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沐夷光陸修珩      更新:2023-11-21 19:44      字數:3856
  第21章

    見太子殿下沒有出言反駁,長纓的機靈勁兒又上來了,立刻帶著人連墜子帶錦帕一同呈了上來。

    祖母綠墜子靜靜地躺在白瓷高足碗之中,映得澄澈透明的清水也泛出一股綠韻。

    陸修珩的耐性快要消耗殆盡了,隻是不想前功盡棄,到底是冷著一張臉,伸手去撈水裏的墜子。

    他的手指修長如玉,手背上的脈絡與青筋都清晰可見,就連那世間罕見的祖母綠墜子落入這雙幹淨冷白的手中,也要淪為陪襯。

    沐夷光抿住笑意,轉過身,滿心歡喜地等著。

    陸修珩慢條斯理地用錦帕仔細擦淨了手指與墜子,伸手虛虛繞過她的脖頸。

    沐夷光回宮後便換了一身煙綠色的及胸長裙,披了一件金銀絲翠色紗羅的大袖衫,露出如天鵝般優美頎長的粉頸,以及領口處一小段白皙細膩的肌膚來。

    陸修珩的眉心微微動了動,移開眼神,專心致誌地對付起手中這枚墜子。

    他生來便是太子,十指不沾陽春水,何時做過這等事情。

    隻見陸修珩抬高了手,小心避過那片溫熱的肌膚,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很快就無師自通地找到了那處細小的勾帶,將其首尾相連,那一泓碧水便定格在了沐夷光頸間。

    沐夷光隻覺得頸間一涼,陸修珩已然鬆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葡萄紋飾的金鏈環環相扣,中間墜著一塊比指甲蓋兒還大的方形祖母綠,散發出瑩亮透綠的光澤,更襯得她膚白勝雪,那一抹綠意青翠欲滴,仿佛要就著這雪徑,墜入更深的山穀之中。

    陸修珩側過頭,喉結輕輕滾了滾:“……如此,便好了吧?”

    這祖母綠墜子與她今日的衣裙極為相襯,沐夷光滿意地點了點,寬宏大量地放過了殿下。

    *

    今日天色極好,宣成帝忙於政務,讓幾個兒子去了春日宴,自己卻隻能在勤政殿裏苦哈哈地批著奏章,實在是有些乏了。

    宣成帝抬起頭,往窗外看了看天色,萬公公立刻心領神會道:“啟稟陛下,聽聞今日禦花園裏天降祥瑞,開了一朵異色金茶花。”

    果然,宣成帝放下了朱筆,饒有興趣道:“竟有此事?”

    萬公公點點頭:“聽說那金茶花是在一棵白山茶上開出來的,通身明黃,這可是大大的祥瑞啊,可見我大齊被蒙聖恩,福澤深厚。”

    祥瑞是太平盛世之兆,宣成帝奏章也不批了,起身道:“來人,擺駕禦花園。”

    萬公公不僅七竅玲瓏,在這宮裏更是耳通目明,很快便帶著宣成帝尋到了浮碧亭。

    宣成帝眯著眼,遠遠就望見了那棵茶樹,那朵金色茶花在一片雪白之中十分顯眼,更為顯眼的是茶樹下站著的兩個貌美侍女,一個捧著茶杯,另一個捧著茶壺,似乎是無意路過此處,又奉命在這裏守著。

    萬公公剛要開口趕人,宣成帝卻興致勃勃地攔住了他,親自走上前去。

    一片明黃衣角突然出現在眼前,白露與素月連忙跪下:“奴婢參見皇上。”

    宣成帝眼裏流露出幾分興味:“你們是哪裏來的婢女?”

    白露捧著茶杯,膽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素月垂著眼,娓娓道:“奴婢們原是侍奉宮中的宮女,前些時日被貴妃娘娘送去了太子妃娘娘身邊伺候,今日陪同太子妃娘娘進宮赴宴,太子妃娘娘在禦花園中見此祥瑞,便去尋太子,想由太子親口稟報陛下,便吩咐奴婢們在此處守著,怕人誤摘了去。”

    既然原本就是宮中的宮女,宣成帝心中一動:“抬起頭來。”

    白露與素月依言照做。

    宣成帝年逾不惑,不過保養得當,儒雅斯文,自有一番天子威儀。

    太子為她們選的這一條出路,看起來並不壞,何況她們二人本身就沒有選擇。

    白露目光盈盈,似乎慌得要落下淚來,接下來就是她練習過無數回的動作,一不小心傾倒了手中茶杯。

    一股幾不可聞的清香撲鼻而來,混在茶花的異香之中,味道便更不起眼了。

    天底下就有這麽正正好好的事兒,左邊那個容貌冶豔,像是那瓣明黃,右邊那個顏色清麗,像是那片瑩白。

    宣成帝隻覺得一股邪火湧上心頭,恨不得就在這祥瑞之下采擷這兩朵嬌花,他招了招手,萬公公立刻便讓人將行幄升了起來。

    頃刻之間,天雷勾動了地火。

    萬公公站得遠遠的,閉目塞聽,還不忘用尖細的聲音緩緩地敲打著其他人:“今日之事,都給咱家把嘴給捂嚴實了。”

    *

    花神評選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葉貴妃屏退了旁人,獨自坐在遠處亭台之上,冷眼看著這一群凡桃俗李,心中是克製不住的膩味兒。

    座下的小太監正在兢兢業業地稟報白露與素月帶回來的情報,全都是太子與太子妃共同用膳、共同出行、甚至共食一塊糕點這樣微末之事。

    她派白露與素月去鍾粹宮,不是為了看這兩人秀恩愛的!

    葉貴妃聽得不耐煩,徑直問道:“太子與太子妃當真如此恩愛?”

    那小太監點了點頭:“二人感情甚篤,白露與素月在東宮等候了這些時日,實在是找不到可趁之機。”

    “廢物,這天底下還有不偷腥的貓兒不成?”葉貴妃輕撫指上豔紅的丹蔻,不以為然:“白露手裏不是還有本宮給的催情香嗎,隨便使點手段不就成了,怎麽光長臉不長腦子,難不成太子日日都宿在太子妃寢殿之中?!”

    小太監老實道:“聽說太子妃娘娘肩上的傷還未好,擔心汙了殿下的眼睛,這幾日並未同房,隻是太子妃看得也緊,已將宮中送來的另外兩個婢女打發到外院去了,她們心裏也顧慮,便更難近太子的身。”

    “哼,不過是一隻下不出蛋的母雞,”葉貴妃抬起下巴,鄙夷不屑道:“長得漂亮又如何,肩上中了那樣深的一箭,隻怕是要留疤吧?”

    “那就不知道了,聽聞太子妃對此事格外重視,日日用玉露膏抹著,就連睡覺也是綁著手睡的呢。”

    “真是可笑,”聽到沐夷光也有糟心之事,葉貴妃總算是滿意地笑了:“看來這兩個丫頭也並非一無是處嘛,傳本宮的口諭,就說她們伺候太子妃得當,讓她們來領賞。”

    小太監撓了撓腦袋:“回娘娘的話,這兩個奴婢福薄,隻給奴才留了口信,又回太子妃身邊伺候去了。”

    葉貴妃也不在意:“那就好生伺候著吧,你去提點提點,讓她們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小太監領命,正要告退,卻見葉貴妃身邊得力的大丫鬟玲瓏匆匆走了過來,俯身在葉貴妃身邊耳語了幾句。

    葉貴妃有些不敢置信,喝道:“你再說一遍?!”

    玲瓏立刻跪下:“奴婢不敢胡言,原是四皇子的人去了浮碧亭那邊,被萬公公給攔住了,奴婢恰巧路過,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陛下在禦花園……幸了白露與素月了。”

    葉貴妃氣極:“好啊,這兩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她幾乎立刻就想通了其中關竅,宣成帝雖然有些好色,但也不是色/欲/熏心白日宣淫之人,更不會不管不顧地在禦花園便幸了兒媳的婢女,定是這兩個賤婢,將原本要使在陸修珩身上的手段,膽大包天地用在了宣成帝身上!

    葉貴妃將桌上杯盞盡數掃在地上,上好的瓷器碎裂成片,發出清脆的響聲。

    “沒想到本宮竟然看走了眼,這太子妃竟有如此手段!”

    她在後宮爭鬥多年,對女人心底的那些彎彎繞繞何等敏感,自然看出太子妃這一招的用意,自己送出去的丫鬟爬床失敗也就算了,竟然轉手就送到了龍床上來,這不就是要打自己的臉麽?

    玲瓏連忙勸道:“娘娘息怒,太子妃近日風頭正盛,連皇上都對她讚譽有加,現在還不是對付她的時候。”

    葉貴妃把持後宮多年,自然也不會這麽沒腦子,她很快冷靜下來,並且想出了更好的辦法:“放心吧,本宮心裏有數,隻是略施小懲罷了。”

    玲瓏忙道:“單憑娘娘吩咐。”

    “姑娘家都重視容貌,她不是對肩上的傷口在意得緊麽,本宮就要讓她長長記性。”

    葉貴妃那張美豔的臉上勾起一抹陰險狠戾的冷笑,竟讓人心中恐懼。

    她又望向浮碧亭的方向:“至於那兩個賤婢嘛,花無百日紅,自有本宮磋磨她們的時候。”

    *

    二月廿五,花朝節。

    沐夷光已經連著好幾日沒有出門了,隻因春日宴的第二日鬧出出了一樁不大不小的豔聞:她的公公將她的婢女給幸了。

    就憑白露與素月的身份,入了宮最多也不過是個選侍,但宣成帝因時遇祥瑞,天緣湊巧,竟然將二人破格封了才人,說不定還有機緣在後頭。

    沐夷光也不傻,想到先前陸修珩對這兩個婢女的態度,自然知道這裏麵有他的手筆,為了避嫌,這些天都乖乖地呆在東宮,終於又到了可以出來玩耍的時候。

    花朝節是大齊極為重要的節日,不僅民間要祭奠花神、賞花踏青、撲蝶挑菜,宮廷也是如此。

    這日一早,皇上便會親自去花神廟中誦讀祭文,祈禱大齊五穀豐登,瓜瓞綿綿,春日宴上評選出來的十二花神亦要在花神廟旁巡遊祈福,這可是大大長臉的榮譽。

    祭完花神,便是挑菜禦宴了。

    民間的挑菜是去山野之間采挖野菜,宮中卻有不同。

    禦宴上預備了朱綠花斛,每件花斛裏邊盛著生菜、薺花等菜品,下麵用紅色的絲帶係著十條羅帛小卷,參與者需用金篦去挑,挑中寫著紅字的羅帛便是有賞,寫著黑字的便是受罰,所有賞罰皆由宣成帝親自主持,而參加挑菜的後妃、皇子、貴主等皆是有賞無罰。

    中和殿的次殿是皇子們的坐席,六皇子陸修琅年齡太小,不在此列,四位皇子帶著各自的皇妃,還有尚未娶妻的雍王,正好湊成一桌,大家挑完菜,無論結果如何,皆在宣成帝那裏領了賞。

    沐夷光立刻便覺得無聊起來,有賞無罰,怎麽算作遊戲呢?

    有這樣想法的不止她一個,楚王陸修瑞也道:“如此挑菜,實在無趣得很,還是要有賞有罰才好。”

    秦王陸修瑉坐在太子的下首,他看著對麵的三弟,笑道:“本王沒記錯的話,三弟方才挑中的可是黑字,不知三弟是打算為我們吟詩一首,還是奏樂一曲呢?”

    “那多沒意思啊,”陸修瑞挑挑眉,大膽道:“左右這裏沒有外人,要玩便玩大的,挑中黑字之人,須得說出一個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如何?”

    刺激,這可太刺激了。

    雍王陸修琢第一個響應,吳王陸修瑾想得深遠些,他謹慎問道:“既然是秘密,如何判斷真假呢?”

    眾人上首處,清冷矜貴、緘口不言的太子殿下忽然開了口,意味深長道:“是真難滅,是假易除,隻要四弟你能編得圓,瞞過在場諸位的眼,那便是你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