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醉春煙(二更)
作者:柳拂嬿薄韞白      更新:2023-11-16 14:28      字數:3991
  第20章 醉春煙(二更)

    在店長的殷勤推薦下, 柳拂嬿不得不又挑了一串彩寶,一對黑曜石耳釘。

    拎著打包袋上車,一想到裏麵裝著多少錢的東西,她就有些惴惴不安, 把頭一回去薄家的緊張感都衝淡了。

    白色卡宴駛進現代化的安保大門, 三開三進的中式大宅映入眼簾。

    庭院內山石古樸,古韻綿長, 河畔翠竹林立。

    宛如一卷國畫, 將紙上丹青漫進了現實。

    柳拂嬿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走進室內,富麗堂皇的裝潢映入眼簾, 隨便一塊地磚、一方牆紙,都是令人咂舌的天文數字,她卻沒了先前的興頭。

    柳拂嬿收回目光,一副想打哈欠的模樣。

    她這份百無聊賴,都被薄韞白收在眼底。

    男人眼眸低垂,掩去幾分同感之意。

    “你們來啦。”

    藍玥早早等在了門口, 一見到柳拂嬿,眼睛亮了亮, 不住地誇了好幾句, 這才笑著看一眼薄韞白:“韞白從小就眼光最刁。”

    剛走進客廳, 薄霽明也迎了上來。

    這位已是不惑之年的兄長,看起來並沒有財經雜誌的封麵上那麽氣場凜冽。

    他身姿從容清潤, 雙眼被細微的紋路所簇擁, 眼底有種難以掩飾的疲憊。

    “這是我大哥、大嫂。”

    薄韞白對柳拂嬿道。

    見到這兩人都熱情有禮,柳拂嬿正猶豫, 要不要依照薄韞白的口吻叫人,卻被藍玥善解人意地攔住了。

    “我們都知道的, 你來我們家,是為了幫忙。”

    藍玥彎著眼笑:“不用改口也沒關係。你願意的話,就叫我一聲藍玥姐吧。”

    柳拂嬿有些拿不準,對方這是客套還是真心實意。她悄悄偏過頭,去看薄韞白。

    這人仿佛早料到她會在此求助,才一側目,便對上他好整以暇的目光。

    “想叫就叫吧。”

    男人漆深雙眸低垂著,狀若無意地提了一句:“大嫂見過你的照片和畫,誇了好幾天了。”

    柳拂嬿忽然很慶幸薄韞白在這兒。他像個遊戲裏的關鍵NPC,能給她提供很多重要信息。

    薄家這張新地圖,對她來說太大,也太神秘,可她又不能不來。

    也因此,就連薄韞白這個塑料老公,也成為她在這裏最信賴的人。

    柳拂嬿看回藍玥,複述了一遍那個有些陌生的稱呼:“藍玥姐。”

    “哎,哎。”藍玥的欣喜溢於言表,“真是個穩重的姑娘,我一見就喜歡。”

    四人在客廳裏坐下,藍玥饒有興致地問著柳拂嬿的求學經曆,又說起自己都去過哪些畫展,聊得不亦樂乎。

    薄霽明偶爾也會幫藍玥補充幾句,言辭很是有禮。

    柳拂嬿漸漸發現,這對兄嫂跟自己想象中的模樣有很大出入。此前那些荒謬推測,她簡直不好意思再想。

    可家裏地位最高的薄崇,卻遲遲沒有出現。

    想必這是身為家主的第一個下馬威。

    看來她那些推測,也不算全錯。

    柳拂嬿一點也不擔心薄崇的刁難,可她擔心另一個人。

    趁藍玥夫婦去廚房看菜做得怎麽樣了,柳拂嬿悄悄問薄韞白:“一會兒還會有其他人過來嗎?”

    薄韞白正要往馬克杯裏放茶包,聞言停下了動作,有些意外地掀起眸。

    看向她的目光,也漸漸染上一分微不可見的柔和。

    “沒有其他人了。”

    他似乎誤解了柳拂嬿的意思。

    “早在很久以前,我媽就出去住了。”

    “……這樣啊,真遺憾。”

    其實柳拂嬿不是要問他媽媽。

    可一看見他的神色,後麵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這些天相處下來,柳拂嬿見過他疏離有禮,也見過他冷淡桀驁,甚至見過他偶爾惡作劇的頑劣少年氣。

    可唯獨沒見過這副表情。

    男人眉尾輕舒,似是覺得慰藉。可漆黑眼睫低垂,又有種無端的落寞。

    “很諷刺吧?在外界眼裏,她的名字還掛在董事會,集團用的還是她留下的規章。”

    “她跟薄崇一起創立博鷺,用各自的姓氏組成這個名字,到現在都是營銷號長盛不衰的佳話。”

    “可她本人,早就消失在這個家裏了。”

    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些,柳拂嬿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好像,心裏是有些替他難過的。

    如果是聽到隨便哪個女性朋友說這些,她肯定會柔聲安慰幾句。

    可偏偏,麵前是那個跟她簽過協議的薄韞白。

    柳拂嬿猶豫了片刻,忽然瞥見桌上空蕩蕩的馬克杯,還有散落一旁的薄荷茶包。

    她隨手將茶包放入杯中,倒滿開水,輕輕攪拌幾下,朝他手邊推了過去。

    薄荷氣息清冽,熱霧蒸騰而起,模糊了男人的輪廓。

    “你爸媽離婚了嗎?”柳拂嬿輕聲問。

    “沒有。”

    薄韞白唇角輕扯。

    “他倆是聯合創始人,離婚會導致外界對集團喪失信心,股價不穩。”

    “所以我說諷刺。”

    柳拂嬿還想再說些什麽,大廳裏的電梯門忽然打開。

    寬敞豪華的轎廂裏站著兩人,頭發花白的老管家站位偏後,此刻正按住按鈕,畢恭畢敬地請另一人先出。

    而那站在轎廂中心的老人,想必正是薄崇。

    老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眉目淩厲,氣勢非凡。身穿一件珠光寶氣的金褐色老式長褂,手裏捏著紫檀佛珠,異香撲鼻。

    從電梯裏走出時,仍是一副半眯著眼的模樣,似乎隻顧專心禮佛,並不正眼看向廳內諸人。

    柳拂嬿想站起身迎接。

    可才站起一半,忽然被薄韞白按住了肩膀。

    “反正他也沒在看這邊。”

    薄韞白隨即收回手,冷冷瞥一眼薄崇,眸光鋒利桀驁。

    “不用那麽有禮貌。”

    飯菜很快端上桌,琳琅滿目,香氣撲鼻,比電視劇裏的滿漢全席更精美。

    柳拂嬿驚訝地發現,竟然有幾道淮揚菜。

    她知道這頓飯是藍玥夫婦張羅的,便抬起眼眸,朝餐桌對麵感謝地笑了笑。

    藍玥卻沒受這感謝,眉眼一彎,朝薄韞白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柳拂嬿也看向身旁的男人。

    自從薄崇下樓,這人就再也沒了好臉色,清冷輪廓覆上一層寒冰,利落的下頜線微微繃緊。

    可眸底又像有什麽東西在燒灼似的,叫人心裏沒底。

    “霽明,最近那個裁掉的項目,善後怎麽樣了?”

    薄崇蒼老的聲音響起。

    老人率先動筷,照舊是沒看柳拂嬿一眼,隻顧和長子說話。

    “……流程都正常,下周的董事會上會做詳細報告。”

    薄霽明有些抱歉地看一眼柳拂嬿,隨即帶著笑道:“爸,柳小姐來家裏了。人家是江闌美院的教授,才華橫溢,人也漂亮,相當優秀呢。”

    這個社會上,好像就是有一種把大學講師叫做教授的禮節。

    柳拂嬿很是心虛,正要否認,就見薄崇總算朝她的方向瞥過來一眼,表情頗為不屑。

    “柳……什麽豔是吧。”

    老人語氣傲慢,像看白菜似的從下到上打量她一番,眼底是不加掩飾的輕蔑。

    “名字太俗氣,登報不好看。”

    “爸,現在哪還說登報啊,都是網絡媒體。您這老古董的觀念什麽時候能改改。”

    薄霽明笑得無奈,又道:“而且人也不是豔麗的豔,是……”

    他忽然有些詞窮,一時頓住話音。

    “是嬿婉的嬿,美好的意思。”

    藍玥默契地接過話頭:“確實是人如其名,人比名字還漂亮。”

    “那福呢?”

    薄崇不耐地蹙起眉,一臉嫌棄地道:“又福又豔的,果然是小門小戶,沒見識。”

    柳拂嬿還在思索,這老人家到底把她的名字想成了哪兩個字。就見薄韞白眉峰一揚,冷聲開了口。

    “拂堤楊柳醉春煙。沒聽過?”

    他漫聲誦完,又補了句:“小學語文必背篇目。”

    “……”

    這一句聲音不大,侮辱性極強,直把薄崇懟得眼冒金星。

    老人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手裏筷子一摔,連飯都不吃了。

    柳拂嬿有些不安。

    雖說薄崇對她的態度是不太客氣,但對方畢竟是長輩,她又確實蒙受了薄家的恩惠,初來乍到,就不想鬧得太僵。

    思及此,她本想給薄韞白遞眼色,暗示他別這麽有攻擊性,自己並不介意那些話。

    但最終還是沒這麽做。

    兩人相識沒多久,對方又是薄情冷淡的性子。她隱約覺得,薄韞白這股火氣,並非全為維護她。

    桌上一時陷入寂靜。她垂著頭安靜吃飯,而薄韞白就像是要做給誰看似的,不時給她夾菜。

    過了陣,在管家端茶倒水的服務下,薄崇那口氣總算緩了過來。

    他傲慢地看著柳拂嬿,語氣威嚴。

    “……雖然進了薄家的門,但你要知道,你和玥兒不一樣。”

    “玥兒是我們家明媒正娶的兒媳,跟薄家門當戶對,又為家裏生兒育女。”

    “你不同。”

    “你們隻是契約婚姻,時間一到,就一拍兩散,不再有任何瓜葛。”

    柳拂嬿聽出來了。薄崇叫她來,是為了親自敲打她。

    這話雖叫人不適,但拋去對她家世的歧視,其本質,和簽協議那天的律師提醒並無不同。

    柳拂嬿平靜地停下筷子,沒有看薄崇,也沒看餐桌上其他人一眼。

    “我知道。”

    嗓音冷寂,毫無波瀾。

    薄霽明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果然是薄韞白挑中的人。

    沒想到這麽寵辱不驚。

    薄崇也很意外,但對這個回應還算滿意,便沒有多說什麽。

    就在此時,樓下忽然響起開門聲。

    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熱鬧的叮咣巨響。先是行李箱腳輪的咕嚕聲、拉鏈聲,再是輕快的腳步聲。

    隨後,一聲燦爛的招呼,響徹樓下的前廳。

    “人呢人呢!爺爺!爸!媽!叔叔!我回來啦!”

    柳拂嬿心底一沉。

    薄霽明也挺意外,轉頭問妻子:“小許回來了?他不是去港城聽演唱會了嗎?”

    藍玥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這孩子做事沒長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用餐巾一角擦了擦嘴唇,對柳拂嬿笑道:“是我兒子,韞白的小侄子。他回來得挺巧,正好大家見個麵。”

    說完就下了樓。

    怕什麽來什麽。柳拂嬿手心發涼,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室內溫暖如春,她卻覺得後背一陣陣發寒。

    趁人還沒上來,她帶著最後一絲期盼問薄韞白:“你侄子知道我們的事吧?你和他說過了嗎?”

    “……”

    薄韞白眸色冷沉,顯然也有些猝不及防。

    少頃才出聲,嗓音低啞。

    “還沒有。”

    男人的尾音隨即被吵嚷淹沒。

    “我提前回來啦!那邊太無聊了,還是家裏好哇!你們背著我吃什麽呢?一桌子好吃的!”

    薄成許興衝衝地跑上樓梯,三兩步跑到桌前,來來回回地看了好幾遍桌上的菜式。

    過了一會兒,他才終於注意到,桌前多了一個人。

    “……這是?”

    望著坐在母親對麵,那一襲白裙,端莊清麗的女人,笑容漸漸僵在了薄成許的臉上。

    藍玥笑著介紹道:“出於某些原因,你叔叔已經和這位領了證。今後這段時間,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說完,她攬過薄成許,將人推到了柳拂嬿麵前。

    “來,小許,叫小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