨大的豬排鋪滿了整個餐桌。兩份石質托盤比彼得印象中高中的課桌都大，上麵是一扇極大的烤豬排，澆著還在冒著氣泡的暗色醬汁，邊上是一圈菌菇塊和南瓜塊一樣的蔬果，沿上架著兩把灰色的石質小刀。

  “我靠，克裏啊，是你給的麵子這豬排才這麽大的嗎？”

  彼得跳了起來，站到座位上，俯身對著豬排使勁嗅。

  “本來的分量就足，烤豬排這家店可是裏格斯第一，也就是羅格第一，味道第一，份量也是第一。我的麵子換來的是這兩個座位。”

  克裏好整以暇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拿起了石刀，右手刀插住肉排，左手刀利落地切割下一塊肉排，叉起來起來看了看火候，微微點頭，再將肉塊和一塊菌菇串到一起，再蘸上飽滿的醬，整個塞到嘴裏，細細咀嚼。

  “那兩個說要娶你的小姐姐長得還不錯誒，你拿了人家的位置不報答一下人家嗎？以身相許，還是雙倍的以身相許……話說我能用精神力嗎？我要是用精神力包裹著吃是不是很爽？”彼得興奮地搓手。

  “我克裏的身子值這一整條街的錢。用唄，但不許使用魔咒，也不能把精神力探到桌子以外的地方去。”

  “沒問題啦。”

  彼得麵對著巨大的烤豬排，延伸出自己的精神力，在身前塑形成薄薄一大片的蓋子狀，慢慢地覆蓋到麵前的豬排上。

  第一時間，彼得感覺自己落在了火熱的沼澤中。暗色的醬汁稠而醇厚，有著類似黑胡椒的香氣，又帶有鬆針的清香。豬排上的熱量排出了醬汁中的氣體，在醬汁上形成一個個氣泡，氣泡翻動醬汁的同時，散發香味，把豐富的層次展現在彼得麵前。醬汁中應該有著某種堅果的碎粒，研磨的很細，隨著醬汁起伏折射出細微的光芒；還有菌類的碎末，增加了醬汁的厚實感；應該有類似化開的焦糖，有鹽粒，也有香料的蹤跡。這醬汁就像是一片安寧的黑森林，居然給人一種天地為床被的感覺。

  彼得慢慢地把自己的精神力往下滲透，就像是在溫暖的羽絨被中無限下落。終於，精神力撫摸到了肉排。

  先是感受到了一片片碳火的燎痕，在肥脂的部位是金黃的焦脆，可能有點苦，但一定酥脆，廚師用它們來封鎖住肉排中本身的原味；再是感受到了如同大江大河走道形成的紋理，飽滿有力的肌肉纖維整齊而緊密的排列，金色的汁水滲透其中，真展現出了暗紅河道流淌金色河水的美景。

  彼得維持著精神力的覆蓋，拿起石刀，正襟危坐，屏息凝神。

  他的右手刀輕輕地落下，破開醬汁，抵住豬排，微微用力。豬排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彈性，那一片肉排微微下陷，肌肉纖維被擠壓，死死托住石刀，如同誓死不屈的高嶺之花，在拒絕著彼得的侵犯。

  再加一把力量，紋理徒然破開。但肉質纖維並沒有鬆開，而是如同處經人事的新娘，狠狠地夾住刀身，沁出了帶有一絲微紅的肉汁，混入到如被子覆蓋其上的醬汁中。

  彼得再深吸一口香氣，他持刀的左手微微顫抖，和他記憶中那破純陽的一晚一樣的顫抖，平複心神，落刀，沿著紋理切下了插選的那塊肉。

  那塊肉在刀尖上顫動兩下，歡喜地落下一滴醬汁。

  彼得把肉塞進嘴裏。

  燙，也不是那麽燙。熱量先聲奪人地壓住了舌頭，讓彼得忍不住地張開嘴吸了一口氣。這一吸氣，濃烈的肉香就跟著熱氣一起填滿了整個口腔，再狠狠地撞進了上麵的鼻腔。彼得就像發現原本坐在床沿任君采擷的嬌羞新娘子變成了氣勢逼人的風月場老師，自己的頭被狠狠地攬到了豐滿巍峨的溫暖中。

  香，是真的香。獨屬於豬肉的氣息，又和記憶中的不一樣，野蠻，健碩，自由，彼得感覺自己在又名巴布達的黑森林中赤身奔跑。接著是多層次的連擊襲來，黑胡椒的香味，淡淡的青鬆香味，醇厚的堅果和菌類香味。這是一套熟練的組合拳，在彼得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把彼得按倒，跨坐在他身上。

  怎麽能屈服？

  彼得開始狠狠反擊。他有力而緩慢地用自己新長的牙齒和肉排開始較勁。肉排在彼得嘴裏開始掙紮，它堅強地反抗著堅硬的牙齒，和惱人的舌頭比拚柔韌和彈性，用肉汁填滿每一個縫隙，用香氣填滿每一處空間。

  最後溫柔地屈服，在喉嚨與彼得依依惜別，慢慢滑落食道。

  彼得咽下這口烤肉，抬頭，眼角落下一滴淚水。

  克裏看傻了：“至於嗎，一口肉啊。”

  彼得邪魅一笑，帶著滄桑：“你不會懂的。”

  克裏嗬嗬：“下次不想來吃了是吧。”

  彼得破功：“太好吃了嘛，而且你不想想我多久沒吃整塊的肉了……家裏都是糊糊，再不就是軟麵包，雞蛋啊……我整個硬菜容易麽……”

  “除了精神力外延包裹，還有讓美食更美味的方法，想不想知道？”

  “想！但我警告你不要賣關子哦。”

  克裏笑笑，接續切了大塊肉吃，並示意彼得邊吃邊聽他說。

  “阿爾科斯家族知道吧，你幼訓的時候坐你後麵那個，他們家族盛產各式各樣的天才。其中有位女伯爵，是出了名的美食家，整個艾森都出名的那種。她就用各種方法來體驗美食。聽說她是大師級的魔武者，就是有大師級的精神力和武道宗師級的體魄，幾乎把所有的強化放到感知和感官強化上了，用最敏銳的精神力包裹比平常人多出幾倍神經末梢的口腔鼻腔，鋼鐵般硬度的牙齒，更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但那個女人在十六歲去了前線兩年後就溜了，拿全部的戰功換了大部分的自由，然後浪跡天涯去尋找和發明美食。”

  彼得聽得津津有味，在吃肉的間隙裏問：“那個方法呢？直入主題啊。”

  克裏在說話的間隙中快速消滅烤豬排。

  “方法就是，發送用精神力包裹美食，這你已經做到了。武者用精神力倒灌自身，完成內視，從體內將精神力集中在舌頭上。雖然你現在還不是武者，但口腔距離大腦很近，你天賦這麽高，說不定可以成功哦。”

  彼得停下刀，看著克裏，“咋弄啊。”

  克裏放下刀，彼得才發現這家夥居然吃完了？！這方麵也這麽快的嘛？

  克裏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籲了口氣，轉頭對那邊忙活的禿頭大漢大吼：“來杯矮人爐火！”

  禿頭大漢對吼“等會兒！”

  克裏轉過頭：“精神力往外延伸，多是從眼睛出發，你也不例外對吧，人最信任的就是眼睛了。所以要內視，就一般要閉上眼睛，精神力換個方向，往下延伸。”

  “我試試。”彼得閉上眼睛。

  嗬，哪有這麽簡單，雖然是自己的肉體，但習慣了外延的法師，再內視是簡單的事嗎？克裏笑嗬嗬地輕輕拿起石刀，準備趁著彼得閉眼的時候去插一塊肉吃。

  總要報複報複這個小子，害自己勞心勞力多久了。

  “臥槽！”

  彼得一聲大吼嚇了克裏一跳，還來不及偷吃就閃電收回手，裝模作樣地關心：“怎麽了？”

  彼得睜開眼：“那麽近地看到自己的血管骨頭，還看到眼球了，嚇我一跳，有點倒胃口啊。”

  克裏有點不敢相信：“這麽快？你不僅看到了還看的很清楚？”

  彼得點點頭：“你們武者看到這種畫麵不會被嚇到嘛，（祖安粗口），和特麽解剖自己一樣。”

  克裏扶額：“嗯沒事，你要不適應就不用這方法了唄。真不公平……”

  “但我還是想試試。”

  彼得叉了一塊肉到嘴裏含著，又一次試著精神力倒灌，一路忍著不適。其實看多了也沒什麽不適了，精神力慢慢延伸整個口腔，附到舌頭上，然後在試著維持住，分心開始嚼動嘴巴。

  “臥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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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頭的廚子招呼了身邊的夥伴，讓他們幫著招呼顧客，說自己去後麵酒窖取酒，轉身離開前台，掀開滿是油煙痕跡的簾子，進了安靜如另一個天地的後廚。

  在幾乎沒有光線的昏暗屋子裏輕車熟路，在一塊濕巾上擦幹淨手，拿上一個碩大的酒杯，走到一個房間的角落，俯身掀開地板，露出一節短短的木梯，略微彎腰進到完全漆黑的酒窖裏，擰開一個橫放著大木桶下麵的木塞，開始接酒。

  “我需要一些煉金藥物，和新的匕首。”

  安靜的酒窖裏，第二個人的聲音出現在大漢身後。

  “滾出去。”

  “隻不過是提供一點點簡單的道具，就可以讓裏格斯的貴族繼續失血。”

  大漢塞好木塞，拿著酒杯轉過身，看著身前。

  “失血？你把殺死兩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叫做失血？當初找上你的時候，可沒有想到是個隻會欺淩弱者又毫無建樹的廢物。你是找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了嗎？還是破壞了羅格人的什麽計劃了？如果沒有的話，我改變主意了，你滾出去隻會增加我暴露的概率，我會在這裏殺死你。”

  黑暗中的另一個人聲音控製不住地變大：“我是廢物？你們是什麽？是現在像老鼠一樣躲在地溝裏苟延

  殘喘，還是更之前那場慘敗的刺殺行動？被鎮都將殺了將近三十個！三十個什麽概念？你們在裏格斯已經沒有人了吧？可笑我在外麵行動了一年居然一個其他的同行都沒有遇到。我知道你們肯定還有人，但現在沒有敢冒頭的，都恨不得真的變成老鼠可以打洞鑽到地裏去。隻有我，隻有我來給你們幹點活。但我不是你的手下，我要的是複仇，顛覆羅格是複仇，殺死一個貴族女人貴族崽子，都是複仇！”

  大漢向前伸手，一把拍在想要往後躲的男人身上。酒窖不高，他低著頭，剛好對著那個男人的臉。散發熒綠微光的煙霧從大漢的七竅中慢慢飄出，圍繞著那張光禿禿的臉龐凝聚不散。他的眼睛也散發出綠光，照亮了對麵那位不速之客的臉。

  “聽好了。你說服我了，不是你說的有道理，而是你確確實實的愚蠢，愚蠢到讓我意外地放心。你們秋山領的血脈，真是讓人憐憫。我會給你足夠的藥品和武器，你接著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大漢轉身走上木梯。

  “東西什麽時候給我。”

  “就在你身邊的架子上蠢貨。或許真的要靠你這樣不聰明的意外，來為我們爭取一線生機……”

  大漢把地窖門蓋上，手持一杯滿滿的酒，回到去往前台的厚簾子前，停頓了一下，再掀開簾子走出去時，又是那個七分豪氣裏帶著兩分市井氣和一分痞氣的酒館老板了。

  “克裏，來拿酒，上好的矮人爐火，這次少一個大錢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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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得暈乎乎地抱著克裏的腦袋，用他的頭來揉自己肚子。

  “嗝。”

  “你一個小屁孩，居然能吃那麽多。”

  “哇靠，你搶了老子大半的肉好嗎？”

  “我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啊，再說你吃不了也是浪費啊。”

  “沒力氣和你逼逼。啊嗝，啊，吃的真的爽。”

  “話說我們這頓午餐這麽滿足，晚飯就算了唄。”

  “那怎麽行，快想想還有什麽美味佳肴，都給本殿下，本公子呈上來。”

  克裏正要回答，前麵街拐角竄出來一個半大孩子，十三四歲的樣子，悶頭衝過來，撞在克裏的銀甲上。彼得知道克裏大腿上的銀甲是真的金屬，不禁為這個少年感到臉疼。

  少年撞了一下狠的，卻一刻都沒有多停，繞過克裏就跑。

  然後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大群衣著靚麗的少年少女衝出來，滿臉興奮，口裏喊著：“別讓那個傻子跑了！”“追啊。”“跑快一點啊別被他逃了。”

  他們看到背著彼得的克裏時停了一下，又響遠處那個身影追去。

  克裏微微搖頭：“嘖嘖嘖，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吧，這幫崽子，很有我的風範啊。”

  彼得有點驚訝：“這是校園欺淩啊，你不路見不平一聲吼嗎？”

  克裏嗤笑：“還路見不平一聲吼，我可惹不起他們。再說我和那個被欺負的可不熟，幹嘛為他出頭。自己被欺負了，要等別人來救嗎？”

  彼得不服：“這是眾暴寡，一群欺負一個，怎麽自救？看那群小屁孩的年紀，下手最是沒輕重了，那個要是沒跑掉，肯定會被搞慘的。再說你本來就是抬手擋一下的事，說不定這點時間就夠他跑遠了。”

  克裏沒有回答，隻是偷偷笑了一下。

  真不愧是唐娜的孩子。

  畢竟事不關己，就算不高高掛起，重拾鍵盤俠被動逼逼兩句，也就過去了。

  騎在克裏肩膀上，看著明媚的秋日陽光灑在格式各樣不重樣的屋頂上，慢慢消食，竟然感覺時間慢下來了。有了時間慢下來的感覺，才發現自己好像一直都挺急的，急什麽呢？

  彼得突然又一扯克裏的腦袋，指著遠處一棟白色建築：“臥槽，那是啥。”

  克裏抬頭，果然是那棟房子。

  白色的大理石建築，在秋日下幹淨明媚精致，但偏偏屋頂有一個奇怪的雕塑，一個不著寸縷的女性，抱在一個等身大的……蘑菇上。

  彼得使勁拍擊克裏的頭，“這是不是那種地方？去看看，去看看……”

  克裏還真停下了腳步，臉上有尷尬，還有點複雜。然後他居然真的背著彼得，一陣風也似的跑上台階，輕輕推開門。

  門開的時候撞到了上麵的風鈴，發出一陣如泉水叮咚的聲音。

  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剛剛好站在門後麵的架子前麵，她轉過頭來，眯起眼睛。

  “呦，克裏啊，來白嫖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