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暗襲
作者:沈恪李雲曦      更新:2023-06-23 18:29      字數:10372
  第62章 暗襲

    高手,無處不在。

    沈恪沉默地向前輕躍, 他側眸掃視了一眼蘇程玉,隨後沉沉地道:“半信半疑罷了。”

    “那你怎麽還同意去替他殺人?”

    “劉邕的話裏確實是隱瞞了些許,但是有一句話是真的。”沈恪緩緩吐息, 稍作停留之後,便就順著屋簷朝前輕移, “他不同意和親。”

    “況且,如今小郡主就在他的府上。在豐城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越早將事情解決,才能越早脫身。”

    蘇程玉聽著沈恪的話, 心頭思緒紛紛, 他想了想,而後道:“我如今的內勁也隻能運轉七成, 你的情況應該更糟糕吧。”

    沈恪緩慢地運轉體內內息,極力穩住紊亂的氣息,點了點頭, 道:“全力以赴的話, 五成。”

    能夠發揮出五成的功力,對於他來說,其實都已經很勉強了。接連的受傷,加上未能好生休養,縱然是用著頂尖的傷藥,卻也不能一宿便就全然恢複的。

    蘇程玉歎了一口氣,幽然道:“出其不意的情況下,應當是能有一擊之力。”

    “等會兒, 以我為主, 你為輔。咱們速戰速決。”

    “嗯。”沈恪並未有任何的反駁與推辭, 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身子情況並不是作戰的最佳狀態。況且, 今夜的行動隻是一個開始,殺一個人容易,活捉一個人可沒有那麽容易。

    在黑夜的掩護之下,兩人悄無聲息地靠近了一座精巧的府邸。

    那一座府邸閃爍著幽暗的光線,同旁邊的院落不大一樣,幽暗府邸中隱隱可見有人影晃動,這般小巧的府邸中,卻藏著不少隱在暗中的護院。

    沈恪與蘇程玉宛如江中的遊魚一般,靈巧地滑入府邸裏。他們小心地在簷下行動,屏息斂氣,在一陣腳步聲中,他們倆人輕拍柱子,身影翻上了屋頂。

    沈恪畢竟是重傷之身,雖然休息了兩日,稍微恢複了點體力,但之前還處於高熱的狀態,如今好不容退了,這體力再怎麽恢複,也還是耗損太大,翻上了屋頂之後,呼吸略微不穩,停了好一會兒才隨同蘇程玉繼續往前。

    兩人小心翼翼地攀爬著,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屋下有些許聲音傳來。

    蘇程玉同沈恪比劃了一下,便就慢慢地移開屋簷上的一塊瓦片,些許光亮從挪開的縫隙間透出來。沈恪和蘇程玉的耳目之力都較他人要好上許多,他們透過那一道縫隙看向屋中。大抵是運氣不錯,這屋中之人正是他們要尋的那一人。

    一名嬌媚的女子坐在床榻上,麵上帶著些許嫵媚的笑意,她看著端坐在不遠處的男子,慢慢地從床榻上起身,穿著輕紗的身姿,隨著搖曳的步伐,顯露出一抹迷人的姿態,大抵是男人都無法拒絕的那一種青澀與嫵媚交融的魅惑。

    然而坐在不遠處的男子卻是不為所動,秀氣的麵容上帶著一抹好整以暇,端起桌上的茶杯,小飲一口,而後道:“穎姑娘,如今豐城裏的情況,大人應當都知道了吧。不知大人可有其他指示?”

    穎姑娘正是京中某一位老大人派來的心腹,她嬌嬌柔柔地行至桌旁,坐了下來,隨後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嗅了一口,歎息道:“聞越大人可真是無趣,漫漫長夜,美人相伴,喝茶不如喝酒。”

    聞越麵上透出一抹玩味的笑,他的視線掃過穎姑娘媚態十足的麵容,白皙修長的脖頸,以及那令人著迷的曼妙身姿,最後又同女子的雙眸對上,他的眼眸裏毫無半分癡迷,輕笑一聲道:“穎姑娘,我可不敢同你喝酒,你這酒啊,是要人命的。”

    穎姑娘將茶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後嫣然一笑,粲然若春花,嬌聲道:“都是為大人效力,自己人,我又怎麽會動手呢?聞大人便是太過小心謹慎了。”

    “啊,也不對,聞大人對於自己人素來是下手狠辣的,也難怪了,,”

    穎姑娘話中有話地道了這麽一句,她把玩著手中的茶杯,那素白的茶杯上深深淺淺地描出了些許花紋,若是仔細看去,便會發現竟然是這一位嬌弱的女子用指甲正在細細地勾勒出來紋路。力道用得極其精妙,重一點便就令瓷器碎裂,輕一點卻是烙不下半分痕跡。

    對於穎姑娘說出的話,聞越麵上始終覆著一層淺淺的笑意,他輕歎一聲道:“不過是良禽擇木而棲罷了。”

    “況且,我也未曾要我那好友的性命。”

    穎姑娘歎了一口氣,對上聞越平靜的雙眼:“果真是無毒不丈夫。可憐那劉邕對你是那般看重,這滿城的百姓對你也是信任有加,卻不知你轉頭就將人給賣了。”

    聞越微微閉目,他的麵上透出一絲的遺憾,半晌之後才開口繼續道:“均言,便是太過固執了。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這般麻煩。”

    男子睜開眼,他的眸中閃過一抹惱怒,但很快便就又平靜下來,便就又悠悠地道:“穎姑娘,現下事情都辦妥了,接下來,,”

    “接下來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穎姑娘笑嘻嘻地截斷聞越的話,她的眼中帶著些許輕視,隨後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來,“你還不夠格。”

    聞越麵上的神情微微一冷,他垂下眼,輕聲道:“汪大人還是不能相信屬下嗎?”

    穎姑娘麵帶微笑,舒展身姿,纖細的腰身在薄紗裙裳下勾勒出一抹誘人的弧線,她輕飄飄地道:“我不是汪大人,我怎麽知道汪大人是怎麽想的?為人下屬,更不可能去揣測上官的想法,當然,我這等愚笨之人也猜不到的。我勸聞大人你啊,還是不要想太多。”

    她慢悠悠地站起來,走至聞越的身邊,伸手輕輕地搭著對方的肩膀,嗬氣如蘭,俯身在聞越的耳邊低語:“聰明人,一般都死得快。尤其,想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就死得越快。”

    “我想,你應該不想死的。”

    趴在屋頂上的沈恪和蘇程玉相對一眼,聽到下方那一句‘汪大人’,這麽一個‘汪’字,便就讓兩人心頭一驚,能夠在朝堂上喊得上號的老大人,恰好就有那麽一位。而那一位的位置很是微妙,,沈恪的目光落在蘇程玉的麵上,他伸出冰冷的手指比劃了一下。

    蘇程玉的麵色很難看,若是下邊那兩人口中的‘汪大人’真的是他認識的那一位大人,現下隻怕這情況更糟糕了。他的呼吸略微不穩,眼中寒意越盛,看到沈恪的比劃,是說待會兒的出手,由沈恪他先出手。

    他抿了抿唇,正要拒絕,蘇程玉很清楚此時沈恪的身體狀態並不是很好,而屋子裏的兩人,便是那一位妖嬈的穎姑娘怕是就沒那麽好對付了。要想一擊必中,殺了聞越,便就肯定要有人牽製住穎姑娘,而這人現下不能是沈恪。

    然而尚還等不到蘇程玉反駁,便就聽得屋子裏的穎姑娘嬌柔的聲音裏含著一抹冷厲的氣息。

    “聞大人,有客人來了。”

    聞越麵上的神情一變,便就見到穎姑娘將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甩上屋頂。啪嗒一聲,屋頂上的瓦片同瓷杯撞砸在一起,屋頂上的碎瓦片落了滿地,沈恪心頭一凜,從屋頂上落了下來,他的身影宛若一尾落葉,飄然而下,屋中的燈火搖曳,在陰影之中,沈恪掠向穎姑娘。

    穎姑娘麵色一冷,手中捏著一道軟綢,內息一震,那道軟綢瞬間變成了一支殺人的鋒利武器。那軟綢翻卷著襲向沈恪,沈恪手中的長劍微顫,蹭的一聲同那軟綢對上,隨後便是一股巨力傳了過來,震得沈恪手中的長劍幾乎是要脫手而去。

    沈恪臉色一白,體內的內息急速運轉,眼裏閃過一道森冷的鋒芒,腳下步伐往前一步,心髒處跳得極快,手中的長劍緊緊握著,劍影在纏繞著的軟綢裏翻轉,叮叮叮的聲音在屋子裏接連響起,劍風隨同軟綢的鋒芒掠過屋子的四周,那燭火瞬間就變得明滅不定。

    就在沈恪與穎姑娘對上的時候,蘇程玉速度極快地抽出匕首朝著聞越悄無聲息地刺了過去。

    聞越看著是一名文士,然而誰也想不到他的功夫還不錯。在鋒芒掠過的時候,他便當即離開了座位,繞過一旁的圓柱,恰到好處地偏離了匕首刺來的位置,不過是偏轉了兩步,那匕首鋒利的刀刃劃破聞越的脖頸邊,一道細細的血痕從脖頸處滲出,些許刺痛感傳來,讓聞越清楚地明白自己剛剛的遭遇是有多危險。

    蘇程玉眉眼一肅,手中的匕首轉了方向,繼續朝著聞越追蹤而去,凜冽的殺意撲麵而去。聞越的麵色一變,剛剛能過躲得過第一擊已然是他的運氣,這追蹤而來的第二擊,眼看著他是避無可避了。

    嗖的一下,一隻茶杯撞了過去,狠狠地撞在蘇程玉的匕首上,將那匕首的方向撞開,而後一道軟綢衝了過來,逼得蘇程玉不得不往後推開。

    “吹哨!”穎姑娘冷聲喝道。

    聞越喘了一口氣,慌亂地從袖中抽出一枚銀哨,隨即哨聲在黑夜裏尖嘯而起。尖銳的聲音從屋子裏朝著四麵八方傳開,原本隻是點著昏暗燈籠的安靜府邸忽而間就喧鬧了起來,人聲、腳步聲,,在暗夜裏自各方朝著屋子裏湧來。

    沈恪和蘇程玉兩人臉上的神情異常冷肅,他們知道若是等到外頭的護院都趕到了,那麽他們今夜就再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沈恪冷著臉,手中的長劍散發的氣勁越發森冷,腳下的步伐也是更加靈活,奔湧的內息在體內運轉,他整個人仿若獵豹一般,精準地撲向獵物,將想要回援救助文聞越的穎姑娘牢牢地攔住。他看著那一道注入了內息之後鋒利地仿佛是刀片一般的軟綢,幹脆地不再顧及那軟綢迸濺出來的淩厲鋒芒,握著的長劍直指穎姑娘的喉嚨。

    這般不顧自身安危的打法確實是令穎姑娘一時間分散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沈恪的身上,急轉體內的真氣,揮舞著的軟綢朝著沈恪的周身要害處攻擊而去。她的身姿輕盈地仿佛是在跳舞,舞姿優美卻又是致命的。

    沈恪周身浮起的氣勁同那四麵八方攻擊來的軟綢交錯而過,噌噌的嗡鳴聲在空氣中顫抖,屋子裏四周都被氣刃劃破,殘損的桌子,簾子,以及茶杯等落了滿地,形成一派的狼藉。

    “穎姑娘!”聞越的聲音顫抖著喊了一句。

    他身形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手中握著一隻方盒,沈恪隻是瞥了一眼,便就知道那是防身的暗器,夜雨針。蘇程玉身上的衣服被劃開了數道口子,應當是剛剛那噴發出來的夜雨針造成。

    對方身上攜帶著夜雨針,難怪能夠一時半會兒間阻攔住蘇程玉的攻擊。隻是夜雨針也就一波,如今應當是用完了,自然也就擋不住蘇程玉的第二波的攻擊了。

    穎姑娘聽到聞越的喊聲,她眉頭一擰,似乎是想要回身救援,隻是沈恪自然是不會這般讓對方輕易地搭救聞越,他們沒有時間,若是再無法將人擊殺,那麽就必須要走了。屋子外的腳步聲已然是越發地靠近了。

    沈恪眼中一冷,體內所剩不多的真氣猛烈灌注進長劍,森冷慘白的劍芒攪進軟綢裏,將那如薄刃一般的軟綢絞碎。冰冷霸道的內勁隨著這撞碎的軟綢衝進對方的脈絡裏,穎姑娘隻覺得體內的經脈一陣刺痛,似乎是冰片剮蹭過她體內的血管與脈絡,刺痛感從手臂間的經脈一路蔓延至心口,令她手中的動作不由得一頓,回身救援的腳步便就停了下來。

    便是這麽一頓的功夫,蘇程玉手中的匕首已然是刺到了聞越的麵前,他手中一抖,手中的匕首直直地紮入聞越的喉嚨,仿佛是切入豆腐一般,幹脆利落,隨後刀鋒紮入喉嚨後,蘇程玉手法嫻熟地轉動刀鋒,絞斷了對方的喉管。

    就在絞斷聞越喉管的這一刻,蘇程玉手中的掌風紮實地拍在聞越的心口處,震斷對方的心脈,隨後匕首一抽,在鮮血濺落至他身上的時候,他腳下一踏,在屋中的石板上踏出一道裂痕,整個人借著這一股勁氣朝著沈恪那一頭躍去。

    穎姑娘的眼角餘光注意到那灑落出來的猩紅,不必確定,便就知道聞越斷了氣息,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殺人,她的心頭湧起一股心火,渾身的真氣夾雜著怒意猛然一灌,殘破的軟綢斜劈過去,同沈恪手中的長劍撞擊在一起,相撞的氣勁令兩人的身形略微一滯,穎姑娘微微一眯眼,似乎注意到了什麽,她提氣運掌,掌風攜著怒意狠狠地拍向沈恪。

    沈恪掌心一壓,嘭的一聲對上穎姑娘的柔軟的手掌。在這眨眼之間,氣勁迸發,沈恪隻覺得心口處一陣劇痛,身子微微一僵,壓下上湧的血氣,他的眉眼一凝,注意到輕躍而來的蘇程玉,順勢借著穎姑娘衝擊過來的氣勁,整個人往後躍去。

    蘇程玉此時已然躍至沈恪的身邊,他手下一扯,攬著沈恪的腰身,如同一隻展翅的大鵬一般自破開大洞的屋頂衝天而起。

    此時屋外的腳步聲紛至遝來,撞開的大門裏吹來一陣冷風,穎姑娘麵容冰冷地看著死透了的聞越,地上淒厲躺著的聞越瞪大的雙眼裏似乎還帶著些許不甘,可惜全都被死亡吞沒了。

    “穎姑娘?”

    門外衝入的護院看著屋子裏的一地狼狽,以及那慘死的聞越,心頭一驚,不由得喊了一聲,似乎是等著穎姑娘下令追擊。

    穎姑娘嗅著屋子裏濃烈的血腥味,她抬眸看向漆黑而空無一人的屋頂處,眼神微微眯起,剛剛擊殺聞越那人的功夫手腳,頗有些眼熟。她抿了抿唇,低頭看著地上淌落一地血腥的死者,緩緩吐出一口氣,揮了揮手,道:“讓宮野去追,然後把東西都收拾了,立即給大人傳訊息。就說豐城裏還有龍鱗衛在。”

    “是。”

    蘇程玉攜著沈恪,腳尖在屋頂上點過,帶著氣勁,一躍一躍地朝著來時的某個方向飛逃而去。

    剛剛的打鬥中,他不是沒有受傷,那一盒夜雨針太過突然,他同聞越的距離太近,未能全數避開,隻是相較於沈恪的傷勢,他這些許的傷勢並不算嚴重了。

    蘇程玉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恪,若不是搭著他的力道,沈恪幾乎是要逃不動了,緊緊咬著的牙關處滲出血水,從他慘淡的雙唇裏溢出,他的麵色白若霜紙,眼中的光亮略微渙散。

    不用診脈,蘇程玉也能看得出來,沈恪的傷勢不輕,也對,那穎姑娘的功夫不差,渾厚而又毒辣的氣勁也不知道是打哪兒學來的,沈恪本就是重傷之身,同那穎姑娘交手的幾個回合,便就加劇了內傷。

    蘇程玉知道現下必須盡快回去尋個大夫,替沈恪醫治,他心頭著急,腳下的動作也越發迅速。隻是速度再怎麽快,卻都快不過身後的一道刀勢。

    他們倆堪堪靠近城中區的一處護牆,身後一陣嗡嗡嗡的聲音陡然傳來,身周的空氣似乎都戰栗扭曲了起來,蘇程玉轉頭朝著身後看去,便就注意到不遠處一道人影矗立在牆沿上,一把長刀淩空揮來。

    而後,隨著長刀的揮舞,一道極其刺眼的刀鋒在夜空中炸開,凝聚成一把耀眼的虛空長刀朝著蘇程玉和沈恪斬了下來。

    不過短短一息,那把虛空長刀仿若是鎖魂利器,帶著尖銳的殺意追了過來,覆蓋了蘇程玉與沈恪兩人逃竄的所有路線。

    蘇程玉體內的真氣急轉,正打算拚命抗下這一擊,突然便就聽得耳畔有一道疾風呼嘯而過,隨後一道身影越過他們兩人,迎著那一道刀勢撞了過去。

    暴戾的氣勁覆蓋在一張厚實的手掌上,掌風平平掃去,在紮千鈞一發的時刻,同對方壓下的刀勢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轉瞬間,狂暴的真氣與冷厲的刀勢對衝相撞,炸開了一陣陣的猛烈光芒以及強風,那刀勢被撞成了碎片,絲絲縷縷地掠過蘇程玉以及沈恪的周身,撩起兩人的衣角以及發絲,在夜空中發出一道沉悶的炸響聲。

    嘭的一聲,仿佛是夏日裏雷雨來臨之際響徹的悶雷,將睡夢中的眾人驚醒,這一道驚雷之聲響過之後,夜裏便就恢複了沉默,而後,發出這一道刀勢的人影悄然隱沒入暗夜中。

    “咳咳,,”低低的咳嗽打破夜的寂靜。蘇程玉同沈恪狼狽地靠著牆角滑落,沈恪捂著心口,有氣無力地費勁咳著,些許血水隨之嗆咳出來,濺落在牆角裏。

    錢澤從護牆上飄然落下,他沒有去追那一位刀手,一則是對方跑得太快,他來不及追上,二則這身邊的兩位怕是都受了不輕的傷。

    他看了一眼蘇程玉,而後便將目光落在沈恪身上,錢澤走了過去,蹲下來,看著無力靠坐在牆角費勁咳血的沈恪,伸手運轉內息,輕輕地一拍沈恪的心口處,內息一震,將鬱結在其心口的淤血震散。

    沈恪陡然嘔出一口血來,原本頹然的氣息慢慢地平穩了下來,隻是依舊沒有什麽氣力,他微閉著眼,靠在牆角調整呼吸,好一會兒,才睜開眼,勉強開口道:“多謝。”

    錢澤抬眼看了沈恪一眼,隨後道:“兩位今夜辛苦了。”

    蘇程玉調整了些許內息,將未能全數躲開的夜雨針逼出,而後又咽下數枚藥丸,隨後將手中的藥瓶扔給沈恪,他扶著牆站起來,嗤笑一聲道:“貓哭耗子。”

    今夜這刺殺的行動,是對方要求的,此時這般惺惺作態,倒是令人覺得好笑。當時給出的消息裏,可沒有說會遇上穎姑娘以及其他的高手。他們剛剛可是險些就死在那穎姑娘一行人手中的。

    沈恪吃力地將蘇程玉扔過來的藥服下,緩過一口氣後,他抬頭看向錢澤,低聲道:“聞越死了。”

    今夜的目標本就是那一位奸細聞越,隻是一開始並未說聞越身邊有那麽幾位高手,更沒有說聞越手中有護身的夜雨針,若不然,他們倆今夜也不會這般狼狽。

    唯一慶幸的是,雖然驚險,但好歹是順利完成了。

    沈恪微微眯了下眼,輕聲道:“劉大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錢澤並未反駁,或許是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一切或許確實是在劉邕的算計之中。他垂下眼,沉沉地道:“今夜,辛苦兩位了。其他的事,等回府後,我想均言會對兩位有所交代的。”

    沈恪想著剛剛在那屋頂之上聽聞到的消息,他抬眸同蘇程玉對上一眼,注意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惶然,心中一沉,而後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慘白的麵上不見一絲血色,起身之後,一股暈眩襲來,翻湧的血氣在肺腑間攪和,令他不由得低聲悶咳起來。

    蘇程玉在錢澤邁步之前,上前一步,扶著搖搖欲墜的沈恪,看向錢澤,低聲道:“既然如此,便就先回去。”

    沈恪的情況總還是需要一名大夫看看的。而他們今夜的行動是替劉邕辦事的,劉邕總該出點醫藥診治費,讓人好生養養傷的。

    “府中的醫者已經候著了。”錢澤不過一眼,便就看出了蘇程玉話語裏的未竟之言。

    一行人沉默地往府中行去,一路上很是沉悶,時不時地傳來些許沉沉的悶咳聲,一行人畢竟有兩名傷者在,因此走得並不快,好在先前逃竄的時候,離劉府並不算遠了。

    等到一行人回到劉府的時候,果然就看到尚未去休息的劉邕。劉邕注意到形容略微狼狽的沈恪和蘇程玉,眉頭微微一凝,他的目光投向錢澤,眼尖地注意到錢澤的衣袖處有幾道劃痕,破碎的衣袖昭示著某種凶險。

    蘇程玉並未去注意劉邕麵上的神情,他扶著沈恪坐下,自己也是一臉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

    “大夫呢?”蘇程玉冷著聲問了一句。

    話語剛剛落下,便就見著屋子裏的角落處提著藥箱走過來的女子。他抬眸看了一眼,這名女子他見過,這便是劉邕的外甥女,也是李雲曦口中念叨著的醫術很好的依蘭姑娘。

    依蘭看了一眼蘇程玉以及沈恪,當即就提了藥箱坐在沈恪身旁的椅子上,她伸手搭上沈恪的腕脈,指尖下的脈象令她心頭一跳。她抬眸看向沈恪灰白的麵容,而後從藥箱裏取出一瓶藥,遞送給沈恪,開口道:“這藥,你先服用兩枚。”

    沈恪有些精神不濟,身體裏的劇痛此時都變成了悶悶的疼,手腳乏力,困乏從腦中暈開,一點點地擴散至周身,他有點想睡了。

    聽著依蘭的話,他眨了眨眼,遲鈍地看著依蘭,似乎是沒有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麽。

    依蘭皺了下眉頭,她從藥瓶裏倒出兩枚藥丸,直接放置在沈恪的手中,重複道:“這兩枚藥,你先服下。”

    這一次,沈恪略微迷糊的腦子稍稍清醒,聽清了依蘭的話,他沉默地將看了一眼手中的藥丸,低頭服下,此時倒也不必擔心對方要對他不利,畢竟他如今這般情況,對方若是真要對他們不利,先前就不必出手相救了。

    “聞越,,”劉邕沉默了片刻,而後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要問詢今夜行動的情況。

    沈恪服下藥丸後,原本乏力迷糊的精神清醒了許多,他抬眸看向劉邕,將先前的答複再說了一遍:“聞越已經死了。”

    蘇程玉見劉邕麵上的神情略微遲疑,他沉聲補充道:“一刀入喉,一掌碎心,死得很徹底。”

    聽著蘇程玉這話,劉邕麵上浮現一抹哀色,眼底的頹然油然而生。蘇程玉看著劉邕這副模樣,他嗬嗬一笑,道:“劉大人,我記得先前你要我們去殺這人的時候,可沒有半分遲疑。”

    劉邕聽得出蘇程玉這是在嘲諷自己如今這般姿態太過惺惺作態,他苦笑一下,道:“那畢竟也是我的多年好友,聽聞他的死訊,自然是會覺得心中難過。”

    他稍稍收斂心態,隨後視線掠過正在替沈恪紮針換藥包紮的依蘭,又將目光轉過同樣是臉色不佳的蘇程玉身上,低聲問道:“今夜,這刺殺聞越,你們遇到誰了?”

    他不必多想,也能猜到定然是遇到了某些人,不然依著蘇程玉與沈恪的功夫,還不至於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甚至,,劉邕看向沉默不語的錢澤,錢澤的功夫他是了解的,在這豐城裏能夠傷到他的人並沒有多少,可是今夜,錢澤的衣袖破了,,

    聽到劉邕的問話,蘇程玉並未回答,他垂下眼眸,想著今夜聽到的消息,對於那一位‘汪大人’,他心中倒是有了幾分思量,隻怕答案便是他心中最不願相信的那一個,能夠驅使穎姑娘這般高手的人,可不多見。唯有是那一位大人,也才能說得過去,為何這豐城的龍鱗衛會全數出事了?

    見著蘇程玉不言不語,劉邕的眼中透出一抹精光以及了然,他試探地道:“今夜這般大舉動,隻怕是有些打草驚蛇,接下來要活捉的那一人,怕是不容易了。”

    沈恪轉過頭來,看向劉邕,他清冷地道:“劉大人,今夜的事兒,想來都在你們的盤算之中,你也不必同我們這般繞圈子。”

    “便是要活捉另一人,我想你也是早就想好折子了。”

    劉邕笑了笑,而後看向依蘭,輕聲問道:“依蘭,這位沈大人的傷勢如何?”

    依蘭麵上的神情很是嚴肅,她將銀針以及藥膏都收拾好,隨後看向自家的舅舅,聲音裏帶著些許驚詫地道:“這位沈大人的傷勢不輕,按著道理說,應當是要臥床靜養的。這一段日子最好還是不要再動武了,若不然傷及脈絡,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她複又看了一眼沈恪,似乎是很是奇怪眼前這名傷者是如何能夠頂著這般嚴重的傷勢行動自如的。

    聽著依蘭的話,劉邕歎了一口氣,道:“沈大人,我也想不到對方竟然會有如此高手在的。”

    他的視線掠過蘇程玉,小聲道:“城中的龍鱗衛,都失蹤了。自我知道那一刻消息的時候,便就知道京中是誰動手了。口說無憑,我若是平白說出這事兒,我想你們是不會相信的。自然是要你們親自走一趟,既能讓你們曉得其中問題,也能讓他急一急。”

    “唯有對方急了動了,這才能露出馬腳。”

    “當然,今夜的事,打草驚蛇,我也不是說的假話,這是真的。因此,活捉秦楚派來的人,速度就要快,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劉邕淡淡地看著沈恪和蘇程玉,而後輕聲地道,“要給對方機會,不然他們就要躲起來了。”

    聽著劉邕的話,蘇程玉還未反應過來,沈恪便就當即反應過來了,他眉頭一擰,沉沉地道:“你要拿郡主作誘餌?”

    聽到沈恪這話,蘇程玉心頭一跳,眉頭緊緊擰了起來,在劉邕還未回答的時候,便就反駁道:“不可以。小郡主身子嬌弱,大病初愈,況且對方怕是有不少高手在,將小郡主作誘餌來把對方釣出來,隻怕是送羊入虎口。”

    蘇程玉的話語裏帶著濃濃的慍怒,他定定地看著劉邕,今夜劉邕可以算計他們,誰知道他拿李雲曦作誘餌,是不是另有謀算。對於這種執著的‘忠臣’來說,很多事都不及他們心中的執念重要,皇親國戚怕是也算不得什麽。他記得劉邕一開始就說過,他是東慶的臣子,效忠的是東慶,而不是太子殿下。

    既然如此,那麽李雲曦在他心中,怕也沒有什麽分量。他不能拿李雲曦來冒險。

    劉邕抬眸看向蘇程玉,直直地對上蘇程玉的雙眸,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低聲道:“蘇大人,你也知道龍鱗衛的情況,莫非你就不想除去禍害龍鱗衛的人?”

    “我想,龍鱗衛自成立以來,便都是效忠於聖上的。你們是要眼睜睜看著京中大亂?看著東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看著百姓流離失所?”

    劉邕的話語一句句的,並不大聲,可是卻重重地砸在蘇程玉的心頭,他自稱為龍鱗衛開始,便就是拱衛聖上安全,護衛皇室,保東慶安寧。他本就是從流民中來的,怎麽會不懂的百姓的不易與脆弱?隻是,讓他拿李雲曦來冒險,心頭似乎有一道聲音,在強烈地告知自己,不可以,,

    蘇程玉沒有回答劉邕的話,他轉頭看向沈恪,緊緊地抿著唇,似乎是在等著沈恪的回複。

    沈恪慢慢地吐出一口氣,他小聲道:“劉大人,我不同意。”

    同蘇程玉一般,他並不同意拿李雲曦作誘餌來將對方釣出,他們並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否有什麽高手在,若是如今夜這般出了意外,到時如何護李雲曦安全?他並不信任劉邕,若是他並未傷勢在身,武力處於巔峰狀態,同蘇程玉聯手,他倒是可以護著李雲曦離開。但是如今這種情況,他哪裏敢?但凡有一絲的差池,那便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想,劉大人你應當是有其他的法子,我可以配合你,無論是搜尋還是暗中探訪,我都能做。但是小郡主,必須是安全的。”

    聽著沈恪的話語,劉邕歎了一口氣,他看著沈恪的雙眼,輕聲道:“這事兒,我知道兩位大人的顧慮,但是,兩位大人,如今,時間很緊迫,已經由不得咱們慢慢探尋了。”

    “況且,兩位,是不是應該聽一聽小郡主的意思?”

    劉邕的眼中透出一抹笑意與莫名的光采,聽得劉邕的話,沈恪與蘇程玉心頭一驚,隨後便就聽得一道輕微的腳步聲從屋後傳來,繞過屏風,慢慢地走了出來。

    李雲曦的身影呈現在在蘇程玉和沈恪的麵前。

    她的視線掠過蘇程玉,落在沈恪的身上,看著沈恪慘白的麵容,唇邊的血漬尚未擦拭幹淨,這一道血痕出現在李雲曦的眼中,令她心頭一抽,眼眶不由得就紅了一圈,她除下眼眸,咬了咬牙,將滿心的酸楚壓下,顫抖著聲音道:“我願意的。”

    “小殿下,,”

    “小殿下,,”

    沈恪與蘇程玉兩人不由地驚聲喊了一句,似乎是要阻止李雲曦接下來的話語。

    然而李雲曦卻是態度堅定地道:“維楨,我同你說過的,我是阿爹的女兒,是東慶的郡主,這本就是我的責任。如今我能幫上忙,我覺得很好。你們,,”

    她抬眸看向沈恪他們,眉眼處透出一抹莫名的心疼,她輕聲道:“劉大人答應我們,等到此間事了,便就送我們平安離開。”

    這一句‘平安離開’,李雲曦說得略重。

    沈恪扶著桌子站起來,他麵上的神情沉沉,眼中閃過一抹自責,若不是自己無用,又如何淪落到要小郡主同人做交易?劉邕定然是趁著他們不在,與李雲曦談過。

    他知道李雲曦比不愚笨,但劉邕這人,,

    劉邕本就是個七巧心思,見著沈恪沉默不語以及眼中透出的些許懷疑,他知道沈恪對自己的不信任,他笑了笑,對著沈恪拱手一禮,道:“沈大人,我知道你們要去哪裏?在沈大人的心裏,估計是信不得我的。”

    “但是,我這人其實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我既然答應了小郡主,自然是會做到的,隻要此間事了,我自會有法子安然送你們去想去的地方,順帶著,我還能奉送一條消息給你們。”

    沈恪同李雲曦的雙眸對上,注意到李雲曦眼中的懇求與酸楚,他抿了抿發白的唇,輕輕歎了一聲道:“好。”

    而後,他的視線落回劉邕的身上,沉聲道:“劉大人,我素來不是一個善心的人,如若屆時出了岔子,劉大人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劉邕唇邊扯開一抹笑,隨後拱手一禮,道:“是,兩位大人,以及小郡主,盡管放心。”

    屋子裏的血腥氣隨風飄散,悠悠地融入夜風中,飄出窗外,似乎是預示著來日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