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
沐夷光陸修珩 更新:2023-11-21 19:44 字數:4817
第22章
也就是說,你可以說謊,但你的謊言亦會展現你的意圖。
這番話立刻將這個遊戲推到了博弈的新高度,幾位皇子臉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陸修珩依舊不動聲色,隻那雙冷漠淡然的眸子裏流露出幾分玩味。
沐夷光覺得新奇,側頭對陸修珩道:“殿下好像對這個遊戲很感興趣。”
陸修珩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難得老三那個繡花枕頭能有如此想法,這樣有趣的遊戲,若是由朝上那一幫文臣來玩,不知要將這禦宴變成怎樣互相攻訐、黨同伐異的現場。
沐夷光又小聲道:“臣妾沒有秘密,也不會說謊,怎麽辦呀?”
她的人生就是這麽簡單嗎?
陸修珩看她一眼,淡淡道:“那便邊看邊學。”
沐夷光眨了眨眼,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先前殿下教自己說謊的時候,自己好像還是很有悟性,學得挺快的。
楚王妃盧瓊思正巧在一旁聽見了,她撇了撇嘴,要說這太子妃還真是個不操心的命,自己才提醒了她揚州瘦馬的事,馬上就受傷失憶忘了個幹淨,現在隻怕是以為自己與太子真心相愛呢。
就是不知道這不操心的命是好還是壞了。
盧瓊思走近太子妃,“好意”提醒道:“臣妾倒是有個想法,娘娘與殿下感情如此深厚,娘娘若是抽中了黑字,不如便說說自己是何時對殿下心動的?”
隻怕是失憶以後才昏了頭吧。
沐夷光原本對盧瓊思的印象就是青霜和長纓所轉述的“火燒外室”、“挑撥離間”、“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這幾個關鍵字,現在卻覺得她人還不錯,提出的這個想法也很為自己著想的,隻是自己的確記不起來了。
陸修珩回頭冷冷往此處看了一眼,隻見沐夷光並未聽出其中深意,而是衝著楚王妃笑著搖搖頭,謝過她的好意。
既然連太子殿下都同意,遊戲很快便開始了。
皇子們玩心大起,重新製定了規則,不僅令宮人們重新撤換了朱綠花斛,甚至還用抽簽決定了挑菜的順序,此輪仍有五紅五黑十卷羅帛,抽中紅字之人可以免於受罰,而抽中黑字之人,不僅需要罰酒三杯,還需說出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簽筒內放了寫有從“甲”至“壬”字序的九個紙團,太子自然是第一個抽簽的,沐夷光緊隨其後。
她抽中了“壬”,是最後一個。
她又偏頭往殿下那邊看:“殿下,你是第幾個呀?”
陸修珩展開紙團,上麵寫著“辛”,正好在她前麵一位。
沐夷光眉眼彎彎的,將自己的次序拿給他看:“殿下,我在你後麵。”
她的笑意融融,頰邊的小梨渦也甜甜的。
陸修珩忽然有種想用手指戳一戳那梨渦的衝動,免得裏麵盛滿了稚氣與天真。
他移開眼神,隨口敷衍了一句:“如此便好。”
有了殿下擋在前麵,沐夷光已經放鬆下來,專心致誌地吃著麵前的茶點。
到底是宮中禦宴,連席上的點心也都精致好吃,她麵前的這一碟是透花糍,用上好的糯米打成軟軟糯糯的糍糕,裏麵包裹著做成梅花形狀的細膩豆沙,深紅色的花形在晶瑩剔透的外皮之下若隱若現,故有此名。
隻是糯米多吃不易克化,點心也是按著份量上的,一人麵前隻有兩枚。
沐夷光輕輕輕輕咬上一口透花糍,便覺得軟糯清甜,清香四溢,很快便將麵前的透花糍吃完了,終於分出心思來看眾人挑菜。
按照抽簽順序,秦王妃是第一個。
秦王妃閨名徐又慧,是定遠郡王徐誼之女,是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
這一輪的氣氛緊張許多,徐又慧選中朱綠花斛下的一條紅色絲帶,用金篦挑來了羅帛小卷,小心翼翼地將其展開,是紅字。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與秦王相視一笑。
據說秦王妃與秦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感情格外深厚,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第二個是吳王陸修瑾。
經陸修珩提醒後,他立刻便做好了抽中黑字的準備,甚至在他的秘密人設裏頭猶豫不決,不知該借此機會告訴王妃自己是一個一心一意忠貞不二的人好呢,還是告訴幾位兄長自己是一個與世無爭閑雲野鶴的王爺好。
不過老天並沒有給他這個為難的機會,他抽走了此輪的第二個紅字。
陸修瑾動作誇張地聳了聳肩,掩飾自己的遺憾,他又看向陸修瑞:“三哥,我有預感,你會抽中黑字。”
楚王陸修瑞正好是第三個,他笑罵了四弟一句,隨手挑來了一卷羅帛,打開一看,傻眼了,是黑字。
挑中了這一輪第一個黑字,陸修瑞立刻就成為了全場焦點。
盧瓊思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夫君,眼神裏寫著一行大字:“說錯一個字你就死定了”。
陸修瑞正準備顯擺呢,忽然一陣寒意襲來,他看了看自己的王妃,又看了看在場的女眷,立刻閉了嘴。
自己的秘密雖然不至於見不得光,可那都不是適合在這個場合說的呀!
陸修珩睨了沒個正形兒的楚王一眼,已經替他做了決定:“聽聞三弟前些時日又新置了一處宅院,不知安頓在何處,也好提前給五城兵馬指揮司透個準信兒。”
場上立刻便有低低的笑聲響起。
太子殿下的聲音涼薄,話語更刻薄,五城兵馬指揮司負責京城火盜事宜,隻一句話便讓楚王妃沒了臉麵。
更受傷的還是楚王殿下,陸修瑞一臉傷心震驚,連喝了三杯,也沒想明白二哥為何要背刺自己。
這一句話立刻就點燃了盧瓊思心中的怒火,她氣衝衝地瞪著陸修瑞,眼裏的火苗還在熊熊燃燒。
事已至此,陸修瑞哀歎一聲,老實交代:“在朱雀街的左巷裏。”
朱雀街地處城中,寸土寸金,但是位置深幽僻靜,少有人往,這兩個特點一結合,便有不少達官貴人都在此處安置著自己的金絲雀兒。
顧忌場合,楚王妃強忍著怒氣對陸修瑞道:“殿下好本事呀,現在都開始狡兔三窟了。”
陸修瑞連連擺手,討饒道:“冤枉啊,本王哪裏敢。”
吳王陸修瑾一本正經地替楚王狡辯:“是啊,三哥也許隻是想要置辦點房屋地契罷了。”
吳王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唯有沐夷光是真不明白,懵懂問道:“殿下,這朱雀街的地界很值錢嗎?”
一時之間,笑聲更大了。
陸修珩懶得回答這個問題,隻將自己的那碟透花糍推至沐夷光麵前,提醒她多說多錯。
倒是吳王陸修瑾插科打諢道:“二嫂說得正是了,若是二哥也在朱雀街購置房產,可要多留個心眼。”
沐夷光一臉茫然,一旁的秦王妃小聲提醒:“娘娘,朱雀街那一帶有個別名‘金屋’。”
所謂金屋,自然就是藏嬌之用了。
沐夷光的臉立刻便紅了起來,羞怯得低下頭去,白皙的耳尖也透著漂亮的粉色。
她小聲為太子殿下辯駁:“殿下才不會買呢。”
這聲音太小,隻有陸修珩聽到了。
太子殿下微微側身,望她一眼。
他此刻倒是覺得像楚王這樣斡旋於各色女人之間也是一種本事,自己光是應付太子妃一個便很麻煩了。
楚王的這個秘密,主打的就是一個真誠,大家也立刻放過了他,隻是回府以後楚王妃怕是不能輕饒了。
楚王之後便是雍王,陸修琅抽中紅字,一臉笑意。
緊接著便是吳王妃莊儀,她與吳王新婚不久,正是情濃的時候,輪到她了,也並未急著去挑。
莊儀牽著陸修瑾的手:“臣妾就要中間那個,殿下幫忙挑出來可好?”
美人在懷,哪有不依著的道理,陸修瑾連連點頭,伸手將莊儀看中的羅帛挑了出來。
沐夷光立刻覺得自己學到了,她拉了拉陸修珩的衣袖:“殿下一會兒也幫臣妾挑嘛。”
陸修珩並不答話,顯然沒有答應的意思。
說話間,陸修瑾已將羅帛展開,正是黑字,莊儀雖有些驚訝,但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臣妾確有一個秘密,”她緩緩起身,含羞帶怯道:“今日清晨臣妾有些不舒服,便請了平安脈,把脈的大夫說……是滑脈。”
此事事關重大,莊儀定然不敢拿皇嗣來作假。
殿內安靜了一瞬,畢竟吳王大婚不足一月,而滑脈要一月有餘才能診出,吳王在大婚前使了什麽手段求娶了次輔嫡女也可想而知,可見是個上進的。
陸修瑾連忙扶著莊儀坐下,至於飲酒就更不可能了,全部都是自己代勞。
皇室子嗣單薄,一想到莊氏這一胎可能是宣成帝的長孫,他便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飲完三杯還嫌不夠似的,恨不得將幾位兄長挨個兒敬一輪:“這可真是,成婚成得早不如成得巧啊,讓愚弟我後來居上了。”
“恭喜三弟。”
“不想花朝節還能聞此喜訊。”
“恭祝三哥喜得貴子啊。”
……
場麵立刻就熱鬧了起來,隻有沐夷光端坐著,故作嚴肅地抿著唇。
畢竟太子殿下的身體不好,子嗣艱難,自己要是流露出一絲羨慕的情緒,殿下隻怕會更加為難吧。
她小聲寬慰殿下道:“子嗣一事並不重要的,隻要殿下身體康健,平平安安,臣妾便比什麽都滿足了。”
壓力瞬間來到了太子殿下這邊,甚至還有人偷偷地看了過來,莫非太子殿下的宿疾已經影響到生育子嗣了?
陸修珩看了沐夷光片刻,旋即勾出一抹笑意,目光也變得像春水那樣溫柔。
他做足一副體貼夫君的樣子,不動聲色將鍋甩還給沐夷光:“無妨,你年紀太小,晚些要子嗣也不遲。”
此言一出,眾人立刻便覺得有些牙酸,如此款語溫言,真的是太子殿下親口說出來的嗎?
秦王妃更是神色黯然地摸了摸肚子,世人皆道太子殿下冷心冷情,可即便是溫柔敦厚的秦王殿下也斷不可能會說顧惜身體,晚些再要子嗣也無妨。
第六位是楚王妃盧瓊思,她現在跟個炸藥桶一樣,一點就能著,好在她抽中的也是紅字,沒有自爆的機會。
接下來便輪到秦王陸修瑉,他抽中了黑字。
大家都有些好奇風光霽月的秦王殿下會有什麽秘密,隻見陸修瑉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飲完三杯酒,似乎才有了勇氣,開口道:“本想著瞞過一陣是一陣,既然如此,直言也無妨。”
“本王平生無所好,唯愛經商,前些時日番貨價貴,本王便投了半數身家,組建了海上船隊,誰知船行至暹羅,竟遭遇了罕見風浪,至今下落不明。”
座上鴉雀無聲,就連秦王妃也是臉色慘白,一臉震驚。
秦王說的這已經不是秘密了,更像是把柄。
大齊推行海禁,隻許官營海貿,直到近些年來才有些許鬆動,秦王成天沉迷於這行商坐賈之事也就罷了,竟然膽大至此,也不怕落下個私通番國的嫌疑。
吳王陸修瑾試著打趣道:“大哥,你不是在與我們玩笑,想要借錢吧?”
秦王卻一臉沉重,半點也笑不起來。
還是雍王陸修琅心直口快道:“大哥,此事實在事關重大,父皇可知此事?”
秦王陸修瑉歎了口氣:“購買船隊前也曾探過父皇口風,父皇並未動怒,隻是玩笑令我將一半所得充入軍需,隻是如今這番境遇,怕是分文不剩了。”
楚王陸修瑞皺著眉:“戶部還能差了你這點銀子不成,大哥便好生去與父皇認個錯,以後再莫要幹這些下九流的事了。”
陸修瑉點了點頭,鄭重道:“此番坦白,也是下定決心要做出了斷,此刻心中已經輕快許多。”
隻有太子殿下冷眼旁觀,秦王研桑心計,鑽營久了,的確比旁人會利用規則。
沐夷光小聲與陸修珩耳語道:“沒想到秦王府中竟然遭此劇變,咱們要不要把先前從秦王那裏贏來的那枚墜子還回去呀?”
陸修珩勾起唇角,笑意微冷:“無妨,差錢的可不是秦王,正是戶部才是。”
畢竟組建一隻船隊所需的資費不知凡幾,哪怕是成色再好的祖母綠,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接下來還剩太子與太子妃夫婦,而朱綠花斛之下還剩一紅二黑三卷羅帛。
陸修珩看了沐夷光一眼:“你想抽紅字還是黑字?”
沐夷光有些驚訝:“可以選嗎?”
陸修珩從來不做無把握之事,此刻也的確胸有成竹,卻隻是輕笑一聲:“那便選一卷,孤盡力而為。”
殿下似乎不過隨口一說,沐夷光卻莫名覺得可信,仰起臉認真道:“臣妾想要紅字。”
隻見太子殿下從容不迫起了身,握住那枚金篦,從朱綠花斛之下挑出一卷羅帛來。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金篦在他手中恍若玩具一般,輕輕巧巧卷出羅帛。
眾人屏息凝神,看著陸修珩緩緩展開手中羅帛,正是一行黑字。
大家幾乎同時不懷好意地長舒一口氣,畢竟太子殿下慣來孤傲疏離,神秘得緊,自然對他的秘密要更加好奇幾分。
陸修珩似乎並未留意,隻慢條斯理握住眼前酒盅,似在斟酌。
大家緊緊盯著太子殿下的一言一行,忍住催促的衝動,就連沐夷光也主動道:“殿下,臣妾替你飲酒。”
他還未來得及拒絕沐夷光好意,她便已經伸手搶來陸修珩的酒杯,指尖相觸的一瞬,隻覺得殿下的體溫比瓷器還要涼上些許,方才的幸災樂禍立刻又變成真心實意的關心了。
沐夷光自恃酒量不差,一連飲下三杯清酒,臉頰紅紅地看著陸修珩,粉嫩的唇瓣沾了酒液,變得亮晶晶的,那雙眼睛更是如此。
“殿下,現在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