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薄荷煙
作者:柳拂嬿薄韞白      更新:2023-11-16 14:28      字數:6731
  第24章 薄荷煙

    沉默半晌,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薄韞白。

    現場除了他,大概再沒人能這麽精準地猜到柳拂嬿的腦回路。

    他無語地看一眼柳拂嬿,滿身不羈碎裂一道縫隙,素來清矜桀驁的雙眸, 也染上沉黯的光。

    隻消片刻, 他心裏這股不爽,直接蔓延到了沈清夜身上。

    薄韞白沒再多看那位損友一眼, 抬手將柳拂嬿帶到無人的角落, 正欲開口。

    結果卻是對方先說話。

    “你放心,我尊重所有的性取向。”

    “這完全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合作關係。”

    柳拂嬿一字一句, 說得誠懇又尊重。從眼睛到唇角,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透露出半分不妥。

    那雙平素波瀾不驚的眼,也含著些許禮貌卻不逾矩的關懷。

    但凡是個真要找她出櫃的同誌,此刻都有很大概率,會感動得熱淚盈眶。

    薄韞白沉默片刻, 額前微微凸起一根青筋。

    女人今天穿得很簡約,黑色一字肩搭配白色西褲, 氣質知性優雅, 又很不合時宜地, 為她剛才所說的話平添了幾分認真。

    薄韞白就這麽黑著臉看著她。

    看著看著,視線稍移, 又莫名注意到她的耳垂和脖頸。

    幹幹淨淨, 空空蕩蕩。

    給她買的那些首飾,她私下裏從來不戴。

    不知怎的, 不爽好像又深一層。

    酒吧裏放著現代風的拉丁音樂,輕快又明媚。伴著窗外椰島海風, 本應叫人心曠神怡。

    但柳拂嬿卻總感覺風雨將至,能聽見火藥桶滋滋作響的聲音。

    她凝視麵前的男人。

    無論如何,這好像不是……她意料之中的反應。

    “所以你以為,”

    男人薄唇抿得平直,眸底冷冽,不帶一絲溫度。

    “我找你結婚,是因為那張照片……確有其事?”

    最後這四個字,他說得尤為冰冷。

    見對方是這個反應,天大的誤解也煙消雲散了。

    柳拂嬿抬手,手指拂過空空蕩蕩的耳畔,將一縷假想中的頭發攬到耳後。

    然後,又淡定地撫了撫沒有一絲褶皺的上衣。

    她總算開口:“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一點誤會。”

    男人下頜線繃得筆直,眸底滿是霧靄。寒意凜冽,沒有一絲要消散的意思。

    他冷聲追問:“你為什麽會有這種誤解?”

    “你之前來找我,也沒說清楚。隻讓我搜一下新聞。”

    柳拂嬿誠懇地和他複盤當時的情況,末了攤手道:“所以說,我確實不知道真的假的。”

    聞言,薄韞白眼底的冷意半點未化,說話時,仍是那副漠然到極致的嗓音。

    “我以為,這種可能性,荒謬到無需解釋。”

    柳拂嬿沉默片刻,無言地垂下頭,像個做錯事的中學生,短暫應了聲“哦”。

    話音落下,兩人就僵在了這兒。

    沉寂的空氣裏,她偷偷瞄了一眼麵前的男人。

    很奇怪,盡管她剛才就已經道了歉,但薄韞白這滿身的寒冰,好像還是沒有要消融的意思。

    這人平常明明也挺好說話,完全沒有這麽不饒人。

    柳拂嬿原本打算做更大度的一方,再努力構思幾句措辭,爭取把這個歉道到他心裏去。

    但奈何她學的是畫畫,不是寫作。這一時半刻的,也不知該說什麽。

    正在糾結,忽然有一個不知哪來的路人甲,手裏揣著Treasurer的香煙和搪瓷鉑金打火機,很沒眼力見地跑過來給倆人敬煙。

    “薄先生,薄太太,”對方殷勤地將香煙遞到男人唇畔,“我們那邊都抽上了,您這兒也來一支?”

    薄韞白:……

    他平日不碰煙,但不意味著從來沒抽過。

    倒不如說,眼下這個情景,確實讓人有來一根的衝動。

    不過這衝動也隻是一瞬。

    他向來沒有心安理得讓別人吸二手煙的習慣,目光極淡地掃一下柳拂嬿,正要拒絕。

    卻忽然聽見柳拂嬿道:“沒關係,我不介意。”

    薄韞白沒有應聲。

    柳拂嬿也就沒再看他,轉而望向那個敬煙的人:“方便也給我一支嗎?”

    “喲,好好好。薄太太請。”

    那人很意外地遞給她一支。

    眼看她接過去,咬在口中,薄韞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這才也接過了煙。

    路人忙不迭給男人打火。

    火苗驀地從火機裏吐出,像殷紅的蛇信子,湮滅於青色的煙霧裏。

    給薄韞白打完火,路人又扭過頭,立刻去幫柳拂嬿。

    結果,這舉世聞名的奢侈火機忽然出了問題,偏偏到她這兒,就怎麽也打不著了。

    路人本來是想賣個乖,沒想到出了這種意外,有些焦頭爛額。

    這些敬煙敬酒的規矩都大有說法,迷信的人更有不少講究。

    他大腦一片空白,徒勞地頻頻按下開關。

    “不用了。”

    薄韞白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柳拂嬿咬著沒點燃的煙,兀自停在原地,長眸迷惘地眨了眨。

    她煙還沒點呢,人怎麽就被薄韞白趕走了?

    這是……對她說錯話的懲罰?

    卻沒想到,少頃,薄韞白咬著煙湊近她頰畔。

    這是柳拂嬿第一次見他吸煙。火光猩紅,好似將男人平日裏清冷禁欲的氣質也驅散了不少。

    浩渺煙霧裏,依稀可見那雙深邃眼眸,多了幾分不羈的危險。

    她微微屏住呼吸。

    卻見他煙尾光焰炙熱,輕輕碰觸到她口中這支,渡來一絲火苗。

    煙尾相觸,紅焰攀上嶄新的可燃物,淡金色的煙卷被迅速引燃。

    而短暫觸碰的兩隻煙,也開始不分彼此地燃燒、熔化,褪去了各自的束縛,展露出內裏相同的本質。

    火光灼灼,煙葉的外殼在火焰裏卷曲,融化,成為黯淡的灰燼。

    清冽微苦的煙絲氣息彌漫開來。

    明明隻是唇齒間的煙卷相觸。

    可柳拂嬿卻輕輕顫栗了一下,不可控製地,感到脊背過電般發麻。

    莫名想起領證那天,被困在車裏時,那枚險些落在唇上的吻。

    她不知心底這股輕微悸動的情緒,到底名為何物。

    半晌才回過神,吸了一口咬住的煙。

    湧入肺腑的,不止薄荷味的煙草氣息。

    仿佛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男人身上那種,薄淡清冽的味道。

    她抬眸,眸底有幾分迷離的惘然。

    更多的卻是躍躍欲試,想要突破灰燼的火光。

    隔著青色的煙霧,柳拂嬿看向男人的背影。

    薄韞白已然回到原位。

    方才過去得匆忙,手機還留在原來的位置上。

    沈清夜跟著過來。

    他這時也轉過彎兒來,猜到了柳拂嬿的誤會,笑得直不起腰。

    “怎麽樣,跟你老婆解釋清楚了嗎?要不然我也去和她說說?我有喜歡了好多年的女孩,對你實在是沒興趣……”

    薄韞白眉宇一蹙:“你少去添亂。”

    “哎?怎麽這麽不高興?”沈清夜坐回原位,“我看之前網上都給咱倆寫小作文了,你反應也沒這麽大啊。”

    薄韞白沒理他。

    不知為什麽,一想起柳拂嬿剛才那個看似體貼退讓的動作,他心裏就一陣陣地冒火。

    在這件事情上被她誤會,好像尤其叫他不能釋懷。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以為他和別人有浪漫關係,為什麽她就能接受得那麽坦然?

    這個念頭卡在薄韞白心裏,竟有點過不去的意思。

    沈清夜玩味地看著他。

    這人似乎是真挺心煩,平日裏一絲不苟的外套都多了道褶皺。沒了那股沉穩冷靜的勁兒,眉宇間罕見地浮起一層浮躁的少年氣。

    這模樣,他也就在薄韞白出國前,倆人都還是半大少年的時候,才偶爾見過幾次。

    沈清夜沉吟片刻,忽然福至心靈,湊近薄韞白,低聲問了一句。

    “你該不會是在意,你老婆誤解了咱倆的關係,卻沒吃我的醋這件事吧?”

    來不及思索內在含義,薄韞白先被這句話惡心到了:“滾。”

    見他這個反應,沈清夜反倒更加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比過年還高興,笑意細碎地嵌在語句裏,叫人分辨不清究竟說了什麽。

    “我還是頭一回見你折別人手上。你居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雖然沒聽清,但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薄韞白冷著臉瞥沈清夜一眼,漆眸寒意森森:“什麽?”

    “咳咳。”沈清夜直起腰,蜷起食指關節蹭了蹭鼻尖,輕咳了兩聲,“沒什麽。”

    說完,又饒有興味地去觀察自己兄弟找的那位假老婆。

    隔著一條過道,女人身姿窈窕,眉眼清豔。纖穠輪廓暈在淺灰色的煙霧裏,清冷成熟的氛圍感直接拉滿。

    不是那種不經事的小姑娘。

    隻是沈清夜冷眼旁觀,總覺得自從這個誤會被解開,女人的動作和坐姿,都分明比剛進場那會兒更輕盈了不少。

    她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唇瓣被透明的酒液染紅,視線漫無目的地垂了垂,又飄到了薄韞白身上。

    帶著不自知的好奇。

    可惜薄韞白什麽也沒看見。

    “好像也不是一點醋都沒吃過?”

    沈清夜低聲喃喃自語。

    “……還是說,也不算是吃醋,應該算顧忌?”

    薄韞白從手機屏幕上抬起視線,語調不耐:“你如果不打算讓我聽清,完全可以不發出聲音。”

    “好好好。”沈清夜舉雙手投降,“我到他們那桌玩去了,再見。”

    見到沈清夜離開,柳拂嬿就開始琢磨,要不要自己過去找薄韞白。

    可能直男都挺在意,在這方麵被誤會的吧。

    她沒什麽依據地猜想著,握住結了一層冰霧的玻璃酒杯,正要站起身。

    結果,卻是薄韞白的動作更快。

    男人也不知看到了什麽,手裏握著手機,表情凝重,大步朝她走來。

    “我得提前回國。”

    他沒了剛才的浮躁神色,恢複了穩重模樣,沉聲道:“兩小時後出發。”

    說著,瞥一眼場子裏正喝酒做樂的其他人,微蹙起眉。

    “你跟我一起。”

    “好。”柳拂嬿拎著包站起來,不由多問了一句,“發生什麽事了嗎?”

    薄韞白攤開掌心,將短信內容給她看。

    “我媽回國了。”

    ,

    從巴厘島飛回國內,需要十個小時。

    正好是一夜的時間。

    躺在私人飛機的客艙裏,柳拂嬿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踏實。

    飛機紮入雲層,窗外暮靄沉沉。墨色的雲朵在半空中漂浮,近得仿佛觸手可及。

    她裹著毛毯坐了一會兒,點亮床頭燈,翻身下床。

    然後,在沒有胸墊的睡裙裏多穿了一件內衣,又在外麵披了件襯衫,才走出門去。

    這是一架功能很完備的私人飛機。除了主臥和兩間客臥,還有書房、會議廳、餐廳,甚至健身房。

    簡直像一間能移動的總統套房。

    健身房正好就在柳拂嬿住的這間客臥旁邊,門開著,裏麵除了專用的器材,角落處還堆放著滑雪和跳傘的設備。

    再往前就是會議室。

    柳拂嬿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忽然瞥見,會議室裏亮著昏黃的燈光。

    光線很暗,與走廊處的壁燈難分彼此,如果離得不近,很難發覺。

    她往裏看了一眼,見偌大的房間空空蕩蕩,男人獨自坐在旁邊的座位上,正在看手裏的平板。

    光線暗淡,籠罩在他清雋的眉眼上,無端叫人覺得落寞。

    可偏又坐姿清挺,脊背平直,有種叫人很難鼓足勇氣去打擾他的氛圍。

    柳拂嬿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

    倒是薄韞白察覺到旁人目光,側身望過來。

    “怎麽了?”

    他看見柳拂嬿,眉眼間沒什麽波瀾:“餓了的話,打電話叫廚房做吃的。”

    少頃又道:“暈機也找他們,有備好的藥。”

    柳拂嬿抬頭看牆上的掛鍾。巴厘島和國內沒有時差,現在是淩晨兩點。

    她說:“好。你還在工作?”

    夜色濃稠,飛機在幾千米之上的雲層裏穿行,安靜得近乎寂寥。

    薄韞白放下平板,背朝後靠,捏了捏眉心。

    “我在看處方。”

    柳拂嬿心裏稍稍一緊,情不自禁往會議室裏走了兩步。

    “你生病了嗎?”

    “不是我的。”薄韞白淡聲道,“是以前在國內的醫生,給我媽開的藥。”

    “哦。”

    柳拂嬿點點頭,停在了原地。

    她長得好,身材比例也好,麵無表情地站在那兒,像一樽晶瑩剔透的冰雕人像。

    好在略有幾絲淩亂的長發,以及眼裏倦怠的睡意,才總算為她添了些煙火氣。

    “站那兒幹什麽?”薄韞白話音裏暈開些無奈笑意,“不累?”

    柳拂嬿這才走進來,在他身旁拉了張椅子坐下。

    平板就攤在桌上,屏幕沒什麽防備地常亮著。

    但柳拂嬿還是收著視線,告誡自己不要亂看。

    薄韞白直起身體坐回桌前,手肘拄在桌麵上,側頭看她。

    看了一陣兒,忽然半帶戲謔地說:“你這人真是六根清淨。就算出家當尼姑,應該也是個好苗子。”

    這人陰陽怪氣的勁兒又上來了。

    這次不是河神,但換成尼姑是怎麽回事。

    柳拂嬿抬眸:“什麽意思?”

    “沒有欲念的意思。”男人漫聲回答,“連好奇都沒有。”

    “也有的。”柳拂嬿老老實實地說。

    “我隻是不知道什麽事情我可以知道,什麽事情我最好不要知道。”

    聽完這串繞口令,薄韞白把平板推到她眼前:“這個你可以知道。”

    柳拂嬿垂下眼,眸底清澈,映出兩枚發光的小小方塊。

    “氟西汀、舍曲林……”

    她微微一怔,旋即音調發緊,不自然地上揚。

    “你媽媽得的,是抑鬱症?”

    薄韞白眉尾稍挑。

    準確來說,陸皎患的是躁鬱症,也就是俗稱的雙向情感障礙。

    但單子上這些,確實是抑鬱階段用的藥。

    她居然知道。

    而且一眼就能認出來。

    沒顧及男人愈發深邃的目光,柳拂嬿認真地說:“環境劇變會加重抑鬱症狀,你母親既然剛從國外回來,肯定會不太習慣。”

    “最好有親近的、不會給她壓力的人陪在身邊,幫她紓解心緒。”

    “嗯。”薄韞白頷首,“正有此意。”

    “所以你提前回國,就是為了去陪她?”柳拂嬿反應過來。

    男人卻按滅了平板,倚著椅背,散漫目光落在她身上,輕描淡寫道:“不隻是我。”

    “還有你,她的新兒媳婦。”

    ,

    直到飛機落地,柳拂嬿才知道,當時薄韞白在協議裏臨時添加的,希望她協助隱瞞的“部分親友”,僅僅是指陸皎一人。

    “她病了十多年了。這個病跟遺傳和壓力都有關係,至於她麵臨的壓力,主要來自婚姻。”

    “所以,我不希望她知道,你我的婚姻也是出自利益的結合。”

    清晨的第一束光還未亮起,天幕是黯淡的青灰。

    薄韞白坐在車上,肩膀微微塌下去,眼下的皮膚也是淡淡的青灰色。

    柳拂嬿懷疑,他根本就一夜沒睡。

    “我明白了。”

    她難得對一件事這麽有鬥誌,認真地點點頭,仿佛對方不是簽過協議的塑料老公,而是一個交情過硬的戰友。

    見她雙眸微亮,薄韞白的唇角似乎揚了揚。

    他輕輕頷一下首,又轉過身去,無言地望向了窗外。

    “你們很久沒見麵了嗎?”

    安靜了一會兒,柳拂嬿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語氣很輕,像一片漂浮在空氣裏的蒲公英。

    如果不想回答,可以很輕易地放任它被風吹散。

    薄韞白終歸還是應了聲,說話時沒有回頭,隻留下一個清落的背影。

    “……上次見麵,還是兩年前。”

    天色黯淡,氣溫微寒,男人語調低沉,仿佛一張枯黃發脆的信紙。

    就在連柳拂嬿都有點受不了這種蒼涼氣氛的時候,太陽總算出來了。

    公路空曠,視野盡頭燃起第一束火燒般的光。

    光芒將他漆黑的長睫染成了金色,男人嗓音微啞,語氣很隨意,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也是搞突然襲擊。我當時在丹麥出差,她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說生日快樂,然後發了個定位給我。”

    “我不得不跟當時的合作夥伴道別,當天飛到了南法。”

    “然後呢?你就和你媽媽一起過了生日?”

    柳拂嬿不禁摸了摸腕上的手鏈,話音裏有種不自知的向往。

    “算是吧。”薄韞白道,“她給我訂了個冰激淩蛋糕,上麵畫著我十三歲的時候,最喜歡的超人圖案。”

    “

    其實這次的情況也和上次一樣。

    昨晚在巴厘島,陸皎給薄韞白發了條新婚快樂的短信,以及江闌機場的定位。

    車子即將駛到目的地,薄韞白好像有些心神不定。

    男人眸色沉沉,修長手指輕輕叩了幾下扶手,聲響旋即被溫潤的真皮吞沒。

    “你看過她的人物報道嗎?”

    冷不丁問完這句,他又反應過來,低聲笑了笑。

    “應該沒看過吧。”

    畢竟當時請她吃飯的時候,柳拂嬿連他那麽大一個花邊新聞都不知道。

    這種經曆對薄韞白來說很少見。之前由於各種原因出現在他麵前的女孩們,大多都對薄家的地位資產了如指掌,就差把他家的族譜背下來了。

    不像她。

    自打第一次見麵,就是別無所求的姿態和語氣。

    “她是業內公認最擅長奇襲的企業家。”薄韞白補充道,“見兒子也是。”

    柳拂嬿不知該說什麽,溫吞地點點頭。

    如果那時候,她就能預料到半小時後發生的事情,她一定會深有同感地補一句:“見兒媳婦也是。”

    車子在郊區的一座小洋樓前停下來,薄韞白謝過司機,走下車。

    小洋樓並不奢華,地處偏僻,牆皮灰舊,也沒有密碼門鎖,得用鑰匙開門。

    薄韞白將鑰匙插入鎖眼。

    打開門的瞬間,頗有年代感的客廳映入眼簾。

    被書籍和雜物壓到變形的書櫃,角落裏枯脆泛黃的文件堆。書桌上擺著黑黝黝的大肚子顯示器,腳下是陳舊的電腦機箱。

    餐桌坑坑窪窪,缺了一角,又被圓潤的保護條包裹起來。

    牆上貼著奧特曼圖案的身高尺,從一米二開始,零零星星分布著記號,記號旁標注著掉色的日期。

    這分明是個陌生的地方,柳拂嬿卻忽然感覺到,有許許多多凝結在歲月裏的情感和記憶,帶著浩大的力量,撲麵而來。

    這一定是一棟發生過許多故事的房子。

    她一時走神,沒注意到,房間正中那位背對著她的女人,從辦公椅上轉過身。

    仍是那副漂亮到淩厲的眉眼,保養得極好,看不出真實年齡。

    一身克萊因藍,氣質沉鬱又凜冽。舉手投足幹脆利落,充滿了大女人的氣場。

    “嗨,小嬿老師,又見麵了。”

    特蕾茜,或者說陸皎,坐在辦公椅上揮了揮手,朝柳拂嬿一笑。

    柳拂嬿怔在原地。

    她過了好一陣才想起要叫人,可那個陌生的稱呼卡在唇邊,一時有些叫不出口。

    陸皎噗嗤一聲笑了。

    “就像之前那樣,叫我Tracy就行,不用整那些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