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臣今日表現，合格了嗎？”◎

  　　黃昏過去, 夜幕降臨。

  　　溫瑩如往常一樣，命府上婢女為其梳洗養護後，懶散地躺在美人榻上, 似是過會便要準備入睡了。

  　　今日白日, 裴玄寂來過公主府後，他走時臉上神情怪怪的, 旁人也不知他是在府上和溫瑩聊了什麽。

  　　溫瑩則一切如常，好像並未受裴玄寂的影響。

  　　雲袖心裏有些不安，瞧著溫瑩今日這副又要早睡的模樣，猜測著她莫不是明日還打算要去風月館。

  　　過了片刻，待一切都收拾妥當後，溫瑩便抬手揮退了屋中的下人。

  　　她夜裏喜靜, 院子裏自也不留人看守，沒多會院中的人便一散而去, 隻是主屋中的燭燈卻久久未熄滅。

  　　溫瑩從美人榻上坐起身來, 剛將放在一旁的外衣重新穿上，就聽見了窗戶邊傳來響動。

  　　她一回頭，正巧就見窗台上一個躬身翻入的身影，在抬眸時和她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溫瑩穿衣的動作和裴玄寂翻窗的動作在同時停下。

  　　空氣凝滯了一瞬，溫瑩才赫然回過神來, 連忙轉回身拉緊了外衣, 手上有些慌亂地快速係著腰間係帶。

  　　“你……來得還挺準時的。”

  　　身後是一聲腳步落地的悶響聲, 夾雜在她穿衣的窸窸窣窣聲中，裴玄寂低聲道：“自是要準時的。”

  　　溫瑩總算將腰間係帶係好，這才緩過了神來, 轉回身瞧見裴玄寂已站立在屋內, 問道：“進來時可有叫人瞧見？”

  　　“沒有。”

  　　溫瑩腹誹裴玄寂這偷雞摸狗的本事真是越發嫻熟了。

  　　她微微頷首後, 再次開口：“那好，那就開始吧。”

  　　裴玄寂麵上神色好像都未曾變化過，但卻是明顯喉間一緊，薄唇微動嗓音有些不自然：“如何開始？”

  　　溫瑩這才想起自己似乎還未和裴玄寂說過今夜來此要做什麽。

  　　她上下看了他一眼，道：“本宮曾聽說你會仿字，可是真的？”

  　　此事還是幾年前裴玄寂通過仿寫字跡引犯人露餡時被人傳出的事跡。

  　　裴玄寂聞言微怔了一下，似是不知此事和溫瑩今夜讓他來她寢殿有何關聯。

  　　裴玄寂不說話，溫瑩黛眉微蹙又追問了一遍：“是不是真的呀，你到底會不會？”

  　　裴玄寂眸光微變，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麽，臉色有明顯下沉，隻“嗯”了一聲。

  　　溫瑩麵露喜色，朝他勾了勾手：“那跟本宮來吧，今夜就試試，你到底有沒有用。”

  　　直到裴玄寂跟著溫瑩從主屋轉到院中西側的書房後，看著她提前準備好的一摞竹簡和書案上放好的筆墨紙硯，他這才算是真的清晰溫瑩找他來的意圖。

  　　“你今夜，就是讓我來幹這個？”

  　　溫瑩走在前麵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對呀，不然你以為是幹什麽？”

  　　話語間，溫瑩已走到書案前，說完這話她回頭去看，卻見裴玄寂仍舊站在門前，像是麵有不悅似的。

  　　溫瑩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正要喚他，裴玄寂已沉著一張臉邁步走了過來。

  　　書案正中攤開放置的書冊上有溫瑩此前抄了幾頁的字跡。

  　　裴玄寂目光在一旁堆起的竹簡上掃了一周，問：“你抄這個幹什麽？”

  　　溫瑩沒再多看裴玄寂的表情，自顧自拿起一旁的竹簡攤開來放在書冊旁邊：“你知道四皇兄的生辰快到了呀，此前他提及瞧上了秦伯老的古物真跡，若能得本宮為他準備的抄本，他定是歡喜得很，本宮當場應下了此事，卻沒曾想這東西竟有這麽多卷，本宮抄得頭暈眼花，煩都快煩死了。”

  　　若換了旁人，她定是當即就要毀了承諾，但想起恒王當時提這事時陰嗖嗖的模樣，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壓根說不出口來。

  　　溫瑩已將竹簡和書冊準備好，轉頭又問裴玄寂：“如何，你能做嗎？”

  　　裴玄寂輕出一口氣聲，微眯了下眼眸：“怎的，我不能做，風月館的小官便能做？”

  　　溫瑩一愣，這才想起自己今日框他來時說的話，忍不住露出了笑。

  　　小官自是做不了這個的，當時她瞧裴玄寂那般興致硬是要拿自己跟小官比，她不過是順著那話激他一下罷了，他莫不是還真以為她有要養麵首的打算。

  　　這會又見裴玄寂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溫瑩燦亮的眼眸轉了轉，在書案一旁坐下來，手托著下巴仰頭看他：“你管他們能不能做，現在本宮不是在試用你嗎，裴大人，那你還試不試了？”

  　　溫瑩這副瞧著乖巧，眸底卻滿是狡黠。

  　　顯而易見的一肚子壞水，裴玄寂卻瞧著她甚是可愛。

  　　無奈地輕歎一口氣，他邁動步子走到書案前坐了下來，麵色淡然，像是不覺此事是什麽苦差事似的。

  　　還不待溫瑩心中慶幸著打算起身離開，他便提筆側眸道：“那便有勞公主了。”

  　　溫瑩動作頓住，嘴角還未斂去的笑意有片刻呆滯：“有勞本宮什麽？”

  　　裴玄寂筆尖點了點一旁的墨盤：“研墨。”

  　　溫瑩驚呼出聲：“你要本宮給你研墨？！”

  　　裴玄寂眉梢輕挑：“不然公主來寫，臣為你研墨？”

  　　溫瑩喉間一噎，自是不想動筆抄寫這一大堆竹簡的。

  　　悶悶地憋了一口氣，她微鼓著腮幫子拿起了一旁的墨條，語氣不悅：“那你動作快點，今夜至少要抄兩卷才行。”

  　　恒王生辰日在即，溫瑩不想自己動手，又不能叫人知曉她投機取巧了。

  　　隻得夜裏讓裴玄寂來做這事，但也堅持不了忙活到深夜。

  　　研墨的摩擦聲在沉寂下來的書房內尤為清晰。

  　　燭光映照在兩人麵頰上，溫馨又和諧。

  　　過了一會，溫瑩放下墨條，探著頭往裴玄寂的方向靠去。

  　　目光落在他接著她之前抄寫的內容寫下去的字跡，若非她的確親眼見著他一筆一劃落下，不然還真以為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字跡是她不知何時親手寫下的。

  　　裴玄寂即使是仿寫別人字跡，落筆的速度也和尋常一樣，沒多會便寫下好幾行，看得溫瑩甚是滿意。

  　　別的不說，這事他倒是挺好用的。

  　　正想著，身旁冷不丁傳來沉聲：“公主，擋光了。”

  　　“啊，哦。”溫瑩眨了眨眼，乖乖地收回目光，也坐直了身子重新將光線顯露出來。

  　　她回想起此前也有一次這樣和裴玄寂同坐書案前的經曆，他似是喜靜，她便為著能快些將竹簡抄完，配合著他在一旁收斂了幾乎所有動靜。

  　　但沒多會，那原本喜靜的人又開口：“公主，沒墨了。”

  　　溫瑩垂眸一看，墨盤果真幹涸，輕輕“哦”了一聲，手上又動作起來。

  　　過了會，當溫瑩再次想保持安靜時，裴玄寂又忽的開口：“公主，可否倒杯水，口渴了。”

  　　溫瑩頓時眉頭一皺：“你有完沒完，你要本宮給你倒水？！”

  　　裴玄寂停下筆尖，抬眸在她和書冊上來回看了一眼，淡然的黑眸裏意味明顯，像是在說：“那不然我去倒？”

  　　眼看著短短半個時辰裴玄寂竟已抄了好幾頁，這速度的確比自己快了不少，溫瑩咬了咬牙，到底還是忍了下來，起身朝書房中的桌台走去。

  　　靜謐的書房中，即使隔了一小段距離，也能清晰地聽到不遠處溫瑩輕微的腳步聲和倒水的聲音。

  　　裴玄寂看著她憤憤倒水的背影片刻，在她將要回身時，重新低下頭動筆抄寫起來。

  　　以往他的確喜靜，如今卻覺得，有她在身旁發出的任何動靜，才能讓他有確定她就陪在身邊的安心。

  　　溫瑩倒水回來後，坐了沒多會便覺得有些困乏了。

  　　她手上力道有一搭沒一搭地研墨，目光時不時看向裴玄寂抄寫的內容，越是看這些晦澀的字，眼皮就越是想打架。

  　　眼看裴玄寂又抄完一頁，她眼睛幾乎都要闔上了。

  　　這時身旁有裴玄寂沉緩的低聲傳來：“公主，下一卷。”

  　　溫瑩迷迷糊糊回神：“啊，這就抄完了嗎，你動作還挺快。”

  　　溫瑩甚是滿意，側著身子抬手就往身後的書架上摸索去。

  　　她記得為了方便，已提前把抄得最近的幾卷竹簡都放在了身後能拿到的位置。

  　　指尖摸索到書架邊緣，似是摸到了最上麵的一卷竹簡。

  　　溫瑩順勢將其拿下，忍不住抬起另一隻手打了個秀氣的哈欠，便也沒多查看徑直遞給了裴玄寂。

  　　裴玄寂接過竹簡，溫瑩的視線又朦朧起來。

  　　她心裏估摸著最多再堅持半個時辰，裴玄寂動作這般快，要不了幾日便能抄完，不必太過趕時間的。

  　　正想著，耳邊突然傳來毛筆被放下的聲音。

  　　溫瑩懶懶地掀起眼皮，看著裴玄寂拿著竹簡神情怪異且遲遲沒有動作，不禁不滿地嘟囔了一聲：“你幹什麽呢，快抄啊。”

  　　話音剛落，裴玄寂驀地轉過頭來，沉黑的眼眸透著意味不明的光，審視般的將溫瑩的麵龐上下打量了一番。

  　　溫瑩被他這眼神看得有些發怵，一時間連瞌睡都醒了大半。

  　　分明連他為何露出這樣的眼神都不明白，卻沒由來生出幾分心虛：“你幹嘛這樣看著本宮……”

  　　裴玄寂視線收回，黑眸在燭光映照下倒映出他眸中所看的竹簡的上的字跡。

  　　旁人看不清晰，他卻是認真地又瀏覽了一遍，隨後將竹簡緩緩放下朝著溫瑩的方向遞了去。

  　　“公主是要臣抄這個在書冊上？”

  　　溫瑩不明所以，垂頭往竹簡上一看，頓時瞳孔緊縮，驚叫著就一把將竹簡藏進了懷裏：“啊！不是這個！”

  　　激動的情緒令她的瞌睡蟲瞬間跑沒了影，晃眼瞟過的字跡即使未看清全貌她也頓時認出自己拿錯的究竟是什麽東西了。

  　　裴玄寂唇角揚起微微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著溫瑩，忽的向她湊近：“公主這是在暗示臣什麽嗎？”

  　　溫瑩腦子轟的一熱，臉皮薄得直發燙。

  　　懷裏的竹簡上寫著的風月詩句頓時清晰又完整地浮現腦海。

  　　她絕對沒有那個意思！

  　　這玩意不過是當時命人找來秦伯老真跡時，順帶瞧見了後被她拿來看新鮮似的翻閱了一下。

  　　抱著好奇的心態偷摸看小黃詩是一回事，被人發現還當麵戳穿又是另一回事！

  　　溫瑩急得嗓音都顫了：“這不是本宮看的，本宮可不看這些，本宮拿錯而已！你……你等會，本宮重新……你……”

  　　溫瑩越見裴玄寂向她靠近，便越是控製不住地去想竹簡上小黃詩所寫的內容，好像下一瞬，那些詩句就會照進現實似的。

  　　她下意識往後退著身子，嘴裏語無倫次的話語還未說完，手上戳著墨條的動作讓墨盤逐漸偏移。

  　　直到她目光一頓，墨盤已是傾倒在書案邊緣，頓時要朝著她身上翻倒來。

  　　“小心。”

  　　裴玄寂眸光微變，動作極快地伸手去接掉落的墨盤。

  　　溫瑩卻是滿眼看著放置不遠處的書冊。

  　　裴玄寂手上接住墨盤的動作，令她在內裏剛磨好的墨汁有濺射的趨勢。

  　　溫瑩心裏一驚，條件反射般支起身子也不知抓住了什麽東西來支撐自己前傾的動作，另一手迅速地護住了書案上的書冊：“別把冊子弄髒了！”

  　　身側傳來一道加重的呼吸聲，帶著不屬於自己的熱浪氣息，溫瑩完好無損地護住了書冊，身體動作卻頓時僵在了原地。

  　　屋內沉寂一片，僅有兩道相隔極近的呼吸聲突兀地交織在了一起。

  　　溫瑩這才反應過來，裴玄寂護著她接住了墨盤，而她卻為著護住書冊，整個人幾乎撲在了他身上。

  　　而方才手中為撐起身子無意識抓住的東西，竟是……

  　　裴玄寂目光斂下，濃長的眼睫在掩下的神色中瞧見自己被一隻白嫩小手大大扯開了衣襟。

  　　胸口前有裸，露的涼意撫過，卻壓根滲透不進那驟然變速的心跳聲和胸膛前散開的熱燙躁意。

  　　溫瑩目瞪口呆，一時間竟忘了收回手。

  　　她目光緩緩偏移，避無可避地便將手心下那一片衣衫不整的光景盡收眼底。

  　　露出的那片肌膚比他脖頸處稍顯白皙，眼中清晰瞧見的強健有力的硬實肌肉和此前多次倚靠過的堅實觸感有了確切的重合。

  　　他瞧著精瘦，竟是沒曾想衣衫下會是這般有料的模樣，看得人口幹舌燥，卻又移不開目光。

  　　不知是誰的心跳聲太過強烈，溫瑩順著那聲響的起起落落，目光便停滯在了同樣節奏稍顯混亂的胸膛起伏上。

  　　衣衫半遮半掩，胸前的溝渠向下蔓延，起伏的弧度若有似無地展現著內裏更多的光景，卻又轉瞬即逝，在光影下加深了陰影麵。

  　　腦海中不由生出幾分想在目光和觸感同時產生感受的衝動，仍舊抓著他衣襟的手指蜷縮收緊了一瞬，緩動著好像就要下移撫上那耀武揚威散發著引，誘意味似的胸膛。

  　　下一瞬，溫瑩猛然回神，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鬆開的手便頓時縮了回來。

  　　她意識清晰地知曉自己似乎看了許久，卻又因著沒能瞧見更多而舍不得移開視線。

  　　麵上有羞赧的熱意，溫瑩緩緩地翕動雙唇，幹澀泛癢的喉間低低出聲：“夠、夠了，今日就先到這裏吧。”

  　　裴玄寂抬眸對上溫瑩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片刻，她也好像被人定住了似的。

  　　直到他出聲喚回她：“那臣今日表現，合格了嗎？”

  　　溫瑩一愣，這才感覺到自己似乎被裴玄寂盯著看了好一會。

  　　不，是她偷摸瞧他，被他逮了個正著。

  　　溫瑩目光躲閃慌亂了一瞬，還未來得及開口。

  　　眼前的光線突然覆下一片因他湊近而籠罩下來的陰影。

  　　鼻尖墨香縈繞，一張毫無瑕疵的俊臉和衝擊感極強的一片肌理明顯的肌膚在眼前驟然放大。

  　　耳邊傳來暗示意味十足的低啞沉聲：“還是說，公主現在想試試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