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你不能出事
作者:花容江雲騅      更新:2023-12-06 14:54      字數:111067
  第241章 你不能出事

    軍中無人願意照顧墨晉舟,軍醫為墨晉舟包紮好傷口後,花容再次見到了他。

    他麵色慘白的躺在床上,像是隨時都會死掉。

    和江雲騅之前中刀後一樣。

    花容走到墨晉舟身邊坐下,麻沸散的效用過去後,墨晉舟緩緩睜開眼睛,看清花容的臉,他扯唇笑了笑:“是你啊。”

    不然還能有誰?

    花容幫墨晉舟潤了潤唇,漫不經心的問:“哥哥不是說已經掌握了越西全部的兵力嗎,怎麽會如此狼狽?”

    失血太多,墨晉舟有些累,合上眼說:“你不用從我這裏套話,在回京之前,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哥哥已經輸了,就算還藏著什麽後招,也救不了哥哥的命。”

    “我活不活不重要,妹妹這個郡主肯定是保不住的,好好的榮華富貴不要,妹妹難道生來就喜歡過苦日子?”

    都這樣了,墨晉舟說出來的話還是很毒。

    花容並不生氣,繼續幫他潤唇:“這些年我的日子雖然過得很苦,好歹有人是真心待我的,哥哥身邊可曾有過真心人?”

    “真心?”墨晉舟像是聽到了多麽可笑的事,“真心值幾個錢?出身不好的人,隻有捧著一顆真心供人糟踐,隻要有錢有勢,有的是人把真心捧到我麵前!”

    墨晉舟激動起來,胸口的傷口又裂開。

    花容看著他,眼神變得憐憫。

    “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我隻是運氣不好才會棋差一招,我不比任何人差,你有什麽資格這麽看我?”

    墨晉舟被花容的眼神刺痛,越發激動,胸口的紗布很快被血染透。

    花容垂眸掩住情緒,柔柔的說:“哥哥,你別這麽激動,傷口又崩裂了,萬一你傷口發炎感染死在路上,豈不是會死不瞑目?”

    這些話像是關心,從花容嘴裏說出來卻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

    她巴不得墨晉舟被活活痛死。

    墨晉舟氣得咳嗽起來,不過他到底是能幹大事的,很快又恢複平靜,冷聲笑道:“雕蟲小技!”

    墨晉舟沒把花容放在眼裏,花容也不生氣,繼續說:“哥哥把衛家商號擠走,又暗中派人從衛家買糧草,是想用這種方式把衛家綁上賊船吧,可哥哥忘了,衛家商號在昭陵各地經營已經數十年了,若不是衛家家主有意放縱,哥哥根本不可能成為郴州首富。”

    墨晉舟眼皮跳了跳,薄唇抿成一條線,額頭鼓跳的青筋出賣了他此刻的內心並不平靜。

    靠著齊王多年的籌謀,墨晉舟一直躲在暗處把其他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欣賞著別人的痛苦難過,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被愚弄掌控,所以齊王死後,他不惜冒著計劃敗露的風險也要把齊王挫骨揚灰。

    “哥哥,你以為你把齊王弄死就自由了嗎?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在給衛家做嫁衣。”

    墨晉舟閉上眼睛,不想再看到花容,更不想泄露情緒讓花容抓住他的弱點。

    花容幫墨晉舟潤完唇,又拿了帕子幫他擦手,幽幽道:“哥哥此次造反未遂,衛家成了力挽狂瀾的最大功臣,衛家家主一句話不止能保住我的性命,還能推舉他們想要的人坐上儲君之位,哥哥不是棋差一招,而是從一開始,就被選中成了一枚至關重要的棄子!”

    墨晉舟依然沒有睜開眼睛,隻是胸口的起伏更大了些,傷口的血流得更歡。

    花容沒再勸說,又坐了一會兒走出去。

    江雲騅守在外麵,見她出來立刻迎上來,花容主動開口:“他什麽都沒說,不過聽到衛家,情緒很激動,多花些時間應該能問出來。”

    江雲騅並不關心墨晉舟,把花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仍是不確定的問:“他沒對你做什麽奇怪的舉動吧?”

    江雲騅那一劍雖然不至於要了墨晉舟的命,卻能讓他喪失行動力,但花容之前中過蠱,江雲騅怕墨晉舟會故技重施。

    看出江雲騅在擔心什麽,花容柔聲說:“蠱術雖然能控製人,但也不是無所不能,我之前聽巫醫說,蠱蟲的存活率很低,要養成一隻蠱蟲非常難,而且我之前已經中過蠱,他不能再對我下蠱了。”

    江雲騅鬆了口氣,隨後想起自己已經說過要成全自家大哥和花容,他不能再隨便關心自己未來的大嫂,生硬的找補:“我們都沒和墨晉舟接觸過,之前你在郴州養傷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加上又有血緣羈絆,你是最有可能從他嘴裏問出話來的人,你不能出事。”

    所以他關心她,都是出於公事,並無私心。

    江雲騅之前都是直來直往的,沒有這麽迂回的關心過人,神態有些笨拙。

    花容愣了一下,隨後頷首道:“我會盡力的,三少爺還有什麽事嗎?”

    那夜大戰,江雲騅身上的傷又崩裂了,但現在不用演戲給其他人看,江雲騅不好再找花容幫忙換藥。

    喉嚨緊了緊,江雲騅艱難開口:“大哥腰上的傷口又裂開了,他那個人慣愛逞強,你幫他換下藥吧。”

    怕花容會為難,江雲騅緊接著又說:“墨晉舟是朝廷要犯,現在隻有你在照顧他,你向大哥匯報一下他的情況也是應該的,我讓曹洪和隨風在外麵守著,不會有人敢說說什麽閑話。”

    花容沒有推辭,彎眸笑道:“多謝三少爺。”

    江雲騅嘴裏發苦,卻還是應聲道:“你不用謝我,這些本就是我欠你的。”

    一刻鍾後,花容拿著紗布和藥來到江雲飛的營帳。

    江雲飛剛寫完折子,見花容進來,麵露詫異。

    “墨晉舟的傷勢平穩,我感覺再多給我些時間,應該可以讓他交待叛亂的事。”

    花容搶先開口,邊說邊把傷藥和紗布放到桌案上,然後退開。

    花容沒有要動手幫江雲飛換藥的意思,江雲飛以為她是順路從軍醫那裏帶的傷藥來,收回目光,沉聲說:“郡主不必有太大的壓力,他現在不願意說,等進了大理寺總會說的。”

    “有大人在,我自然沒什麽壓力,隻是大人都擒下反賊了,還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就不怕這軍功到時候沒人領?”

  第242章 以後不必親自過來

    江雲飛覺得花容今天有點奇怪。

    現在軍中隻有她願意照顧墨晉舟,她來找自己匯報墨晉舟的情況並不奇怪,但她和自己說話的語氣和情態都和平時不大一樣。

    江雲飛不由得想到花容之前中蠱被控製主動來找自己的場景。

    遲疑片刻,江雲飛問:“郡主今日都與墨晉舟聊了什麽,能否複述給我聽一下?”

    “我隻能記個大概,不能做到隻字不差可以嗎?”

    “可以。”

    花容便從自己去見墨晉舟,等他蘇醒慢慢說起。

    花容的條理很清晰,看不出任何異常,也並未說其他不相幹的事。

    複述完,花容說:“我有點渴了,能不能向大人討一杯水喝?”

    茶壺就在江雲飛手邊,自從花容來營裏給他泡過茶後,現在夜裏他基本都要喝些茶水。

    但花容之前從不曾向江雲飛提過什麽要求,那股違和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遲疑片刻,江雲飛忍不住問:“郡主體內的蠱蟲已被逼出,中蠱期間發生的事可都還記得?”

    中蠱期間花容過得渾渾噩噩,即便蠱蟲被逼出,這期間的記憶也還是模糊不清的。

    她在刺了江雲騅一刀後恢複清醒,隻記得穆珂的歌聲一直在耳邊縈繞,並不記得在這之前發生的其他事。

    江雲飛並不是會在意雜事的人,他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應該是這期間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

    花容望著江雲飛說:“我體內還有些餘毒未清,還有一些事記得不太清楚,但大多數都記起來了,大人問的事可與墨晉舟有關?”

    花容滿眼無辜信賴,江雲飛垂眸,借著看公文避開花容的目光,淡淡道:“和他沒什麽關係,等郡主想起來再說吧,。”

    花容立刻追問:“大人能不能給點提示,這樣我可能會快一些記起來。”

    江雲飛拿著公文的手緊了些,腦海裏閃過花容貼著他的喉結說喜歡他的畫麵。

    胸口微滯,江雲飛沉聲說:“既然還有餘毒未清,郡主慢慢想吧,若是太過著急,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大人說的是,那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好,”江雲飛應聲,等花容走到營帳門口又加了一句,“暗中負責看守墨晉舟的人很多,他們都會向我匯報情況,以後郡主不必親自過來。”

    帳中燭火暖融,江雲飛看著手裏的公文,神情冷淡,又恢複到初見時的樣子,一點兒人情味兒都沒有,拒人千裏。

    好像他這一生都注定這般孤寂。

    花容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輕聲說:“我知道了,大人記得及時換藥,此番回京說不定還有一場惡戰,忠勇伯年事已高,還得靠大人撥亂反正。”

    花容說完退出營帳。

    江雲飛放下公文,眸色晦暗的看著晃動的門簾。

    他從前不知情滋味,對話本子裏的那些癡男怨女很是不屑,如今身為局中人才知情之一字有多難熬。

    剛剛讓花容不用過來的時候,他竟然感覺心髒比腰上的傷還要痛上一分。

    花容並不知道江雲飛在想什麽,她滿腦子都在想自己中蠱期間到底做了什麽。

    什麽樣的事會讓大少爺在意,卻又不能說出口讓她知道?

    花容很想想起來,可她腦袋一片空白,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接下來幾日花容仍在墨晉舟身邊照顧。

    天氣越來越熱,墨晉舟傷的重,傷口又老是被花容氣得崩裂,免不了發炎高燒,遭了不少罪。

    這天花容燒了熱水準備幫墨晉舟擦擦身子,江雲騅突然進來。

    見花容幫墨晉舟解了腰帶,眉頭一皺,沉聲問:“你在做什麽?”

    花容解釋了下,江雲騅的眉頭皺得更厲害,冷聲說:“這種事讓其他人來就行了,不用郡主親自動手。”

    花容沒有堅持,收回手問:“三少爺突然來是有什麽事嗎?”

    江雲騅這才想起正事,掃了墨晉舟一眼說:“朝中叛亂已定,太子被軟禁在東宮,欲圖趁機作亂的五皇子也被關進大理寺,越西使臣團抵達瀚京,穆蒼讓人送來王印,命越西所有人歸順昭陵,不得再行反叛之事。”

    墨晉舟對江雲騅的話沒什麽反應,閉著眼睛裝睡。

    江雲騅眼尾微垂,從懷裏摸出一封信遞給花容:“對了,衛家給你寫了一封信。”

    江雲騅給了信沒有要走的意思,目光灼灼的盯著信封,分明是很想知道信裏都寫了什麽。

    花容也沒藏著掖著,打開信看起來。

    信寫了足足八頁,前麵兩頁都是阮氏對花容的關心。

    她讓花容不要擔心朝廷的責罰,衛家知道她是無辜的,並且會向陛下求情,讓花容免於受罰,就算郡主的身份保不住,衛家也會繼續為花容撐腰,不讓她被別人欺負。

    後麵六頁都出自衛映辰之手。

    衛映辰不是在墨晉舟采買糧草的時候發覺他有狼子野心的,而是在齊王納蕭茗悠做繼室的時候就發現了墨晉舟的存在。

    墨晉舟為齊王準備了一份大大的賀禮,很巧的是,那份賀禮是在衛家商號買的,當時墨晉舟剛開了一家成衣鋪,頂著奸生子的身份被所有人欺負,卻豪擲千金買了那份賀禮。

    衛映辰覺得奇怪,便讓人暗中調查墨晉舟的身世,他沒查出墨晉舟和齊王是父子,卻查到齊王這些年一直在用各種名目給墨晉舟錢。

    花容把衛映辰的信全都念給墨晉舟聽,幽幽道:“哥哥,衛家家主比你想象中的聰明多了,哥哥現在還覺得自己聰明絕頂嗎?”

    “給我滾!”

    墨晉舟氣得怒吼。

    “你算什麽東西,也配在這兒大呼小叫?”

    江雲騅不客氣的踢了墨晉舟一腳。

    墨晉舟吃痛,臉色蒼白了些,想要反抗卻因為胸口的傷動彈不得,氣得吐血昏迷。

    江雲騅沒管他,和花容一起出去後,繃著臉說:“他是朝廷要犯,隻要死不了就行,你用不著伺候他。”

    花容點頭應下,斟酌著字句問:“三少爺,我對中蠱後一些事記不大清楚了,大少爺今日因此有些生氣,三少爺可知道是因為什麽嗎?”

  第243章 她不也是朝廷要犯麽?

    “你不記得了?”

    江雲騅看花容的眼神和江雲飛一樣變得奇怪,花容越發肯定自己忘記的事和江雲飛有關。

    她回想了一下最近江雲騅對自己的態度,含糊不清的說:“我大概記得,隻是具體經過有些模糊。”

    江雲騅也不知道具體的經過,那晚他到的時候隻看到花容踮腳去親自家大哥的喉結,嘟囔著說從一開始喜歡的人就是大哥,至於之前花容說了什麽,他並不清楚。

    江雲騅能說服自己放手已經很不容易了,他不想和花容討論這件事,繃著臉說:“我也不太清楚,隻聽大哥提過一句,過段時間你要是還想不起來可以直接去問大哥。”

    說完這句話,江雲騅直接離開。

    感覺到他有些生氣,花容摸摸鼻尖,越發好奇了。

    難道她忘記的這件事不止和大少爺有關,和三少爺也有關係?

    朝中叛亂已定,使臣團也已收手,三日後,花容跟著江雲飛和江雲騅一起押送墨晉舟前往瀚京。

    擔心墨晉舟留有後手,江雲飛帶了三十精銳隨行。

    路上一顛簸,墨晉舟就發起高熱,軍醫灌了不少湯藥下去,墨晉舟卻一點兒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江雲騅對此樂見其成,這種害死無數人的禍害,死在路上最好。

    五日後,一行人到達潁州。

    潁州州府孫運程之前不肯派兵支援,險些死在江雲騅手上,這會兒天下大定,他心虛愧疚的很,早早的到城門口迎接。

    “江大人、中郎將,你們終於到了,這些日子你們辛苦了,若不是有你們在,那些亂臣賊子恐怕就要得逞了,黎民百姓都會遭罪啊!”

    孫運程笑得相當諂媚,江雲騅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掃了他一眼,冷笑一聲:“要不是孫大人遲遲不肯支援,遠峰郡的將士也不會折損近半,孫大人如此行徑和亂臣賊子有什麽兩樣?”

    孫運程表情一僵,而後揚手給了自己兩巴掌。

    “下官愚鈍,未能看透亂臣賊子的奸計,中郎將可以說下官難堪大任,但下官對陛下和朝廷一直忠心耿耿,斷然不會和亂臣賊子勾結的,不過昭陵能有中郎將和江大人兩位英明神武、決策果斷的郎君,實在是黎民之福。”

    孫運程坦然承認自己的昏庸,又不遺餘力的拍江雲飛和江雲騅的馬屁,希望他們能高抬貴手,貶謫什麽的他不怕,別要了他的命就行。

    江雲騅對孫運程諂媚的嘴臉很是不屑,別開頭不想看他。

    孫運程隻好追著江雲飛說:“江大人,下官在府中設了酒宴為大人和中郎將接風,還請大人能賞個臉,下官也能好好的向大人賠罪。”

    孫運程的姿態放得很低,連馬都沒有騎,一路追著馬走。

    不過江雲飛沒有動容,直接拒絕:“孫大人與我是同級,不必自稱下官,我等需盡快押送朝廷要犯前往瀚京受審,為免生出事端,今晚都在驛站休整,就不來赴宴了。”

    “大人死守遠峰郡,大勝越西敵軍,此番回京必然會高升,下官這般稱呼也是應該的,若是大人怕生事端,下官讓人把酒水送到驛站來,如此就沒事了吧?”

    這頓飯可是關係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孫運程哪裏會輕言放棄?

    江雲飛勒了馬韁繩停下,看著著孫運程:“此次大戰許多將士都為昭陵捐軀,他們的家眷尚待撫恤,許多百姓也都受戰亂影響家破人亡,孫大人與其在這兒大擺宴席鋪張浪費,不如把錢都捐出來做點好事,如此也能減輕自己的罪責。”

    江雲飛的眼神極為犀銳,孫運程被看得頭皮發麻,不敢和他對視,連聲應道:“江大人說的是,下官稍後就讓人回去清點家產捐給朝廷。”

    江雲飛不肯去赴宴,孫運程還是陪著笑把人送到驛站。

    隨風帶著人把墨晉舟抬進去,花容才下馬車。

    孫運程看到花容,咦了一聲,脫口而出:“她不也是朝廷要犯麽,怎麽沒用枷鎖鐐銬給她拷上?”

    孫運程這話一出,就感受到兩束森冷的目光,他縮了縮脖子,底氣不足的說:“下官聽說齊王和齊王妃其實孕有一雙兒女,他們一個在郴州蟄伏多年,暗中謀反,另一個則潛伏在忠勇伯府,打探軍情和朝中機密,她恢複郡主身份後,就害得陛下纏綿病榻,隻怕是下毒的好手。”

    江雲騅危險的眯眸,朝孫運程走了兩步,沉沉的問:“這些是誰跟你說的?”

    “大家都這麽說的,二位難道還不知道?”

    孫運程說完眼底多了兩分探究,那些傳言不止說花容和墨晉舟暗中串通,還說江雲飛和江雲騅為了花容暗中較勁,兄弟倆差點兒反目成仇。

    注意到孫運程的眼神,江雲騅神情一凜,揪住孫運程的衣領把人摜到牆上。

    “你特麽看什麽看?”

    江雲騅心情不好,看孫運程的眼神帶著殺氣,手上也用了全力,孫運程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艱難的咳嗽起來。

    “阿騅,放手!”

    江雲飛沉聲命令,江雲騅惡狠狠的瞪了孫運程一會兒,到底還是放手帶著花容上樓。

    孫運程拍著胸口喘了會兒氣,好心提醒:“中郎將的性子還是這麽急,以後說不定會闖禍,江大人還是多管著他些比較好。”

    江雲飛沒有接這話,看著孫運程問:“除了剛剛的,孫大人還聽到了哪些傳言?都是什麽人把話傳到大人耳朵裏的?”

    江雲飛的神情平靜,不像江雲騅那樣急躁,壓迫感卻比江雲騅強多了。

    孫遠程後背發涼,不敢隱瞞,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

    驛站樓上,花容跟著江雲騅進到房間。

    江雲騅黑著臉把門摔得震天響,過了會兒對花容說:“這世上多的是愛嚼舌根的人,你別往心裏去,也不要在意他們的眼光,我……”

    江雲騅想說他不會讓花容受委屈,話到嘴邊覺得不合適,改口說:“我大哥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都能守住遠峰郡,你跟著他不會受委屈的。”

    “三少爺說的是,我也相信大少爺。”

    “……”

    江雲騅心頭一哽,感覺胸口的傷似乎也有些不好了。

  第244章 沒人能冤枉你

    江雲飛身上有血腥味兒,江雲騅一下樓就聞到了。

    他皺了皺眉,問:“大哥動手了?”

    “嗯。”

    江雲飛很淡的應了一聲,放下袖子:“身為朝廷命官,以謠傳謠,詆毀朝廷重臣,挨揍都是輕的。”

    孫運程是該揍,但就像江雲飛之前說的,孫運程和他還是同級,他又不是大理寺官員,揍了孫運程算是動用私刑。

    江雲騅看著自家大哥波瀾不驚的側臉,胸口有些悶。

    他行事衝動,又頂著紈絝的名號,把孫運程揍一頓算不得什麽,但自家大哥向來冷靜自持,現在卻不顧禮教規矩動了手。

    隻能說明花容在大哥心裏的地位遠比他想象中的重。

    重到大哥會為她放棄原則,為她動怒失控。

    江雲騅沒再說什麽,趁人不注意,帶著隨風摸進孫家把孫運程又狠揍了一頓。

    從孫家出來,江雲騅突然問:“城裏哪兒有賣煙花的?”

    “屬下不知,這就找人問問。”

    隨風沒想到江雲騅會問這個,下意識的回答,反應過來後忍不住問:“主子要炸孫家的話可以直接買火藥,要煙花做什麽?”

    “我炸孫家做什麽?”

    江雲騅涼涼的橫了隨風一眼。

    月光清冷,他的眉眼籠在月光之下,寒森森的透著凜冽。

    謀害朝廷命官是重罪,自家主子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恣意妄為的紈絝子弟,隨風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再多問,趕緊去找地方買煙花。

    半個時辰後,絢爛的煙花在夜空炸開,周圍的百姓都被吸引從家中走出來觀賞。

    花容聽到聲音也推開了窗。

    放煙花的地方離驛站不遠,且正對著她的房間,一開窗,便能將綻放的煙花盡收眼底。

    潁州和遠峰郡一樣多風沙天氣,並沒有什麽高大的建築,驛站二樓的視野很開闊,樓下院子裏種著一棵棗樹。

    棗樹生的歪歪扭扭,月光下的影子亦是張牙舞爪,像頭怪獸,和頭頂絢麗多彩的焰火形成鮮明的對比。

    之前在忠勇伯府做丫鬟,花容根本沒有機會出門看煙花,之前花朝節江雲騅倒是帶她出門看過一次,但那時她一心想著要和江雲騅保持距離,根本沒有心思欣賞煙花,後來衛映辰為她放了很久的煙花,她亦是小心防備著不敢鬆懈,辜負了美景。

    她雖然不知道今晚這些煙花是為誰綻放,卻可以自由的、肆無忌憚的慢慢欣賞。

    稍加休整,第二天一大早眾人便又繼續啟程。

    快到郴州時,江雲騅和江雲飛吵了一架。

    “她又沒有犯錯,為什麽要把她銬起來?”

    江雲騅瞪著江雲飛,不能接受這個決定,江雲飛冷著臉,公事公辦的說:“我知道她沒有犯錯,但其他人不知道,要等大理寺結案後,才能還她清白,這樣做才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關於花容的謠言已經傳得滿天飛,孫運程之前說話雖然難聽,卻代表了大多數人的想法。

    花容和墨晉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墨晉舟犯下謀逆的滔天大罪,就算花容沒有犯錯也會被遷怒,這個時候的偏袒對她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江雲飛很冷靜,和他這麽多年的沉穩從容別無二致,顯得江雲騅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江雲騅死死咬牙,但他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沉默半晌問:“你打算讓誰去做這件事?”

    他反正是不會去的,他無法想象花容被戴上枷鎖和鐐銬後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張赫!”

    江雲飛沉聲命令。

    曹洪在遠峰郡駐守,張赫也是一直跟在江雲飛身邊的親兵。

    聽到召喚,張赫立刻進屋:“屬下在,大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江雲騅見江雲飛要讓張赫去把花容銬起來,心裏越發難受。

    他們都不出麵,隨便找個人去做這件事又算什麽?

    總要給她個解釋才行吧。

    想到這裏,江雲騅急急的說:“不用了,我去!”

    ……

    連日的趕路讓墨晉舟高燒不止,傷口發炎潰膿,花容配合軍醫把墨晉舟傷處的腐肉剜掉,重新包紮好傷口才退出房間。

    花容雖然覺得墨晉舟罪有應得,忙了這麽一通還是有些疲倦,本想早點回屋休息,卻看到江雲騅一臉糾結的站在自己屋外,準備敲門的手抬起又放下。

    如此重複好幾次,花容終於忍不問:“三少爺找我有事嗎?”

    江雲騅猛然回頭看著花容,像是見了鬼。

    “你怎麽在外麵?”

    “墨晉舟的傷口潰膿了,情況有些糟,我幫軍醫給他處理下傷口,”花容如實回答,而後又問了一遍,“三少爺有事嗎?”

    “沒什麽大事。”

    話是這麽說,江雲騅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花容安安靜靜的看著江雲騅,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她的眼神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無辜,和江雲騅預想中的一樣。

    江雲騅還是覺得難以啟齒,正想離開,花容主動說:“其實我有件事想找三少爺。”

    “什麽事?”

    江雲騅立刻追問,很想要幫花容做些什麽。

    “我現在的身份特殊,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回京難免落人口舌,還是給我戴上枷鎖鐐銬吧。”

    江雲騅無法說出口的話,被花容主動說了出來。

    他愣了一下問:“你沒有做錯什麽,卻要被人像囚犯一樣對待,不覺得委屈嗎?”

    “當然委屈啊,”花容點頭,隨後說“可我相信大少爺會還我一個清白。”

    花容的語氣平靜,卻滿滿的都是信賴。

    江雲騅突然想起她消失的那三年。

    她從郴州死裏逃生後,寧願一個人奔波千裏去漓州做賬房先生,也不願讓他發現絲毫的蹤跡。

    她不相信他會幫她主持公道,所以不管受了多少痛苦折磨和委屈,她都隻往自己肚子裏咽,在他麵前隻字不提。

    胸腔又是一痛,所有的糾結為難都消失不見,江雲騅看著花容保證:“你放心,有大哥在,沒人會冤枉你。”

    隨風很快拿來枷鎖和鐐銬,江雲騅親自給花容戴上。

    鐐銬又重又沉,戴上去沒一會兒,花容的手腕和腳腕都被磨得有些發紅。

    江雲騅看得眸色一暗,又把鐐銬取下來。

    花容疑惑:“三少爺?”

    江雲騅繃著臉說:“戴上這個趕路不方便,等回京再戴也不遲。”

  第245章 她是無辜的

    晌午,烈日當空。

    眾人剛到驛站安頓下來,江雲揚就帶人趕到。

    數月不見,他臉上多了一條斜長的傷疤,傷疤從右邊眉骨,穿過鼻梁,一直來到左邊臉頰。

    原本俊朗鬼氣的容貌被破壞,身上添了幾分粗暴的戾氣。

    那疤剛結痂脫落,新長出來的肉還很粉嫩,即便是花容這種不懂武功的也能看出當時的情況有多凶險。

    江雲飛和江雲騅都沒聽說江雲揚受傷的事,見到他皆是一愣,江雲揚並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被毀,輕快的問:“這麽看我做什麽,臉上多了一條疤難道就認不出來了?”

    “怎麽傷的?”

    “暴民作亂,我帶兵去鎮壓,沒想到裏麵藏了不少高手,一時不察就被劃了這麽一下,我這傷的這麽明顯,不給我連升三級都說不過去吧。”

    江雲揚一點兒也不難過,江雲飛的臉色也好了些。

    兩人在軍營曆練多年,早就見慣了生死,受傷更是家常便飯,隻要人還活著,就算不上多大的事。

    江雲騅的臉沉得厲害,冷聲問:“傷二哥的人現在在哪兒?”

    他習慣了自家二哥天塌下來都還是要嬉皮笑臉的樣子,現在這張臉被一條傷疤分割成了兩半,再不複當年的模樣,他控製不住想要做點兒什麽。

    江雲揚聽出他話裏的殺意,眉梢微揚,戲謔的說:“怎麽,在阿騅眼裏我這個做二哥的這麽沒用,自己報不了仇還要靠阿騅幫忙報?”

    江雲揚不想一直討論這個話題,說完又問:“那個王八蛋呢?”

    江雲騅帶江雲揚去樓上看墨晉舟。

    墨晉舟仍發著高熱,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若不是胸口還在因為呼吸起伏著,和屍體沒什麽兩樣。

    江雲揚沒有因此放過墨晉舟,把人揪起來重重的扇了十幾巴掌,等墨晉舟醒過來,又用到剁了墨晉舟一根手指。

    饒是墨晉舟心智堅韌非常人可及,也被斷指之痛逼得痛苦的叫出聲來。

    江雲揚慢吞吞的把劍上的血擦幹淨,走過去把墨晉舟那根斷指丟到樓下喂狗,麵無表情地說:“這根指頭隻是利息,等大理寺審理結束,我會親手了結你,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太快。”

    墨晉舟這麽多年都在郴州蟄伏,郴州這次暴亂,除了普通百姓,校尉營裏也有不少叛軍。

    這些叛軍之前和江雲揚朝夕相處,稱兄道弟,卻在關鍵時候反將了江雲揚一軍,甚至險些要了江雲揚的命,江雲揚自是恨墨晉舟入骨,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墨晉舟早就料到自己失敗後會是這樣的下場,他把最痛的那一陣熬過去以後,得意的笑出聲:“放狠話誰不會,我若是入了京,就沒人能殺我了。”

    江雲揚眼眸微眯,不屑的冷嗤:“謀逆之罪當株連九族,現在已經是鐵證如山,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種也得死,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

    “我算什麽東西,等回到瀚京江二少爺就知道了。”

    墨晉舟說完閉上眼睛。

    他的臉色蒼白,聲音也很虛弱,卻讓人感覺十分篤定。

    好像他勝券在握,一旦入京,他還能絕境逢生,逆風翻盤。

    本該認罪伏誅的人露出這副樣子實在欠揍的很,別說江雲揚,連江雲騅都握緊了拳頭。

    氣氛劍拔弩張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雲揚啐了口口水:“都到這種時候了,你不會以為能用激將法逼我殺了你,再扣忠勇伯府一個反賊同黨的罪名吧?”

    最近關於花容的謠傳很多,江雲揚暗中調查了一番,發現這些言論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想要利用花容和江雲騅之間的關係做筏子,拉忠勇伯府下水。

    墨晉舟不再說話,閉著眼睛無動於衷。

    江雲揚也沒浪費時間和他繞彎子說廢話,退出房間。

    江雲騅還想問郴州暴亂的事,突然聽到自家二哥問:“那個女人在哪兒?”

    這次隨行的隻有花容一個女子。

    江雲騅想到江雲揚方才對墨晉舟那樣殘暴,立刻警惕起來,沉聲說:“她是無辜的,對這些事完全不知情,我可以為她作證!”

    江雲騅說的很急,生怕江雲揚會對花容做些什麽。

    “她是不是無辜的,要大理寺審了才知道,郴州這次暴亂死了四五萬人,你以為你嘴皮子一碰說幾句話就能把這件事搪塞過去?”

    墨晉舟在郴州蟄伏這些年,故意挑唆百姓和官府之間的關係,導致城中百姓和周圍幾個州縣的民怨極深,暴亂發生後,百姓很快自發的加入其中,叛軍人數在短時間內甚至超過了校尉營的駐守人數,所以傷亡才會這樣慘重。

    當初那次地動引發的疫病是讓民怨積聚的關鍵,偏偏花容在那次疫病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難免惹人懷疑。

    說話的時候,江雲揚一直在活動手腕,趁江雲騅不注意,揚手就是一拳揍到他臉上。

    這幾個月浴血廝殺,江雲揚下手比之前狠多了,江雲騅被揍得一個趔趄,唇角溢出血來,胸口跟著發疼。

    江雲揚沒給他喘息的機會,又是一拳揍過來。

    江雲騅抬手抵擋,卻因為胸口的傷落了下風。

    “動作這麽慢,看來是身上的傷還沒好,你以為你不讓隨風說,二哥就不知道你被那個女人捅了一刀?”

    江雲騅自覺虧欠花容很多,可以不計較被花容捅了一刀,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這便又是花容是反賊同黨的有利罪證。

    “二哥,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怎麽想不重要,陛下和文武百官怎麽想才重要,”江雲揚把江雲騅壓製得死死的,“現在因為這個女人,咱們一家不知道被別人潑了多少髒水,我可不能讓你再這麽腦袋發昏!”

    江雲騅心頭發緊,直勾勾的盯著江雲揚問:“二哥你做了什麽?”

    “還能做什麽?當然是把你想要隱藏的秘密都如實上奏!”

    聽到這句話,江雲騅的腦子轟的一下炸開。

    花容會被害死的!

    這個念頭讓江雲騅爆發出極大的力氣,他一把推開江雲揚,正想反擊,卻看到安安靜靜花容站在不遠處的轉角,把他們剛剛的話都聽了去。

  第246章 中郎將怕是不行啊

    江雲揚推開江雲騅,理了理衣襟來到花容麵前。

    他臉上帶了傷,直勾勾的看人時,有種狼一般的凶狠,像是要把人生生吃掉。

    “見過二少爺。”

    花容福身行禮,眉眼平靜,透著從容,並沒有露出慌亂害怕的表情。

    江雲揚勾了勾唇,邪肆一笑:“你最好是清白無辜的,不然落到我手裏,你的下場不會比姓墨的好!”

    江雲揚笑裏藏著刀,陰森森的,殺意凜然。

    花容知道自己現在不管說什麽江雲揚都是不會信的,坦然的說:“滿朝文武都盯著這個案子,大理寺的大人不會徇私,必然會給二少爺一個滿意的交代。”

    江雲揚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大步離開。

    江雲騅看著花容,溫聲說:“你不用把我二哥的話放在心上,他……”

    “二少爺受了傷,手裏的兵馬也死傷無數,他會懷疑我是應該的,三少爺不用解釋太多,而且二少爺說的沒錯,在大理寺結案之前,三少爺不用在外人麵前維護我,這對我和忠勇伯府都有好處。”

    花容很冷靜,早就想好要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江雲騅握了握拳,沉聲說:“你在忠勇伯府待了十餘年,這是不爭的事實,就算我們都刻意和你保持距離,也還是會有人在背後嚼舌根,你既然是清白的,便無需顧忌那麽多。”

    江雲騅這樣說也有道理,花容沒再反駁。

    休整兩日後,眾人再度出發,城中百姓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竟都來到路邊圍觀,看到馬車後,紛紛砸來爛菜葉子和臭雞蛋。

    花容也坐的馬車,自然被波及,衣服上被砸了兩個臭雞蛋。

    隨行的士兵立刻喝止,然而圍觀的百姓太多,吵吵嚷嚷的,根本聽不到號令。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江雲揚才帶著人來維持秩序。

    他是故意來遲的。

    想看墨晉舟自食惡果。

    “下官失職,請江郡守恕罪,不過時辰不早了,江郡守還是趕緊帶人趕路吧,讓陛下等太久可就不好了。”

    江雲揚說完惡劣的笑起,很是得意。

    江雲飛沒有多說什麽,帶著人繼續趕路。

    傍晚,一行人出了城來到之前使臣團遇襲的山上。

    江雲飛派了兩個斥候去四周查探情況,其他人則就地紮營準備晚飯,花容坐在馬車裏沒有動。

    她身上沒有清理,都是臭雞蛋的味道,不想熏到別人。

    過了會兒,馬車簾子被掀開,江雲騅探進身來說:“不遠處有個水潭,你可以去清洗一下。”

    話音落下,江雲騅幫花容打開枷鎖。

    馬車裏也都是難聞的味道,他卻沒有露出絲毫嫌棄的表情。

    花容沒有推辭,低聲道了句:“謝謝。”

    江雲騅說的水潭離駐紮的地方還是有些距離,周圍草木很茂盛,天色越來越暗,那些草木漸漸變成幢幢黑影,有些可怖。

    到了水潭,江雲騅收起火折子,背轉過身說:“我不會看你,好了叫我。”

    她現在畢竟算是嫌犯,於公於私,江雲騅都不能離得太遠讓她一個人在這裏待著。

    花容沒有矯情,走到水潭邊褪下衣衫清洗。

    潭水有些涼,沒有時間耽誤,花容咬著牙把水往身上抹。

    夏天的夜,樹林裏有各式蟲鳥的叫聲,並不安靜,水流聲卻相當突兀刺耳。

    花容知道江雲騅不會轉過身來看自己,依然覺得尷尬不已。

    花容感覺不自在,江雲騅心裏更是煎熬。

    他叫花容來清洗完全是出於好意,沒有半點兒私心,但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的水流聲,一些旖旎的畫麵還是不合時宜的湧入腦海。

    他握過花容的腰,知道她的腰肢有多細軟綿韌,更知道她的皮膚有多白嫩,稍稍用力,便能在上麵留下緋色的指痕印記。

    禽獸。

    江雲騅暗罵了一句,正想走遠一些,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噗通一聲。

    來不及思考,江雲騅立刻轉身,就見花容掉入了水潭之中。

    江雲騅心頭一緊,大步朝水潭走去,然後聽到花容說:“小心有蛇!”

    江雲騅拿出火折子,果然在潭邊看到一條黑色的蛇,立刻抽劍斬斷。

    那蛇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很快僵在那裏不動了。

    江雲騅又看向花容問:“被咬了嗎?”

    “沒有。”

    花容搖頭,借著浮在水麵的衣衫遮擋身子。

    江雲騅複又背轉過身,想到花容的衣服都打濕了沒辦法再穿,喉結滾了滾說:“我可以把外衫脫給你先穿一下,等回去你換了自己的衣服再還給我。”

    花容沒法拒絕,隻能說:“多謝三少爺。”

    江雲騅便脫了自己的外衫掛在潭邊的樹枝上,走遠了些。

    花容迅速清洗完回到潭邊,把江雲騅的外衫裹在身上。

    衣服非常寬大,有很長一截衣擺都拖在地上,花容隻能捏緊領口,努力把衣擺往上提,還要騰出一隻手拿自己的濕衣服,有些手忙腳亂,過了好半天才開口說:“三少爺,我好了。”

    江雲騅轉身,見花容造型頗為奇特,沉聲說:“我幫你拿。”

    說完便走到花容麵前想要幫她拿衣服,花容立刻後退著避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話沒說完,手裏的衣服就被江雲騅抓住。

    花容的臉一下子燒起來,剛要掙紮,江雲騅就憑借力量優勢把衣服搶走,一樣東西掉下來。

    花容立刻蹲下身去撿,江雲騅也跟著蹲下來,嘴裏好奇道:“什麽東西,你這麽緊張?”

    “沒什麽!”

    花容急急的說,迅速把東西給藏到背後,起身太急撞到江雲騅的下巴,江雲騅磕到牙齒,痛得悶哼一聲,也忘了繼續追問。

    花容把東西又放到潭水裏清洗了下,若無其事的說:“我們出來已經很久了,快回去吧。”

    說完率先往回去走。

    馬車被清理過,回去後花容立刻換了自己的衣服,江雲騅的外衫被打濕了些,感覺有些曖昧,花容沒有馬上還回去,準備洗幹淨再還給他。

    江雲騅坐到火堆旁幫花容烤衣服,烤著烤著他聽到旁邊有人小聲嘀咕。

    “這麽快就回來了,中郎將怕是不行啊。”

    “怎麽光烤衣服,沒看見肚兜?不會是太粗暴給弄壞了吧?”

  第247章 流言能殺人

    原來她剛剛藏的是肚兜?

    江雲騅腦子裏先冒出這個念頭,聽到那些人惡劣的笑聲後,起身走了過去。

    那兩人立刻停下交談裝作無事發生。

    江雲騅在兩人麵前停下,冷聲問:“你們剛剛在說什麽?”

    “我們剛剛什麽都沒有說啊,中郎將聽錯了吧。”

    兩人裝傻充愣,江雲騅眉心微皺,拔高聲音:“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自己說的話都不敢承認,你還當什麽兵?”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

    其中一人感覺很沒麵子,臉色難看了些,忍不住反駁:“中郎將自己做了什麽心裏清楚,我們隻是私下聊了幾句,中郎將若是非要鬧大,臉上恐怕不會好看。”

    江雲騅涼涼的看著那人:“我臉上好不好看用不著你操心,你先說說我都做了什麽!”

    江雲騅死揪著不放,江雲飛也聞聲走了過來。

    那人心頭發緊,知道這件事沒辦法隨便糊弄過去,豁出去了大聲說:“中郎將對反賊的妹妹一路嗬護有加,方才把人帶到林子裏去快活了一番,屬下也沒壞中郎將的好事,隻是說了兩句,難道因為中郎將是郡守大人的親弟弟,連說一句都不能了嗎?”

    怕江雲飛會徇私,那人故意提起江雲騅和江雲飛的兄弟關係。

    連日奔波疲累又無聊,猛然聽到這等香豔的八卦,眾人都來了興趣。

    畢竟剛剛好多人都看到花容穿著江雲騅的外衫回來的。

    這女人也是倒黴,攤上個謀逆造反的哥哥,就算她不知道內情,這次回京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不如出賣身子纏上忠勇伯府的貴公子,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眾人皆是露出了然之色,已經認定花容和江雲騅剛剛肯定發生了什麽,想要探知更多的細節。

    這露天席地的,多刺激啊。

    大家都是男人,江雲騅一眼就看出這些人在想什麽,周身籠了寒氣,看著那人問:“你剛剛說的可是自己親眼看到的?”

    “中郎將身份尊貴,屬下自然不敢偷窺,”那人否認,隨後又說,“不過屬下聽到有女子在哭,那聲音細細軟軟的,貓抓似的蠱惑人心,她雖然是反賊的親妹妹,卻也是女子,中郎將也還是憐香惜玉一些啊,若是還沒回到瀚京就被你玩死了,咱們大人可怎麽交差?”

    那人說完,眾人都哄笑起來。

    江雲騅沒笑,冷著臉將那人一腳踹翻在地,不等那人爬起來,把他的腦袋踩在腳下,惡狠狠的問:“你再說一遍你剛剛聽到了什麽?”

    哄笑聲戛然而止,誰也沒有想到江雲騅會突然動手,怔愣片刻全都站了起來。

    在軍中身份地位並沒有那麽重要,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江雲騅雖然是江雲飛的親弟弟,但這些人隻服從江雲飛的命令,江雲騅動手打了人,相當於打了其他人的臉,其他人當然不會坐視不管。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江雲飛沉沉開口:“都站起來做什麽?屁股上有刺?”

    “大人,中郎將他……”

    江雲飛直接打斷:“我眼睛沒瞎,都看見了。”

    江雲飛沒有動怒,周身的威壓卻全都釋放出來,眾人互相看看複又坐下。

    江雲飛都到江雲騅身旁,看著被他踩在腳下的人命令:“把你今晚看到的聽到的再說一遍,一個細節都不要落下。”

    江雲飛雖然還不到而立之年,在軍中的威信卻是極高的,他和忠勇伯一樣公正,卻比忠勇伯更加有城府,甚至有些算計在裏麵,這些精銳都在他手裏吃過虧,不敢在他麵前耍什麽花樣。

    見江雲飛摻和進來,那人不敢再胡說,改口道:“請大人恕罪,屬下今晚什麽都沒看到,也沒有聽到什麽,隻是剛剛見中郎將帶著郡主從樹林裏出來,就嘴賤說了幾句,屬下並不知道中郎將和郡主在樹林裏發生了什麽。”

    那人說完,平日與他交好的人忍不住幫腔:“孤男寡女鑽小樹林,還換了衣服出來,不是幹那檔子事還能是幹什麽呀?”

    江雲騅氣得笑出聲,沒好氣的反駁:“你腦子裏裝的都是屎,就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樣?”

    “中郎將你說話最好能客氣點,若是你心裏沒有鬼,為什麽要跟她去樹林裏呢?”

    你自己滿嘴噴糞,我跟你客氣個屁!

    江雲騅想把幫腔的人揪出來一起揍,卻聽到江雲飛說:“軍中有規矩,沒有確鑿證據,誇大事實,造謠傳謠者,當杖責三十,你們是都忘記了?”

    這些規矩,所有人投軍第一天就要開始背誦。

    之前很多人聽信謠言跪到江雲飛營帳外要他把花容抓起來嚴刑拷問一番,事後都受了罰,趕了這麽多天路,這些人都忘了,聽到江雲飛的話才想起來。

    幫腔的人不敢再說話了,被江雲騅踩在腳下的人感覺自己有點冤,忍不住說:“大人,屬下並未大肆宣揚此事,隻是與身邊人閑聊恰好被中郎將聽到,這樣處罰會不會太重了些?”

    “肆意編排、毀人清譽、欺負弱小你還有理了?”

    江雲飛又扣了三項罪名下來,明顯是要重罰,那人頓時急了,不甘心的說:“她可是反賊的親妹妹,又給中郎將做過通房丫鬟,本就是個輕佻放蕩的人,還有什麽清譽可言?”

    那人說完,又被江雲飛狠踢了一腳:“她是什麽樣的人,還輪不到你來點評!”

    那人還想說話,被江雲飛派人堵了嘴捆到樹上。

    這裏沒有軍棍不方便用杖刑,便改了鞭刑。

    江雲飛親自施刑。

    “為軍者,以保家衛國為天職,不得恃強淩弱,不得惡意斂財,不得欺淩婦孺,不得信謠傳謠,你可知錯?”

    江雲飛每打一鞭,就要問一遍,那人剛開始還哼哼著抗議,後來被打得渾身是血,便還是認了錯。

    外麵發生的一切全都落入花容耳中,她坐在馬車裏沒有出去,隱在黑暗中的麵容什麽表情都沒有。

    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當年願意為了三娘付出一切的王青雲後來為什麽會變得麵目可憎。

    流言會殺死愛意,甚至能殺人!

    她絕不能步三娘的後塵。

  第248章 都是她自己選的

    那晚之後,花容不是在自己的馬車上,就是在幫軍醫照顧墨晉舟,沒再和江雲飛和江雲騅有任何接觸。

    白露那天,江雲飛終於帶著朝廷重犯回到瀚京。

    入京之前,花容戴上了鐐銬和枷鎖,和墨晉舟一起被押入大理寺。

    江雲飛和江雲騅則一同進宮麵聖。

    昭和帝的病好了些,精神卻大不如從前了,遠峰郡發生的事江雲飛早就寫了折子呈到禦案之上,昭和帝又問了幾句,便給了賞賜放兩人出宮。

    殷氏和樓氏早早的帶人在門口等候,見兩人回來,殷氏立刻紅著眼迎上來。

    “雲飛、阿騅!”

    殷氏喚了一聲便落下淚來。

    遠峰郡被困的消息傳來後,她便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生怕江雲飛和江雲騅會出什麽意外。

    別人都羨慕她生了三個兒子,個個都是有本事的,卻不知道她這些年有多心疼擔憂。

    殷氏哭得不能自已,江雲飛和江雲騅卻硬邦邦的杵在那兒,也不知道說句安慰的話,樓氏隻好扶著殷氏勸慰:“大嫂,孩子們已平安歸來,你可以安心了,這是好事,別哭了呀。”

    殷氏連連點頭,深吸了幾口氣把眼淚憋住。

    吃過飯,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休息。

    江雲騅沒心思睡覺,換好衣服便要出門,剛走到院門口便看到殷氏。

    “這幾個月奔波勞累辛苦了,阿騅不在家休息這是要去哪兒?”

    殷氏麵露關切,語氣卻有幾分強硬。

    江雲騅眉心微皺,淡淡的說:“我不累,有事要出門一趟。”

    江雲騅說完要越過殷氏離開,殷氏忽然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起來,旁邊伺候的婆子緊張的說:“夫人,你因為擔心三位少爺已經積鬱成疾,可不能再生氣了呀。”

    殷氏之前的身體都很好,這會兒卻咳得撕心裂肺,江雲騅往前走了幾步到底還是折返回來,走到殷氏麵前正好看到她咳出一口血來。

    江雲騅臉色一變,立刻把殷氏扶到屋裏,命令婆子去叫大夫。

    殷氏咳完血,麵色一下子就蒼白了許多,江雲騅這才發現殷氏眼角多了很多皺紋,鬢發也白了不少。

    “我不是寫信說了沒事嗎,你成天在家裏瞎想什麽?”

    江雲騅的語氣有些僵,還是泄出幾分關心。

    殷氏又紅了眼,捂著胸口反問:“什麽叫沒事?你都被人捅了一刀差點死掉也叫沒事?”

    江雲揚的折子早就送到京裏,殷氏也知道花容捅了江雲騅一刀的事,不管花容和墨晉舟是不是一夥的,殷氏都不想讓花容再踏進忠勇伯府的大門一步。

    聽出殷氏話裏的敵意,江雲騅冷了臉,沉沉的說:“她是被人下蠱控製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不能怪她,況且我欠她的不止這一刀。”

    殷氏本就心疼江雲騅,聽到這話更是氣得不行:“蠱術隻會把人內心深處的想法無限放大,若不是她對你心生不滿,怎麽會那麽容易被控製?況且她原本就是簽了死契賣身進府的丫鬟,是死是活都是主子說了算,這是她自己選的,怎會是你欠了她?”

    當初蕭茗悠選擇嫁給齊王,江雲騅也覺得虧欠了她,如今又說欠了花容,殷氏都不知道江雲騅這想法都是從哪兒來的。

    江雲騅沒有和她爭辯,淡聲說:“這是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不操心怎麽能行,從她到你身邊以後,你遇到過一件好事嗎?反正隻要我活著一天,就絕不會讓她進門,不然我就……”

    “她不會跟我在一起,”江雲騅開口打斷,殷氏愣住,有些不能理解這句話,江雲騅繼續說,“她有喜歡的人,我們不會在一起,你不用一直盯著我不放。”

    江雲騅的語氣帶著釋然,殷氏鬆了口氣,隨後又不放心的問:“她喜歡的是誰?”

    殷氏可沒忘記江雲飛之前對花容的維護。

    江雲騅敏銳的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反問:“她喜歡誰跟你有關係嗎?”

    殷氏垂眸避開江雲騅的目光,不自然的說:“我就是問問,萬一她隻是隨口那麽一說,後麵又纏上你就不好了。”

    江雲騅沉了眸,冷淡的說:“她不是這種人,你不要用這樣的想法想她。”

    婆子很快叫了府醫來,殷氏確實病了,需要好好休養,在執星院喝了一帖藥又躺了小半個時辰,婆子才扶著殷氏回去。

    路上,殷氏問婆子:“大少爺在做什麽?”

    “回夫人,大少爺回院子洗了澡就睡下了,哪兒也沒去。”

    “他可說了什麽?”

    “沒有。”

    殷氏歎了口氣。

    江雲騅以前雖然叛逆,但到底是一直在殷氏身邊長大的,殷氏知道他嘴硬心軟,還能拿捏住他,江雲飛十多歲就去了營裏,偶爾回家也不愛說話,殷氏不知道怎麽和他相處。

    這次昭陵大亂,殷氏委實是被嚇到了,她不能縱著這三個孩子再這麽任性下去,江家的香火必須延續下去。

    思及此,殷氏低聲吩咐婆子:“一會兒讓阿瑤來見我,我有話要與她說,再給我送一封帖子去永安侯府。”

    “是。”

    ——

    大理寺,刑房。

    花容被綁在架子上,負責審訊的官員尚未對她動刑,她的手腕和腳腕已經被鐐銬磨破了皮。

    刑房沒有窗,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刑具,地上不知染過多少人的血,早就髒汙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墨晉舟叛亂一案,已經是罪證確鑿,郡主若不想受苦,就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說出來,明白嗎?”

    主審官的神情嚴肅,語氣卻是平和的,花容點頭應下,這時刑房外卻傳來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

    “三娘?”

    花容心頭一緊,下意識掙紮,旁邊的獄卒立刻給了她一鞭:“別亂動!”

    鞭子是用牛皮特製的,抽在身上立刻皮開肉綻。

    花容疼得悶哼一聲,主審官開始審訊。

    審訊的過程很漫長,從她有記憶開始,這些年發生的所有事,接觸過的所有人都要全部說清楚,若是有想不起的地方,便要鞭刑伺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容的意識開始潰散,然後她聽到主審官問:“現在說說,你是怎麽爬上江三少爺的床的。”

  第249章 江大哥有心上人啦

    第二日忠勇伯府準備了豐盛的接風宴,江雲嵐也帶著孩子回了家。

    她用了脂粉,眉眼間卻還是有幾分倦色,不過孩子被她養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像是年畫娃娃。

    殷氏很喜歡孩子,一直抱在懷裏逗著玩兒。

    樓瑤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坐著,時不時偷兩顆堅果往嘴裏塞,像隻偷食的倉鼠。

    正吃得歡,江雲飛和江雲騅一前一後走進屋來。

    休息了一日,兩人的精神明顯好了不少,換上精致的華服,貴氣逼人,隻是兩人的表情都很冷淡,透著生人勿近的威嚴,叫人有些害怕。

    樓瑤咕嚕一聲咽下嘴裏的東西,默默把手裏的堅果藏起來。

    屋裏的人都向兩人打招呼賀喜,樓瑤沒想好要說什麽,本想裝鵪鶉不說話,殷氏卻特意點名喚她:“阿瑤,這是我大兒子雲飛和小兒子雲騅,你和嵐姐兒一樣喊他們大哥三哥就行。”

    江雲飛和江雲騅都因為殷氏的話看了過來。

    樓瑤隻好硬著頭皮起身行禮:“我叫樓瑤,府上二夫人是我的親姨母,前不久才隨父兄入京,要在府上叨擾一些時日,恭喜二位兄長凱旋。”

    兩人的氣場太強,樓瑤低垂著腦袋沒敢細看,過了會兒才聽到江雲飛冷淡的聲音:“不必多禮,坐吧。”

    “是。”

    樓瑤坐下,暗暗鬆了口氣。

    忠勇伯府果然是武將世家啊,這兩位看著可比她哥哥凶多了。

    江雲飛和江雲騅落座不久,忠勇伯也回來了,接風宴很快開始。

    江雲飛和江雲騅的話不多,對旁人的道喜也都反應淡淡,眼看氣氛有些沉悶,殷氏突然說:“這幾日多虧了阿瑤一直陪著我,我想打套首飾送給她,大亂剛過我怕不安全,你們明日誰有時間陪我去一趟?”

    江雲嵐聞言詫異的看了殷氏一眼。

    樓瑤沒想到殷氏要送自己東西,連忙推辭:“伯母,這幾日我在府上叨擾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麽能再要你的東西呢。”

    “都是自家人,沒什麽叨擾不叨擾的,而且你性子單純,我很喜歡,送你點兒東西也沒什麽。”

    殷氏很堅持,說完看向忠勇伯。

    兒大不由娘,她是沒什麽辦法了,隻能讓忠勇伯出麵。

    忠勇伯知道殷氏前些日子病得厲害,遲疑了下說:“朝中的事暫時不用你們操心,趁現在有時間,多陪陪你們的娘也好。”

    這便是讓江雲飛和江雲騅陪著一起去。

    吃完飯兩人和忠勇伯一起去了書房。

    江雲嵐想找樓瑤說說話,還沒起身便被殷氏叫住:“嵐姐兒,我給孩子準備了些禮物,你隨我去沁瀾院拿一下。”

    江雲嵐隻好跟著殷氏去沁瀾院。

    到了院子裏,殷氏讓人拿來一枚玉佛給她:“這是我親自去雲山寺求的,請主持開過光,之前阿騅也有一個,挺有用的。”

    這禮物很貴重,江雲嵐有些不敢拿:“伯母,這太貴重了……”

    殷氏硬把玉佛塞進江雲嵐手裏,沉聲說:“你大哥三哥的人品是沒有問題的,這次大亂你也知道有多凶險,忠勇伯府總不能連一脈香火都不留下,我覺得阿瑤性子單純,很合我的心意,她若是進了府,不會吃任何苦頭,還能替你多陪陪你娘,你說對吧?”

    殷氏是想堵江雲嵐的嘴,讓她不要對樓瑤說那些舊事。

    “大哥三哥都是極有主見的人,大伯母如此做,就不怕他們抗拒嗎?”

    殷氏歎了口氣,有些疲憊:“我並不是非要逼他們做什麽,隻是想讓阿瑤多些機會與他們相處,他們總歸是不舍得傷害她的。”

    花容現在還在大理寺受審,殷氏不敢做得太過,隻想盡可能多的創造機會讓樓瑤和他們多相處一下。

    殷氏能這麽說,可見樓氏和江雲嵐的舅舅都是同意了的。

    世間女子能嫁給心悅之人的少之又少,大多嫁的都是門第,若不是江雲飛和江雲騅拖到這把年紀還沒成婚,殷氏也不會讓樓瑤這種小門小戶的姑娘進門。

    江雲嵐權衡完利弊收了玉佛,柔聲道:“大伯母既然已考量周全,我不會多嘴的。”

    第二天一大早,殷氏就帶著樓瑤一道出門去打收拾。

    到了門口卻枚看到將雲騅,隻看到江雲飛。

    “阿騅呢?”

    殷氏皺眉,有些不高興。

    江雲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掃了眼樓瑤,沉沉道:“走吧。”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算得上溫和,卻叫人不敢拒絕。

    樓瑤心尖一顫,挽住殷氏的胳膊說:“伯母,大哥能抽出時間陪我們已經很好了,我們還是快上車吧。”

    兩人上車後,江雲飛親自駕車去到金店。

    殷氏想讓江雲飛幫著挑選樣式,樓瑤頓時瞪大了眼睛。

    她是比較單純,但也不是傻子,她和江雲飛勉勉強強算是親戚,但也絕沒有讓他幫忙挑首飾的道理啊。

    江家大少爺驍勇善戰,剛剛擊退敵軍、生擒反賊,前途不可限量,京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嫁給他,哪是她能高攀的?

    不等江雲飛拒絕,樓瑤搶先道:“江大哥是馳騁沙場的大英雄,哪能用這種瑣事煩擾他呀,而且伯母是要送我禮物,還是讓我自己選吧。”

    樓瑤說完拉著殷氏往店裏走,殷氏一邊誇樓瑤懂事,一邊暗中打量江雲飛的表情。

    江雲飛神情冷漠,並沒有因為樓瑤的話對她另眼相待,人卻跟著走進店裏。

    金店夥計認得殷氏,熱情的迎上來,拿出各式畫樣給殷氏和樓瑤看。

    在兩人看畫樣的時候,江雲飛走到展櫃前,目光很快落在一支玉葫蘆式樣的玉簪上。

    雖然江雲飛一身肅殺之氣,委實不像是會買首飾的人,夥計還是上前介紹:“這支玉簪是前日才到店裏的,做工精巧,用的亦是上好的和田玉,送心上人或者家中姊妹都是極合適的,可要拿來給公子掌掌眼?”

    “包起來。”

    江雲飛直接吩咐,夥計頓時樂開了花。

    江雲飛看向玉簪時的眼神極溫柔,和他一身的冷肅反差很大,樓瑤鬆了口氣,低聲對殷氏說:“恭喜伯母,江大哥已經有心上人啦!”

    殷氏:“……”

  第250章 無一人愛她

    景陽侯府。

    衛映辰剛進書房,脖子就被明晃晃的劍刃抵住。

    他沒有絲毫慌張,淡然的看著江雲騅:“中郎將想來府上做客派人說一聲就行,這是做什麽?”

    江雲騅眼神冷寒,手上稍稍用力,鋒利的劍刃便劃傷衛映辰的脖子,殷紅的血順著劍刃緩緩滑落,在地上濺出朵朵紅梅。

    “我沒心情聽廢話,說點兒有用的!”

    江雲騅冷聲命令,危險意味十足,衛映辰仍是一臉平靜:“我又不是中郎將心底的蛔蟲,如何知道中郎將想聽什麽?”

    他知道江雲騅是為何而來,也知道江雲騅不會因為一時衝動對他做什麽,所以有恃無恐。

    “是嗎?”江雲騅收了劍,一邊朝外走一邊說,“既然你想不到要說什麽,那我就去和陛下聊聊衛家是如何在背後推波助瀾、坐收漁翁之利的。”

    “為了抵禦外敵,衛家幾乎散盡了大半家財,中郎將覺得衛家僅僅是為了一家之私?”

    太子不是一朝一夕被養廢的,齊王的籌謀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完全顯現出來的,衛家隻是掛著個侯爵虛名的商賈,太早插手說不定不能扳倒齊王,還要把整個衛家搭進去。

    江雲騅停下來,偏頭看著衛映辰。

    他不在意衛映辰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在意的是花容什麽時候能從大理寺出來。

    京中的形勢比他想象中的更嚴重,擁護太子的朝臣被抓了一大波,這些年和齊王暗中有往來的朝臣也被抓了不少,關於花容的傳言多不勝數,忠勇伯府也被推到風口浪尖,若不是他們手裏握著兵權,又平亂有功,隻怕已經下了大牢。

    在這種情況下,江雲騅對花容有任何關心的表現都是害了她。

    衛映辰迎著江雲騅的目光說:“大理寺正在徹查此案,相信很快就會給世人一個滿意的答複,中郎將若對衛家有懷疑,可以直接麵呈陛下,反正現在衛家到處都有禁衛軍守著,便是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言下之意,昭和帝現在不信任何人,他們之間的談話都會一五一十的上報到禦前。

    江雲騅擰眉,又聽到衛映辰說:“不管中郎將怎麽看衛家,我都還是要謝謝中郎將把我未婚妻安全帶回了京中,雖然她現在還在大理寺受審,但我相信陛下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衛映辰語氣篤定,拐著彎兒的拍昭和帝的馬屁。

    江雲騅看不慣他這樣子,涼涼的橫了衛映辰一眼離開。

    回到忠勇伯府的時候,江雲飛正好載著殷氏和樓瑤回來。

    樓瑤身上多了不少配飾,見到江雲騅,立刻福身行禮,江雲騅卻像是沒有看到他們,徑直朝前走去。

    殷氏不滿的低喝:“阿瑤給你打招呼呢,你這是什麽意思?誰教你的規矩?”

    樓瑤忙勸殷氏:“三少爺可能有事要忙,伯母莫要生氣。”

    江雲騅沒給樓瑤好臉色,樓瑤也不敢叫他三哥。

    殷氏歎了口氣:“傻丫頭,你這就是脾氣太好了。”

    樓瑤:“……”

    我就是個蹭吃蹭喝的客人,要是對主人家耍脾氣,那是腦子有問題吧?

    ——

    大理寺裏,花容身上除了幾道鞭傷,並沒有被大刑伺候,隻是一直沒有睡覺,被反複逼問一些問題,腦袋脹鼓鼓的有些疼。

    又一輪審問結束後,獄卒給她喂了些水,然後打開鐐銬,把她從架子上放下來。

    沒吃什麽東西,花容的腿有些軟,腳一沾地險些跪下去。

    獄卒架著把她帶到旁邊的刑訊室,花容一眼就看到了三娘。

    三娘沒有她幸運,手指被竹夾夾得鮮血淋漓。

    獄卒會帶她來見三娘,應該是三娘交待了什麽。

    花容猜不到緣由,慢慢來到三娘身邊。

    三娘受了重刑,闔著眼臉色慘白,鬢角的發也被冷汗濕透,布滿皺紋的臉透出頹然和絕望。

    花容幫她撥開濕漉漉的發,又用袖子給她擦了擦汗,像幼時一般,低下頭用臉去蹭三娘,低低的喚:“三娘。”

    審訊難熬,花容的聲音很啞,三娘的呼吸重了些,過了一會兒才偏頭看向花容:“小芽兒,你來啦。”

    這是花容在風月樓時的名字,花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三娘的嗓子啞得更厲害,像是馬上就要油盡燈枯。

    花容的眼眶控製不住發紅,克製著淚意說:“三娘,我回來了,這些年我攢了好多好多錢,我們可以離開瀚京去別的地方買處院子安家,到時再開個成衣鋪,我從鋪子裏回來就陪著你好不好?”

    她之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贖身和三娘一起過上自由安寧的生活。

    許是她描述的未來太過美好,三娘的眸子恢複了一點兒神采,她定定的看著花容:“小芽兒,別怪三娘,三娘也是沒有辦法,他是三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是三娘唯一留在這世上的血脈,三娘沒有陪著他長大,總要為他做點兒什麽的。”

    三娘說著眼角滑下淚來,身子跟著輕輕顫動。

    三娘的神情痛苦,語氣充滿愧疚,花容胸口一滯,隱隱猜到什麽,卻還是不敢置信的問:“三娘不是說自己一進風月樓就被灌了絕子湯,怎麽會有孩子呢?”

    三娘搖著頭,眼淚流得更凶:“我在風月樓接的第一個客人就是齊王,晉舟是我和齊王的骨肉,但他一生下來就被齊王派人帶走了,沒多久,你就被送到我身邊,齊王用晉舟威脅我,讓我把你養大,送進忠勇伯府,暗中為他打探各家隱秘。”

    三娘從來沒有讓花容打探過什麽消息,這一番話分明是故意說給此刻正站在刑房外的人聽的。

    花容的心一點點下墜,後背爬上寒意,有種荒誕的憤怒。

    之前她說墨晉舟可憐,隻知道玩弄人心,身邊根本沒有一個真心的人,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從頭到尾可憐的人都隻有她。

    她是女兒身,不能繼承齊王的大業為齊王報仇,所以隻配做一個無關緊要的棋子,甚至連她最最信賴的三娘也不曾真心待她。

    世人萬千,卻無一人愛她。

    真是可悲……

  第251章 生死狀

    江雲飛和江雲騅回京第五日,宮裏準備了盛大的宴席。

    一是為兩人平亂慶功,二則是為越西使臣團接風。

    越西借兵給墨晉舟,差點兒導致昭陵被傾覆,使臣團這些時日並未得到貴賓待遇,而是被變相的囚禁在宮裏。

    這場接風宴更像是鴻門宴。

    進宮的時辰尚早,江雲飛和江雲騅先隨忠勇伯去見了昭和帝,然後才去到皇家校場。

    兩人到時,穆珂正在校場策馬奔騰。

    她換了昭陵女子衣衫,一襲紅裙熱烈似火,整個校場隻有她一名女子在騎馬,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穆珂很快也注意到兩人,立刻策馬來到他們麵前。

    穆珂對自己的馬術相當自信,勒馬韁繩的時候,那馬前蹄高高揚起,像是要踩到江雲飛臉上,眾人不由得發出驚呼,江雲飛卻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馬蹄重重落地,激起一地塵土,江雲飛神情冷寒,冷眼看著,感受到殺意,那馬不安的往後退了兩步。

    穆珂翻身下馬,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笑容燦爛的看著江雲飛:“雲飛,我們又見麵了,這些日子我好想你呀。”

    雖然換了昭陵女子的衣裙,卻改不掉深邃挺拔的眉眼,穆珂身上亦沒有昭陵女子的柔婉內斂。

    江雲飛臉上的寒意沒有絲毫消融,冷冰冰的說:“越西士兵幫助反賊作亂,不知殘害了多少人,公主還是離下官遠些比較好。”

    江雲飛說完越過穆珂往前走,穆珂亦步亦趨的跟上,無辜的說:“這些事都是父王跟別人商量好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別生我的氣呀。”

    穆珂說著想拉江雲飛的袖子,被江雲飛拂袖逼退。

    江雲飛用了寸勁兒,袖擺帶起勁風,若不是穆珂躲得快,就會被這袖子狠抽一巴掌。

    江雲飛沒有半點兒憐香惜玉的意思,也沒有顧忌穆珂的公主身份,不想當眾丟臉,穆珂隻能乖乖離江雲飛遠一些。

    江雲飛和江雲騅一走過去,李屹就看到救星一般衝上來:“大哥、阿騅,你們可算來了!”

    越西偷襲失敗,眾人都沒把使臣團放在眼裏,一些想在昭和帝麵前表現的世家子弟忍不住挑釁使臣團的人,沒想到被當眾打臉。

    江雲飛和江雲騅要是再不來,李屹都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

    昭和帝還沒來,穆蒼身為越西王上自然不可能早早來這兒等著,越西兩位皇子帶著十幾名勇士來的。

    李屹話音剛落,越西使臣團就爆發一陣歡呼。

    正在和越西二皇子穆兆比試的武狀元被挑下馬來,一旁的宮人鳴鑼,宣告穆兆贏了,穆兆卻沒有停下,繼續揮刀竟是想要了武狀元的命。

    江雲飛眉心一皺,江雲騅已閃電般上前救下武狀元。

    李屹跟著衝過去,用蹩腳的越西話衝穆兆大喊,罵他不守規矩,言而無信。

    穆珂上前幫忙調和,過了會兒解釋道:“在越西比試一般都是要簽生死簿的,我王兄以為昭陵也是這樣,所以沒有及時收手,並不是故意的,大家不要誤會。”

    穆珂的語氣溫和,麵上帶著歉意,穆兆也收手下了馬,仗著言語不通想把這件事直接揭過去。

    李屹暗罵穆兆無恥,大聲說:“比試之前根本沒有簽任何東西,我也再三說了點到即止,你們明明是故意的,怎麽能算是誤會?”

    穆珂立刻接過話去:“可能是世子沒有說清楚吧,畢竟世子的越西話說的並不是多好。”

    李屹被穆珂的睜眼說瞎話氣得瞪大眼睛。

    明明是他們心懷不軌,竟然還能怪到他頭上?

    李屹想要反駁,穆兆在這個時候用越西語說了一句話。

    李屹隻學了點皮毛,沒聽懂穆兆說了什麽,但見穆兆眼底噙著笑,猜也能猜到他說的不是什麽好話。

    穆珂笑著說:“我王兄說方才這位昭陵勇士身手還算不錯,他很佩服他。”

    穆珂說完,穆兆臉上的笑意更深,這時江雲飛卻用越西語回了一句:“口頭逞能不算什麽,如果你想找死,可以直接找我。”

    江雲飛這話一出,穆兆和穆珂同時變了臉色。

    兩人都沒想到江雲飛竟然會說越西話。

    剛剛穆兆以為沒人聽得懂自己說什麽,用越西話說昭陵的男子都很娘,根本不堪一擊,他遲早會把昭陵人打得像狗一樣。

    李屹也很意外,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叉著腰,很是驕傲的說:“這位是忠勇伯的大兒子,不僅得了忠勇伯的親傳,頭腦更是十分聰明,他在遠峰郡戍守了好些年,早就精通越西話,你們這下裝不了了吧。”

    穆珂的臉色還沒緩過來,軟著語氣道歉:“對不起,我王兄說話就是這樣,稍後我會稟報父王,讓父王好好教訓他的。”

    江雲飛沒理穆珂,看著穆兆,依然用越西語問:“怎麽,不敢了?”

    穆兆隻答應了武狀元就得意忘形,自然是禁不起江雲飛的激將的。

    他沉了臉,答應下來。

    江雲飛沉聲命令:“來人,拿紙筆來!”

    李屹還沒反應過來江雲飛拿紙筆要做什麽,江雲騅擋在江雲飛麵前,沉沉道:“我和他簽!”

    江雲飛的傷沒有江雲騅恢複的好,現在跟穆兆簽生死狀,有些危險。

    江雲飛抬眸,平靜的看著江雲騅,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

    他的官職比江雲騅高,他有權做這個決定,而且他是兄長,不管什麽時候都應該擋在江雲騅前麵。

    感受到江雲飛的絕決,僵持片刻,江雲騅還是退到一邊。

    李屹也在這個時候意識到江雲飛是要和穆兆簽生死狀,神情變得肅穆,湊到江雲飛耳邊低聲說:“大哥,我相信你,你不會輸的!”

    話音落下,宮人送了紙筆來。

    江雲飛利落的寫下自己的名字,咬破手指按下手印,然後把紙筆推到穆兆麵前。

    這一切他做得行雲流水,看穆兆的眼神像是看著死物。

    江雲騅的神情和江雲飛如出一轍,穆兆不以為意,一邊寫自己的名字,一邊問江雲飛:“萬一你輸了,你弟弟會跟著來送死麽?”

  第252章 願意讓出襲爵資格

    昭陵的世家子弟對越西人的印象很刻板,一直認為他們生性粗獷,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等江雲飛和穆兆開始比試,眾人才意識到這樣的想法有多愚蠢。

    越西男子大多都是很高壯的,穆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比江雲飛還高出半個腦袋,肩背更是魁梧如小山,但他的行動並不遲緩,反而相當的靈活。

    在江雲飛和穆兆交手幾個來回後,穆兆的攻勢猛然變強,江雲飛被逼得不斷後退,饒是李屹這種外行也看出江雲飛落了下風。

    有人小聲嘀咕:“不是說江雲飛很厲害嗎,他怎麽被打得一個勁兒的往後退?”

    “對啊,這可是生死局,想出風頭又怕死,到時候丟的可是昭陵的臉麵。”

    “都說他繼承了忠勇伯的衣缽,我看是因為有個好爹,他才能在軍中站穩腳吧。”

    因為花容的身份,忠勇伯府陷入輿論風波之中,之前遠遠比不上江雲飛的世家子弟都幸災樂禍,如今有機會自然免不了冷嘲熱諷。

    江雲騅緊緊盯著校場上的兩人,雖然聽到這些聲音,也沒有分心理會。

    李屹忍不住反駁:“人家剛擊敗敵軍從戰場上回來,身上還帶著傷呢,你們不怕死怎麽不自己上?”

    敢說這些話的人家世也不差,毫無愧疚之意,反而不滿道:“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傷打不過為什麽還要主動提出簽生死狀,這不是上趕著讓人打臉嗎?”

    那人說完又看向江雲騅,帶著輕笑問:“中郎將明知道自己大哥身上有傷為什麽不自己上,該不會是盼著自家大哥死了,就沒人跟你搶女人了吧?”

    這話一出,好幾個世家子弟都撲哧一聲笑出來。

    江雲騅之前獨寵花容,鬧得人盡皆知,現在又傳出兄弟相爭的戲碼,旁人自然都看夠了熱鬧。

    “你特麽胡說什麽呢!”

    李屹氣得衝過去揪住那人的衣領。

    那人叫霍明豐,是太後的親侄孫,跟李屹和江雲騅向來不對付。

    霍明豐推開李屹,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衣襟:“太子都被幽禁東宮了,永安侯世子的脾氣還這麽大,這裏可是皇宮,你還敢打我不成?”

    話音剛落,霍明豐就挨了一拳。

    江雲騅沒留餘力,霍明豐被一拳揍飛,重重落地,偏頭吐出一口血來,裏麵還有兩顆牙齒。

    霍明豐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痛得哀叫起來。

    和他交好的幾人想要上前摻扶,被江雲騅淩厲如刀的目光一掃,又都退了回去。

    畢竟誰也不想成為第二個霍明豐。

    霍明豐見狀捂著嘴痛罵:“江雲騅,這可是在宮裏,你知不知道打我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江雲騅活動著手腕走到霍明豐麵前,一腳踩在他胸口,涼涼的問:“我要承擔什麽後果用不著你操心,不過現在你就能知道誣蔑朝廷命官會有什麽後果!”

    江雲騅說完又要動手,周圍突然發出驚呼,江雲騅回頭,就看見穆兆踹了江雲飛一腳。

    那一腳角度刁鑽,正好踹在江雲飛腰側,好不容易養好的傷口隻怕又被踹開了。

    霍明豐被踩在地上,看不到場上發生了什麽,見江雲騅分神便想叫人來救自己,剛開口便又被江雲騅揍了一拳。

    江雲騅這一拳比剛剛更重,霍明豐直接被打暈過去,江雲騅拳頭上也染了血,殺氣騰騰的,讓人感覺可怖。

    校場上,穆兆踹中江雲飛後,攻勢愈發急切起來,江雲飛被逼得一退再退,眼看勝利在望,越西使臣團的人都忍不住歡呼起來,穆兆也想一舉要了江雲飛的命,結束這場比試,下一刻卻被江雲飛一記回馬槍封了喉。

    江雲飛的動作非常的幹淨利落,穆兆還保持著進攻的姿勢,越西使臣團的歡呼聲甚至還沒有結束,這場比試就分出了勝負。

    “王兄!”

    穆珂最先反應過來,驚呼一聲朝穆兆飛奔而去。

    越西使臣團的人也跟著鬧起來,約莫沒想到江雲飛會力挽狂瀾,真的反殺穆兆。

    江雲飛接過宮人奉上的帕子,慢條斯理的把染了血的劍細細擦拭幹淨。

    他的動作舒緩,稱得上是優雅,冷靜到殘酷,好像殺人對他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

    方才跟著霍明豐一起冷嘲熱諷的世家子弟全都噤了聲。

    他們之前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人家能在軍中立足是靠的爹吧?

    穆兆死了的消息很快傳到穆蒼耳中,昭和帝很快和穆蒼一起來到校場。

    穆兆的屍體就擺在那兒,使臣團的情緒還沒有平複下來,江雲飛很淡定的拿了生死狀給穆蒼看。

    穆蒼隻掃了一眼,便厲聲把那些想要鬧事的使臣喝止。

    既然簽下生死狀,就要願賭服輸。

    更何況他們現在在別人的地盤上,就這麽點兒人想要鬧事,根本就是自討苦吃。

    穆蒼認了輸,昭和帝沒什麽誠意的安慰了幾句,隨後笑盈盈的看著江雲飛說:“愛卿年少有為,這次平亂立下奇功,方才又振我國威,有什麽想要的封賞盡管開口。”

    穆蒼剛死了兒子,昭和帝卻要當著他的麵給江雲飛封賞,一點兒都沒有把穆蒼放在眼裏。

    穆蒼也不生氣,在江雲飛開口之前說:“本王也覺得忠勇伯這位兒子很厲害,穆珂很喜歡他,不如……”

    穆蒼想讓穆珂和江雲飛聯姻的意圖很明顯。

    這次越西支持墨晉舟叛亂失敗,兩國之前達成的協議出現裂痕,需要一場聯姻鞏固一下。

    然而穆蒼還沒說完,江雲飛就跪下說:“啟稟陛下,微臣患有隱疾,無法為江家延續香火,也不想害無辜之人,微臣願意把繼承爵位的資格讓出來,請陛下成全!”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麵露驚詫。

    不管是皇位還是爵位,曆來都是讓長子繼承的,江雲飛雖然很有能力,但忠勇伯已經有了爵位,他不可能再靠自己掙到勳爵之位,現在放棄繼承爵位,以後就隻能做個普普通通的武將了。

    江雲飛如果不想娶穆珂,大可以直接拒絕,沒必要當眾說出自己有隱疾。

    他這麽做,分明是豁出顏麵此生都不打算娶妻!

  第253章 值得嗎?

    江雲飛讓出了襲爵的資格,不打算娶妻,穆珂想嫁給江雲飛的希望破滅,不過她既然想嫁到昭陵來,昭和帝還是如了她的意,把她賜婚給太子做側妃。

    太子側妃的身份放在以前算得上是尊貴,但現在太子被幽禁在東宮之中,早就成了廢物,穆珂入了宮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穆蒼痛失一個兒子,把女兒送給一個廢物做了妾,又給了雙倍的貢品做補償,最後還承諾要把這次攻打遠峰郡的士兵送過來做奴隸,昭和帝才鬆口放使臣團回越西去。

    宮宴持續到深夜才散,江雲飛剛回到淩飛院,殷氏就找了過來。

    “你要為了那個女人放棄襲爵的資格?”

    殷氏知道這個大兒子一直很有主見,卻沒想到他會做得這樣絕。

    “和她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有問題。”

    江雲飛冷淡的回應,殷氏皺了皺眉:“你的身體根本沒有問題!”

    殷氏雖然和江雲飛不親,卻也知道江雲飛說有隱疾都是找的借口。

    他心裏有花容,所以不想娶別的女人。

    江雲飛並不辯駁,冷淡的看著殷氏:“聖旨已下,無可更改,夫人要去禦前告我欺君嗎?”

    不管殷氏怎麽想,昭和帝已經同意了這件事,她揪著江雲飛不放沒有任何意義。

    殷氏噎了一下,雖然又急又氣,還是控製著脾氣勸說:“你現在還年輕,總覺得自己能在營裏待一輩子,但人都有衰老的時候,你看看你爹,他在戰場上落了一身的傷,身邊要是沒有個體己的人照顧,該有多難受?”

    再勇猛的將軍也有卸甲歸田的一天,殷氏如何忍心讓自己的兒子年老時隻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江雲飛並未被殷氏的話嚇到,平靜的說:“母親放心,不管雲揚和阿騅誰繼承爵位,我都還是他們的大哥,他們不可能不讓我回家住,我也不會缺人照顧。”

    “我說的不是下人……”

    殷氏覺得江雲飛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要繼續勸,又聽到江雲飛說:“世人萬千,命數各有不同,便是結發夫妻也不會一起死,若我命長,耄耋之年不止無人照顧,還要承受喪妻之痛,那時母親難道還要讓我再納個續弦進門照顧?”

    江雲飛的口舌實在太厲害,殷氏說不過他,隻能故技重施,捂著胸口說:“我被你氣得都心絞痛了,你要是敢不娶妻,我怕是也活不長,到了地下也無顏麵對江家的列祖列宗!”

    殷氏是真的胸口有些痛,但這招對江雲飛沒什麽用,他早就見慣了生死,也習慣離別,看殷氏的眼神寡淡的很。

    “我並沒有要氣母親的意思,還望母親想開些,母親雖然與父親伉儷情深,但忠勇伯府家大業大,難免有人惦記,母親若是自己鑽牛角尖,難免有人願意為了榮華富貴接近父親,我也不想一把年紀還要改口喚別人繼娘。”

    “……”

    逆子!這都說的什麽話!

    殷氏怕自己會忍不住動手打江雲飛,氣衝衝的離開。

    殷氏走後沒多久,江雲騅拎著府醫來找江雲飛。

    江雲飛腰上的傷口果然又裂開,血流了不少,若不是江雲飛能忍,早就暈倒了。

    等府醫幫江雲飛包紮完,江雲騅才看著江雲飛說:“以後我和二哥會把家裏照顧好,大哥可以放心,你雖然是江家長子,也不一定要把所有責任都扛在肩上。”

    江雲騅已經決定放手,以為自家大哥放棄襲爵是為了日後能和花容到駐地長相廝守,自然要主動扛起一些責任。

    江雲飛並不知道江雲騅在想什麽,淡聲道:“我隻是放棄襲爵,並不是再也不管家裏的事,你和雲揚都不必想太多,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就好。”

    那你會和花容過上你們想要的生活嗎?

    江雲騅想問,話到了嘴邊又問不出口。

    大哥既然決定和花容在一起,肯定不會讓花容受委屈,花容一開始喜歡的就是大哥,他們在一起是兩情相悅,哪裏需要他去過問什麽?

    想到花容以後的喜怒哀樂都不會再和自己有關,江雲騅心裏很難過,卻還是神情自然的應道:“好。”

    ——

    大理寺裏。

    花容已經很久沒有合上眼睛了。

    三娘招供說她是奉齊王之命故意把花容送進忠勇伯府讓花容打探情報的,不然墨晉舟在郴州不會那麽輕易的找到江雲騅舅舅的弱點,花容成為江雲騅的通房也變成了蓄意勾搭。

    三娘說江雲騅早就愛花容愛得死去活來,也早就得知墨晉舟的計劃,是江雲騅暗中推動,太子才會為蕭茗悠著迷到無法自拔。

    這些事聽起來有些荒唐,但因為花容的身份,一切又變得合理起來。

    她是齊王的親生女兒,她沒有道理不為父親報仇。

    大理寺的官員依然沒有嚴刑拷打花容,隻是不讓她合眼睡覺,熬鷹一樣熬著她。

    “我從來沒有從忠勇伯府探聽過任何消息,這是齊王計劃的最後一步,他要借我的身份離間皇室和忠勇伯府的關係,你們不能中他的計!”

    花容一直重複著這幾句話。

    不能睡覺,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快炸了,身體也撐到極限。

    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大理寺的門,但就算是死,她也不能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

    她如果扛不住,江雲騅就要被扣上亂臣賊子的罪名,忠勇伯府也會被皇室猜忌懷疑,江家兒郎日後會因此處處被打壓、奪權。

    這二十餘年她都活在算計和欺騙之中,無人愛她,但她知道她愛的是誰。

    她希望他不要被流言蜚語困擾,希望他一生順遂,健康平安。

    這就是支撐她堅持到現在的唯一信念。

    “江家兩位少爺就要成婚了,他們根本不在意你在這裏經曆了什麽,你這樣維護他們值得嗎?”

    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花容努力找回神智看向他,從他眼底看到了濃濃的憐憫。

    似是覺得她所有的堅持都隻是一場笑話。

    花容舔舔唇,聲音沙啞的說:“值得的。”

    她想,能讓大少爺願意娶回家的,應該是一位極好極好的女子吧。

  第254章 齊王的謀算

    花容始終不肯認罪,到底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醒來時在去往皇宮的馬車上。

    好些天沒見過日光,即便是偶爾從晃動的車簾投射進來的陽光也刺得花容眼睛生疼。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鐐銬已經摘除。

    到了宮門口,馬車停下,花容一下車就看到了墨晉舟。

    這幾日他沒有被嚴刑逼供,反而由禦醫精心治傷,麵色雖然還是很蒼白,卻比之前有精神多了。

    至少能自己下地走動了。

    墨晉舟也看到花容,唇角微揚露出笑來,遙遙地衝花容揮手。

    顯得兩人關係很好。

    花容沒有理會墨晉舟,低著頭隨大理寺的官員入宮。

    一個時辰後,花容和墨晉舟一起跪在禦書房。

    馬上就要入秋,昨夜下了一場雨,空氣中多了些涼意,禦書房裏還沒鋪上厚實的地毯,地磚又冷又硬。

    昭和帝案上還有很多折子要處理,半個時辰後才放下朱筆看向墨晉舟和花容。

    墨晉舟身上鐐銬未除,卻跪得筆直,試圖在氣勢上和昭和帝平起平坐,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位年邁的帝王並不像他想象中那般蒼老平庸,反而有種曆經千帆的從容犀利通透,好像他所有的心思都會被看穿。

    墨晉舟心裏莫名有些不安,下一刻便聽到昭和帝問:“你今年多大了?”

    墨晉舟預想了很多遍和昭和帝見麵的場景,他想過昭和帝會問齊王,會問他朝中都有哪些人在暗中幫他,怎麽也沒想到昭和帝第一句問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墨晉舟明顯怔愣了一瞬,不過他很快恢複鎮定,不管昭和帝怎樣的不按常理出牌,他也不會亂了陣腳。

    “草民今年二十五歲。”

    “之前你的生辰都是怎麽過的?”

    昭和帝問著咳了幾下,帝王的威儀一下子消了不少,像個慈祥的老者,正在關心家中小輩。

    墨晉舟心底的違和感更甚,他沒再回答這個問題,滿眼憤恨的看著昭和帝說:“陛下德不配位,為了保住自己,戕害手足,粉飾太平,如今以為關心我幾句就能把這些醜行都掩蓋過去嗎?”

    墨晉舟越說聲音越大,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計劃敗露,他已經是將死之人,並不把昭和帝放在眼裏。

    昭和帝並不生氣,憐憫的看著墨晉舟:“齊王是這麽跟你說的?”

    “人在做,天在看,你以為滿朝文武都是傻子嗎?忠勇伯眼裏最是容不得沙子,他雖沒有反叛之心,但也願助我一臂之力,讓世人都知道我父王的冤屈!”

    墨晉舟言之鑿鑿,隻想把忠勇伯拉下水。

    昭和帝已經看過墨晉舟和三娘的供詞,聽到墨晉舟這番話並不覺得意外。

    他偏頭看向花容,問:“他說的是真的嗎?”

    花容磕了個頭說:“陛下明鑒,臣女從未在忠勇伯府打探過任何消息,忠勇伯府和反賊也沒有任何聯係!”

    昭和帝複又看向墨晉舟。

    墨晉舟並不說話辯解,表情帶著得意,他很享受此刻。

    坐在他麵前的是昭陵的九五至尊,但這位帝王永遠都無法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隻能和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漸漸離心。

    他的計劃雖然沒有成功,卻也不算全然的失敗。

    若是忠勇伯都沒有好下場,朝中其他大臣又如何會全心全意的為皇室效忠呢?

    這般想著,墨晉舟幾乎要笑出聲來。

    昭和帝卻在此時開口命令:“讓他們進來!”

    宮人出去通傳,不多時,身著華服的五皇子和一位身形瘦削、鬢發發白的中年男子步入禦書房。

    中年男子身著布衣,滿臉滄桑,墨晉舟的麵容卻和他有四五分相似。

    看到墨晉舟,蔣毅桓麵露詫異,目光不住的在五皇子和墨晉舟之間來回流轉。

    五皇子的生母蔣氏是前任大理寺少卿蔣毅桓的親妹妹,蔣氏查出有孕後不久,蔣毅桓便因為一樁冤假錯案被貶為庶民,蔣家所有人皆被流放,蔣氏因懷有皇嗣仍留在宮中,卻也被昭和帝冷落不再受寵,生下五皇子不久便鬱鬱而終。

    都說外甥肖舅,五皇子卻一點兒都不像蔣毅桓,也不太像蔣氏,隻是眉眼間有幾分昭和帝的神韻,蔣毅桓之前沒覺得奇怪,見到墨晉舟以後頓時覺得詭異極了。

    地上這個戴著鐐銬的青年人比五皇子長得更像他,而且眉眼間還有幾分像陛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理寺的官員適時開口說:“陛下,乳娘已經招了,當年她受齊王指使,秘密將蔣婕妤的孩子送出了宮,五皇子其實不是陛下的孩子!”

    這話一出,五皇子如遭雷擊,墨晉舟也無法再保持冷靜。

    他想阻止大理寺的官員繼續說下去,卻無法發出聲音。

    “齊王把自己和妓子生的孩子調包入宮冒充五皇子,真正的五皇子則被送到郴州,成了齊王複仇的工具,齊王是想讓五皇子與陛下父子相殺,為自己的孩子鋪路,用心實在是險惡至極啊!”

    “不可能!”

    墨晉舟終於發出聲音。

    他猛地站起身,憤怒的吼道:“這都是你們的陰謀,你們以為這樣我就會中計嗎?為了這一切,我謀劃了十餘載,我才是幕後的主導者和推動者,那個老東西已經被我挫骨揚灰了,他不可能騙我!”

    墨晉舟現在感受到的欺騙和憤怒和花容之前是一樣的。

    他本以為自己經曆的所有不幸都是昭和帝和齊王害的,他把齊王挫骨揚灰,便一心報複昭和帝,現在他們卻告訴他,他從一開始就被騙了。

    他的確出身高貴,但他不是齊王的兒子,而是名正言順的皇子。

    他本該富貴無憂的長大,卻被齊王偷調人生,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這些年他所有的隱忍籌謀,隻不過是一場笑話。

    墨晉舟氣到發狂,被禁衛軍打暈帶走。

    花容目睹了這場鬧劇,後背爬上徹骨的寒意。

    齊王籌謀這麽多年,也許不是為了傾覆朝綱,而是想讓昭和帝好好品嚐一番被至親血肉背叛的滋味。

    太子和墨晉舟都想把他從皇位上拉下來,他一直為別人養的兒子也有不臣之心,他雖坐擁天下,身邊又還剩幾個值得信任的人呢?

  第255章 可以去要家產

    因為與五皇子調換身份的事,墨晉舟深受打擊,好不容易養好的傷也惡化。

    連發了好幾日的高燒,到底還是被禦醫救了回來。

    墨晉舟清醒後,終於把所有的事都原原本本交待出來。

    齊王妃隻有花容一個女兒,墨晉舟之前自稱和花容是孿生兄妹,是為了和穆蒼拉近關係,好勸說穆蒼借兵給自己,因齊王的再三叮囑,墨晉舟之前才會想要帶著花容一起去越西。

    三娘的確是聽從齊王的吩咐把花容送進忠勇伯府的,但怕露餡兒,花容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從來沒有從忠勇伯府探聽到什麽消息,三娘更不知道自己的親生兒子其實被換進宮裏做了皇子。

    齊王的計劃是讓墨晉舟在外麵策劃叛亂,五皇子在宮裏接應。

    若是計劃成功,五皇子會以反賊的名義殺了墨晉舟稱帝,也算是完成齊王的夙願,若是計劃不成功,花容的身份也會讓昭和帝和忠勇伯離心,還會親自下令斬殺自己的兒子,如此也能解齊王的心頭之恨。

    那些暗中支持墨晉舟的大臣名單都被羅列出來,好多都是因為不滿太子昏庸,才想要鋌而走險換個儲君。

    看到那份名單,昭和帝在禦書房裏枯坐了一夜。

    手足相殘這種事傳出去不好聽,為了遮掩皇室辛秘,昭和帝並未剝奪花容的郡主稱號,讓官府貼出告示說齊王與反叛之事並無關係,五皇子才是這次叛亂的罪魁禍首,一切謠言都是他故意派人傳出去的,以後如果還有人敢傳播這些謠言,均以叛賊同黨論處。

    立秋那日,花容被放出了大理寺。

    宮人幫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帶她去了午門口觀刑。

    刑場上,密密麻麻的跪了二十多個人。

    墨晉舟不在其中。

    他身上畢竟流著昭和帝的血,昭和帝還是給他留了皇室的體麵,沒有讓他當街被斬首,而是賜了毒酒給他。

    五皇子被堵了嘴跪在最前麵,他一直在拚命搖頭,想要為自己伸冤,卻沒有人理他。

    三娘跪在人群最後麵,她明顯還不知道前麵的五皇子才是自己的親兒子,麻木的低著頭,連看都沒看五皇子一眼。

    約莫很慶幸沒有在刑場上見到墨晉舟吧。

    花容不確定三娘在這個時候會不會想起自己。

    她不是三娘親生的,對三娘來說也不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又在忠勇伯府待了十餘年,三娘對她的感情可能早就淡了。

    可花容很難過。

    即便知道三娘是故意把她送進忠勇伯府的,一切都是算計,親眼看到三娘要被處決,她還是難過到連呼吸都困難。

    在那些她本不該承受的磨難中,三娘給了她唯一的溫暖。

    今日之後,她連恨都不知道該恨誰了。

    太陽很快升到頭頂,監斬官一聲令下,劊子手高高舉起了手裏的刀。

    花容不忍再看,放下簾子。

    人群發出的驚呼聲還是傳了進來,馬車裏似乎也有了血腥味兒。

    胃裏一陣翻湧,花容趴在車轅吐了一通,眼角不覺滑下淚來。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她連給三娘收屍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徹底成了無根的浮萍。

    反賊皆被處決,天下複又安定下來,太子突發惡疾,難以承擔儲君之責,改立皇長孫為新任儲君,由太傅和忠勇伯共同教導皇長孫。

    半個月後,越西公主穆珂入住東宮,為太子側妃,宮中舉辦宴席,順便為使臣團踐行。

    宮宴開始前,世家夫人和小姐都聚到禦花園陪皇後說話。

    花容一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

    有探究有好奇,都覺得她實在命大,跟反賊扯上關係竟然還活了下來。

    花容恍若未覺,上前向皇後行禮而後落座。

    昭和帝為了仁義之名沒有剝奪花容郡主的稱號,但她如今孤零零一個人,毫無依仗,眾人免不了拿她尋開心。

    花容並不回應,全當沒聽見,過了會兒,有位夫人突然問:“忠勇伯夫人身邊這位姑娘是誰呀,我瞧她生的可愛,討喜的很呢。”

    知道今日會見到花容,殷氏特意把樓瑤帶在身邊。

    聽到有人問起,立刻笑著說:“這是我家娣姒的親侄女阿瑤,她兄長年少有為,前不久才立了功舉家遷到京裏,阿瑤眼下暫住府裏,不止我,府裏上上下下都很喜歡她呢。”

    殷氏的語氣很是驕傲,麵上也笑得開懷,連餘光都沒給花容一點。

    那位夫人順勢接話:“原來是前不久才到京裏的呀,我就說之前沒有見過這麽有靈氣的姑娘,阿瑤多大了,成婚了沒有?”

    “還沒有呢,”殷氏回答,隨後護崽的說,“我與阿瑤親近的很,恨不得她是我的女兒,今日隻是帶她來見見世麵,你們可別打她的主意!”

    殷氏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眾人都笑起來,與殷氏交好的世家夫人都送了樓瑤見麵禮。

    然後有人提到花容:“郡主受了忠勇伯府不少恩惠,不給阿瑤送點兒什麽嗎?”

    朝廷出了告示,眾人沒敢再提花容和江雲騅的那點兒過往,說的頗為含糊。

    樓瑤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看向花容。

    花容之前就注意到樓瑤了。

    小姑娘長得可愛,皮膚粉嫩,穿一身桃粉色衣裙,更顯純良無害。

    她原本在埋頭吃東西,聽到有人提到自己,連忙咽下嘴裏的東西,挺直背脊,繃著笑應付眾人,像是課堂上開小差突然被點名的學生。

    這會兒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望過來,花容的心都不自覺軟了兩分。

    殷氏卻因此很不高興。

    她不想再跟花容有任何交集,更不想讓樓瑤收花容的東西。

    思及此,殷氏搶先說:“忠勇伯府沒給郡主什麽恩惠,郡主今日能坐在這裏,全靠陛下寬仁憐愛,阿瑤今日得的禮物已經很多了,哪裏還能問郡主要禮物?”

    “也是,郡主現在隻身一人,孤苦無依,恐怕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不過齊王府當初家業也不小,郡主可以去問陛下要呀。”

    大亂剛剛結束,朝廷上下都要節省開支,一個沒有依仗又劣跡斑斑的孤女,若真的在這個時候去問陛下要家產,不知要鬧出怎樣的笑話。

  第256章 夫人大義

    “齊王府的家產很多嗎?”

    花容好奇的問,之前死氣沉沉的眸子多了些亮芒,像是走在荒漠裏的人突然找到水源,被家產吸引。

    讓花容去要家產的是太後的侄媳婦霍夫人,她兒子霍明豐之前進宮參加宮宴,說了花容幾句壞話,就被江雲騅當眾打掉了兩顆牙。

    忠勇伯府兩位少爺立了功,勢頭正盛,昭和帝並未處置他們的意思,霍夫人咽不下這口氣,今日才當眾給花容難堪。

    見花容上鉤,霍夫人笑著說:“是啊,齊王可是陛下的親弟弟,又很有才能,之前他經營了很多鋪子,雖然他納了續弦,但也沒有什麽大的開銷,家產應當是十分豐厚的。”

    齊王的家產的確豐厚,不過那些錢都被暗中轉移到郴州,讓墨晉舟拿去做謀反的事了。

    花容裝作不知,看向皇後:“皇後娘娘,這位夫人說的都是真的嗎?我父親有這麽厲害嗎?”

    自太子被幽禁,皇後就氣得病了,她對這次叛亂的真相不是很了解,隻大概知道與齊王有些關聯,她有些不滿霍夫人在這種場合提起齊王,卻還是壓著脾氣說:“齊王的確留下了一些家產。”

    “太好了!”

    花容高興的歡呼一聲。

    在這樣的場合做出這種舉動有些失禮,好多人都忍不住掩唇笑起來。

    到底不是皇家正經養大的金枝玉葉,不止沉不住氣,還見錢眼開,市儈的很,和跳梁小醜沒什麽區別。

    霍夫人對花容的反應很滿意,憋了好些時日的惡氣終於出了些,然而不等她唇角上揚,花容便起身跪到皇後麵前:“靈清的雙親早已亡故,靈清鬥膽,想把父親留下來的家產全部捐出,用來撫恤遠峰郡那些戰亡的將士家眷,也算是盡了一些綿薄之力!”

    這話一出,剛剛還在嘲笑的人都僵住了臉。

    花容不是見錢眼開要把齊王留下的家產索要回來給自己花,而是要捐出來給烈士家眷,如此高風亮節,什麽人能有資格嘲笑她?

    皇後因為花容的話眉心皺了一下。

    花容如果要齊王的家產自己花還挺好打發的,現在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要捐了家產撫恤烈士家眷,就得把錢送到兵部,登記在冊。

    這要是給少了,旁人豈不是會說她這個國母克扣一個孤女的家產?

    可國庫空虛,齊王留下來那些家產早就被用得一幹二淨,這筆錢從哪兒拿?

    皇後的身子還沒大好,又碰上這種糟心事,不免有些煩躁,她剜了霍夫人一眼,故意說:“最近事情太多,本宮有些忙糊塗了,霍夫人既然對齊王府的事這般了解,可知齊王留下來的家產大概有多少?”

    霍夫人是太後娘家的人,早些年太後和皇後的婆媳關係不好,霍夫人為了討好太後沒少在中間添油加醋,霍夫人和皇後的關係一直都不咋好。

    皇後這話一出,好些世家夫人看霍夫人的眼神就變了。

    齊王在納續弦之前,寡居了好些年,霍夫人這麽關心一個鰥夫是什麽意思?

    霍夫人沒想到皇後會當場給自己難堪,老臉有些掛不住,咬咬牙說:“皇後娘娘誤會了,臣婦對齊王府的事並不了解,臣婦隻是偶然聽夫君提過,夫君說齊王手裏的鋪子都經營的很好,折合成現銀,少說也有上萬兩吧。”

    瀚京的世家大族家裏都有經營鋪子,這個數目對普通人來說是天文數字,對他們來說卻算不得什麽。

    霍夫人也知道皇後不想拿這麽多銀子出來,故意給皇後添堵。

    皇後的眉心皺得更緊,她想了想說:“昭陵大亂剛定,除了烈士家眷需要撫恤,受動亂影響的百姓也需要安置,恢複元氣,陛下已經免了各地半年的賦稅,本宮也想為百姓們做些什麽,靈清都有魄力把齊王留下來的家產全部捐出,諸位夫人就沒有受到一絲觸動嗎?”

    說到後麵,皇後的語氣嚴肅了些,幾乎是在明示大家應該捐善款。

    看熱鬧看得正開心的眾人立刻哀怨的看向霍夫人。

    若不是霍夫人起這個頭故意招惹花容,皇後怎麽會突然讓大家捐款?

    花容對這個發展趨勢很滿意,看向霍夫人,一臉感激的說:“若不是夫人提醒,靈清根本想不到父親還留了家產下來,夫人對我一介孤女尚且如此憐惜,對那些為昭陵戰死的兒郎應該更加痛惜吧?”

    花容直接扣了霍夫人一頂高帽子。

    霍夫人平日極要臉麵,自是不會當眾承認自己根本沒有憐弱之心,隻是想讓花容丟臉,但她要是順著花容的話說,隻怕要把在場的世家夫人得罪大半。

    霍夫人意識到自己小瞧了花容,有些惱恨,正不知該如何回答,一個溫溫和和的聲音想起:“夫人大義,晚輩受教了,阿瑤雖然出身不高,卻也願意為昭陵出一份綿薄之力。”

    樓瑤說著走到花容身旁跪下,將身上的配飾全部取下,連同之前收到的禮物一並奉上。

    花容沒想到樓瑤會站出來幫自己說話,有些詫異,偏頭卻對上樓瑤彎成月牙的眸。

    原來,小姑娘不止長得可愛,還很有正義感。

    既然躲不開捐善款這一茬,那就不能讓別人搶了風頭。

    其他人也都紛紛表態願意捐錢。

    局麵已定,霍夫人有苦不能言,隻能收下這頂帽子。

    接下來的宴席上,霍夫人一直冷著一張臉,好像被匪徒洗劫一空。

    宴席結束已是深夜。

    樓瑤和殷氏一道出宮,上了馬車,樓瑤忍不住問:“伯母,我覺得靈清郡主人很好呀,您怎麽好像不喜歡她?”

    樓瑤進京後就住進了忠勇伯府,對花容的過往並不了解,她幫花容說話完全是出於正義,直到晚宴結束,她才慢慢回過味來。

    霍夫人不是真心為了郡主好,故意挖坑卻被郡主反擊了呢。

    可是郡主出身高貴,又很聰明,人也漂亮,伯母為什麽會不喜歡她呢?

    樓瑤看著殷氏,一臉的好奇,並不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戳了殷氏的痛處。

    殷氏暗暗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好孩子,以後多吃點兒核桃吧。”

    “為什麽?”

    “補腦。”

    “……”

    樓瑤茫然,她剛剛是被伯母嫌棄了嗎?

  第257章 自立門戶

    宮宴之後,各大世家都捐了善款。

    國庫拿不出錢,皇後不想出錢給花容做名聲,想方設法讓霍家出了一萬兩充作齊王的家產。

    霍夫人吃了個悶虧,對花容的成見更大了。

    不過是個沒有依仗的小賤人,她奈何不了忠勇伯府,難道還奈何不了她?

    幾日後,霍夫人進宮探望太後。

    太子的事讓太後和昭和帝、還有皇後的關係變得很差,皇後稱病,許久沒來慈寧宮向太後請安。

    太後氣得不行,身子比之前差了很多,感覺自己過不了多久就要撒手人寰。

    霍夫人在這個時候來探望太後,太後很是高興。

    霍夫人與太後說了會兒話,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引到花容身上:“姨母,您打算怎麽處置靈清郡主呀?”

    “你關心她做什麽?”

    太後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昭和帝把消息封鎖的很嚴,太後並不知道齊王耗費數十年策劃了一場驚天陰謀,不過太後畢竟是齊王的親娘,她猜也能猜到齊王跟這次大亂可能脫不了幹係。

    按照太後的想法,她是不想讓花容活下來的。

    皇帝還是心軟了些。

    霍夫人看出太後不喜花容,心裏有了底。

    “姨母誤會了,我不是關心她,而是覺得她有那樣的過往,恐怕不是安分的主,留在宮裏並不是什麽好事。”

    霍夫人解釋,一直偷偷關注太後的神情變化。

    太後的表情又沉了兩分。

    有蕭茗悠的前車之鑒,太後自然也是不想讓花容留在宮裏的。

    一個爬過床的女子,難保不會生出齷齪心思,可是現在皇後統領後宮,昭和帝又對太後心存不滿,太後也不能隨隨便便處置花容。

    家醜不可外揚,太後沒有表露出來,橫了霍夫人一眼,涼涼的問:“你想說什麽?”

    霍夫人早就打好腹稿,麻溜的說:“郡主的年紀不小了,也該相看人家定下來,不然難免招人非議。”

    花容現在已經二十好幾了,和她同齡的女子早就兒女成群,沒嫁人的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她和忠勇伯府兩位少爺糾纏不清,又和衛家有娃娃親,你當真以為她無人可依?”

    太後的語氣不好,看霍夫人的眼神如同看著一個蠢貨。

    霍夫人被太後的眼神刺痛,卻不敢表現出來,認真的說:“這三位都是難得的好兒郎,郡主已是殘花敗柳之軀,怕是配不上他們,太後難道希望這樣的兒郎被一個狐媚子迷得神魂顛倒?”

    花容之前在春獵時攀咬過太子,對太後的話陽奉陰違,太後自然不想她能嫁得良人。

    見太後表情鬆動了些,霍夫人繼續說:“真正矜持有教養的姑娘,是不會跟別的男子糾纏不清的,隻要讓這三位郎君認識到郡主的本性,他們自然不會再傾心於她,畢竟一個人的眼界和經曆不會因為身份的變化而突然改變。”

    霍夫人瞧不上花容,就算山雞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太後覺得霍夫人說的有些道理,沉默片刻問:“你有什麽計劃?”

    霍夫人湊到太後耳邊說了幾句。

    兩日後,皇後的懿旨送到花容手裏。

    因她主動提出要捐掉齊王留下來的全部家產,為各大世家做了表率,皇後特意恩準花容出宮自立門戶。

    昭陵向來是男尊女卑,女子很少有能自立門戶的,這個封賞聽著很不錯,但齊王已死,花容隻有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如今又捐了家產,這個時候讓她出去自立門戶,無異於將她掃地出門。

    來傳旨的宮人知道從花容這裏撈不到什麽好處,敷衍的說了兩句恭喜便離開。

    當天下午,內務府的人便帶花容去到城北一處府邸。

    “這裏幾年前曾是一位狀元郎的府邸,狀元郎調任到別處後,這裏就閑置了下來,以後這裏就是郡主的府邸了,朝中上下都在節省開支,郡主雖是奉旨出宮自立門戶,也不好太鋪張,希望郡主能明白皇後娘娘的一番苦心。”

    內務府的人草草打掃過屋子,但畢竟閑置了好幾年,外牆已經有了青苔和發黴的痕跡。

    瞧著有些破舊。

    花容卻沒嫌棄,溫笑著說:“麻煩幫我謝皇後恩典,我很喜歡這裏。”

    果然是沒見過什麽世麵,這麽容易就被打發了。

    內務府的人心底不屑,留下兩個宮娥便離開。

    花容推門進入院中,把這座府邸各個角落都看了一遍。

    這是一個二進的小院,後院有天井,還有一棵桂花樹,已經入秋,桂花開了不少,空氣中都彌漫著清甜好聞的味道。

    院子裏的雜草沒有清理幹淨,仍殘留著幾分荒蕪,落在花容眼裏,卻處處都是可愛的。

    這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院子。

    她是這裏的主人,在這個院子裏,她想做什麽都可以!

    提出捐掉齊王留下來的家產是她臨時起意的想法,她隻是在和霍夫人暗中交鋒,並不知道這個舉動會給自己帶來這樣大的好處。

    花容越走步子越輕快,唇角也忍不住上揚。

    不管皇後為什麽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她都十分感激。

    “郡主別看了,都這個時辰了,這裏什麽都沒有,一會兒咱們吃什麽,晚上怎麽安置呀?”

    明眼人都知道花容一窮二白的被趕出了宮,在這兒伺候她比在內務府做事差多了。

    所以這宮娥的語氣很不客氣,帶著埋怨。

    這破院子又小又醜,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

    花容笑意未收,柔聲道:“我暫時不需要人伺候,你們可以繼續回內務府做事,不必委屈自己留在這裏。”

    “我們是奉皇後娘娘的命來伺候郡主的,豈是郡主說不要就不要的?”

    那人反駁,語氣充滿譏誚,笑花容出身卑賤、見識淺薄,連皇後的恩典都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不要。

    那宮娥嘴上說著要伺候花容,態度卻淩駕於花容之上,好像她才是這裏的主子。

    花容折了支桂花放到鼻尖嗅了嗅,柔柔的問:“所以現在要我去想辦法生火做飯伺候你們入睡麽?”

  第258章 求大人為我做主

    第二日一大早,花容就拿著皇後懿旨去了戶部更換官牒和房契,然後又去了成衣鋪。

    還沒到店門口,馬車便被堵住。

    鋪子裏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吵吵嚷嚷的鬧得不可開交。

    花容掀開車簾,就見掌櫃被人粗暴的推到地上,店裏已經被砸得一片狼藉。

    眉心一皺,花容取下耳墜讓車夫去幫忙報官,自己下了馬車。

    鬧事的是四個膀大腰圓的婦人,花容知道不是她們的對手,沒有貿然上前,拉著一個看熱鬧的老嫗問:“老人家,發生什麽事了?他們怎麽打起來了?”

    花容沒戴麵紗,穿的是上好綢緞做的衣裙,眉眼很是溫柔,老嫗把前因後果都說出來。

    這四個鬧事的婦人自稱買了店裏的衣服回去,才穿了兩次就壞了,說店裏故意以次充好,賺黑心錢。

    這四個婦人聲音嘹亮,撒起潑來掌櫃的完全招架不住,圍觀的人隻顧看熱鬧,沒有願意上前幫忙的。

    畢竟一個人說衣服壞了有可能是想訛錢,一群人來說就可能是真的了。

    花容已經快一年沒來過鋪子裏了,但她相信掌櫃的不會做這種事。

    馬夫很快帶著官差前來,花容搶先一步撥開人群進到鋪子裏。

    “住手,你們在做什麽?”

    那四個婦人打完掌櫃,又用剪刀絞爛了好些布匹,鬧得正起勁兒,根本沒把花容放在眼裏。

    花容抄起門栓朝四人打去。

    這幾年她沒怎麽幹粗活,但之前的底子還剩了些,比那些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打人疼多了。

    四人被打出鋪子,卻不甘心認輸,合力來搶花容手裏的門栓。

    花容見官差已經到了,便鬆開手,假裝摔倒。

    那四個婦人趁勢要打花容,還沒來得及碰到花容的衣角,就被踹翻在地,頓時大聲嚎叫起來。

    “殺人了!官府包庇奸商殺人了!”

    這四人的嗓門兒很大,哭嚎聲吸引來更多看熱鬧的人。

    江雲騅沒理她們,轉身去扶花容,花容先一步起身,拍了拍灰塵。

    花容做得很自然,似乎真的隻是恰好避開了他。

    江雲騅收回手,沉聲問:“沒事吧?”

    花容搖頭,客氣的說:“多謝江三少爺出手相助。”

    “陛下已將瀚京的護城軍交到本官手裏,城中治安也在本官的職責範圍之內,郡主不必客氣。”

    說這話時,江雲騅微微拔高聲音,好讓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都知道,他並不是為了花容而來,而是公事公辦。

    那四個婦人卻沒把江雲騅的話聽進去,大聲罵道:“奸商!難怪你們敢賣這種爛貨,原來是早就和官府的人勾搭上了!你們店大欺民,天理何在呀!”

    四人統一口徑,罵得十分難聽。

    江雲騅直接讓人堵住她們的嘴當街掌箍。

    這些官差手勁兒大,沒打幾下就把人打出血來。

    這四個人的嘴是堵住了,圍觀百姓的嘴卻堵不住。

    花容適時開口:“今日之事關乎本店的聲譽,還請大人當街審訊,還本店一個清白。”

    江雲騅讓人住手,放開其中一個婦人。

    婦人挨了耳光,安分了許多,不敢再吵鬧,把前因後果都說出來。

    花容聽完柔聲開口:“說話做事都要講個依據,你說店裏賣的衣服不好,證物呢?”

    “那種破爛東西,我早就丟到灶裏燒了,你們店裏賬簿肯定記著我買東西的記錄,那就是證據!”

    那婦人毫不慌張,似乎早就想好要如何應對。

    “東西不好,正常人都會想要索賠,若是賠償條件談不攏,才會大吵大鬧,你們索賠了嗎?”

    “沒有!”掌櫃的扶著腰走到花容身旁,急急的說,“東家,她們一來就打了我,根本沒有提賠償的事,分明是故意鬧事,我們店裏的衣服都是用今年的新布做的,若非有人故意損壞,絕不可能一穿就爛!”

    這話一出,眾人也覺得有道理。

    正常人買到不好的東西,退錢或者換好的就行了,怎麽會一來就鬧事?

    那婦人眼底閃過心虛,隨後大聲道:“你們自己做黑心的買賣,還想拿錢堵我的嘴,我才不上你的當呢,我就是要讓你這樣的無良商家關門,再也不能坑害別人!”

    這話說的倒是正義凜然。

    花容揚聲說:“昭陵律法規定,為商者若是以次充好,缺斤少兩故意騙人,當三倍補償,再向朝廷交十倍數額的罰金,閉店一月反省,從未有關門之說,你難道比律法還大?”

    那婦人噎住,約莫沒想到花容還背得住律法。

    花容繼續說:“你要公道大可以找官府的人做主,但官府的人一來,你不伸冤,反而信口雌黃、誣陷朝廷命官,莫不是漏網的反賊同黨,意欲抹黑朝廷,再次發起動亂?”

    花容和江雲騅的關係微妙,搬出兩人的身份反而會越描越黑,但涉及朝廷,性質就不一樣了。

    圍觀的百姓怕受牽連,都嚇得退開了些,江雲騅帶來那些差役更是神色一肅,把這四人押得更死,生怕她們逃了。

    那婦人猛然被扣了個反賊同黨的罪名,終於繃不住慌了,一個勁兒的解釋:“我就是個老實本分的婦道人家,怎麽可能跟反賊有關係,青天大老爺,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那婦人說著想抱江雲騅的腿,江雲騅立刻嫌惡的避開。

    婦人哭得特別理直氣壯,花容並不與她辯駁,望向江雲騅說:“大人,此人無憑無證就當街打人,還絞爛我鋪子裏的布匹,損我清譽,求大人為我做主!”

    在婦人撒潑打滾的哭嚎聲中,花容的聲音顯得格外溫柔。

    經曆了那麽多事後,兩人的身份變換,隻剩下疏離,江雲騅知道花容求自己做主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一顆心卻還是控製不住悸動起來。

    像貓尾巴掃過心尖,酥癢難耐。

    那婦人聽出花容這是想讓她賠償損失,心頭一緊,又要哭鬧起來,還沒張嘴又聽到花容說:“對了,皇後娘娘的懿旨一直揣在我身上,方才推搡得這麽厲害,也不知道弄壞了沒有。”

    這話一出,原本氣勢洶洶的婦人全都打了個寒顫。

    這個女人是故意的吧,不然她為什麽不把皇後娘娘的懿旨好好供起來,反而要揣著到處閑逛?

  第259章 六名少年郎

    江雲騅命人把那四名鬧事的婦人帶回去審問,又派人把鋪子收拾幹淨。

    圍觀的百姓聽說花容和皇後有關係,不敢嚼舌根,很快散去。

    花容又向江雲騅道了次謝,卻隻在鋪子外麵站著,沒有絲毫要請他進去坐一坐的意思。

    自回了京,為了避嫌,顧忌著各種禮教,他隻能遠遠的看花容一眼,今日才有機會和她說話。

    江雲騅神色晦暗的看著花容,喉嚨滾了滾,低聲說:“恭喜郡主。”

    自立門戶後,她就完全是自由的了。

    “謝中郎將。”

    花容眉眼微垂,表情很淡,看不出太多情緒。

    江雲騅知道自己不該再過多糾纏,卻還是忍不住問:“開府宴定在何時?”

    說完怕被花容拒絕,又補充道:“郡主之前幫忙征集糧草,又在軍中照顧傷兵,於情於理,我和大哥都應該送些賀禮給郡主的。”

    “那些都是我該做的,中郎將不必放在心上,而且我昨日剛出宮,等日子定下來,會親自到貴府送請帖的。”

    女子自立門戶是很少見的事,這開府宴尤為重要,若是辦不好,旁人就會以為花容隻身一人、無人可依,難免會起欺負她的心思。

    知道花容要送請帖到府上,江雲騅暗暗鬆了口氣,遲疑片刻還是說:“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派人到府裏找隨風。”

    既然決定放手,江雲騅便沒再讓隨風暗中保護花容。

    花容沒有直接回絕,又道了一次謝。

    話題到此結束,江雲騅找不到借口再待下去,隻好離開。

    進了鋪子,掌櫃要拿賬簿給花容看,花容柔聲說:“今日我不是來查賬的,您受了傷,還是先去醫館看看吧。”

    “可鋪子裏這些東西……”

    “我會找人賠償,您不用擔心。”

    掌櫃點點頭,轉身去了醫館。

    花容去到後院,從之前住的屋子床腳找了一個木匣子出來。

    裏麵有江雲嵐之前給她的鋪子盈利,也有她恢複郡主身份後得的各種賞賜,零零總總的加起來有不少錢。

    花容拿著錢去了東市,準備買一些護院。

    她可以不需要丫鬟伺候,但需要有人保護才有安全感。

    花容之前差點兒被王青雲賣到這裏,知道怎麽走,但對挑選護院之事卻沒什麽經驗。

    她正有些猶豫,一個人突然走到她身旁說:“姑娘,來這兒看看吧,我這裏都是做事麻利又老實的壯勞力,買回去伺候或者看家護院都是極好的。”

    循聲望去,說話的是個魁梧勇猛、長著絡腮胡的男子,在他身後有好幾個鐵籠,籠子裏關的都是奴隸,有成年男子,也有十多歲的少年,一個個蓬頭垢麵,看不清麵容,唯有藏在頭發下麵的眼睛透著對自由的渴望。

    入了秋,天氣已經涼爽下來,這些人吃喝拉撒都在籠子裏,稍微走近些便有難聞的味道湧入鼻尖。

    花容看了看,不知道該選誰好。

    絡腮胡子直接拎了六個少年人到她麵前。

    “這些都是沒爹沒娘的孤兒,在我這兒成天挨打受罵的,姑娘買了去,隻要給他們一口熱乎飯吃,再讓他們穿暖和,他們保證把姑娘當作自己的再生父母看待,絕對不會背叛姑娘,他們還在長身體,稍微養養就有使不完的力氣,不僅好用還便宜。”

    這些少年都很瘦弱,的確要比成年男子便宜很多,很符合花容的要求。

    花容有些動心,這時一個少年突然朝她跪下,磕頭哀求:“求主子買下我弟弟吧,他生病了,再不帶他離開這裏他會死掉的!”

    少年一開口,剩下的人也都跪了下來。

    怪可憐的。

    花容沒再猶豫,買下六名少年,又去買馬車雇了車夫送他們去醫館檢查身體,正準備自己去買家具,之前那名少年追上來說:“我叫鐵狗,我的身體沒問題,主子要做什麽可以帶我一起去。”

    這名叫鐵狗的少年比其他人要稍微高一些,麵容雖然髒汙不堪,眼神卻很堅定。

    花容沒有拒絕,帶上鐵狗一起去買東西。

    傍晚,花容帶著六名少年回到家裏。

    剛進門,月白不滿的聲音便響起:“郡主這是去哪兒了,竟然在外麵待了一整天都沒回來,皇後娘娘是讓你自立門戶不假,可你畢竟是女子,怎麽能一直在外麵拋頭露麵呢?”

    月白是內務府留下來照顧花容的宮娥之一,昨日抱怨的人也是她。

    今天花容不在家,月白實在餓的不行,自己花錢買了些吃的,對花容的怨念更重了。

    月白說完,見花容身後跟著六個黑影,走近些聞到臭味,立刻捏住鼻子,嫌惡的說:“郡主,你怎麽把叫花子帶回來了,多髒啊!”

    明明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把叫花子帶回家,這是有毛病吧!

    月白一個勁兒的在心底吐槽。

    花容並未生氣,淡聲道:“他們都是我買回來的護院,你先去廚房燒熱水讓他們沐浴。”

    “他們這麽髒,要多少水才能洗幹淨啊?”

    月白吐槽,她可不願意伺候這些小乞丐。

    然而她剛說完,就被鐵狗打了一巴掌。

    “主子的話就是命令,哪有你還嘴的份兒?”

    鐵狗雖然看著瘦弱,畢竟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人,月白被打得一個趔趄,整個人都懵了。

    鐵狗又衝其他少年說:“二虎,你去生火,其他人自己去打水!”

    “是!”

    五名少年麻溜的行動起來,鐵狗這才看向花容問:“主子要如何處置這個刁奴?”

    月白捂著臉大叫:“我可是皇後娘娘賜給郡主的人,你一個臭乞丐竟然敢動我?”

    鐵狗反手又給了月白一巴掌:“皇後娘娘把你賜給主子,你就是主子的人,主子要動你,誰都攔不住!”

    鐵狗說著語氣帶了殺意,月白感覺後背發涼,竟然就這樣被鎮住,不敢再說話。

    花容站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著鐵狗,若有所思。

    這個少年好像和尋常奴隸不大一樣,他說話做事都極有邏輯,身上還有一股特別的氣勢。

    他是奉誰的命來到她身邊的?

  第260章 立威

    這六名少年郎比花容想象中能幹的多,他們洗完澡把家具都搬進屋裏,又以最快的速度做好飯菜。

    廚藝雖然算不上多好,飽腹是絕對沒問題的。

    少年郎們洗去一身髒汙後,露出本來麵容,除了鐵狗,其他人都不敢直視花容,很是忐忑不安。

    “太晚了,吃完飯早些休息,明日我再與你們說規矩。”

    花容自己做過奴才,不想對他們太苛刻。

    聽到花容的話,少年們都眼巴巴的看向鐵狗。

    大哥,主子讓我們上桌吃飯!

    我們幹了這麽多活,早就餓的不行了!!!

    鐵狗也很餓,聞著飯菜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卻還是繃著臉,故作老成的說:“我們不能與主子同桌吃飯,主子先吃。”

    花容抬眸看著他:“既然我是主子,我說的話不能作數麽?”

    鐵狗一愣,隨後跪下,大聲說:“奴才知錯,求主子恕罪!”

    他一跪,其他人也都跟著跪下求饒,生怕被花容趕出去。

    花容沒應聲,自顧自的吃起東西來。

    過了會兒,鐵狗壯著膽子起身,坐到花容旁邊吃飯。

    見花容沒有出聲嗬斥,其他人也都上了桌。

    正是長身體的少年郎,一個個幹完活餓的不行,一開始還克製著,後來就忘了規矩狼吞虎咽起來。

    在那些人牙子手裏,他們從來都吃不上一頓飽飯。

    一刻鍾後,桌上的飯菜被一掃而光,少年們舔舔嘴,還沒有完全吃飽。

    鐵狗安排兩個少年收拾了桌子去洗碗,然後才把月白和另一名宮娥帶進來。

    “跪下!”

    鐵狗厲聲嗬道。

    月白挨了兩耳光,有些害怕鐵狗,被吼得渾身一顫,乖乖跪下。

    花容看著她,淡淡的問:“不服?”

    月白不想吃眼前虧,低著頭說:“奴婢沒有不服,奴婢知錯,請郡主恕罪!”

    “既然錯了就要有懲罰,按照宮裏的規矩,犯上該當何罪?”

    宮裏都是貴人,以下犯上是要掉腦袋的。

    月白心裏“咯噔”一下,但她覺得花容隻是嚇唬自己,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打殺,質疑的問:“郡主已經自立門戶,怎麽能按照宮裏的規矩處置人?”

    花容點點頭,說:“我這裏的規矩自然沒有宮裏那麽嚴苛,但你畢竟是宮裏出來的,又是皇嬸安排來伺候我的,若是叫人知道你對我不敬,豈不是會敗皇嬸的名聲,怪她沒有掌管好六宮,還苛待侄女?”

    月白沒把花容放在眼裏,但牽扯上皇後,罪名就大了。

    月白頭皮發麻,軟了語氣,委委屈屈的說:“郡主,奴婢真的知錯了,郡主也曾做過奴才,知道屈人之下有多難,求郡主原諒奴婢這一次吧。”

    她故意提起花容的過往,期望這些少年知道後不要對花容那樣恭敬。

    一個做了二十餘年賤婢的郡主,有什麽可高傲的?

    花容並不避諱那些過往,平靜的說:“我在忠勇伯府做奴婢的時候,府裏下人都認得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要尊敬主子,府裏主子也都很寬厚,不曾為難人,宮裏主子難道個個刁鑽刻薄?”

    這話不止得罪了皇後,宮裏所有主子都給得罪了。

    月白哪敢應聲,隻一個勁兒的說:“郡主,奴婢真的知錯了,郡主心地善良,就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這話說的好像花容不饒了她就成了蛇蠍毒婦。

    花容沒理月白,看向另外一個宮娥問:“你叫什麽名字?”

    月白與花容交鋒已經敗下陣來,那人不敢放肆,恭敬開口:“回郡主,奴婢叫月清。”

    “你知道宮裏犯上都是怎麽處置的嗎?”

    月白聽到這話立刻瞪著月清,眼神裏都是警告。

    月清低著頭沒看月容,柔柔道:“回郡主,按照宮規,以下犯上者當直接處死。”

    “你胡說八道什麽……”

    月白尖叫一聲撲向月清,隻是還沒碰到月清的衣角,就被鐵狗死死摁住。

    月白掙紮著叫喊,花容冷著聲命令:“把她打暈,堵了嘴捆起來!”

    花容已經給了月白機會,她自己死不悔改,就沒有辦法了。

    月白被捆起來丟進柴房。

    花容讓月清起來,拿了一錠碎銀給她,溫聲吩咐:“以後早上給他們每人煮六個饅頭,炒兩個菜,中午和晚上各煮一升米,兩葷三素五個菜。”

    聽到這話,幾個少年均是眼睛一亮。

    以後他們都能吃飽了。

    花容安排少年們住外院的大通鋪,鐵狗不肯睡,非要值夜。

    花容勸了幾句,見鐵狗神情堅定,忍不住問:“誰讓你來我身邊的?”

    花容故意繃著臉,裝出一副早已洞悉一切的模樣。

    鐵狗被花容唬住,眼底閃過慌亂,不再老成,急急的說:“沒……沒人讓我來主子身邊,主子救了我和弟弟,這輩子我隻認主子一個人,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背叛主子的!”

    鐵狗的皮膚挺白的,因為著急很快紅透。

    花容沒有為難他,放他去值夜,心裏卻有了計量。

    她在這世上已經沒了親人,皇後連護衛都沒給她,必然不會幫她挑奴隸。

    衛映辰現在還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可以正大光明的送護院來,不必繞這麽大一個彎子。

    白日花容在鋪子裏碰到江雲騅,他看到懿旨才知道她自立門戶了,也不太可能在一天之內幫她找到六個這樣得力的少年郎。

    一個名字在腦海呼之欲出。

    花容的唇角不覺彎了彎。

    第二天,花容被一陣哭嚎聲吵醒,月清進來說是有一群人帶著小孩兒在府外哭鬧,要花容把他們的娘親還回去,這會兒已經引起不少人的圍觀了。

    花容猜想是那幾個婦人的家人尋上門來了,讓鐵狗從後門去報官,鐵狗轉身要走,花容又補充道:“你把二虎也叫上一起,看看這些人被官差趕走後去了什麽地方,又見了什麽人。”

    花容前日才出宮,還沒辦開府宴,應該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現在的住處,這些人是從哪兒打聽的?

    官差很快就來把人趕走,晚上鐵狗才和二虎一起回來。

    “有個中年男人給他們拿了銀子,讓他們不要怕,繼續來鬧事,我們跟著他在城裏轉了一圈,發現他叫王青雲,是個賭鬼。”

    三娘已死,花容都快忘記還有這麽個人了。

  第261章 我剛剛不是在凶你

    接下來幾日,那群人果然每天都來府外鬧事,花容沒再報官趕人,隻緊閉著府門不予理會。

    三娘之前被太後接進宮,王青雲得了一筆不小的封口費,去年一年過得很是逍遙,但他賭癮太大,年初就輸了個精光,幾乎要乞討度日,最近卻又得了一筆橫財,成了賭坊的常客。

    這天夜裏,王青雲又輸光了錢,罵罵咧咧的從賭坊出來。

    賭坊附近有一條細長的暗巷,這是王青雲回家的必經之路,他心情不好,剛進巷子便鬆了褲腰撒尿。

    尿到一半,一個麻袋從天而降。

    “誰呀?敢打老子你不要命了!”

    王青雲一邊嗬斥,一邊拚命掙紮,然而對方極有經驗,麻袋係了口,他的手腳都施展不開,整個人被撂倒,密密麻麻的拳頭隨之落下。

    王青雲很快扛不住,哀哀的求饒:“九爺,我錯了,上個月借的錢我一定想辦法還上,你再寬限我三天行不行?”

    沒人回應,打人的嫌拳頭不夠解氣,又用腳踹。

    王青雲痛出豬嚎,顧不上顏麵,急急道:“各位好漢,你好歹說句話呀,就算死也讓我死個明白行不行?”

    鐵狗和二虎剛想說話,被人捂了嘴帶走。

    離暗巷兩條街的巷子裏,一輛馬車安靜隱匿在夜色中。

    花容坐在馬車裏,低聲問馬夫:“多長時間了?他們是不是該回來了?”

    話音剛落,馬車簾子被掀開,清冷的月光映著男人冷硬的臉龐觸不及防的撞入眸中。

    在他身後,一名隨從拎著鐵狗和二虎,兩人低垂著腦袋,活似兩隻鵪鶉。

    大少爺怎麽會在這裏?

    花容心頭一緊,臉上跟著發熱。

    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怎麽這麽恰好就被當場抓獲了?

    “動亂剛過,京裏的守衛比之前森嚴很多,宵禁後無故在外走動的,不問緣由一律射殺,巡守的士兵馬上就會過來,我讓人帶你們回去。”

    江雲飛的語氣非常嚴肅,卻連緣由都沒有問一句,就要送他們回去。

    江雲飛說完放下車簾便要離開,花容撩起尚未落下的車簾,探出頭解釋:“那個人叫王青雲,這幾日一直教唆人到我府外鬧事,我派人跟蹤了他好幾天,也計劃好了巡守的時間,我不是貿然行事的。”

    套麻袋打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花容隻能承認自己壞,不能承認自己蠢。

    花容說的有些急,江雲飛頓了一下說:“抱歉,我剛剛不是在凶你。”

    他以為他把她嚇到了。

    花容愣了一下,想再說些什麽,江雲飛已轉身離開。

    他剛走出巷子,巡守的士兵就到了。

    “什麽人在那兒!?”

    士兵高聲詢問,花容聽到了把刀的聲音。

    “是我。”

    “江大人,你怎麽在這兒?”

    “今日是永安侯生辰,晚宴時我多喝了幾杯,出來就這個時辰了,我感覺酒勁兒還沒解,能不能勞煩你們派人送我回去?”

    江雲飛平亂有功,是昭陵的功臣,這些士兵對他更是崇拜,自是樂意送他回去的。

    等這對士兵走過,江雲飛的隨從立刻送花容他們回去。

    花容讓馬夫和鐵狗他們先進屋,自己最後才下車,準備進屋時,那隨從突然開口。

    “那個賭鬼是受霍夫人指使的,之前郡主在霍夫人的提議之下說要捐出齊王家產,好些世家夫人都與霍家生了嫌隙,霍夫人因此記恨上了郡主,如今郡主自立門戶,她便想暗中報複,不過郡主隻需防備霍夫人一些就行,不必擔心其他。”

    花容愣了一下,問:“這些話是大人讓你說的?”

    “大少爺並不希望郡主知道這些,是我看不下去,想告訴郡主的。”

    隨從坦然道:“我是府裏的家生子,打小就跟在大少爺身邊伺候,外人都說大少爺沉穩可靠,卻不知道伯爺對大少爺的管教有多嚴苛,大少爺很少對什麽事上心,這麽多年郡主是大少爺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江雲飛看似冷冰冰,對自己院子裏的人卻是極好的,這些人自然也都對他忠心不二。

    “大少爺從沒有因為世俗禮教看輕郡主,也不曾把兄弟情誼和肩上的責任大義看得比郡主更重,隻是這次大亂,大少爺險些戰死在遠峰郡,大少爺害怕自己會比郡主先一步離世,到時無他庇護,郡主卻要承受因他帶來的所有流言蜚語,這樣對郡主實在太殘忍了。”

    江雲飛活著當然有自信能護住花容,讓她不必受分毫委屈,但若是他死了,花容要如何熬下去?

    他不能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把花容拽入那樣可怖的深淵之中。

    最後,隨從說:“雖然外界關於郡主的流言有很多,但我相信,郡主是這世間難得的好姑娘,大少爺會用自己的方式護著郡主,希望郡主以後能帶著大少爺的愛,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那樣大少爺應該也能得到一些慰藉。”

    世間的愛有很多種,有些愛是占有是長相廝守,有些愛是相愛相殺、死生不複相見,有些愛卻是深藏於心、不宣於口,隻盼著所愛之人自由坦蕩。

    心底淌過暖意,花容彎眸一笑,柔柔道:“我明白了,謝謝你。”

    隨從回到淩風院時,江雲飛剛喝完醒酒湯,正拿著前些時日買的那支葫蘆式樣的簪子把玩。

    他不能喝酒,在永安侯府根本滴酒未沾,為了引開巡守的士兵,故意往身上倒了些酒,這會兒喝醒酒湯隻是怕下人說漏嘴惹麻煩。

    他神智清醒,看那簪子的眼神卻透著迷離。

    隨從上前說:“大少爺,郡主已經安全到家了,屬下一路都很小心,沒有被人發現。”

    “那個賭鬼呢?”

    “麻袋一解開,那賭鬼就罵罵咧咧的衝出巷子要找打他的人,被巡守的士兵當場射殺,他到處借債早就沒了親人朋友,等巡夜司的人查完,屍體應該會被丟到亂葬崗去。”

    “他才剛得了一筆錢,怎麽會沒有朋友?”

    江雲飛反問,隨從會意,說:“屬下會讓人把巡夜司往霍家引的。”

  第262章 誰給你的權力傳召她?

    花容回到主院,就見鐵狗和二虎跪在院子裏。

    “你們跪在這裏做什麽?”

    “奴才沒有完成郡主交待的事,差點給郡主惹麻煩,理應受罰!”

    鐵狗開口,表情冷肅,好像犯下了什麽滔天大罪。

    他們畢竟還是小孩兒,哪裏是江雲飛那種久經沙場的人的對手?

    花容本不想罰他們,但見兩人這麽認真,又改變主意說:“你們沒能完成我交待的事,本質上是因為你們現在還不夠強,以後每天紮半炷香的馬步,每個人腿上和胳膊上都要纏上沙袋。”

    忠勇伯府的門房和小廝都是要練些拳腳功夫的,花容不懂招式,卻也知道基本功該怎麽練。

    兩人鬆了口氣,他們人牙子手裏不僅吃不飽飯,還要忍受各種打罵,紮馬步和纏沙袋對他們來說根本算不上是懲罰。

    兩人起身準備離開,花容又說:“過幾日我要帶你們去衙門上籍,你們若還記得自己原本的姓名可以改回去,若不記得了,我再另外給你們取名字。”

    鐵狗、二虎這樣的名字實在是太隨意了,現在他們沒長大,叫一叫還行,以後出門走動多少有些不合適。

    第二天,花容吩咐月清:“現在他們長得快,這一季每人隻做兩套新衣就夠了,冬衣等過了寒露再量尺寸,多做一套好換洗,你現在是我院裏的一等丫鬟,不必親自做這些,可以直接去成衣鋪找裁縫也可以雇個繡娘到府裏。”

    “奴婢明白,明日奴婢就去城裏找繡娘。”

    花容拿了十兩銀子給月清:“以後你每個月月錢四兩,每季新衣各兩套,鋪子裏生意好,年底我也會多給些賞,這個月給你算滿勤,剩下的錢你拿去雇繡娘買布匹針線。”

    月清很是詫異,內務府來挑人時話裏話外都在暗示靈清郡主捐了齊王的家產,身無分文的被趕出了宮,是個舉目無親的可憐人。

    正是因為如此,月白才敢那樣對花容不敬。

    可現在花容不僅有錢,出手還很闊綽。

    月清的月錢不僅沒有減少,要做的活還比之前輕鬆多了。

    月清連忙謝恩,然後聽到花容問:“你們出宮之前,可有見過皇後?”

    花容如今是孤女不假,但之前太後和昭和帝都當眾表現過對她的憐愛,月白隻是個小小的宮娥,若無人指使,怎敢囂張到如此地步?

    月清愣了一下,搖頭說:“皇後娘娘統領後宮很忙的,最近各大世家又在籌措善款,娘娘沒能抽出時間見我們。”

    花容眼下待月清還算不錯,月清說話也謹慎了些,顧忌著花容的自尊。

    太後和皇後娘娘若是當真在意花容,自然是會把所有事都親自叮囑一番,不會讓她受分毫委屈。

    聽出月清話裏的善意,花容換了個問法:“是誰選的你們出宮,他來選人時都說了什麽?”

    月清把那人的名字和當時的說辭都說出來。

    那人是內務總管的幹兒子曹旺,因內務總管是禦前的紅人,曹旺在內務府的地位也很高,平日接觸的都是各宮正經主子,勢利的很。

    月清說完想到月白還在柴房裏關著,忍不住說:“曹旺之前想找月白做他的對食,兩人的關係很不錯,郡主一直這麽關著月白恐怕也不是法子。”

    曹旺那人不僅勢利,心眼兒還小的很,要是知道花容這麽對自己的心頭好,免不了要想陰招在背地裏使絆子。

    他一個閹人不能出宮奈何不了花容,卻可以在宮中貴人麵前嚼舌根、挑撥離間,多的是機會搞事情。

    花容知道月清是在變相的警示自己,點點頭說:“我有分寸,你不必擔心,她既無心認我這個主子,便也不需要她為我做事,多養一張嘴也不算什麽。”

    “是。”

    中午,巡夜司的人來通知花容去認屍。

    王青雲死了。

    花容有些意外,怕鐵狗和二虎扛不住露餡兒,帶了月清去巡夜司。

    王青雲死得挺慘的,被箭射成了篩子,身上全是血窟窿,臉上還殘留著被鐵狗和二虎打出來的淤青。

    “他的鄰居說之前見過郡主去他家,郡主可認得這個人?”

    花容去看三娘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這位鄰居怕也是收了錢記性才會這麽好。

    花容沒說話,月清瞪著問話的人:“核查死者身份是官府的人該做的事,若隨便什麽人都能攀咬郡主,還要你們做什麽?”

    月清畢竟是宮裏調教出來的,一點兒也不害怕和官府的人打交道。

    問話的人並未把花容放在眼裏,以為她是個可以隨便拿捏的軟柿子,誰知她身邊的丫鬟一開口就帶著刺。

    他不想被一個小小的丫鬟壓下去,沉了臉,冷聲嗬斥:“官府辦事自有道理,豈是你一個做奴才的能置喙的?”

    “奴婢奉皇後娘娘之命到郡主身邊伺候,便是為了郡主豁出這條命都是應該的,官府辦事不合理,奴婢為何不能問?”

    月清沒有被嚇住,據理力爭。

    那人聽說月清是宮裏的人,臉色微變,隨後又聽到月清說:“郡主身份尊貴,不可能結識什麽不三不四的人,至於之前的一些舊事,陛下怕郡主傷心都不許人提起,你們難道還要故意給郡主添堵?”

    月清口齒伶俐,懟得那人說不出話來。

    花容這才開口:“我的確認識他,不過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並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慘死。”

    “可是……”

    那人還想問別的,話音未落,江雲騅便沉著臉大步走進來。

    “江廷尉,你怎麽來了?”

    那人繃緊身子,聲音有些發虛。

    江雲騅先掃了花容一眼,確定她沒有事才看向那人:“靈清郡主是齊王遺孤,誰給你權力傳召她?”

    “屬下是聽人說這名死者和郡主認識,所以想……”

    江雲騅直接打斷:“死的是個賭鬼,他常年混跡賭坊、酒肆和風月場所,那些地方都查過了?”

    那人理虧,不敢再辯解,低聲說:“屬下知錯,請大人責罰!”

    “杖責二十,罰兩月月俸!”

    “是!”

    那人離開後,江雲騅緩了臉色,看向花容:“郡主受驚了,請隨我來。”

  第263章 下聘

    花容跟著江雲騅朝外走去,卻在半路上遇到了霍夫人。

    霍夫人一直以皇親國戚自居,這些年在瀚京這些世家夫人麵前也頗有地位,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敢帶著官差到國丈府強行把她帶走。

    她雖然有心報複花容,但那些事都是交待下麵人去做的,她連麵都沒有露過,忠勇伯府這個小子行事真是太張狂了!

    霍夫人臉色很差,看到江雲騅帶著花容走出來,立刻譏諷出聲:“聽說皇後娘娘格外開恩讓郡主出宮自立門戶,郡主不好好自立自強,給昭陵女子做個表率,卻跑到巡夜司和江廷尉走的這麽近,如何對得起皇後娘娘的良苦用心。”

    霍夫人給太後進言讓花容出來自立門戶,就是想看花容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她好用世俗禮教好好報複花容,說完這番話,心情好了不少。

    然而霍夫人話音剛落,衛映辰就從外麵走了進來。

    “我未婚妻來衙門是為了配合官府查案的,她明明和江廷尉一直保持著距離,霍夫人哪隻眼睛看到他們走的近了?”

    衛映辰嘴裏仍稱花容是自己的未婚妻,說完人已走到花容身邊,用行動表明衛家認花容這個兒媳婦,還是要為花容撐腰。

    霍夫人的臉色又難看起來,她看看衛映辰,又看看江雲騅,不明白花容到底哪裏好,竟然讓這兩個男人爭著搶著幫她出頭。

    “映辰,你在瀚京待的時日尚短,很多事你都不清楚,她……”

    霍夫人想要挑撥花容和衛家的關係,話沒說完就被衛映辰打斷:“我的事不用霍夫人插嘴,霍夫人還是好好想想一會兒怎麽交待自己的事吧。”

    說這話時,衛映辰眸底蓄著笑,像是早就知道霍夫人在背後玩的小把戲。

    霍夫人心底莫名劃過不安,想要追問,衛映辰已帶著花容離開。

    這時江雲騅冷寒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霍夫人,請吧。”

    霍夫人捏緊絹帕,努力保持鎮定:“我夫君是禮部尚書,我是正五品的官夫人,江廷尉是從五品官職,沒有資格審問我!”

    “本官是奉陛下旨意請霍夫人來解釋一些事,霍夫人莫不是要親自去見陛下?”

    霍夫人眼眸微睜,表情出現裂痕。

    她原以為今日之事都是江雲騅在恣意妄為,卻沒想到背後還有陛下的旨意。

    後背冒出冷汗,霍夫人隨江雲騅走進審訊室。

    霍夫人早就想好要如何撇清霍家和那個賭鬼的關係,不成想江雲騅第一句問的卻是:“五年前,霍國丈六十大壽,太子以個人名義,為霍家重修宗祠,足足耗費黃金五萬餘兩,比之前重建雲山寺多用了三萬兩黃金,這些錢都到哪兒去了?”

    國庫空虛已久,各世家大族從中撈的錢都不少,若是之前,區區三萬兩黃金根本算不得什麽,可現在太子被幽禁,一旦追查起來,就是竊國之罪。

    方才的不安又浮上心頭,霍夫人低低的說:“我隻是個後宅婦人,不知道這些事。”

    這話說的心虛,霍夫人已沒了之前譏諷花容的氣勢。

    江雲騅又羅列了幾筆賬,霍夫人都是一樣的說辭,最後江雲騅說:“昨日有個叫王青雲的人宵禁之後還在城中遊蕩,被巡邏的官兵射殺,我們查到他和之前的反賊有些瓜葛,恰好霍夫人前不久派人給過他很大一筆錢,霍家莫不是想助太子再掀波瀾?”

    “霍家對陛下忠心耿耿,你不要胡說!”

    這個罪名實在太大了,別說霍夫人,就是整個霍家都承受不起。

    霍夫人氣得麵色鐵青,江雲騅不為所動,幽幽道:“沒人會承認自己犯了謀逆之罪,吵吵鬧鬧的有失身份,霍夫人不如好好說說自己為什麽要派人給一個賭鬼錢花。”

    霍夫人死死咬牙,終於意識到自己踢到了塊鐵板。

    忠勇伯府這兩位少爺上過戰場,有腦子有城府,並不像她兒子那種紈絝草包那樣好拿捏,她算計花容的時候把他們也算計了進去,她若不好好回答,整個霍家都要遭殃!

    ——

    衛映辰送花容回了家。

    一下馬車,花容就看到府門外整整齊齊的站著兩隊隨從,地上還放著二十多個係著紅綢的大箱子,這樣大的陣仗,引來許多人圍觀。

    花容詫異的看向衛映辰,衛映辰抬了下手,城裏最好的媒婆便拿了禮單給花容看:“郡主,這些都是世子為您準備的聘禮,郡主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以盡管提。”

    花容沒回來,鐵狗和二虎不認得衛映辰,死守著門沒放他們進去,衛映辰便順勢把東西擺在外麵,讓圍觀的百姓都看了個夠。

    禮單上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花容本以為衛家在這次動亂中力挽狂瀾應該元氣大傷,如今再看,衛家表現出來的財力隻是冰山一角。

    隻是皇後前腳才讓花容出宮自立門戶,衛映辰後腳就這麽高調的來提親,這是明擺著不想把聘禮送給皇家?

    花容猜不到衛映辰的計劃,但還是讓鐵狗和二虎打開門,讓他們把東西都搬進去。

    為了掙賞銀,媒婆高聲把花容和衛映辰誇了個天花亂墜,好像兩人要是不在一起都天理不容。

    花容沒被人這麽誇過,有些不自在,衛映辰倒是很坦然,聽高興了,大手一揮,便賞了一錠金元寶打發媒婆離開。

    等進了府,花容才拉著衛映辰到無人的角落問:“世子當真要娶我?”

    “為商者最重要的便是信守承諾,你我既有婚約,自然應當履行,若因為郡主沒有雙親撐腰,衛家便背信棄義,日後誰還敢跟衛家做生意?”

    衛映辰說的義正言辭,好像天下人也都盼著他娶她。

    花容一時猜不到衛映辰在打什麽算盤,又聽到衛映辰說:“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喜歡我,不過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時日長了,你總能看到我的真心。”

    衛映辰說的誠懇又認真,連花容都有種被深愛的錯覺。

    衛家送來聘禮的事很快在瀚京傳的沸沸揚揚。

    第二日一大早,皇後派人召見花容。

    花容把月白從柴房放出來,和月清一起帶進了宮。

  第264章 衛大哥說他對我是真心的

    “臣女靈清給皇後娘娘請安。”

    “不是跟你說過叫本宮皇嬸就行了嗎,這麽生疏做什麽,快過來讓本宮瞧瞧,這才出宮幾日,怎麽就瘦了這麽多?”

    之前皇後和花容見麵態度都是不鹹不淡的,今日卻和之前不同,十分的熱切。

    花容乖乖走過去,柔聲說:“謝皇嬸關心,靈清出宮這幾日的確發生了一些事,可能是因為這樣才瘦的吧。”

    花容沒有明說什麽事,皇後露出心疼的神色,眼神淩厲的掃向月清和月白:“郡主遇到了事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本宮,你們就是這麽伺候郡主的?”

    月清連忙跪下認錯,月白趁機為自己辯解:“奴婢剛出宮就不知道為什麽得罪了郡主,被郡主關在柴房數日,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求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並不認得月白,但月白畢竟是內務府派去照顧花容的人,代表的是皇後這個皇嬸對花容的關愛,花容若是當真毫無緣由就罰了月白,必然是對皇後有什麽怨念。

    月白拐著彎兒的告狀,皇後看花容的眼神多了兩分探究,花容並未慌張,柔柔的說:“皇嬸送靈清的人,靈清自是十分愛惜的,而且靈清剛出宮自立門戶,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若非萬不得已,靈清也不想關著她。”

    花容並未急著說事情經過,先把自己的難處說了。

    月白搶先道:“皇後娘娘明鑒,郡主剛出宮便成日在外流連,還帶了一群小乞丐回家,奴婢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妥,就規勸了郡主幾句,若郡主是因此對奴婢心生不滿,那奴婢實在是太冤枉了!”

    月白說著委委屈屈的哭起來。

    好像她是忠心護主的丫鬟,而花容是黑白不分的蠢笨主子。

    皇後和花容接觸不多,下意識的覺得花容幹得出這種小家子氣的事,不過她沒生氣,溫溫和和的說:“本宮知道你心地善良,自己之前過得不好,便見不得別人受苦,本宮可以讓官府開個善堂把無家可歸的乞丐都收容進去,以後就不要隨隨便便把人往家裏帶了。”

    “皇嬸仁善,實乃百姓之福,不過那些不是乞丐,是靈清從人牙子手裏買的護院。”

    花容先稱讚了皇後,然後才道出實情。

    皇後表情微滯,隨後說:“本宮昨日已經與陛下說了,你一個人住在外麵不安全,讓他抽調一些禁衛軍到外麵保護,你這孩子未免也太著急了,人牙子手裏那些奴隸哪有禁衛軍可靠?”

    皇後的語氣帶了兩分嗔怪,似是覺得花容太心急,沒有遠見。

    花容眉眼微垂,柔聲道:“靈清打小就無人教導,最近皇嬸又忙的很,靈清不敢拿這種小事煩擾皇嬸,所以那丫鬟與靈清頂嘴,靈清也不敢拿她怎麽樣,隻敢關她幾日,以示懲戒。”

    花容把話題繞回到月白身上。

    皇後之前並未想過要安排護衛保護花容,花容自己買了幾個奴隸回去,月白不僅瞧不上,還把狀告到皇後麵前來了,這要是宣揚出去,誰不知道皇後做著表麵功夫苛待花容?

    皇後立刻想明白利弊,沉了臉,冷聲吩咐:“來人,把這個不敬主子、胡亂說話的賤婢拖下去掌嘴!”

    皇後沒有怪罪花容,反而要懲罰月白,和內務府的官員傳達下來的意思截然不同,月白這下終於慌了,哭著哀求:“郡主,奴婢知錯了,求郡主恕罪!”

    花容安靜聽著,並不理會。

    她給過月白機會,是月白自己不要的。

    月白被打了一會兒便沒了聲音,皇後又屏退其他人,隻留了花容說話。

    “聽說衛家昨日送了聘禮來,你可喜歡?”

    這才是皇後今日召花容入宮的真正目的。

    “喜歡。”

    花容露出羞澀之意,自袖中拿出禮單遞給皇後:“靈清的雙親早已故去,婚姻大事還要請皇嬸和皇叔幫忙把關的。”

    皇後展開禮單,被衛家給花容準備的東西驚到。

    衛家的聘禮下得這樣重,都快比過皇後當年入宮的聘禮了!

    花容將皇後的表情盡收眼底,花容繼續說:“靈清以為有那樣一段過往,便不能再被好好對待,沒想到景陽侯世子如此珍視靈清,衛伯母對靈清也是極好的。”

    衛映辰和阮氏之前的確很護著花容,但之前關於花容的傳言那麽多,花容回京後,被關在大理寺也沒見衛家人關心她一下,皇後還以為衛家早就歇了對花容的心思,沒想到衛映辰會突然給花容下聘,下的還是這樣大的手筆。

    皇後很快有了計量,合上禮單,語重心長的說:“靈清,人心都是善變的,凡是世家大族都重顏麵,現在雖然沒人談論你的那些過往,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你真的覺得衛家會一直對你像現在這樣好嗎?”

    皇後語氣雖然很溫和,看向花容的眼神卻很嚴肅。

    更像是在問花容:你覺得你配被人如此珍視嗎?

    花容眨巴眨巴眼睛,裝作沒有聽懂,無辜的說:“衛大哥說他對我是真心的,我相信他,畢竟父王留下裏的那些家產也都被我捐了,衛大哥如果騙我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

    衛映辰從花容這裏是什麽都得不到的,可花容現在自立門戶,衛映辰要是娶了花容,衛家的家業就和皇室沒有半分關係了。

    太子被幽禁,剛剛成為新儲的皇長孫還小,衛家要是對皇長孫不夠忠心該怎麽辦?

    皇後繼續勸說:“你與衛映辰自小有婚約,衛家許是為了搏個好名聲,才會堅持要履行婚約,等你們成了婚,可就隻能任由他們拿捏了。”

    花容抿唇,若有所思。

    皇後見她動搖了,趁機道:“瀚京的好兒郎還有很多,本宮和陛下都會幫你留意的,你現在最緊要的是把開門立府的事辦好,而且你皇祖母最近身子很不好,你在這個時候急著嫁人難免叫人覺得不孝。”

    皇後直接用孝道來壓花容,分明是不想讓花容嫁給衛映辰。

    花容眸子清潤的看著皇後,輕聲問:“所以皇嬸的意思是讓我退了這門婚事?”

  第265章 應該主動退婚

    “你怎麽會這樣想呢,衛家也是極顯赫的家族,你若是實在喜歡,本宮和陛下自然會讓你風光出嫁,本宮說這麽多,不過是想讓你多考慮一下,不要被一時的表象所迷惑。”

    皇後露出慈愛的笑,好像她真的是在為花容考慮,並沒有其他的想法。

    花容想了想說:“皇嬸說的對,人心都是易變的,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無論我嫁給誰,都有可能被人嫌棄,那我不如嫁入衛家賭一場,父王和母妃若是在天有靈,肯定會保佑我的。”

    皇後表情微滯,她已經提示的這麽明顯了,怎麽起了反作用?

    “你的身子是給的忠勇伯府三少爺,如今你們的家世身份還算匹配,若能在一起,也許要比嫁給其他人好得多。”

    花容咬唇,似是被皇後的提議打動,片刻後說:“皇嬸說的是,可是忠勇伯夫人很不喜歡我,我還是更喜歡景陽侯夫人一些,而且江雲騅也沒有多喜歡我,既然男人的愛是靠不住,我何不挑個寬容和善的婆母在她身邊侍奉終老。”

    花容像是被皇後勸完茅塞頓開,已不再相信男歡女愛能有多長久。

    皇後噎了一下說:“忠勇伯府世代忠良,忠勇伯夫人也是心地善良之人,她之前對你有誤解,所以才會不喜歡你,你好好在她麵前表現一下,她肯定會對你改觀的。”

    “世人的偏見是很難消除的,景陽侯夫人也很善良,我為什麽不能選她呢?”

    花容反問,一雙眼睛清淩淩的看著皇後。

    皇後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子並沒有她想的那麽蠢笨不堪。

    皇後鬆開花容,臉也沉了下去,嚴肅的說:“如今太子被幽禁東宮,皇長孫年紀尚小,為了防止衛家的家產被不懷好意的人利用,衛家主母必須得有強大的娘家做靠山,並且和皇長孫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這門婚事本宮不同意!”

    皇後終於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花容並不慌張,平靜道:“皇嬸為江山社稷考量是應該的,若皇嬸要廢除這門婚事,靈清絕無怨言。”

    這裏隻有皇後和花容兩個人,話說到這個份上,皇後也不再裝慈愛,冷冷的說:“你既然知道本宮的用意,便該自己主動退婚。”

    花容才剛捐了齊王留下來的家產,在民間搏了一番好名聲,皇後若在這個時候下旨廢除這門婚事,未免太欺負人了,傳出去不好聽。

    唯有花容自己主動退婚,才能保全皇家的顏麵。

    皇後釋放出六宮之主的威壓,想要逼迫花容同意。

    花容並未害怕,淡淡的說:“靈清願意為了江山社稷讓步,但靈清自幼無人教導,沒有把家國大義硬往自己肩上攬的自覺,皇嬸若是不願下旨,也可直接下令將靈清秘密處死,如此衛家少夫人的位置也就空出來了。”

    皇後隻讓花容自己退婚,一句補償都不曾提,花容自然不能傻乎乎的吃這個啞巴虧。

    皇後沒想到花容的態度竟然這般強硬,眉心微皺:“你在威脅本宮?”

    “靈清不敢。”

    花容低下頭,瞧著頗為乖順,實則渾身都是刺,刺蝟一樣。

    皇後正想給花容一點兒厲害瞧瞧,宮人在外稟報:“娘娘,景陽侯夫人求見。”

    來的可真快!

    皇後沒讓花容跟阮氏見麵,讓宮人帶著花容離開,然後才讓阮氏進殿。

    “臣婦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貴安。”

    皇後親自上前把阮氏扶起來,柔聲道:“姨母是長輩,何須這般多禮,姨父的生辰要到了,本宮還想到時去府上坐坐,好好陪陪姨母呢。”

    皇後在阮氏麵前用了自稱,可見對衛家的看重。

    阮氏笑著和皇後閑聊了幾句,然後才切入正題:“映辰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了,他和靈清的婚事也該辦了,臣婦今日來,是想為這兩個孩子求個恩典,請娘娘給他們賜婚,如今朝廷上下都要節省開支,婚禮就不過多鋪張了。”

    皇後剛剛還想讓花容主動退婚,阮氏現在卻來求賜婚,皇後感覺胸口堵得厲害。

    這衛家怎麽就認死了非要娶別人玩剩的女人?

    “姨母,我知道你與先任齊王妃感情好,也很心疼靈清,但這畢竟是映辰的終身大事,你當真要舍棄映辰後半生的幸福去踐行自己的諾言嗎?”

    “靈清是個好孩子,之前府裏辦喬遷宴,若不是她及時挺身而出化解危機,不知道要出什麽亂子,映辰也是喜歡她的。”

    “可是她早就不清白了呀!”

    皇後拔高聲音,感覺自己的姨母被人下了降頭。

    阮氏不為所動,憐惜的說:“那不是靈清的錯,若家道中落的是衛家,我相信阿瑤也會堅持把女兒嫁給映辰的。”

    皇後:“……”

    心眼兒這麽實,衛家的生意到底怎麽做到這麽大的?

    月白被皇後處置,花容隻帶月清出的宮。

    坐到馬車上,花容還在想皇後的話。

    皇室想為皇長孫鋪路,所以衛家的少夫人需要符合皇室的期望,這麽簡單的事衛映辰應該能猜到的,他卻故意大張旗鼓的下聘,這是為什麽呢?

    花容想不明白,這時耳邊傳來一聲脆響,沒等她反應過來,身後陡然一空。

    行駛中的馬車散了架,花容摔了出去。

    “郡主!”

    月清驚叫一聲,等馬車停穩,立刻衝過來。

    馬車速度還不算太快,花容隻是摔的有點疼,腦子還是清醒的。

    周圍的路人都被吸引過來,這時一個人影撥開人群大步走來,彎腰就要來抱花容,花容毫不猶豫的拔下發簪刺向他。

    男人收手躲開,沉聲說:“我是霍家長子霍明豐,郡主不必害怕,我隻是想送郡主去醫館治傷。”

    霍明豐說著露出俊朗的笑容。

    氣氛頓時有了英雄救美的旖旎。

    花容抓緊簪子沒放,揚聲道:“霍公子,我可能摔出內傷了,不能隨便挪動,你如果真的想幫忙,不如請大夫到這兒來幫我看看。”

    這輛馬車是花容新買的,今天突然散架,霍明豐又出現的這麽巧,花容很難不懷疑背後有貓膩。

    “這裏不方便看診,還是去醫館吧。”

    霍明豐說著還是要來抱花容,手腕被扣住。

  第266章 江大哥和郡主很熟嗎?

    江雲騅稍稍用了點力,霍明豐立刻痛得大叫起來。

    跟在他身後的樓瑤連忙上前問花容:“郡主,你還好嗎?”

    看到江雲飛出現花容就鬆了口氣,她抓住樓瑤的手,柔聲說:“我的馬車被人弄壞了,不知道有沒有摔出內傷,能不能麻煩樓姑娘幫我報官,再找一下大夫?”

    樓家的府邸布置好了,樓瑤今日要回家,殷氏特意讓江雲飛送她,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花容。

    樓瑤按照花容說的派人報官叫大夫。

    霍明豐感覺自己的手都要被江雲飛捏斷了,叫個不停:“我是來幫她的,不是要害她,快鬆手!”

    圍觀的百姓也幫著說了幾句,江雲飛鬆了些力道,卻沒有放開霍明豐,沉沉的問:“霍公子怎麽會在這裏?”

    “我恰好路過。”

    江雲飛像是在審犯人,霍明豐的語氣不善,在心底腹誹,瀚京是皇家的又不是江家的,他可是太後的親侄孫,哪裏去不得?

    江雲飛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又加重了些力道:“說實話!”

    “我在旁邊茶樓和朋友喝茶聽曲兒,看到郡主的馬車出事就來幫忙,大家都看著呢,你這麽激動,難道是暗戀郡主已久,見不得別的男人靠近半步?”

    霍明豐故意往江雲飛身上潑髒水,話音剛落,就被江雲飛踹了個狗吃屎。

    江雲飛用汗巾擦了擦手,像是碰了什麽髒東西,然後才走過來,看著花容問:“怎麽摔的,哪兒疼?”

    江雲飛的表情很冷,方才麵對霍明豐時的凶煞之氣也沒有完全收斂,樓瑤有些害怕,不自覺往花容身邊挪了挪,盡可能的離江雲飛遠一些。

    “背疼,尾椎骨也有些疼,腦袋應該沒有磕到。”

    花容如實回答,趁人不注意,衝江雲飛眨了下眼。

    她摔的不是很重,方才說可能摔出內傷隻是拒絕霍明豐抱自己的說辭罷了。

    花容眨得飛快,帶著一絲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俏皮,江雲飛頓了頓,移開目光看向一旁的馬夫:“出門的時候檢查過馬車嗎?”

    馬夫一臉愧疚,擔心的說:“馬車是前些時日才買的,沒怎麽用過,小人以為是好的,就沒有檢查,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馬夫是花容臨時雇的,雇主出了事,日後他也不好接活了。

    江雲飛走到馬車旁,細細的查看起來。

    霍明豐吃了一嘴泥,險些把門牙磕掉,眾人忍不住發出哄笑,霍明豐從來沒有如此丟臉過,怒氣衝衝的爬起來,擼起袖子便想破口大罵,被江雲飛一個眼神製住。

    那眼神極冷,像把鋒銳無比的劍,一旦出鞘便要割斷霍明豐的喉嚨。

    霍明豐想起江雲飛之前在皇家校場殺人的畫麵。

    這人連越西王子都敢殺,殺他又算得了什麽?

    霍明豐嚇得往後退了幾步,吐出一口裹著沙的血。

    官府的差役很快到來,江雲飛指著馬車上的幾個地方說:“這幾處斷麵很整齊,馬車被人動過手腳,有可能是反賊餘孽要謀害郡主。”

    花容現在出來自立門戶了,若隻說有人要害她,官府不一定用心查,但江雲飛把這件事和反賊餘孽扯上關係,就沒人敢懈怠了。

    到場差役的神情全都變得肅然,霍明豐聽得心裏“咯噔”一下,忍不住反駁:“反賊同黨早就被一網打盡,怎麽可能還有餘孽,江郡守這也太危言聳聽了!”

    “陛下和皇後對郡主疼愛有加,郡主也從未與什麽人結仇,若不是反賊餘孽,還有誰會想要害她的命?”

    “郡主隻是摔了一下,江郡守怎麽能肯定背後動手腳的人就是要害郡主的命呢?”

    霍明豐心裏有些慌。

    昨日霍夫人被江雲騅強行帶走問話,江雲騅也扣了霍家一個反賊同黨的帽子,霍老爺連夜進宮求見昭和帝,今早都沒回家。

    霍明豐覺得這是江雲騅的報複,便讓人把花容的馬車動了手腳,想當眾和花容有肌膚之親,故意膈應江雲騅。

    他沒有想過要花容的命。

    霍明豐說完,江雲飛的眼刀子就紮到他身上。

    月清忍不住駁斥:“霍公子,這馬車被動了手腳,萬一速度很快,人從車上摔下來,是有可能死人的,而且江郡守是在戰場上拚殺了多少年的人,江郡守這麽說肯定有他的道理,江郡守懷疑的又不是你,你這麽著急為凶手辯駁做什麽?”

    霍明豐噎了一下,不自然的別開臉。

    花容受了傷,得先去醫館,不能回衙門,官差檢查完馬車,就要帶馬夫回去問話,人還沒走,江雲飛便開口說:“霍公子身上的嫌疑很大,按理應該配合官府接受調查。”

    “江雲飛你有病吧!我都說了我是在茶樓聽戲路過的,你別張口亂說!”

    江雲飛並不和霍明豐爭論,衝身旁的官差說:“去茶樓問問今天樓裏唱的什麽曲兒,霍公子在哪個包間喝的茶,之前有沒有來這裏喝過茶,今天幾時來的,又是何時下的茶樓。”

    江雲飛每說一句話,霍明豐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不喜歡喝茶,平日都是去酒樓馬場玩,這個茶樓臨街,正好可以觀察外麵的情況,他在包間裏看到花容的馬車出現就下樓等著了,所以才能在馬車出事後最快來到花容身邊。

    霍明豐沒想到會遇到江雲飛,更沒想到江雲飛的反應如此迅速,一開口就抓到了關鍵。

    官差很快問完回來,有江雲飛撐腰,便公事公辦的把霍明豐帶回衙門。

    大夫也在這個時候趕來,他粗略檢查了一下,確定花容沒有摔出內傷,才讓醫館的小廝把花容抬起來。

    江雲飛和樓瑤跟著去到醫館,花容先被抬去房間等待接受診治,江雲飛落後一步對大夫說:“郡主腰上有很嚴重的舊傷,診治的時候需要多注意一下。”

    大夫點頭應下,江雲飛在屋外止步,偏頭就見樓瑤瞪大眼睛,好奇又興奮的看著自己。

    “看什麽?”

    江雲飛問,語氣不似方才叮囑大夫那般溫和。

    樓瑤連忙搖頭,隨後又忍不住說:“江大哥,你怎麽知道郡主腰上有傷啊,你跟郡主很熟嗎?”

    樓瑤問完,莫名覺得江雲飛的眼神凶了很多,脖子有些涼颼颼的。

    她是又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了嗎?

  第267章 我知道她好就行了

    花容摔的不嚴重,隻是背上有小片淤青,並未傷到骨頭。

    診治完出來,江雲飛和樓瑤已經不在醫館。

    藥童抓好藥送來說:“那兩位公子和姑娘已經付過錢了,他們有事先走,讓姑娘好好在家養傷。”

    回去後花容叫來鐵狗:“去鋪子裏拿兩匹新布,要湖綠色的,後院屋裏的針線也都拿來。”

    鐵狗走後,月清問:“郡主要布是要做什麽嗎?”

    “樓姑娘今日幫了我,眼下沒什麽好送的,給她做身衣裙當作謝禮。”

    “那郡守大人的謝禮呢?”

    月清並未發覺花容和江雲飛之間有什麽異常,隻是單純的覺得今天郡守大人出力更多,樓姑娘都謝了,怎麽能不謝郡守大人?

    花容垂眸,淡淡的說:“郡守大人是看在樓姑娘的份上幫忙的,謝樓姑娘就夠了。”

    郡守大人不是比樓姑娘先趕來幫忙嗎,怎麽會是看的樓姑娘的麵子?

    月清覺得真實情況和花容說的不大一樣,但主子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好多嘴。

    鐵狗從鋪子裏拿了布就往回走,半路卻感覺有人跟著自己,他皺了皺眉,加快步子想要甩開對方,沒一會兒就被堵在巷子裏。

    “你是什麽人?”

    鐵狗一臉警惕,手裏沒有兵器,隻能拿那兩匹布擋著。

    江雲騅上下打量著他:“警惕性還算不錯,但是誰教你被人跟蹤後往沒人的巷子跑的?”

    鐵狗不認得江雲騅,雖然看出他衣著不俗,還是反懟:“你自己偷偷摸摸跟蹤人,還好意思說這種話?”

    小屁孩兒年紀不大,脾氣還挺大的。

    江雲騅沒再繞彎子,拿出一瓶藥晃了晃:“我沒有惡意,這是禦醫研製的傷藥,給你家郡主帶回去。”

    “既然是送藥,你為什麽不自己親自去?”

    “男女有別,我怕惹人非議。”

    鐵狗的警惕心很強,還是不相信江雲騅,板著臉說:“郡主已經去醫館看過了,大夫說問題不大,你既然不方便送藥,那就還是留著吧。”

    鐵狗說完撒腿就跑,被江雲騅揪著衣領拎回來,兩錠銀錁子送到眼前。

    “把藥拿回去,這些就是你的。”

    “你非要給我家郡主送藥,總要把名字說一下吧,不然我家郡主謝錯人怎麽辦?”

    “不用,”江雲騅放開鐵狗,漫不經心的說,“我知道她好就行了。”

    鐵狗回去後,把銀錁子和藥都交給花容,事情經過也都原原本本的複述出來。

    花容聽完便猜到送藥的人是江雲騅,她把銀錁子還給鐵狗,柔聲說:“若是有機會再見到他,幫我謝謝他的藥,不過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不用他擔心,希望他也能放下過去,開始新的人生。”

    “奴才明白,奴才謝郡主賞!”

    ——

    聽說花容受傷,衛映辰第二天就帶著衛家的護衛到霍家討說法,景陽侯也在朝堂上要求昭和帝嚴懲凶手,阮氏則帶著禦醫大張旗鼓的來給花容看傷。

    衛家的聲勢弄得這樣浩大,所有人都知道衛映辰對花容情根深種,非她不娶。

    世人皆道衛家心善守信用,連花容這樣一個沒有雙親庇佑的孤女都不曾欺負,又怎麽會做奸商坑害百姓呢?

    衛家的聲譽因此大漲,花容在家裏養著傷做衣服,並不知道外界紛擾,直到李湘靈來探望自己才從她口中聽說這些。

    “你出宮自立門戶了怎麽不與我說一聲,我之前已經向你道過歉了,你莫不是還記著我之前做的那些蠢事?”

    聊完八卦,李湘靈忍不住嗔怪。

    花容柔柔道:“屋子需要打掃,家具什麽的也都要自己添置,總不好叫二小姐過來看笑話,等開府宴的日子定下,我必然是要給二小姐送帖子的。”

    “我怎會看你笑話,你叫我來,我可以給你幫忙呀,我們不是朋友嗎?”

    經過這次動亂,李湘靈又沉穩了不少,沒了初見時的驕縱刁蠻,多了大家閨秀的端莊內斂。

    花容沒想到李湘靈已經把自己劃入了朋友的範疇,愣了一下點點頭說:“隻要二小姐願意,我們當然可以是朋友。”

    李湘靈橫了花容一眼。

    無聲的說:我要是不願意跟你做朋友,我今天來看你做什麽?

    花容覺得李湘靈這模樣有些可愛,忍不住彎了彎眸。

    李湘靈見狀露出扭捏之色,明明有話想說,好幾次張嘴又咽了回去。

    花容隻好主動問:“二小姐是有什麽為難的事要跟我說嗎?”

    李湘靈的臉一下子紅起來,但花容都主動問了,她也不好扭扭捏捏,鼓足勇氣問:“你喜歡衛映辰嗎?”

    “二小姐怎麽突然問這個?”

    怕花容誤會,李湘靈一股腦的說:“我不是故意要跟你搶的,隻是我爹娘說,阿姐和祁兒需要衛家的支持,就算我不嫁,陛下也會讓其他人嫁給他,如果你們是互相喜歡的,我可以隻做名義上的衛少夫人,你們仍可以在一起!”

    李湘靈說完,緊張的看著花容。

    她好歹是名門出身的世家小姐,才沒有專門跟人搶男人的習慣,而且經曆這麽多事以後,她對男女感情之事也沒那麽期待了。

    她曾那樣喜歡阿騅哥哥,可阿騅哥哥根本看不到她,阿姐曾那樣喜歡太子,還為太子生了那樣一個可愛的兒子,也還是留不住太子的心。

    男子多薄性,她才不要再喜歡別人,她要盡自己所能守護好家裏人。

    花容被李湘靈的話驚到,消化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除了是永安侯府的二小姐,還是皇長孫的親小姨,若要為皇長孫鋪路,她是非常適合嫁給衛映辰的人選。

    思索片刻,花容認真的說:“我不喜歡他。”

    花容說完湘靈鬆了口氣,她抓著花容的手說:“奪你婚事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我會讓我爹聯合江伯伯去求陛下封你做縣主,到時你有了封地,就不愁吃喝了,衛映辰再認你做妹妹,有衛家撐腰,就沒人敢再欺負你了!”

    李湘靈說的很快,不知在心底打了多少次腹稿。

    花容想到衛映辰高調下聘和衛家最近一係列的動作,莫名覺得李湘靈以後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第268章 喜歡耳墜,也喜歡你

    衛家跟霍家鬧得不可開交,火勢很快蔓延到擁護太子的一些守舊老臣和現在擁護皇長孫的激進大臣之間。

    很多人認為,霍家一旦被拔除,那與太子和太後有關係的一些老臣都會陸陸續續被逼著退出朝堂,皇家會為皇長孫培植新的勢力,這樣皇長孫日後的路才能走的順。

    朝堂因此被攪了個天翻地覆,各大世家大族也都暗流湧動。

    外麵不安寧,花容便沒有出門,在家裏安安心心養了半個月的傷,期間做了兩身衣服讓鐵狗送去給樓瑤做謝禮。

    鐵狗很快回來,帶了樓瑤親手做的桂花糕和樓家的喬遷宴請帖。

    桂花糕做的很好吃,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花容吃了兩塊,剩下的讓月清分給大家。

    三日後,花容帶著月清去樓家赴宴。

    下馬車的時候,正好看到江雲飛站在門口拿了賀禮給管事。

    今天要赴宴,他穿了一身藏青色銀絲繡文竹錦衣,巴掌寬的銀色腰帶束著勁腰,長身而立,挺拔如鬆,雖然還是銳利的,卻比平時多了兩分貴氣。

    花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感受到花容的目光,江雲飛偏頭看了過來。

    隻一眼,便迅速移開。

    等管事的寫好禮單,江雲飛就在下人的指引下進府去了。

    花容的目光一直追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入門的石壁後,才上前把賀禮給管事。

    樓家剛到瀚京,認識的人不太多,喬遷宴也辦的很低調。

    下人引著花容來到後院,花容一眼就看到了樓瑤和江雲嵐。

    “郡主,你來啦!”

    樓瑤笑著迎上來。

    她穿著花容做的新衣,衣裙很合身,裙上繡著翠荷,清新俏麗,襯得她越發嬌俏可愛。

    樓瑤很喜歡這身衣裙,一個勁兒的誇花容心靈手巧,江雲嵐跟著誇:“郡主的女紅確實是好的,隻是郡主現在身份不同,尋常人可沒這個福分穿郡主親手做的衣服。”

    江雲嵐這是在提醒樓瑤這份謝禮有多貴重,樓瑤眨眨眼,看著花容認真的說:“我沒有別的特長,隻有廚藝還算過得去,以後有什麽好吃的,我一定都想著郡主。”

    樓瑤說著就把一盤酥絡推到花容麵前,花容被逗笑。

    她突然明白殷氏為什麽會喜歡樓瑤了。

    忠勇伯府的男兒皆是有本事的,不需要通過聯姻保住榮華富貴,娶個心性單純的妻子反而最輕鬆省事。

    三人閑聊了一會兒,樓瑤突然問:“這對耳墜好特別呀,郡主是在哪裏買的?”

    花容猜到今日會遇到江雲嵐,特意戴了之前她送的那對玉葫蘆耳墜。

    這對耳墜是花容在雲山寺的時候,江雲嵐托江雲飛送來的,花容很喜歡,一直隨身帶著,最難的時候,花容也當過這對耳墜換錢,後來有了錢還是贖回來了。

    執星院裏,江雲騅讓人保留著他之前賞給花容的東西,花容一樣沒拿,這對耳墜她卻很愛惜。

    許是因為這對耳墜是她給江雲嵐畫圖,靠自己的努力辛苦得來的,又許是這對耳墜過了江雲飛的手,在她最委屈難過的時候來到她手上,冥冥中成了她一直堅持向上的信念。

    花容以為樓瑤喜歡這耳墜,沒有懷疑,坦然道:“這是你嵐姐姐之前送給我的,我也不知道是在哪兒買的。”

    樓瑤立刻眼巴巴的看向江雲嵐,江雲嵐怔住,看著那對耳墜一臉茫然:“我有送過郡主這個嗎?”

    江雲嵐明顯毫無印象,花容心尖微顫,柔聲說:“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夫人忘了也很正常,樓姑娘若是喜歡,改日我找鋪子再做一副送到府上就是了。”

    樓瑤沒聽出花容在轉移話題,搖著江雲嵐的胳膊說:“嵐姐姐,你好好想想嘛,這對耳墜的款式很特別,你怎麽會完全不記得?”

    樓瑤的話提醒了江雲嵐。

    她和花容的交集也不是特別的,隻有幾年前請花容畫了一段時間的圖,鋪子裏的生意因此好了不少。

    花容當時挺得三哥寵的,她按照三哥的要求按時送賬簿和分紅過去,為了討好三哥,會送禮物給花容,但也沒送幾次,最後一次賬簿還是請大哥帶去雲山寺的……

    想到這裏,江雲嵐眉心一跳,她連忙掐斷思緒,繃著臉說:“我記起來了,這確實是我找玉匠訂做的,郡主能留到現在,想必是很珍愛它,我可以送阿瑤其他的,一模一樣的就不必了。”

    “嵐姐姐說的是,我本來就沒有郡主好看,便是戴上一樣的耳墜也是不及郡主的。”

    樓瑤對這耳墜沒有執念,隻是想到之前江雲飛買過一支玉葫蘆樣式的發簪,覺得有些巧合罷了。

    江大哥那樣殺伐果決的人,應該不可能喜歡什麽人吧。

    樓家之前一直在湘南,菜係和瀚京有些不同,端上來的菜花容和江雲嵐都沒怎麽見過,十分的精巧漂亮,樓瑤很是熱情的給她們介紹吃法和菜的由來。

    因樓瑤的極力推薦,花容和江雲嵐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還喝了好幾壺米酒。

    花容不勝酒力,醉了過去,傍晚才帶著月清從樓家出來。

    現在是月初,隻有小小的一彎月牙懸在天邊,月光不太亮,顯得這夜特別黑。

    睡了一下午,花容的腦袋還是昏沉沉的不大清醒。

    “郡主小心。”

    月清扶著花容上馬車,彎腰進去的時候,有風吹來,花容冷不丁看到轉角處有一片衣角閃現。

    銀絲繡的文竹圖樣在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亮光。

    一閃而逝,像是她的錯覺。

    花容什麽也沒說,坐進馬車裏。

    到了家門口,花容讓月清先進去,等馬車離開後,走到牆角假模假樣的吐了起來。

    片刻後,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帕子送到她麵前。

    花容鼻子有點酸,努力克製了情緒才抬起頭,果不其然看到了江雲飛。

    他都來送帕子了,表情還是冷肅的,一點兒也沒關心人的意思。

    好像隻是單純的路過,看到有個醉鬼在路邊,出於善意幫一下忙。

    “謝謝,”花容接了帕子,而後撥了下玉葫蘆耳墜,低聲說:“這是別人送我的耳墜,我很喜歡。”

    其實喜歡的不止耳墜,還有你。

  第269章 她一個人不會哭吧?

    耳墜精巧,襯得那瑩白的耳垂越發瑩潤可愛。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花容輕輕一撥,耳垂便染上漂亮的緋色。

    雖有夜色掩護,也還是入了江雲飛的眼。

    江雲飛垂下眸子,淡聲道:“郡主喝醉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花容往前走了一步,說;“我睡了一下午。”

    一下午的時候足夠我醒酒了。

    所以我現在很清醒。

    花容身上還有很明顯的米酒清香。

    樓家的米酒是自家釀造然後從湘南帶來的,有股子果酒的香甜,浸染了一下午的花容似乎也變得可口起來。

    兩人的距離拉近,酒氣便也纏上江雲飛。

    他沒有後退,手卻暗暗握成了拳,青筋鼓跳。

    花容其實沒有想好要說什麽,她隻是突然知道這對耳墜可能是大少爺送的,一顆心悸動的不行。

    她喜歡大少爺。

    從大少爺開口幫她處置了管事高海山,在她心裏大少爺就是不一樣的。

    可她不敢說,更不敢叫旁人看出異樣。

    哪怕她如今已經是郡主,也還是不敢。

    沉默片刻,花容低低的說:“聽說葫蘆的寓意是福壽安康,這對耳墜救過我的命,在我最難熬的時候,隻有它陪著我,我用它換過盤纏,後來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

    說到這裏,花容停下來。

    入了秋的夜有些涼,清淺的月光也染上冷意,花容整個人卻是熱的,心髒砰砰跳個不停。

    她踮起腳,微微傾身靠近江雲飛,在他耳邊問:“你說送我耳墜的人是不是……”

    喜歡我呀?

    最後四個字還沒問出口,隨從的聲音響起:“主子,夫人暈倒了,伯爺說要把三少爺逐出家門。”

    隨從突然出現,帶起一陣涼風,花容冷得打了個寒顫,整個人清醒過來。

    她在做什麽?

    她差點兒當著大少爺的麵親口說出喜歡!

    她怎麽能拉她的神明墮淵?

    從江雲飛出現就狂亂不已的心跳平複下來,花容低聲問:“你說送我耳墜的人是不是也會福祿安康,長命百歲?”

    說這話時,花容啞了嗓子,眼眶也跟著發熱,她不敢再看江雲飛。

    這耳墜經過各種各樣的波折能再回到她手裏,送耳墜的人卻始終是懸在天邊的冷月,可望而不可及。

    問完那句話,花容便落荒而逃。

    回到屋裏才發現手裏還拿著江雲飛的帕子。

    帕子是藏青色,一角繡著文竹,和他外衫上的圖案一樣。

    花容指尖縮了縮,終究沒舍得把帕子燒掉。

    餘生的時光還很長,她總要留點兒念想支撐自己走下去。

    ——

    忠勇伯府,江雲騅又被罰去跪祠堂了。

    江雲飛到時,忠勇伯正揮著鞭子往江雲騅身上抽。

    “爹。”

    江雲飛上前,很自然的擋在江雲騅麵前。

    他來的快,忠勇伯沒來得及完全收手,鞭子在他身上也抽了一下,外衫被抽出一道口子。

    “誰讓你擋的?他連自己娘都不認了,老子今天就打死這個不孝子!”

    忠勇伯怒瞪著江雲飛,鐵了心要教訓江雲騅。

    忠勇伯和江雲騅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在軍中習慣了雷厲風行,江雲騅卻被殷氏養出了一身紈絝毛病,每每回家,總是要把人揍幾頓才能作罷。

    江雲飛沒讓,看著忠勇伯問:“發生什麽事了,好端端的,阿騅怎麽會不認娘?”

    看出江雲飛是要護著弟弟,忠勇伯扔了鞭子,沒好氣道:“你自己問他!”

    說完氣衝衝的離開。

    江雲飛看向江雲騅,江雲騅跪的筆直,冷冷的說:“我認罰,大哥不用管我。”

    江雲騅不想說,江雲飛也已經在隨從口中了解了事情經過。

    殷氏想認花容做義女,徹底絕了江雲騅的心思。

    江雲騅今天沒去樓家吃喬遷宴,偶然聽見,便和殷氏吵了一通,殷氏因此氣得病倒。

    江雲飛盯著江雲騅倔強的背影看了會兒,淡聲道:“很多事不是硬碰硬就能解決的,況且你一直在家裏陪著娘,嘴上再硬,對娘的感情也是最深的,跟娘賭氣你心裏也不好受。”

    他們三兄弟裏,阿騅一直都是嘴上鬧得最凶卻最心軟的那一個。

    若不是知道能拿捏住他,殷氏也不敢在吵得最凶的時候暈倒。

    “大哥不用白費口舌了,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同意的!”

    江雲飛沒有再勸,轉身去了沁瀾院。

    殷氏並非裝病,麵色蒼白的躺在床上,見到江雲飛便賭氣道:“你又來做什麽,別人生兒子都是享福的,我生兒子卻是還債的!”

    丫鬟正好熬了藥送來,江雲飛接過藥碗來到殷氏床邊坐下,緩了語氣說:“娘病了,兒子是來侍疾的,不是來討債的。”

    江雲飛說著喂了一勺藥到殷氏嘴邊。

    殷氏太久沒有和江雲飛這麽親近過了,喝了一口藥,心裏酸酸漲漲的難受起來,嘴上卻還是很強硬:“你別以為用點兒小恩小惠就能打動我,我是不會改變想法的,忠勇伯府世代忠良,你爹更是朝中的鞏固老臣,就算她是齊王的女兒,認這門親也是她的福分!”

    這是殷氏能做的最大讓步了。

    若是花容安安分分,忠勇伯府自會護她周全,若她不安分,殷氏也能尋戶人家發落了她。

    江雲飛沒跟殷氏吵,平靜的說:“娘要做什麽兒子是不會插手的,隻是阿騅已經是大人了,娘若當真為了他好,就不該再靠心軟束著他,若非心軟,阿騅這些年也不會吃那麽多苦。”

    殷氏渾身一震,紅著眼問:“你的意思是我沒把阿騅教好,是我害了他?”

    殷氏在這件事上很敏感。

    江雲飛和江雲揚是忠勇伯親自教的武功,又很早就跟著忠勇伯在軍中曆練,江雲騅被養成紈絝後,三人難免被別人放到一起比較,殷氏也跟著承受了一些非議。

    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說她不會教養孩子,配不上忠勇伯夫人的身份。

    江雲飛沒有因為殷氏如此就改口,而是看著殷氏說:“我是娘的兒子,也是阿騅的親大哥,我說這話,沒有惡意,隻是希望娘和阿騅都能好好的。”

    喂完藥,江雲飛離開。

    出了院子,身上的藥味就散了,江雲飛卻覺得鼻尖還縈繞著絲絲米酒清香。

    他撚了撚指尖,想起花容。

    她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哭吧?

  第270章 熬一熬就過去了

    沒怎麽睡好,第二天起床花容的眼睛紅得厲害。

    月清煮了雞蛋給花容敷眼睛,關切的問:“可是床太硬了主子睡的不舒服?”

    花容以前躺在地上都能睡,哪裏會嫌床硬?

    她含含糊糊的說:“喝了酒一直在做夢,所以沒怎麽睡好,沒事的。”

    “哦。”

    吃過早飯,花容帶鐵狗他們去官府登記。

    鐵狗和二虎改回自己的名字周恒,周柏,剩下四人被賣時年紀尚小,什麽都不記得了,花容便也讓他們姓周,按照順序給他們起名為周逸、周爾、周叁、周駟,諧音一二三四,比較好區分,日後他們若是要脫籍,也還可以再改一次名字。

    登記完,花容讓周恒帶他們先回去,自己則帶著月清去書店,準備買些入門的書回去讓幾人先認些字。

    他們年紀還小,不知道日後會有什麽樣的機遇,認點字讀點書總歸是好的。

    花容也買了些自己感興趣的書,從書店出來已經是中午。

    花容有點餓了。

    想著周恒那群半大小子自己會煮飯吃,花容就帶著月清去了店裏吃餛飩。

    還是江雲飛最早帶她吃的那家店。

    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花容心情不錯,結賬的時候卻看到江雲飛。

    花容下意識的往月清身後躲了躲,臉不受控製的發熱。

    她確實餓了,但來這裏吃餛飩委實算不上清白。

    而且昨晚她的舉動實在大膽,硬湊到大少爺麵前說話就算了,還私藏人家的帕子。

    花容越想越羞窘難當,正想趕緊帶著月清離開,樓瑤的聲音從江雲飛身後傳來:“就是這家店嗎?這裏看著很一般呀。”

    花容一愣,樓瑤已探出腦袋高興的衝她招手:“郡主,你也在這兒呀。”

    昨天在樓家相談甚歡,再見到花容,樓瑤熱情了很多。

    花容從怔愣中回過神來,露出溫和的笑:“阿瑤,好巧。”

    樓瑤上前挽住花容的手:“哥哥今日沐休,難得有空帶我出門玩兒,但剛剛他臨時有事離開了,聽說這家餛飩店很好吃,江大哥就帶我過來的。”

    樓瑤最喜歡的就是美食,見花容也在這裏,這才肯定自己沒有來錯地方。

    花容垂著眸沒敢看江雲飛。

    這家店開在這裏很多年了,她可以來吃,樓瑤自然也可以。

    就算沒有樓瑤,也總會有其他人陪在大少爺身邊,和他一起品味這世間的美好。

    “這家的餛飩確實很不錯,我已經吃完了,還有事得先走,改日再陪你吧。”

    樓瑤見月清背著個大包袱,忍不住問:“這個看上去很重,要不要幫忙啊?”

    “不用,我們的馬車就停在外麵,可以自己回去。”

    花容毫不猶豫地拒絕,帶著月清離開。

    樓瑤沒有察覺不對勁,看向江雲飛問:“江大哥,這家店的餛飩什麽口味最好吃呀?”

    江雲飛沒回答這個問題,盯著樓瑤問:“誰告訴你這家的餛飩很好吃的?”

    接觸過幾次,樓瑤隱隱約約能分辨出江雲飛的冷是分等級的,現在他眸底的冷意達到了巔峰。

    樓瑤不敢隱瞞,老老實實的回答:“是嵐姐姐跟我說的,她說你每次回京都要來這裏吃餛飩,連你都愛吃的東西,肯定很好吃。”

    怕給江雲嵐惹麻煩,樓瑤又說:“是我纏著嵐姐姐問京裏有什麽美食的,江大哥要怪就怪我吧。”

    樓瑤說完閉上眼睛,以為自己會挨揍,卻聽到江雲飛點了一碗韭菜餛飩和一碗鮮肉餛飩。

    “這兩種味道都不錯,你在這兒吃,我去外麵等你。”

    樓瑤不好意思讓江雲飛在外麵等,想叫他一起吃,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江雲飛就已經走了出去。

    人來人往的街邊,他就一個人那麽安安靜靜的站著,和這塵世格格不入。

    孤寂極了。

    樓瑤莫名感覺有點悲傷。

    但餛飩上桌後,那點兒悲傷就淡了,另一個問題自樓瑤腦海浮現。

    江大哥是怎麽看出她一個人能吃下兩碗餛飩的?

    ——

    花容回家後,把書和筆墨紙硯都分給周恒他們。

    六人很是無措,周恒忍不住問:“主子,你這是要教我們認字嗎?”

    昭陵向來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

    但做奴才的沒有資格去學堂念書。

    一世為奴,世代都為奴。

    花容點點頭,說:“皇後娘娘特別恩準我出宮自立門戶,日後我準備開鋪子做買賣,你們日後不僅僅是我的護院,也要為我打理生意上的事,讀書認字是最基本的。”

    幾人麵麵相覷,都很沒有底氣。

    他們是出身卑賤的奴才,根本不會讀書,更遑論做買賣?

    周恒是他們中最老成的,這會兒也有些膽怯。

    花容柔聲安慰:“讀書和做買賣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隻要你們認真學了,我也不會過分苛責。”

    幾人鬆了口氣,跟著花容學寫自己的名字。

    夜裏下起綿綿的秋雨,寒意漸深,花容有些畏寒,後腰的舊傷也開始犯疼,更糟糕的是來了葵水,小腹痛如刀絞,月清灌了好幾個湯婆子給花容暖著,又請了大夫來看,喝了藥竟也無濟於事。

    見花容疼得冷汗淋漓、臉色煞白像是隨時都要昏死過去,月清忍不住紅了眼,跪在床邊問:“郡主之前來葵水都是如何做的?有沒有法子能減輕痛苦?”

    女子大多都有痛經的毛病,月清從未見過有人會痛成這樣。

    她身份太低微了,連進宮請禦醫的資格都沒有,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能找誰幫忙。

    花容低聲安慰:“沒事的,你再幫我拿床被子來,我熬一熬就過去了。”

    很多像這樣的時刻,都是她自己咬著牙熬過去的。

    不知何時竟成了習慣。

    隻要疼不死,她就總會活下去的。

    月清又抱了一床被子來。

    花容躲在被窩裏,抱著枕頭痛得蜷縮成一團

    她拆了銀絲繡的文竹,把那方帕子藏在枕頭裏了。

    帕子上早就沒了江雲飛的氣息,花容想起樓瑤跟著江雲飛走進店裏的畫麵,低低的嗚咽出聲。

    真的好疼啊……

  第271章 府裏進了賊

    “好孩子,你醒了,還疼嗎?”

    花容睜開眼看到了阮氏。

    她滿臉關切,邊問邊端了一碗暖宮湯喂到花容嘴邊:“這是一位女大夫的獨門暖宮方子,以後每天都要喝,這樣多調理一些時日身子就會好起來的。”

    阮氏的語氣溫柔極了。

    花容乖乖喝了湯,疑惑的問:“阮姨,您怎麽來了?”

    阮氏避開花容的眼睛,幫她幫擦了擦嘴,淡聲說:“我就是來看看你,正好碰到你生病,就留下來了,你這孩子也是,都疼成這樣了,怎麽也不知道派人來找我呢?我與你娘是手帕交,難道還能不管你?”

    月清沒去衛家找人幫忙,是阮氏自己來的。

    花容很快猜到阮氏的來意,輕聲問:“阮姨是來跟我說解除婚約的事嗎?”

    阮氏頓住,雖然有些不忍心,卻也沒瞞著花容,歎了口氣說:“衛家雖然家大業大,但畢竟是商賈,始終還是要依附皇家,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在這個關頭換新儲,不止陛下,朝中大臣都不會安心,很多事都由不得人。”

    單單作為長輩,阮氏是很憐惜花容的,可作為衛家主母,她不能按照自己的喜惡行事。

    花容點點頭,皇後之前已經和她說過了,李湘靈也給了她提醒,再從阮氏口中聽到這個消息,花容很平靜的就接受了。

    阮氏越發心疼,抓著花容的手說:“陛下已經答應下旨廢除這門婚事,天下人都會知道皇家虧欠了你,之前映辰送來這些聘禮你不用還,陛下還會讓你食邑千戶。”

    在昭陵,向來隻有功勳顯赫的諸侯才享有食邑。

    昭和帝這個補償破了祖製,也變相的提升了花容的地位。

    她沒有家人庇佑,昭和帝仍給了她如此體麵,日後誰要是再敢欺她辱她,豈不是踩在了皇家之上?

    想通這一點,花容掀開被子下床,朝阮氏跪下。

    “好孩子,你這是做什麽呀?”

    阮氏想把花容拉起來,花容卻堅持跪著不起:“衛家大恩,靈清沒齒難忘!”

    皇家不同意這門婚事,衛家也無可奈何,但衛家盡最大可能護了花容周全。

    若不是衛映辰下聘及時,若不是衛家從遷入瀚京就顯示出對她的偏愛袒護,皇家絕不會把她一個孤女放在眼裏,更不會給出如此豐厚的補償。

    花容說完磕了個頭,阮氏心疼的不行,提出想認花容做女兒,花容搖頭拒絕了:“衛家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以後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這世間能自立門戶的女子少之又少,她既然已經有獨立自主的資本,為什麽還要依附於人呢?

    況且這麽多年她不都是自己一個人走的嗎?

    兩日後,宮裏派人來宣旨,解除花容和衛映辰的婚約。

    補償和阮氏說的一樣,除了衛家之前下的聘禮,和食邑千戶,昭和帝還親筆提了一塊匾額給花容鎮府。

    宮人宣完旨,笑盈盈的衝花容道喜。

    食邑千戶的女子在昭陵可是獨一份兒的,還白得了衛家那麽多的聘禮,擱誰能不高興?

    花容讓月清給了賞。

    都知道花容現在有錢,這賞賜花容給的很大方。

    宮人掂了掂手裏的金錠,討好的說:“郡主現在有錢有貌,有大把的好兒郎任郡主挑選,皇後娘娘還會幫郡主把著關,不會叫郡主吃虧的!”

    在世人眼裏,女子終歸是要嫁人的,皇家奪了她的婚事,為了名聲好聽也要給她再謀一門婚事。

    況且,她手裏還有這麽多錢,便是過往再不堪,鑲上金也能成香餑餑。

    花容淡淡的笑起:“公公說的是,有勞皇後娘娘操心了。”

    宮人走後,花容就收了笑,月清忍不住問:“郡主,你還好嗎?”

    她到花容身邊伺候的時候短,並不知道花容和衛映辰的感情如何,隻知道尋常女子若是被迫與心上人分開,是會很難過的。

    花容收好聖旨,柔聲說:“我沒事,今晚加個葷菜,做醬肘子吃吧。”

    沒了家人,沒了婚約,她現在終於完完全全自由了。

    幾日後便是中秋節。

    中秋節,宮裏派了馬車接花容進宮過節。

    花容發了錢讓周恒帶其他人去買月餅,然後才帶月清進的宮。

    太子被幽禁,過節也不能踏出東宮一步,太子妃和皇長孫隻露了一下臉就離開。

    花容一到便被皇後叫到身邊,皇後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拉著花容關切的問:“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現在可好些了?”

    “謝娘娘關心,隻是來葵水不舒服罷了,已經好多了。”

    皇後已經召禦醫問過了,眸光微閃,用過來人的語氣勸說:“你這身子是要好好調養一下,男人縱然靠不住,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總歸是靠得住的。”

    皇後這是知道花容對男歡女愛不感興趣了,變相的想勸她生孩子。

    花容垂下眸子沒有接話。

    皇後便也沒再繼續。

    晚宴結束後,眾人一起去觀星樓賞月看煙花。

    月亮和煙花都是舊物,沒什麽新鮮的,花容看了一會兒就出宮。

    到了家門口卻看到一群官兵拿著火把圍在外麵。

    花容神情一肅,快步上前,不等她開口,其中一個官兵便拱手道:“有賊人進了府,現在賊人還沒抓到,郡主先清點一下府中財物可有被盜的。”

    花容立刻帶著月清進府。

    她不怎麽擔心財物,財物丟了可以找回來,傷了人就不好了。

    花容走得很急,轉角的時候,差點撞到人。

    胳膊被扶了一下,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小心點兒。”

    花容退了兩步,看清江雲騅的臉。

    他穿著廷尉的銀色甲胄,腰間懸著長劍,眉眼冷寒,不動聲色的收回手。

    “為抓賊人,下官不得已才擅闖的郡主府,還請郡主恕罪。”

    數日不見,江雲騅客套了很多。

    花容定了定神,說:“職責所在,靈清不敢怪罪。”

    “下官已帶人把府裏各處都搜查了一遍,賊人並未躲藏在此,郡主可以安心休息,時辰不早了,下官就不打攪了。”

    “辛苦大人。”

    花容說完側身讓出路來。

  第272章 我二哥殺人無數

    花容和月清把府裏的東西都清點了一遍。

    東西沒丟,不過郡主府招賊的事卻在第二天宣揚開來。

    樓瑤是第一個登門來看花容的,她還帶了自己做的桃酥,邊吃邊問:“聽說那賊人長著三頭六臂,還會飛簷走壁,是真的嗎?”

    傳言就是這樣,再離譜也有人敢說。

    “昨晚我在宮裏,沒看到賊人長什麽樣,相信官府很快就會抓到人的。”

    樓瑤點點頭,對這話很是認同。

    三少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那賊人落到他手裏肯定會很慘的。

    又吃了兩塊桃酥,樓瑤眼巴巴的看著花容問:“郡主,我之前不小心惹一個人生氣了,你能不能幫我出出主意該怎麽讓他消氣呀?”

    樓家剛到瀚京,樓瑤還沒交上什麽閨中密友,來找花容出招也算在情理之中。

    花容沒有多想,問:“你怎麽惹人家生氣的?”

    “我就是嘴饞,聽別人說有一家餛飩店很好吃,就讓我哥哥帶我去吃,但我哥半路有事,就請他幫忙帶我去,不知道為什麽他就生氣了,那天他一口餛飩都沒吃,一個人在店門口站了很久,看著怪可憐的。”

    那天江雲飛站在餛飩店外的場景一直在樓瑤腦海裏縈繞不散,樓瑤莫名覺得,她應該跟花容解釋一下。

    樓瑤雖然沒有提江雲飛的名字,但一聽餛飩店,花容就知道是什麽事了。

    她沒想到江雲飛會對樓瑤生氣,警惕的看了樓瑤一眼說:“他沒有直接對你發脾氣,便說明不是在生你的氣,你也不用專程向他道歉。”

    “這樣真的好嗎,他會不會怪給我推薦那家餛飩店的人?”

    樓瑤還是有些擔心,嵐姐姐在葉家的日子不是很好過,如果因為她和江大哥出現什麽嫌隙就不好了。

    “不會的,”花容很篤定,“他雖然生氣,卻沒有把你丟在餛飩店不管,也沒有衝你發火,便說明他是個冷靜克製的人,不會隨便遷怒旁人。”

    樓瑤仔細想想,發現花容說的很對。

    江大哥雖然看著很嚴肅,但從來沒有對身邊人大呼小叫過。

    樓瑤放下心來,聽到花容讓月清準備午飯,菜名都是她沒有聽過的,不用花容留客,眼睛就一個勁兒的泛光。

    桃酥吃完有些口渴,樓瑤又喝了不少茶水,沒一會兒便要去茅房。

    郡主府不大,人也不多,樓瑤問了方向,沒讓花容陪著一起去。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裏還有讓人陪著上廁所的道理?

    但她忘了,郡守府才招了賊。

    樓瑤從茅房出來,一道墨色身影也正好從牆上跳下來。

    那人身量極高,身形也魁梧,臉上還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疤,眉眼之間俱是叫人後背發涼的凶煞之氣。

    土匪似的。

    樓瑤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見到賊人,兩腿嚇得直發軟,連逃跑都忘了。

    賊人落地的瞬間就看到了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賊人的表情有些迷惑。

    約莫事先踩點兒沒見過她,突然看她杵在這裏有些奇怪。

    “你……”

    賊人朝她走了一步,樓瑤終於回過神來,扭頭就要喊人抓賊,還沒發出聲音,賊已來到她身邊,一把捂她的嘴。

    光天化日這賊人便敢闖公主府,怕是窮凶極惡之輩,若是被他擄走,怕是要被淩辱致死,連全屍都不能留。

    抱著必死的決心,樓瑤抓住賊人的手惡狠狠的咬下去。

    她長了一對虎牙,咬人可疼了。

    血腥味很快在嘴裏蔓延開來,賊人吃痛,推開了她。

    樓瑤踉蹌著摔倒,恨自己不爭氣,呸呸兩口又要繼續喊人,一把明晃晃的劍橫到她脖子上。

    “敢叫一聲,我就讓你人頭落地!”

    充滿危險的威脅傳入耳中,樓瑤渾身一顫,不敢喊了。

    賊人擼起袖子看到胳膊上多了一圈牙印和兩個血洞,冷笑出聲:“牙口挺好,屬狗的?”

    你才屬狗呢,你全家都屬狗!

    樓瑤腹誹,癟癟嘴,露出可憐模樣:“我不會喊了,你趕緊走吧,這可是大白天,要是被官府的人抓到你就死定了。”

    “官府的酒囊飯袋趕來至少需要半炷香的時間,你覺得是我先死還是你先死?”

    賊人聽到官府一點兒也不害怕,冷眼睨著樓瑤,壓迫感極強。

    樓瑤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壯著膽子說:“你不能傷害我,我姑母是忠勇伯府二夫人,忠勇伯府的大公子和三公子都是我的兄長,你要是敢傷我,他們定然是不會放過你的!”

    自家兄長是文官,名聲也不夠響亮,樓瑤隻能虛張聲勢的搬出江雲飛和江雲騅給自己壯膽,沒想到那賊人竟還是半點兒都不害怕,甚至還蹲下身來,捏住了她的下巴細細打量。

    混蛋!流氓!

    樓瑤在心裏罵,卻不敢睜眼細瞧賊人的臉。

    她聽說有的亡命之徒會殺了看過自己臉的人,免得被官府通緝。

    賊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幽幽的問:“忠勇伯府一共有三位少爺,你怎麽隻說自己有兩位兄長,還有一位呢?”

    太過害怕,樓瑤沒發現賊人已經收了劍,恨恨的說:“我二哥在郴州戍守尚未回京,若是他知道你欺負我,也是不會放過你的!”

    樓瑤隻想嚇走賊人,雖然見都沒有見過這位二少爺,這聲二哥也叫的十分順口。

    “叫的倒是親熱,沒人跟你說過你二哥長什麽樣麽?”

    樓瑤沒覺得這對話有什麽奇怪的,脫口而出:“我二哥自然是生的玉樹臨風、風姿卓然,絕不是你這等鼠輩能比的!”

    賊人的唇角勾了勾,放過樓瑤的下巴,抓著肩膀把人拎起來,似笑非笑的問:“沒人跟你說你二哥昨日便受召回京了麽?”

    他臉上有疤,不笑的時候匪氣十足,笑起來卻是笑裏藏刀,更加嚇人。

    樓瑤還沒聽出他的言下之意,繃著臉說:“你既然知道我二哥回京了,就更該趕緊跑了,之前動亂,我二哥在郴州殺人無數,你要是落到他手裏,小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音剛落,花容詫異的聲音傳來:“二少爺,你怎麽在這裏?”

    樓瑤:“……”???

    這裏隻有個膽大包天的賊人,哪裏來的二少爺?

  第273章 你在故意報複吧

    前廳,月清給江雲揚奉上熱茶。

    樓瑤皺著一張臉坐立不安,小聲喚花容:“郡主,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先回家了,改日再來看你呀。”

    樓瑤說完就想跑,江雲揚不輕不重的落下茶盞,冷聲命令:“站住!”

    樓瑤立刻求助的看向花容。

    “二少爺,阿瑤她……”

    花容剛開了口,就被江雲揚打斷:“今日我不小心冒犯了阿瑤妹妹,理應親自登門向舅老爺賠罪,免得舅老爺誤會伯府大房與二房有嫌隙。”

    這個理由很正當,花容勸不了,默默把沒說完的話咽回去。

    樓瑤還在垂死掙紮:“二少爺言重了,方才都是一場誤會,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若是讓爹娘知道她咬了江雲揚,恐怕會把她關在家裏,不許她再出門,瀚京還有許多美食她都沒吃呢。

    樓瑤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江雲揚眼尾微抬,幽幽道:“都叫的這麽生疏了,還說是誤會一場?”

    你這要求可真多。

    樓瑤暗暗捏緊帕子,改口道:“二哥,是我誤會你了,要道歉的人是我,還請二哥大人有大量,莫要與小女子一般見識。”

    這場烏龍本也是江雲揚翻牆鬧出的,若是換做別人,得了道歉便會就此作罷,江雲揚卻得寸進尺:“誠意呢?”

    言下之意,口頭道歉還不夠。

    樓瑤氣得咬牙,壓著脾氣說:“我旁的不會,廚藝還算將就,回去做一盒桃酥給二哥做賠禮行嗎?”

    “可以,”江雲揚鬆口,隨後又補充了一句,“毒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做的時候小心點,別放些不該放的東西進去。”

    樓瑤這下是真的生氣了,瞪著江雲揚說:“我父兄一直教導我要心胸寬廣,我絕不會暗中使壞害人,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生的可愛,兩頰還有些未散的嬰兒肥,這會兒氣得臉有些紅,愈發的沒有氣勢。

    江雲揚勾了勾唇,笑得意味不明。

    所以在這小姑娘眼裏,他就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

    樓瑤說完那番話就氣衝衝的離開了。

    花容斟酌著字句說:“樓姑娘心直口快,方才說那些話並沒有惡意,還請二少爺莫要為難她。”

    “郡主在教我做事?”

    江雲揚反問,語氣頗為不善。

    雖然昭和帝沒有定花容的罪,江雲揚還是對花容的身份耿耿於懷。

    花容抿唇沒有接話。

    屋裏安靜片刻,江雲揚再度開口:“郡主府離京兆尹和巡夜司都不遠,叛亂剛過,城中巡守很嚴,賊人冒死而來,卻什麽都沒有偷走,郡主不覺得很奇怪嗎?”

    說這話時,江雲揚唇角仍噙著笑,看花容的眼神卻充滿探究。

    花容點點頭,順著江雲揚的話說:“二少爺說的有道理,不過我隻是個沒什麽見識的弱女子,無法窺知這件事的全貌,還是等官府抓到賊人再說吧。”

    花容答的很官方,江雲揚笑出聲來:“郡主嘴上說著要跟阿騅劃清界限,卻又借著抓賊這件事製造與阿騅見麵的機會,這手段倒是叫我想起了一個人。”

    江雲揚話裏帶了譏諷,隻差說懷疑花容揣著明白裝糊塗、賊喊捉賊了。

    花容沒想到他會往這方麵想,滯了一下說:“二少爺誤會了,我並沒有借著這件事與三少爺見麵,我早就與三少爺說清楚,我不會糾纏三少爺,也希望三少爺能覓得良人……”

    “所以你就轉頭糾纏我大哥?”

    江雲揚打斷花容,他的眼神犀銳,不像樓瑤那般容易哄騙過去。

    他昨日才回京,今日就找上門來,隻怕已經知道了一些事。

    花容一顆心驟然發緊,呼吸都變得艱難,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大少爺之前數次救我於水火之中,我很感謝大少爺,我……”

    “你感謝我大哥的方式,就是假裝愛慕他,讓他背上兄弟悖論的罵名,和阿騅兄弟相爭,好抬高自己的身價?”

    江雲揚說的,和當初蕭茗悠勾搭上太子,卻又故意吊著江雲騅是一樣的套路。

    花容張了張嘴,竟不知該如何自證清白。

    她身上流著齊王的血,注定無法消除江雲揚心中的成見,他已經認定她心懷不軌,不管她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

    心髒密密麻麻的疼起來,如有針紮。

    花容很早就知道的。

    就算她成了郡主,也恢複不了清白身。

    她沒有愛人的資格,也不能奢望被愛。

    江雲揚今日來,隻是對她冷嘲熱諷,若她再靠近江雲飛,便會把他也拽入無盡的汙言穢語中。

    這樣的事,不應該讓他來承受的。

    花容握拳穩住心神,看著江雲揚說:“二少爺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不明白?”江雲揚將手邊的茶盞掃落,走到花容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你恨阿騅,想用這種方式報複他,對吧?”

    江雲揚眸底滿滿的都是殺意,好像花容敢露出一點兒馬腳,他就會馬上殺了她,永絕後患!

    寒意爬上後背,花容屏住呼吸沒敢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雲騅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二哥,你在這裏做什麽?”

    江雲揚轉身,斂了殺氣,笑盈盈的朝外走去:“聽說郡主府招了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來幫你看看能不能找到破案的線索。”

    “二哥昨日才回京,理應好好休息,案子我會看著辦,就不勞二哥操心了。”

    江雲揚直接忽略這句話,勾住江雲騅的肩膀:“所以阿騅是專程來找我的還是來找郡主的?”

    “我找郡主。”

    “哦。”

    江雲揚應了聲,仍在一旁站著,沒有要走的意思。

    江雲騅也沒趕他走,站在門口對花容說:“那賊人還沒抓到,為了郡主和府上財物的安全,下官抽調了一些人手在郡守府外麵看守,府裏的人若是要出門,最好先和他們說一聲。”

    “江大人費心了。”

    花容剛說完,江雲揚便揚聲道:“叛亂雖然已經平息,但反賊餘孽不知道還有多少,這賊人敢在京中作亂,隻怕非同一般,我與反賊不共戴天,自願和大家一起保護郡主,直到揪出賊人。”

  第274章 不該揪著過去不放

    花容和衛映辰的婚約剛解除,昭和帝就為李湘靈和衛映辰賜了婚。

    婚禮定在臘月二十六,時間有點緊,但兩家實力雄厚,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消息出來後,花容免不了又成為眾人茶餘飯後談論的焦點。

    有羨慕她隻是退了一門婚卻得到諸多錢財的,也有可憐她沒有親人撐腰,連婚事都守不住,一點兒錢就能被打發掉。

    閑言碎語很多,花容早有預料,連著幾日都在屋裏待著沒有出門。

    花容沒有閑著,每日都要抽時間教周恒他們寫字,還和月清一起定好開府宴的菜單,把請帖做出來。

    她翻了黃曆,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內務府在那之前就能把昭和帝題了字的門匾送來。

    請帖做完,花容先進宮見的皇後。

    “下月初八靈清準備在府裏辦開府宴,不知道請哪些人比較好,便列了個單子,能不能請皇後娘娘幫忙看一下?”

    花容說著拿出一張賓客名單遞給皇後。

    花容之前在忠勇伯府做丫鬟,和皇室貴族基本沒什麽來往,被認回來以後,太後和皇後也沒有帶她和皇親國戚結交,皇後本以為賓客名單寥寥無幾,沒想到花容滿滿當當寫了一整頁。

    “怎麽這麽多人?”

    皇後脫口而出,如今花容和衛家的婚約已經解除,雖有一些錢財傍身,也不足以被皇後放在眼裏了。

    花容柔聲解釋:“皇祖母之前讓靈清背過族譜,這些人靈清雖然沒怎麽見過,但都是靈清的長輩,不管他們願不願意來,靈清都是要請的。”

    花容被欺負的時候,這些長輩沒有一個站出來為她說話的,但她要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這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花容淹死。

    皇後沒想到花容能考慮到這些,隨意看了眼名單,說:“你倒是有心。”

    “這些都是靈清分內之事,”花容全當沒聽出皇後話裏的敷衍,說著又拿出請帖遞給皇後,“這是靈清做的請帖,請皇後娘娘過目。”

    請帖做的並不花哨,通篇字體清秀,畫了菊花做裝飾,規規矩矩的,挑不出錯來。

    皇後沒再過問菜品和其他細節,合上請帖說:“你能把這些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不過本宮要掌管六宮,沒時間來赴宴,太後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大好,慈寧宮你也不必去了。”

    “是,”花容應下,又問,“那其他人……”

    “本宮會跟他們說的,若是他們願意自然會來。”

    “謝皇後娘娘。”

    說完開府宴的事,皇後問:“聽說郡主府進了賊,可丟了什麽東西?”

    “謝皇後娘娘關心,府上並未丟什麽東西,多虧廷尉大人發現賊人及時,賊人沒能下手就被嚇跑了。”

    “京中守衛森嚴,那賊人竟還敢做這樣的事,真是膽大包天,他這次沒有得手,必然還會再次作案,你要多加小心。”

    皇後的語氣多了絲關切,卻隻叫花容小心,絕口不提安排人手保護她。

    花容還是乖巧應下,皇後想了想又說:“本宮記得郡主府進賊那日是中秋,陛下特召忠勇伯府二少爺江雲揚回京合家團聚,江雲騅應該也沐休在家,他能這麽快發現賊人,想必當時就在郡主府附近,他可是專程來找你的?”

    “應該不是吧,廷尉大人說隻是碰巧來這兒的。”

    花容直接否認,皇後蹙了蹙眉,說:“忠勇伯府和郡主府相隔很遠,當時又晚了,若非有意,他怎麽會恰好出現在那附近?”

    皇後沒有明說,卻很明顯是想撮合花容和江雲騅在一起。

    花容笑笑沒有接話,皇後又繼續說:“本宮知道他早些年頗有紈絝之名,做了些糊塗事,但比起其他紈絝子弟,他的品性要好得多,如今他亦有了功名在身,若他心中有你,你也不必一直揪著過去不放。”

    李湘靈和衛映辰年底就要成婚,皇後希望花容也早點兒嫁人,免得外人一直嚼舌根覺得皇家欠了花容的。

    更重要的是,忠勇伯府重兵在握,不能太過完美。

    花容沒有和皇後爭辯,順著皇後說:“娘娘說的是,我沒有揪著過去不放,廷尉大人如今很好,我也希望他能早些覓得良人。”

    “你怎知他要尋的良人不是你?”

    “我被傷疾纏身,此生別說難有子嗣,也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年,自然不是廷尉大人的良配。”

    皇後壓著脾氣說:“雖說子嗣艱難,好好調理未必不能生。”

    “可我後腰傷的很重,便是調理好有了孩子,生產時也有極大的風險,若是難產死了也就罷了,萬一癱在床上,豈不是生不如死?”

    這話不是花容編造的,是大夫之前與她說的。

    她這輩子,注定無子。

    皇後仍在勸花容:“你別把事情想的這麽糟,先好好調理,就算你真的不能生,納個妾侍,把孩子養在膝下也是一樣的,你若覺得膈應,等孩子生下來去母留子就好了。”

    如果花容成為江雲騅的通房後,沒有發生後來那些事,被去母留子該是她。

    胸口有些悶,花容溫聲說:“我知道皇後娘娘是為我好,但我剛與衛家退婚,立刻轉投忠勇伯府,難免有人會嚼舌根,說忠勇伯府撿衛家不要的人,我是沒什麽的,但忠勇伯府還要顏麵不是嗎?”

    話題到此終結,皇後娘娘見花容油鹽不進,隨意說了幾句打發花容離開。

    出宮的時辰尚早,花容又去了衛家和永安侯府送請帖,第二日一早,花容坐馬車去了忠勇伯府。

    半路被江雲揚攔下。

    “郡主要去哪兒?”

    那日他說要在郡主府外守著,還真一直監視著花容。

    今日陽光明媚,江雲揚臉上的疤被照得十分醒目,他挑開車簾踩著車轅看著花容,眉眼透出善惡難辨的邪氣。

    身為男子,當街攔女子馬車的行為挺失禮的。

    花容沒有生氣,迎著江雲揚的目光平靜開口:“下月初八,我要辦開府宴,現在去貴府給夫人送請帖。”

    花容隻說了請殷氏,沒說請別人。

    江雲揚命令:“請帖給我。”

    花容沒給,看著江雲揚問:“開府宴是我自立門戶的關鍵步驟,二少爺與我非親非故,憑什麽幫我代發請帖,難道二少爺也心儀於我?”

  第275章 毒已入骨髓

    花容說完那句話後,江雲揚危險的眯了眯眸。

    不過這是在大街上,他再生氣也不能對花容動手。

    僵持片刻,江雲揚甩下簾子,揚長而去。

    月清舒了一口氣,後怕的問:“郡主,江二少爺怎麽如此無禮呀,上次是翻牆入府,這次又當街攔人,他眼裏還有王法嗎?”

    “他為昭陵毀了容,險些喪命,比旁人活得肆意些也是應該的。”

    雖說男子沒有女子那樣看重外貌,但任誰被毀容,都會受到衝擊改變性情。

    花容到忠勇伯府後沒有被為難,下人直接把她帶到沁瀾院。

    空氣中多了些苦澀的藥味,殷氏的身體似乎不大好了。

    許是不想在花容麵前露出病態,殷氏穿著華服,還畫了妝,誥命夫人的派頭很足。

    花容表明來意,讓月清送上請帖和補品。

    殷氏連翻都沒有翻開就放到一邊,冷淡的說:“前幾日下雨我不小心受了寒,身子一直沒好,大夫讓我多休養。”

    離開府宴還有半個來月,殷氏就用生病做借口拒絕赴宴,分明是不想來。

    花容點點頭:“自然是要以夫人的身體為重的。”

    話沒說完,殷氏就揉起腦袋,旁邊的婆子立刻上前說:“郡主,夫人要休息了。”

    隻是趕人,並沒有要送客的意思。

    “那我先走了,夫人好好休息,多保重。”

    殷氏沒有回答,花容離開,剛走到門口,卻看到下人領著樓瑤走了過來。

    樓瑤手裏提著一個食盒,明顯是按照約定來送桃酥給江雲揚賠禮的。

    她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看到花容眼前一亮,興奮的揮了揮手。

    花容笑著回應。

    兩人很快走到門口,下人通傳一聲,殷氏便讓樓瑤進了。

    月清想要理論,被花容拉走。

    出了大門,月清再也忍不住,生氣的說:“忠勇伯夫人嘴上說著要休息,卻又見了其他人,分明是沒把郡主放在眼裏,郡主這般處處忍讓,日後肯定是要受欺負的!”

    “不過是件小事,若是鬧大了,反倒顯得我小家子氣,還會惹來更大的笑話。”

    花容對殷氏的態度早有預料,並未放在心上,上馬車的時候眼前卻突然一黑。

    花容一腳踏空,若非月清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整個人都會磕到馬車上。

    “郡主,你怎麽了?”

    花容搖搖腦袋,過了好一會兒,視線才恢複清明。

    “沒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月清扶著花容上了馬車,擔憂的說:“郡主的身子確實需要好好調養一下,明日奴婢做些藥膳給郡主吃吧……”

    話說到一半,月清沒了聲音。

    “怎麽了?”

    花容疑惑,月清跪到她麵前,用帕子堵她的鼻。

    帕子很快被血浸濕,花容才意識到自己在流鼻血。

    已經過了中秋,天氣都轉涼了,她怎麽會突然流鼻血?

    花容不解,月清也被嚇到,慌慌張張的吩咐馬夫去醫館,不住安慰花容:“沒事的,肯定是最近吃了太多上火的東西了,奴婢回去就熬涼茶給郡主祛火。”

    鼻血一直流個不停,到醫館的時候,花容和月清的衣服上都染了不少血,路人都被嚇了一跳。

    大夫給花容診脈也沒診出個所以然來,先讓夥計熬了一帖藥。

    花容喝完過了半個多時辰血才慢慢止住。

    大夫診不出病因,月清不放心要請禦醫,花容淡淡的說:“之前來葵水,禦醫才來看過,若是有什麽問題早就診治出來了,隻是流點鼻血而已,不必慌張。”

    失血頗多,花容的臉色一片慘白,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

    月清還想再勸,又聽到花容說:“之前我遇到過一個很厲害的大夫,她很擅長看疑難雜症,我想辦法找找她。”

    “真的嗎?”

    “嗯。”

    花容懷疑自己流鼻血和之前中蠱有關,回到郡主府便讓周恒去衛家送信。

    三日後,阮氏帶來了之前給花容解毒的那位銀發老嫗。

    老嫗沒有為花容診脈,隻看了花容一眼就搖頭:“毒已入骨髓,無藥可治。”

    “怎麽會這樣,你不是說你會解蠱毒的嗎?”

    阮氏的話難掩怒氣,為花容心痛。

    老嫗歎著氣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隻能盡量研製解藥拖延時間,但最多還有半年。”

    阮氏臉色劇變,把老嫗趕出房間,拉著花容的手說:“好孩子,你別害怕,阮姨一定會找人救你的,越西的蠱醫不止她一個,隻要有錢,總能找到能解毒的人的。”

    越西的蠱醫是不止一個,但願意拿錢來昭陵為花容解毒的就隻有一個,如今隻剩下半年時間,想再找到更厲害的隻怕難如登天。

    花容心知肚明,她的壽命隻剩下半年了。

    很突然,卻又莫名讓她覺得很慶幸。

    她這不被愛的人生,短暫一些,也能顯得不那麽痛苦些。

    花容請求阮氏幫她保密不要宣揚出去,第二天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去葉家給江雲嵐送請帖。

    江雲嵐當初幫了花容不少忙,花容原本還想和她談談鋪子的事,還沒開口卻聽到江雲嵐說:“婆母年紀大了,現在府中大小事務基本都是我在管,我實在脫不開身,還請郡主恕罪。”

    江雲嵐說著把請帖退了回來。

    不單單是不想來參加開府宴,更像是以後都不願再和花容結交。

    “我與少夫人過往還能算得上有兩分交情,少夫人這是何意?”

    花容不記得自己有對不起江雲嵐的地方,想問個明白。

    江雲嵐屏退了丫鬟婆子,花容也讓月清退下,等屋裏沒人後,江雲嵐冷冷的說:“我希望郡主能離我大哥和三哥遠一點。”

    那日看到那對玉葫蘆耳墜,江雲嵐意外窺知江雲飛的心意,回來後一直心神不寧。

    回想起江雲飛之前說自己身體有病,如今又主動放棄襲爵的資格,樁樁件件,竟像是早就謀算好要不顧一切和花容在一起。

    可花容的身子早就給三哥了呀,他們怎麽能在一起呢?

    若是讓大伯母知道大哥借著她的名義送了耳墜給花容,會如何想她?又會如何想二房?

    花容把請帖又推到江雲嵐麵前,平靜的說:“等時機成熟,我會遠離他們的,開府宴那日少夫人如果有時間,還是賞臉來看看吧。”

  第276章 有人在意的

    送完請帖,花容帶著月清去了一趟雲山寺。

    她按照賓客名單,買了一些紫檀木的佛珠,準備裝進福袋裏做伴手禮。

    雲山寺的香火很盛,聽說從山腳一步一叩首的上山,便能得寺中高僧開光祈福,庇佑平安。

    花容是不相信鬼神的。

    但之前殷氏上山為江雲騅求過玉,花容也想求一求。

    為她隻能放在心中卻不可言說的那個人。

    雲山寺的台階很長,階石很硬,上山添香火的信徒很多,願意這樣跪求上山的人卻很少。

    月清跟在花容旁邊,看著她一次次跪下又起來,沒多久,石階上就有了淡淡的血印。

    月清忍不住勸:“郡主,隻是開府宴的伴手禮罷了,那些人也不一定會放在心上,你何苦做到這種地步呢?”

    “有人會在意的。”

    她所求的,也隻為那一人。

    花容從晨曦初現跪到夜幕深沉才上到寺中。

    白日的熱鬧散去,整個寺廟都很安靜。

    花容的膝蓋早就跪出了血,每走一步都猶如針紮,月清和寺中沙彌想代她把佛珠送進佛堂,被她拒絕。

    她執拗且虔誠的把佛珠送到佛案之上,又在靡靡的誦經聲中退出佛堂。

    她做了能做的,不願用不潔之身沾染福澤。

    僧人要為佛珠誦經祈福三天三夜,出了佛堂,有沙彌帶花容去禪房休息。

    多年沒來,花容對這裏的景致還是很熟悉,當初在這裏受過的傷和屈辱也都曆曆在目。

    到了禪房,月清立刻打來清水幫花容處理膝蓋上的傷。

    掀開裙擺,裏褲已經磨破嵌進肉裏,血淋淋的。

    月清看著都疼,小聲說:“會很疼,郡主忍一忍。”

    “好。”

    怕弄疼花容,月清處理得很小心,出了一身的汗,處理完抬頭卻發現花容怔怔地看著窗外在發呆,好像感覺不到疼。

    月清並不知道花容隻有半年可活了,看到這一幕卻莫名的有些心疼。

    “奴婢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吃的,郡主吃完早點睡覺吧。”

    月清拿了齋飯來,花容叫她一起吃,月清不敢,但拗不過花容,還是坐了下來。

    吃完飯,花容柔聲問:“你幾時入宮的,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回郡主,奴婢十二歲入宮,我爹是舟縣的更夫,娘親靠織布補貼家用,家中有一名兄長、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去歲家中來信,兄長年底成婚,今年家中約莫能添人丁。”

    提起家裏人,月清臉上帶了笑,眸底也有些期盼。

    花容沒體會過一家和睦的感覺,有些羨慕的問:“你想回家去嗎?”

    月清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頭說:“郡主待奴婢寬厚,奴婢願意一直侍奉郡主,家中也需要奴婢拿錢回去補貼家用。”

    月清的年紀大了,回去就得被催著嫁人,她不想這樣。

    花容看出月清的顧慮,想了想說:“我想把那間成衣鋪做大,你的針線活做的不錯,以後也做些鋪子裏的活計,我另外給你算工錢,你若是有什麽好的想法也可以說出來,鋪子裏生意好了,會有額外的分紅。”

    半年時間雖然不夠長,也能讓月清好好曆練一番,到時再給她留一些錢,單單養活她自己應該沒有問題。

    “郡主給奴婢開的月錢已經夠高了,奴婢不能再要……”

    “多勞多得,這是你應得的,而且我需要的不僅僅是個忠心的丫鬟,還是能幫我做事的心腹。”

    花容打斷月清,有意栽培她,月清很快反應過來,壓著激動說:“奴婢一定好好努力,決不辜負郡主的期望!”

    第二日,花容被肅穆的鍾聲喚醒。

    膝蓋比昨日更疼了,花容卻不想在屋裏悶著,讓月清扶著自己到外麵逛了逛。

    沒一會兒,便逛到了高聳的舍利塔前,旁邊還有一個石碑刻著功德簿。

    這就是當初江雲騅監工重修的舍利塔,功德簿上的名字和蕭茗悠當初謄寫的一樣。

    時過境遷,蕭茗悠早就被處決,江雲騅也不複當初在寺中對她的癡情,這兩樣東西卻雷打不動的留在了這裏,實在是天意弄人。

    花容看著功德簿出神,一個僧人突然走過來說:“阿彌陀佛,女施主,你平安回來。”

    花容還了禮,問:“法師認得我?”

    “認得,幾年前女施主隨江施主來寺裏幫忙修繕寺廟,還掉進了水潭裏,貧僧對女施主印象很深。”

    除了掉進水潭,還鬧出了不少事端呢,不怪人家記得。

    花容想道歉,又聽到僧人說:“江施主在廟裏為女施主燃了一盞長命燈,今日怎麽沒有陪女施主一起來還願?”

    花容愣住。

    長命燈是比讓寺裏高僧開光祈福還要難得的東西。

    它不需要一步一叩首的上山,隻要用朱砂抄寫經書九九八十一遍,且一個筆畫都不出錯,就能點燃。

    聽說隻要燃上這盞燈,便能為病者續命,為厄難者消災。

    江雲騅那樣驕傲的人,竟也為她信了神佛,做下這種事。

    花容隨僧人去了供奉長命燈的佛堂。

    裏麵的金像佛像高大慈悲,座下卻隻供奉著寥寥的幾盞燈。

    “世人皆有雜念,便是揣著最大的誠意來為人祈福也免不了被旁的念頭打攪,江施主抄了整整五日才抄完。”

    牆上仍貼著江雲騅謄抄的那些佛經。

    朱砂尚未褪色,豔得驚人。

    當時花容生死未卜,真相不明,也不知道江雲騅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抄寫那些經書的。

    花容盯著那些經書看了一會兒,輕聲說:“能把那盞燈滅了嗎?”

    這話一出,月清和那僧人都是一驚,月清不敢在佛堂之中大聲喧嘩,隻輕輕拽著花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這樣做。

    僧人驚訝之後有些好奇:“世人都想多福多壽,女施主就算不信這些,留著這燈也沒有壞處,為何要滅掉?”

    “因為我不需要。”

    我早就對他死了心,不需要他在背後為我做這樣的事。

    我壽元所剩無多,點了這燈也無用,不如滅掉。

    花容答得很快,語氣還很堅決。

    僧人知她心意已決,雙手合十,沉沉念道:“阿彌陀佛!”

  第277章 開府宴

    開府宴那日,天氣很好。

    周恒早早的帶人把府裏各處掛上紅綢,然後在門口候著。

    最近吃的好,他們長胖了些,不那麽瘦弱了,臉也白淨,第一次參加開府宴,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

    他們一定要好好表現,絕不能丟主子的臉!

    月清在屋裏幫花容梳妝,也很高興:“郡主真漂亮,今天之後,郡主一定能萬事勝意,順遂無憂的!”

    月清雖然在花容身邊伺候的時間不長,對花容的過往也有所耳聞,隻想說些吉祥話讓花容開心一點兒。

    今日花容穿了一身淺茶色衣裙,裙子是內務府特製的,用金絲和銀絲繡了如意紋,端莊又貴氣。

    花容本就生的好看,月清隻淺淺在她臉上撲了些脂粉,並未把妝容弄得太過豔麗。

    花容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問:“還有其他顏色的唇脂嗎?”

    月清以為花容嫌唇脂太紅,忙拿了其他的來,花容卻挑了最紅的塗上去。

    她的唇形也好看,點上這濃豔的唇脂後,便美得有些鋒銳了。

    花容仰頭問:“好看嗎?”

    月清毫不猶豫的點頭,隨後又忍不住說:“這樣有些太好看了,別人會不會在背後說三道四呀?”

    這個世道對女子的約束極多,自立門戶的女子看似比其他女子自由,要承受的東西卻更多,稍有不慎,便會被萬人唾棄。

    花容對著鏡子看了看,漫不經心的說:“嘴長在別人身上,不管怎麽做都會有人要說的,我活著總不能一直討好那些不相幹的人吧?”

    之前怕惹麻煩,她從來都不敢打扮自己,如今她都活不了多久了,總要活得恣意些才好。

    收拾妥當,花容帶著月清到前廳等候。

    最先來的人是樓瑤。

    她又帶了自己做的點心,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抬的一盆搖錢樹。

    一進門,樓瑤就被花容驚豔到,圍著她轉了好幾圈,嘴裏不住誇讚:“郡主今天好漂亮呀!我不是說郡主之前不漂亮,但郡主今天特別漂亮!”

    樓瑤說著衝花容豎起大拇指。

    花容被她逗笑,拿了福袋給她,月清在一旁說:“這是郡主特意去雲山寺求的,可以保平安的。”

    “郡主好有心呀,這福袋做的也很漂亮,我一定會隨身帶著的!”

    “月清的女紅很好。”

    花容提了月清一句,又說了那間成衣鋪。

    樓瑤立刻想起自家大哥剛剛升官,需要做一些新衣服配現在的身份,月清之前是宮裏的人,對宮裏和侯門貴府的規矩都更了解,做出來的衣服肯定不會出錯。

    樓瑤跟月清訂了兩套衣服,準備給自家大哥做生辰禮。

    花容把樓瑤帶到花園坐著,三人一起聊天倒是不無聊,但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時候,也沒有其他人來。

    樓瑤有些不安,忍不住問:“郡主,你這次給多少人發的請帖呀?”

    樓瑤雖然一心隻想著美食,也知道這開府宴要是沒什麽人來撐場子,花容以後的日子可不會好過。

    月清跟著擔心,忍不住說:“郡主,要不奴婢出去看看?”

    景陽侯夫人一直很關心郡主,別人不來很正常,但她肯定會來的。

    “不用,”花容神情平靜,“帖子是我親自送出去的,要來的總會來的。”

    “可是……”

    月清還想再勸,門外突然響起鞭炮聲。

    在這些鞭炮聲中,李湘靈大步走進來,身後的婢女個個手中都捧著珍寶。

    “永安侯次女李湘靈給郡主賀喜!”

    “我不是說人來就好了嗎,怎麽還送這麽多禮?”

    和衛家的婚期已定,李湘靈應該在家中準備出嫁的東西,能來已經很好了。

    況且花容的時日無多,這些財物再多也無用。

    李湘靈俏皮的眨了下眼說:“我是空手來的,這些禮都是我阿姐要送的,她說你很合她的眼緣,若不是如今出宮不便,她還想親自來呢。”

    花容沒有給太子妃送請帖,沒想到太子妃還送了這樣的大禮。

    她遲疑了下忍不住問:“太子妃這樣做皇後娘娘會不會不高興?”

    花容和皇後隻維係著表麵的平和,太子妃的賀禮要是送得比皇後重,會顯得皇後這個做皇嬸的對花容不夠關心愛護。

    李湘靈渾不在意:“我阿姐向來考慮周到,她都決定這樣做了,必然不會有什麽事的。”

    李湘靈話音剛落,宮人尖利的高呼便傳了進來:“安王殿下賀郡主大喜!”

    聽到這話,月清露出喜色,連忙帶李湘靈和樓瑤去花園。

    三人剛走,安王頎長的身影便出現在花容麵前。

    他穿了一身寶藍色雙龍戲珠皇子服,在禦醫的精心調理下,傷勢已經大好,氣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花容連忙上前迎接,還沒來得及行禮,便被安王扶住:“妹妹不必多禮,是為兄來遲了。”

    安王說的很自然,臉上帶著溫和的笑,花容的心髒猝不及防的被撞了一下。

    這位兄長確實來的太遲了。

    不過今天能等到也算是老天對她的一絲憐憫吧。

    花容起身,柔柔的說:“兄長能來就好。”

    花容把安王迎進前廳,還沒來得及坐下,阮氏也到了。

    阮氏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和景陽侯、衛映辰一起來的。

    花容上前迎接,阮氏拉著花容的手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合該好好熱鬧一下,映辰讓人準備了很多煙花,天一黑就開始放,陛下也特別開恩,便是放一整夜也不會有人說什麽的。”

    花容忍不住看了衛映辰一眼。

    她剛認識衛映辰的時候,衛映辰就給她放了很久的煙花,今天又放,倒也算是有始有終。

    步入廳裏見到安王,阮氏和景陽侯都有些意外,景陽侯和安王寒暄起來,阮氏把花容拉到一旁小聲問:“今日就隻有安王來嗎?”

    雖有衛家撐腰,來的人太少也不太像話。

    花容正想回答,周恒興奮的聲音傳來:“忠勇伯到!江郡守到!”

    循聲望去,江雲飛跟在一身正氣的忠勇伯身後緩緩而來。

    花容死死的捏住帕子。

  第278章 不是為了別人

    花容隻給殷氏送了請帖,殷氏說不會來,她便以為這就是結果,怎麽也沒想到江雲飛會和忠勇伯一起來參加開府宴。

    他來的光明正大,卻又給她撐足了顏麵。

    來赴宴的人不多,剛好能坐一桌,但李湘靈和衛映辰成婚前不便見麵,男女仍是分席而坐。

    宴席結束後,花容送他們出府。

    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能見江雲飛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她是很想跟他說說話的,但終究什麽都沒說。

    能有這個機會把福袋送到他手上已經很好了,她不能奢求更多。

    回到前廳,花容感覺有些累。

    月清拿了禮單來:“開席後又有不少人送了賀禮來,還下了帖子請郡主去府上作客。”

    瀚京的世家大族消息都很靈通,安王、景陽侯還有忠勇伯都親自來赴宴給花容撐腰了,他們就算再怎麽看不上花容,也要做做麵子功夫。

    花容沒有看禮單,淡聲說:“把後麵送來的這些賀禮都還回去。”

    月清愣了一下,遲疑的說:“這上麵也有江廷尉的名字,他的賀禮也要退回去麽?”

    “江廷尉並未與伯爺分家,伯爺送了賀禮就夠了,江郡守也沒有另外送禮,這禮退回去是理所應當的。”

    “是。”

    月清找了周恒,讓他帶人把賀禮和請帖都還回去。

    再回到前廳,發現花容又在流鼻血。

    “郡主……”

    “我沒事,不要聲張。”

    花容熟練的用絹帕捂住鼻子,倒了一粒藥吃下。

    這是阮氏今天帶來給她的。

    說能止血,但也僅此而已,不能減緩毒發的速度。

    月清是第二次見花容流鼻血了,心裏的不安擴大,忍不住問:“郡主之前說有位專治疑難雜症的大夫,可找到人了?”

    “找到了,這藥就是她給的,吃完這藥我就好了。”

    花容答的很隨意,好像她真的隻是得了個愛流鼻血的小毛病,並沒有什麽大礙。

    月清囁嚅了兩下唇瓣,終究沒再說什麽。

    郡主不想說的事,她問再多也沒用。

    夜幕降臨後,衛家安排的人開始放煙花。

    煙花很多,一簇接一簇的不斷綻放,大片夜空被照亮,吸引了很多人出門去看,花容沒有出門,就在院子裏透過高牆看著夜空。

    正出神的時候,周恒走到她身邊說:“郡主,明天在院子裏給你做個秋千吧。”

    花容是喜歡秋千的,之前衛映辰在郴州買了個小院,院子裏就有秋千,花容可以在上麵坐一整天。

    她不知道周恒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個提議,但月光下他的眸子亮而澄澈,滿滿的都是善意。

    花容沒有探究,柔柔的應了一聲:“好。”

    ——

    江雲騅今日仍在當值,傍晚才回到家裏。

    剛進院子,隨風便迎上來說:“主子,郡主派人把東西退回來了。”

    江雲騅送的不是什麽珍寶玉器,隻是一些膏藥。

    他記得花容腰傷嚴重,特意讓人找大夫製作了這些膏藥,本以為借著賀禮的名義能送到花容手上,沒想到還是被退了回來。

    “給大哥送去吧,他身上的傷疾也不少,興許能用得上。”

    “是。”

    隨風剛走,忠勇伯便派人來請。

    書房裏,江雲飛和江雲揚都在。

    “爹,大哥二哥。”

    江雲騅走過去,忠勇伯沉沉開口:“你們大哥的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陛下催促我早些定下襲爵的人選,也好安排他的職位。”

    忠勇伯手握重兵,府中爵位的繼承雖不比皇位,卻也關係著朝堂的安寧和穩定,昭和帝自然希望能盡快確定。

    江雲揚懶洋洋的說:“大哥一直都是我們三個之中能力最強、思慮最周到的人,除了他,誰能接得住爹肩上的擔子?”

    江雲揚明顯不能接受這件事,忠勇伯皺了皺眉,說:“陛下已經準許他放棄爵位,現在就在你和阿騅中間選一個。”

    “不就是有隱疾不能生孩子嗎,找大夫治好不就行了,實在不行以後把我的孩子過繼到大哥名下也可以,為什麽非得放棄爵位?”

    江雲揚每說一句,聲音都止不住的拔高。

    江雲飛比江雲揚早兩年進軍營,江雲揚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現在江雲飛的行為在江雲揚看來就是逃兵。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哥為了一個女子做出這樣的事。

    “我願意和二哥公平競爭,如果讓我繼承爵位,我不會做得比大哥差。”

    江雲騅開口,話音剛落,就被江雲揚踹了一腳。

    “就憑你做的那些蠢事,你哪兒來的底氣說這種話?”

    江雲揚揪住江雲飛的衣領,一字一句的問,“忠勇伯府的尊榮是世代忠烈換來的,大哥你當真放心把它交到別人手上?你可是天生的武將,那麽多將士還在等著你,你難道也不管了?”

    太過激動,江雲揚臉上的肌肉都在顫動,那道疤也跟著跳動起來。

    江雲飛平靜的說:“不管是你還是阿騅繼承爵位我都很放心,我隻是放棄襲爵,並沒有放棄肩上的責任,我也不會丟下那些將士不管。”

    “可你放棄了自己的前途!”

    江雲揚怒吼。

    多少武將在戰場浴血拚殺隻為建功立業、封侯拜相,他卻把唾手可得的爵位拱手相讓,這根本就不值得!

    江雲揚吼完,整個書房陷入沉寂,忠勇伯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個大兒子一直都是最讓忠勇伯放心的,忠勇伯在他身上傾注的心血和精力最多,也寄予了厚望,可他連一句商量都沒有,就在禦前放棄了襲爵,忠勇伯雖經曆了無數大風大浪,也還是有些傷心的。

    江雲騅想替自家大哥辯解幾句,剛要開口,肩膀就被按住。

    江雲飛看著江雲揚說:“我所做的並不是我想要的,你說的前途功名對我來說也不重要,我不會卸下肩上的責任,但來這世上走一遭,我總要按照我的心意活一次,這不是為了任何人,隻是為了我自己。”

    這是他早就做好的決定。

    他不會和花容在一起,也不會和其他人在一起。

  第279章 秋遊

    昨日周恒說要做秋千,第二天就帶著人忙活起來。

    花容坐在屋裏看著這群朝氣蓬勃的少年郎忙來忙去,眸底也染上兩分生氣。

    秋千很快做好,花容一坐上去,這群少年郎就爭著搶著要推她。

    身體隨著秋千高高蕩起時,風吹起裙擺,花容感覺自己像一隻鳥,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

    不過沒玩多久,宮裏就派人送了帖子來。

    最近秋高氣爽,六公主想約花容出門秋遊。

    花容不記得六公主長什麽樣,對秋遊這件事也沒有興趣,直接拒絕:“我最近身子不大舒服,不想出門,六公主還是找其他人吧。”

    花容說著把帖子遞回去,宮人沒接,假裝關切的說:“禦醫前不久才來給郡主看過診,郡主雖然有些舊疾,卻也沒什麽大礙,覺得身子不適應該是心情不好所致,更應該多出門散散心才是,皇後娘娘也希望郡主能陪六公主一起。”

    言下之意,這是皇後的意思,花容不能拒絕。

    花容勾了勾唇,手上鬆了力道,燙金的請帖便輕飄飄的落到地上。

    宮人愣了一下,而後生氣的瞪向花容。

    “郡主,你……”

    “你一直不肯接,我手軟了所以拿不住,我怎麽了?”

    花容幽幽的反問,一點兒也不害怕宮人回去告狀。

    一國國母若是因為這點兒小事要處置她,那未免也太小肚雞腸了。

    宮人奈何不了花容,想了想說:“六公主聽說郡主與樓家那位姑娘關係挺好的,也邀請了她,郡主若是不去,樓姑娘倒是怕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話裏滿滿的都是威脅。

    樓瑤的兄長的官職雖然還不高,但好歹和忠勇伯府是親戚,六公主再驕橫也不可能拿她撒氣。

    花容無動於衷,宮人不由有些急了。

    要是辦不妥皇後吩咐下來的差事,他回去可是要受重罰的。

    宮人一改方才對花容的無理態度,跪下磕頭認錯:“奴才該死,奴才豬油蒙心才會對郡主不敬,求郡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奴才一般見識!”

    那人說著用力扇了自己幾巴掌。

    花容這才開口問:“皇後娘娘非要我陪六公主出遊,究竟想做什麽?”

    “回郡主,此次出遊隻是個名頭,實則是陛下想借機讓江二少爺和江三少爺施展本領,選出忠勇伯府的繼承人,郡主隨行也是其中考驗的一環。”

    二少爺和三少爺都會去,那大少爺應該也會去吧。

    花容心念微動,淡淡的說:“撿起來。”

    宮人沒想到話題會轉的這麽快,一時有些茫然,月清冷聲嗬斥:“讓你把請帖撿起來,難道還等著郡主親自來撿嗎?”

    宮人連忙謝恩,撿起請帖恭敬的遞回花容手裏。

    五日後,花容帶著月清坐上馬車。

    到了城郊山穀,馬車停下,眾人都下車欣賞風景。

    除了花容和樓瑤,還有八名世家小姐隨行。

    這些小姐都是嬌養著長大的,出門帶了不少丫鬟仆從,隊伍還挺壯大的。

    樓瑤和這些人不熟,一下車就自發的湊到花容身邊,偷偷拿出一塊牛肉幹遞給花容。

    “郡主嚐嚐,這是我新做的,又方便攜帶又好吃,還能保存很長時間呢。”

    牛肉幹是麻辣味兒的,很入味,越嚼越香,就是有點費牙齒,

    花容吃了兩塊兒就感覺腮幫子有點酸,忍不住跟樓瑤提建議:“這個太幹了,有點難嚼。”

    “我喜歡有嚼頭一點的,感覺正好,郡主喜歡不這麽幹的,我回去重新做一些送府上來。”

    兩人正說著話,六公主嬌弱的聲音傳來:“靈清姐姐,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呢,怎麽不和我們一起?”

    花容帶著樓瑤過去。

    離得最近的姑娘立刻聞到牛肉幹的香味,好奇的問:“好香啊,什麽東西?”

    說話的是靖安侯嫡女柳如雪,她與李湘靈同歲,當初還曾一起到忠勇伯府參加賞花宴,很得殷氏喜歡,後來靖安侯老夫人病故,她執意要為祖母守孝三年,便耽誤了婚事,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出嫁。

    “好啊,靈清姐姐竟然私藏好吃的不給我們吃呀。”

    六公主有些不高興,樓瑤頓時有些緊張。

    這些姑娘家世優渥,吃食都很精貴,牛肉幹這種東西入不了她們的眼,樓瑤隻準備了一點兒給花容分享,沒想拿出來讓大家吃。

    花容主動說:“我準備了一點牛肉幹送給阿瑤,大家如果想吃可以嚐嚐。”

    接到花容的眼神,樓瑤立刻拿出牛肉幹。

    眾人原本有些期待的,聽到牛肉幹頓時大失所望。

    那種東西是走南闖北的商戶拿來果腹的,吃起來很不好看,她們怎麽能吃這種東西。

    樓瑤先把牛肉幹遞給六公主,六公主皺著眉頭說:“我還不餓,你們吃吧。”

    其他人也都說不餓,但這話是柳如雪問的,她不好意思,硬著頭皮拿了一塊,卻沒往嘴巴裏放。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看到眾人的嫌棄,樓瑤還是有點兒難過。

    她是真的覺得挺好吃的。

    花容沒來得及安慰樓瑤,便聽到六公主問:“咱們這次一起遊玩的這麽多人,靈清姐姐怎麽單單隻給樓姑娘一個人準備禮物呀?”

    六公主彎眸笑著,頗有幾分天真爛漫,卻是實打實的給花容樹敵。

    花容也不害怕,淡淡的說:“大家都是看公主的麵子出門遊玩的,若要準備禮物,也該是公主的事,我橫插一腳豈不是越俎代庖?”

    六公主噎了一下,又聽到花容說:“況且開府宴那日,除了阿瑤,旁的人我一個都沒有見過,她們既然不打算與我結交,我為何要倒貼送禮?”

    六公主心底瞧不上花容,本想借題發揮說花容處事不周、上不得台麵,沒想到被花容先發製人。

    這些人家裏看到花容有衛家和忠勇伯撐腰,也補了賀禮,但都被花容退了,現在又被花容當眾指責,不由臊紅了臉。

    哪有人不去參加別人的開府宴,還腆著臉問人要禮物的?

    這也太不要臉了。

    眾人看六公主的眼神不由帶了哀怨。

  第280章 逗著玩玩罷了

    “別人沒來也許是有什麽事耽誤了,像我母後,她掌管六宮事務,根本分身乏術,靈清姐姐如此介意別人沒有來參加開府宴未免太過小氣了。”

    六公主不想被花容擺一道,故意拿皇後堵花容的嘴。

    “皇後娘娘事先與我說過抽不開身,不能來參加開府宴,我自然是能理解的,但其他人並沒有提前告知,分明是不曾把我放在眼裏,公主說我小氣難道覺得他們做得對?”

    花容神情平靜,六公主噎了一下,還想繼續反駁,餘光瞥見江雲揚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

    他雖穿著上好雲錦做的衣裳,卻因為臉上那一道疤,周身上下沒有一點兒貴公子的氣度,嚇人的很。

    眾人都被嚇得噤了聲,有的甚至故意用團扇掩蓋容貌,生怕被多看一眼。

    看到這些人的小動作,江雲揚邪肆的勾了勾唇,誰也沒理,徑直來到樓瑤麵前,攤開手索要:“拿來。”

    樓瑤沒反應過來,小聲問:“什麽呀?二哥沒有放東西在我這兒呀。”

    話沒說完,手裏的牛肉幹就被搶走。

    江雲揚拿了一塊塞進嘴裏,用力咀嚼的樣子越發凶狠可怖。

    眼神隨意的掃了一圈,拿著牛肉幹離開。

    六公主被江雲揚嚇到,沒敢再繼續和花容爭論。

    江雲揚回到自己的位置,給江雲飛和江雲騅各分了一塊牛肉幹:“嚐嚐,味道還不錯。”

    說著話,又往自己嘴裏塞了一根。

    江雲飛咬了口牛肉幹,淡聲問:“又不是沒帶吃的,跟小姑娘搶吃的做什麽?”

    “看她吃的香,想嚐嚐看,我又不白拿,回去賠她就行了,”江雲揚渾不在意,看了江雲飛一眼說,“況且我剛剛也是幫忙解圍,大哥難道不高興?”

    江雲飛定定的看了江雲揚一會兒,起身去巡查了。

    江雲揚又看向江雲騅,江雲騅搶在他之前開口:“二哥回京時,樓家那個小姑娘已經回家去住了,方才那麽多姑娘,二哥偏偏搶她的東西,莫不是喜歡人家?”

    江雲揚嘁了一聲,對這個說法不屑的很。

    江家出了兩個癡情種已經夠讓人笑話的了,他才不會做第三個,不過是覺得那丫頭咬人挺疼的,想逗著玩兒罷了。

    “娘說靖安侯府的柳小姐很好,讓你此行多照顧她一些,你這般當著她的麵搶小姑娘東西,也不怕回去沒辦法跟娘交差?”

    江雲揚不愛聽這話,把牛肉幹往懷裏一揣,也巡查去了。

    眾人在山穀裏停了一個多時辰,欣賞夠了山穀的風景,便繼續出發去半山腰的山莊。

    這處山莊是皇室用來避暑的,平日也有宮人看守打掃,不比行宮豪闊,勝在景致漂亮,頗有野趣。

    六公主和這些世家小姐都很嬌弱,眾人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才抵達山莊。

    大家都很累,晚飯是宮人送到各自房間吃的。

    樓瑤的房間就在花容旁邊,送飯的人剛走,她就端著飯菜來了花容房間。

    “今天多虧郡主幫我解圍,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樓瑤對白日發生的事還心有餘悸。

    她在湘南的時候很是自在,從來沒有這麽多規矩,並不知道有一天自己小小的舉動也有可能帶來殺生之禍。

    “六公主本就是衝我來的,你並未做錯什麽,不必想太多。”

    花容給樓瑤送了開府宴的請帖,樓家人怕她惹出禍端,便也與她說了一些花容的過往,樓瑤並未覺得花容的過往不堪,隻覺得心疼。

    郡主如果沒有流落在外,該是多麽的明豔高貴呀。

    聽到花容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樓瑤認真的說:“郡主是很好的人,六公主不該這麽針對郡主,這幾天我會小心行事,不會再讓六公主抓到錯處的!”

    花容笑笑岔開話題。

    吃完飯,樓瑤離開,花容正準備沐浴,柳如雪來了房間。

    柳如雪是來賠罪的。

    “自祖母病故後,母親的身子也每況日下,我一直在侍疾,之前忙昏了頭,便忘了告訴郡主不能來參加開府宴,還請郡主見諒。”

    能陪六公主出遊的都是皇親國戚,花容之前也去靖安侯府送過請帖,當時府裏的下人也是以靖安侯夫人身體不適為由做推辭,隻讓管事接待的花容,柳如雪連麵都沒露。

    瞧不上的很。

    花容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很是大度的說:“無妨,事情已經過去了,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柳如雪稱讚了花容一番,又為今天的事道歉:“我是真的覺得樓姑娘身上的味道很香,並未想過會惹六公主對郡主不滿,還請郡主莫要誤會。”

    柳如雪的語氣和表情都很誠摯,好像非常在意花容對她的看法。

    花容靜靜的看著她沒再說話。

    花容的眼神清亮透徹,柳如雪被看了一會兒不覺有些緊張,捏緊帕子問:“郡主這樣看我做什麽?”

    “沒什麽,今日既然是柳小姐的無心之失,解釋清楚就好了,不必放在心上。”

    花容的語氣很淡,柳如雪卻重重的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柳如雪走後,月清伺候花容沐浴,忍不住說:“柳小姐說話真溫柔啊,人也漂亮,她都專程來道歉了,郡主以後還會和她來往嗎?”

    “不會。”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花容不想再結識新的人,但柳如雪顯然不這樣想。

    柳如雪拉了一夜的肚子,第二天連床都沒爬起來,小臉慘白一片。

    禦醫來看過,不是下毒,隻是柳如雪脾胃虛弱,吃了樓瑤給的那塊牛肉幹才會如此。

    “我沒事,大家繼續玩吧,別因為我擾了大家的興致。”

    柳如雪還在安慰其他人,樓瑤在角落低著頭,心底一陣後怕。

    昨日幸好隻有柳如雪一個人拿了牛肉幹,若是大家都吃了拉肚子,陛下怪罪下來該怎麽辦?

    哥哥苦讀多年才考取功名,又拚勁努力才升官走到今天,要是因為她觸怒龍顏被貶斥,她就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樓瑤不敢細想,趁人不注意,退出房間躲到角落哭起來。

    她哭的正傷心,腦袋突然被一顆石子打了一下。

    抬頭,江雲揚站在不遠處看著她:“這邊不讓隨便走動,你不知道嗎?”

  第281章 我不會收你的東西

    “郡主,我吃了藥已經沒那麽難受了,郡主也和她們一起玩吧,不用在這兒守著我。”

    花容笑了笑,溫聲說:“牛肉幹是我送的,也算是我間接害柳小姐生的病,我理應在這兒守著柳小姐。”

    柳如雪眸光微閃,說:“其實我昨日看到了,那些牛肉幹是樓小姐分給郡主吃的,我並沒有要怪罪樓小姐的意思,郡主無需這麽緊張。”

    柳如雪說完露出一抹堅強的笑,顯得十分的善良大度。

    “柳小姐拉肚子原來還可以怪別人嗎?”

    花容反問,柳如雪原本等著花容誇自己,聽到這話表情僵住。

    花容繼續說:“脾胃虛弱的人,飲食上肯定有很多禁忌,這些外人不知,柳小姐身邊伺候的丫鬟必然是知道的,別人分享美食是好意,柳小姐不怪罪這不得力的丫鬟,反而要怪別人,豈不是把好心當成驢肝肺?”

    丫鬟了解柳如雪的身體,那柳如雪自己應該更加了解,她當時拿那個牛肉幹就不怎麽情願,後來為什麽還要吃下去?

    花容的眼神明亮透徹,有種看穿一切的犀銳。

    “郡主說的是,這是的確應該怪我身邊人伺候不力,怨不得別人,”柳如雪順著花容的話說,眉眼間的柔弱少了兩分,“郡主既然覺得這件事都是我的錯,為什麽還要留在這兒呢?”

    花容眼皮微掀,幽幽的問:“不是柳小姐希望我留在這兒的麽?”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敲響,江雲騅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靖安侯府的府醫到了,不過山莊裏都是女眷,他不能在此過多停留,等看完診,本官就要把他送走。”

    丫鬟繞過屏風開門放大夫進來,見江雲騅站在門外沒有要進來的意思,試探著說:“大夫看診還要一會兒,廷尉大人可要進來坐坐,奴婢這就去沏茶。”

    “不用,我就在此處等候。”

    江雲騅直接拒絕,丫鬟想了想又說:“屋裏有屏風遮擋,而且郡主也在這裏,大人又是為了公事而來,不會有人非議的。”

    丫鬟的語氣很自然,把花容放在中間,好像隻是不經意提了這麽一句。

    江雲騅的臉卻在瞬間沉了下來,眼神也變得冷銳,丫鬟被他看得後背發涼,低下頭去往後退了一步。

    “男女有別,郡主又身份尊貴,你故意引本官進屋衝撞郡主意欲何為?”

    說到最後,江雲騅的語氣帶了殺意,丫鬟連忙跪下解釋:“奴婢不敢,奴婢隻是怕大人在外麵站著太辛苦,絕沒有別的意思,求大人恕罪!”

    丫鬟說著重重的磕頭認錯,江雲騅看向屋內,似要透過屏風看到屋裏的人,片刻後,他揚聲說:“柳小姐若想見我,大可讓丫鬟明說,我並不是不解風情之輩,若有姿色尚可、主動上門投懷送抱的姑娘,我自然不會推辭。”

    江雲騅的語氣含笑,說出來的話卻滿滿的都是羞辱,一點兒顏麵都沒給柳如雪留。

    柳如雪原本隻是有些蒼白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她死死的抓著被子,身子因為極大的憤怒微微顫抖起來。

    府醫無意探知主子的隱私,拿了溫胃舒氣的藥給柳如雪吃下,等她的脈象平穩後隨江雲騅離開。

    屋裏安靜下來,柳如雪看著花容說:“我知道郡主當初是迫不得已才委身江三少爺的,郡主若助我嫁給他,世人會漸漸淡忘郡主和他的那些舊事,郡主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當然,我也不會讓郡主白幫忙,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衛家和永安侯府用錢讓花容心甘情願接受了解除婚約這件事,柳如雪便覺得也能用錢驅使花容幫忙給她和江雲騅牽線搭橋。

    花容對這件事沒有興趣,淡淡的說:“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便是聖人也會遭受非議,我早就習慣了被流言蜚語裹挾,江三少爺成不成婚與我無關,而且我現在也不缺錢,柳小姐找錯人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郡主府招了賊現在還沒抓住,郡主當真以為單憑自己就能守住那麽多的錢財?”

    柳如雪勾唇笑起,自信滿滿,花容並未慌張,平靜的問:“柳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別的意思,”柳如雪不肯明說,隻道,“我二叔是大理寺少卿,隻要郡主能幫我,我保證日後再也不會有賊人敢踏進郡主府半步。”

    這就是靖安侯嫡女的底氣。

    其實柳如雪提的條件對花容挺有利的,可惜並不能打動花容。

    她站起身,淡淡的說:“我不是紅娘,沒有撮合別人的偏好,柳小姐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說完離開。

    花容擔心樓瑤,發現她不在房間,連忙和月清分頭找人,卻在一處長廊遇到江雲騅。

    花容以為他是送走靖安侯府的府醫剛回來,下意識的避讓,江雲騅卻筆直的走到她麵前,遞了一個木盒過來。

    “這是書經活血的膏藥,山裏濕氣重,郡主的腰傷若是犯了,可以貼這個緩緩。”

    花容不肯接,直接拒絕:“我現在很好,用不上這個。”

    “用不上最好,但備著能以防萬一。”

    江雲騅把盒子又往前遞了些,見花容還是不肯接,壓低聲音說:“我不是想糾纏郡主,隻是想確保郡主周全,郡主若執意不要,我隻能去求大哥代為轉送了。”

    江雲騅是故意威嚇,本以為花容會嚇得收下,卻聽到她說:“好。”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江雲騅的意料,心髒緊了緊,他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郡主方才說什麽?”

    “我與三少早就兩清了,以後我不會再收三少送的東西,但如果是大少爺送的,我會收下。”

    花容微微仰頭和江雲騅對視,眸底一片坦然,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大大方方的承認,她要和他劃清關係,以後隻與他大哥有往來。

    江雲騅以為自己這些時日早就做好了接受花容和大哥在一起的心理準備,心髒卻在聽到花容這句話以後不可自抑的痛了起來。

    他終於明白當初他偏心蕭茗悠,一次次忽略花容,又一次次將花容置身於危險中有多傷人了。

    穩了穩呼吸,江雲騅啞聲答應:“好,我去找大哥。”

  第282章 故意裝害怕做什麽?

    江雲騅走後沒多久,月清就來稟報說樓瑤回去了。

    小姑娘不知躲哪兒哭了一通,眼睛紅得厲害,泛著水光。

    見到花容卻吸了吸鼻子先道歉:“我剛剛太害怕了,就躲著哭了一會兒,對不起郡主,讓你擔心了。”

    花容幫她擦掉眼淚,柔聲問:“躲哪兒哭去了,你又沒有害人,害怕什麽?”

    樓瑤癟癟嘴,又想哭了,但最終還是忍住淚意說:“回去以後我一定好好學規矩,以後出門我再也不隨便帶吃的了。”

    她雖然單純,卻是個吃打記疼的姑娘。

    花容笑了笑,說:“這本不是你的錯,但多學點規矩,凡事多長個心眼總歸是沒錯的。”

    樓家既然已經遷到瀚京,樓瑤遲早是要學會跟世家夫人和小姐打交道的。

    花容陪樓瑤說了會兒話,用過午飯才回自己房間。

    “郡主要午休嗎?”

    月清問著準備幫花容寬衣,花容搖頭說:“不用,我想看會兒書。”

    靠窗的位置有張美人榻,月清在榻上放了毯子和靠枕。

    花容沒急著過去,翻出一盒唇脂。

    月清很是詫異:“郡主要出門嗎?”

    “不出門,塗著自己看。”

    花容沾了一點唇脂抹到唇上,對著鏡子看了會兒,覺得眉毛不大好看,還想描下眉,鼻尖猝不及防又湧出血來。

    花容連忙堵住,倒了一粒藥吞下。

    片刻後,血才止住,花容手上臉上都染了血,剛塗上去的唇脂也被弄髒。

    “郡主不是說吃了藥就會好起來嗎,奴婢怎麽感覺郡主現在流鼻血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月清感覺很不安,花容用絹帕擦掉血,淡淡的說:“藥才剛開始吃,總要有個過程,別聲張,去打盆水來。”

    花容洗了臉,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祟,她感覺自己的臉色有些蒼白,又撲了些脂粉在臉上。

    做完這些,花容就靠在美人榻上看起書來。

    她的心不靜,書裏的內容一點兒也沒看進去。

    她知道自己不該盼著江雲飛送膏藥來的,但她的時間不多了,若不主動一些,這次出門隻能白跑一趟,別說和他說話,說不定連麵都碰不上。

    她又不纏著他,隻看看他,說幾句話就好了。

    花容懷著期盼,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

    但花容在屋裏等了一下午,江雲飛也沒有來。

    六公主白日玩的很開心,晚上命人準備了豐盛的晚宴。

    晚宴設在山莊花園,雖然已是深秋,花園裏仍是綠意盎然、花團錦簇。

    來之前花容又補過一回唇脂,月清本來還擔心花容的風頭太盛,到了以後才發現所有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花容補那點唇脂根本不算什麽。

    江雲飛他們負責所有人的安全,身份仍擺在那兒,晚宴也一起吃,隻是用屏風隔開,看不到對方,卻能聽到說話。

    所有人落座後,六公主先關心柳如雪:“如雪姐姐可好些了?”

    “謝公主關心,臣女已經好了,還要多謝郡主一直陪著臣女。”

    柳如雪穿了一身淺紫色繡垂絲海棠長裙,料子是上好的織錦,清雅大氣,極合她的氣質。

    她的聲音溫柔,不忘帶上花容。

    六公主很是讚同的說:“靈清姐姐照顧人自然是極好的。”

    話裏有話,暗示花容做了郡主也還是改不了照顧人的習慣。

    六公主驕縱慣了,花容沒把這話放心上,柳如雪卻解釋道:“公主誤會了,郡主今日就是在屋裏陪臣女說了會兒話,臣女是萬萬不敢讓郡主照顧的。”

    柳如雪說的很急,生怕別人誤會花容似的。

    六公主立刻追問:“我不過是開個玩笑,如雪姐姐這般害怕做什麽,難道靈清姐姐並沒有表麵上看到的那麽溫柔可親?”

    這話一出,眾人很容易想起花容昨日怪罪他們沒有出席開府宴的事。

    難道靈清郡主小肚雞腸趁著柳如雪生病欺負了她?不然堂堂靖安侯嫡女怎會如此害怕?

    柳如雪用力搖頭,柔柔弱弱的說:“靈清郡主很好,臣女隻是怕一時失言造成誤解罷了。”

    柳如雪越是為花容辯解,眾人便越覺得其中有貓膩。

    花容喝了口甜湯,慢悠悠的開口:“柳小姐害怕的不是我,而是公主殿下,想必是公主平日太驕縱跋扈,才會把柳小姐嚇成這樣,六妹妹素來冰雪聰明,怎麽會聽不出柳小姐的弦外之音?”

    柳如雪本以為花容會辯解,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挑撥自己和六公主的關係,眸子微睜,藏在袖中的手也緊握成拳。

    “臣女沒有!”

    “靈清姐姐這是何意?”

    柳如雪和六公主的聲音同時響起。

    花容沒有理會柳如雪,看著六公主說:“眾人皆知我之前流落在外多年,但我被認回來後,一直跟著太後和皇後學規矩,六妹妹方才說我會伺候人,不是變相的說太後和皇後沒有把我教好麽?這要是宣揚出去,太後和皇後肯定不會怪六妹妹,那就隻能怪柳小姐了,柳小姐自然會怕六妹妹口無遮攔、胡說八道。”

    這話說的六公主一點兒規矩教養都沒有。

    六公主氣得拍桌:“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拐著彎兒的罵我?”

    花容很淡然:“我沒有罵六妹妹,我隻是在合理分析柳小姐害怕的原因,柳小姐可是靖安侯嫡女,如果六妹妹都不能讓她害怕,我自然更不能,那柳小姐故意演的這麽害怕做什麽呢?”

    花容已經拒絕幫柳如雪的忙,柳如雪還要故意招惹,花容自然不會給她留麵子。

    柳如雪起身,衝花容行了一禮,委委屈屈的說:“此事因如雪而起,如雪不該說錯話惹公主和郡主不快,如雪願自罰一杯向郡主賠罪,還請郡主大人有大量,莫要與如雪一般見識。”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便自顧自的喝了一杯酒。

    許是不會喝酒的緣故,柳如雪被嗆得咳嗽起來,旁邊的丫鬟連忙高呼:“小姐,你不會喝酒,又剛犯了胃疾,這樣身子可怎麽受的住啊!”

    明明是柳如雪自己喝的酒,場麵卻瞬間變成花容故意逼著她喝酒一樣。

    六公主不滿的說:“如雪姐姐都賠罪了,靈清姐姐也該有所表示才行。”

  第283章 郡守大人怎會在此?

    六公主的態度很強硬,樓瑤忍不住開口:“公主殿下,郡主的身體也不大好,而且……”

    “你算什麽東西,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六公主陡然拔高聲音,樓瑤被吼得渾身一顫,反應過來要起身認錯,花容拉住她,揚聲道:“天下皆知忠勇伯剛正不阿,從不徇私,方才發生的事三位少爺都聽得清清楚楚,依三位高見,今夜本郡主可有做錯任何事?”

    六公主和柳如雪皆是一驚,怎麽也沒想到花容會直接向江雲飛他們求助。

    屏風之後,江雲騅和江雲揚同時看向江雲飛,江雲揚喝了杯酒,似笑非笑的說:“郡主現在果真是有底氣,都敢當眾頂撞公主了。”

    江雲飛沒理他,望著屏風說:“如柳小姐所言,今晚的爭端因柳小姐而起,柳小姐主動認錯賠罪是應該的,郡主並沒有錯。”

    既然無錯,那就不應該陪這一杯酒。

    “如雪姐姐胃不好,卻罰酒賠罪,這般有誠意,靈清姐姐若是不喝酒,豈不是不肯接受如雪姐姐的道歉?”

    “賠罪是做錯事的人自願承擔的懲罰,昭陵從來沒有律例規定沒犯錯的人在接受歉意時要陪著認錯的人受罰,而且靈清郡主是六公主的姐姐,六公主當眾逼迫她喝酒,是目無尊長。”

    江雲飛並不慣著六公主,還指出了她的錯處。

    六公主臉上火辣辣的,有些難堪,柳如雪連忙開口維護:“都是我不好,是我說錯話惹來誤會,六公主率真可愛,對郡主絕沒有惡意,郡守大人方才所言實在太嚴重了。”

    江雲飛毫不留情,冷聲說:“在本官眼裏,事無大小,隻論對錯。”

    錯了就是錯了,再怎麽解釋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柳如雪再次踢到鐵板,有些尷尬,片刻後彎下腰,捂著肚子痛吟:“好疼。”

    丫鬟立刻扶著柳如雪去休息。

    六公主也沒了之前的好心情,草草吃了幾口離席,其他人不願和花容結交,紛紛找借口離開,很快這裏就隻剩下花容、樓瑤和江雲飛他們。

    晚宴出自禦廚之手,色香味俱全,樓瑤嚐了兩道菜心情就轉晴了,指著一盤醬鴨小聲說:“郡主,這道菜好好吃,你快嚐嚐。”

    剛說完,就被花生米砸了一下。

    江雲揚懶洋洋的聲音傳來:“被凶成這樣還有心思吃,沒長骨頭?”

    “人家是公主,身份尊貴,凶我幾句也算不得什麽,我難道要因為這個把自己餓死?”

    樓瑤反駁,仗著屏風遮擋,做了個鬼臉。

    這個江二哥實在是惡劣又混賬,也不知道江大哥怎麽會有這樣的弟弟。

    樓瑤還要嚐其他的菜,又聽到江雲揚說:“有句話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離某些人遠點兒,自然就不會被這種麻煩找上了。”

    樓瑤不解,訥訥的問:“你在說誰?”

    江雲揚說的自然是花容。

    花容沒有辯解,嚐了一口醬鴨,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下。

    酒是酸甜可口的梅子酒,入口綿柔,並不嗆人。

    挺解膩的。

    花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樓瑤眼饞,也想試試,被花容拍開手:“小孩子不能喝。”

    “我不小了,爹娘說我都可以議親了。”

    “出門在外飲酒不安全,這隻是普通的梅子酒,回家也能喝。”

    樓瑤才被六公主嗬斥了一頓,聽到這話果然放棄喝酒的念頭。

    吃完飯,兩人一起回去。

    月清擔心花容,去了廚房取醒酒湯。

    月清一走,花容便出了房間。

    今晚月光很亮,山莊各處都點著燈燭,不提燈籠也看得清腳下的路。

    花容沒走出多遠就看到江雲飛。

    月光下,他神情冷肅,一身孑然,好像隻是恰好路過。

    “夜已經深了,郡主怎麽會在這裏?”

    “我找月清,郡守大人怎麽會在這裏?”

    仗著身上還有酒氣,花容又朝江雲飛走了幾步,兩人的距離拉近。

    尋常世家子弟都愛戴玉冠和各種配飾彰顯自己的身份,江雲飛卻習慣用發帶束發,周身幹幹淨淨,什麽配飾也沒有。

    他自然也沒有戴花容之前送的福袋。

    花容心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失望,隨後又恢複正常。

    雖然那日來參加開府宴的人都得了福袋,但江雲飛素來不喜配飾,突然戴出來反倒引人懷疑。

    江雲飛沒有懷疑花容在裝醉,一本正經的說:“郡主醉了,下官送郡主回去休息。”

    花容直接忽略這句話,躬身行禮說:“開府宴那日,郡守大人能勸說伯爺前來赴宴,我很開心,多謝大少爺。”

    當時人太多,實在不方便,這句謝便留到了現在。

    為了演戲逼真,花容喝了好幾杯酒,到底不如平時清醒,起身的時候晃了晃,胳膊便被扶住。

    等她穩住身形,江雲飛便收回了手。

    他的動作很快,但花容還是看到他右手手腕上多了一串佛珠。

    紫檀木的佛珠,珠上刻著梵文,藏在衣袖之下,圈著肌肉虯結的手腕,反差極強,又有種隱秘的禁錮。

    她送的那顆佛珠也在其中。

    花容的臉騰的一下滾燙起來。

    她剛剛還以為江雲飛隻會把那顆佛珠放在無人知道的角落妥善保存,卻沒想到他直接做成珠串,戴在手上。

    “小心,”江雲飛提醒,隨後又道,“我並沒有為郡主做什麽,來參加開府宴的人都是看的郡主的麵子,郡主不必謝我。”

    殷氏一早就回絕了說不會來赴宴,若無他在背後周旋,忠勇伯怎麽會來赴宴?

    花容的心跳還很快,她拚命克製住快要溢出胸腔的情緒,盡可能平靜的說:“郡守大人幫我不止一次兩次,如今我名下隻有一家成衣鋪,沒有別的辦法報答郡守大人,隻能讓鋪子裏的繡娘做些衣服給郡守大人,還請郡守大人莫要嫌棄。”

    她不能直接做衣服送給他,借繡娘之名應該是可以的。

    花容盼著還能為江雲飛做些什麽,卻聽到江雲飛說:“府中有繡娘負責這些,就不勞郡主費神了。”

    他不要她記她的恩情,也不要她的謝禮。

  第284章 三少爺,求你

    “郡守大人不需要衣服,那還有別的什麽需要嗎?我會盡我全力去做的。”

    花容沒有泄氣,繼續追問。

    能見他的機會不多,她還是想能為他做些什麽。

    她心悅於他,卻不能好好向他表明心意,更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些什麽來傳達愛意,終究還是覺得遺憾。

    江雲飛眉眼微抬,盯著花容看了好一會兒說:“下官沒有什麽需要郡主做的,在遠峰郡的時候下官就說過,下官希望郡主以後能活得恣意快樂,郡主能做到這一點就好了。”

    他借江雲嵐的名義送她葫蘆耳墜,也不過是願她安康長壽。

    他對她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郡守大人放心,我會恣意快樂的。”

    說完,花容轉身往回走,江雲飛隔著幾步的距離跟著她。

    快到的時候,月清著急的迎上來:“郡主,你去哪兒了,奴婢都快擔心死了!”

    月清聲音哽咽,幾乎要哭出來。

    這種被牽掛的感覺很溫暖,花容揉揉她的腦袋安撫,偏頭對江雲飛說:“多謝郡守大人一路相送,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江雲飛沒有說話,轉身離開。

    進屋後,月清發現花容的眼睛有些紅,好奇的問:“郡主是哭過嗎?”

    “沒有,許是夜裏風大,吹紅的吧。”

    月清沒再多問,喂花容喝完醒酒湯,伺候她睡下。

    ——

    江雲飛又巡視了一圈才回到自己房間,他前腳剛進屋,江雲揚就跟進來:“大哥不是不喝酒嗎,身上哪兒來的酒味兒?”

    江雲飛隻扶了花容一把,身上就算沾染了些許酒氣,轉了這麽大一圈也該散了。

    江雲揚分明是看到兩人碰麵故意這麽問的。

    江雲飛沒有理他,褪下外衫準備休息。

    江雲揚抓住江雲飛的手,露出那串佛珠:“大哥什麽時候開始信佛了?”

    “最近開始的。”

    “我身上的殺孽也很重,大哥不如把這串佛珠送給我……”

    江雲揚說著伸手想碰那串佛珠,江雲飛立刻避開,兩人交起手來,幾個來回後,江雲揚被一掌推開。

    江雲飛下手有分寸,沒有傷到他,江雲揚的臉卻沉下來:“當初在戰場上,大哥連命都可以交給我,如今不過是一串佛珠,我卻碰都碰不得了?”

    江雲飛躺到床上,毫不猶豫的回答:“嗯,碰不得。”

    ——

    山頂修了觀景亭,亭邊還種了曇花,花匠說這兩日曇花可能會開,吃過早飯,眾人便在六公主的召集下爬山。

    為了確保安全,江雲飛先一步上山查探情況,江雲騅和江雲揚帶人跟在後麵保護。

    眾人都很嬌弱,速度並不快,但花容腰不好,爬了沒一會兒速度就明顯慢下來。

    月清扶著花容,小聲說:“郡主出了很多汗,要不休息一會兒吧。”

    話音剛落,柳如雪的痛呼聲就響起來。

    “發生何事?”

    江雲騅和江雲揚一起走上前。

    柳如雪坐在石階上,麵色慘白,滿臉痛苦。

    “我家小姐的腳崴了,走不了路,得馬上下山看大夫才行。”

    能有這麽巧?

    江雲揚挑了下眉,彎下腰就要撩起柳如雪的裙擺查看,被丫鬟擋住:“男女有別,請二少爺自重!”

    丫鬟滿臉戒備,看江雲揚的眼神像是在看登徒子。

    江雲揚眼底閃過譏誚,收回手說:“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背你家小姐回山莊吧。”

    江雲揚的語氣不好,透著幸災樂禍,像是巴不得柳如雪疼死在山上。

    丫鬟瞪了他一眼,朝著江雲騅跪下:“求三少爺救救我家小姐。”

    六公主也開口說:“如雪姐姐疼成這樣一定傷的很重,這傷耽擱不得,江廷尉快送如雪姐姐回去吧。”

    柳如雪也適時的發出一聲嚶嚀,實在是嬌弱可憐。

    江雲揚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的問:“你們方才不是還說男女有別麽,怎麽讓阿騅送下山就可以了?”

    柳如雪柔聲說:“山中有很多樹木,可以砍下來做成簡易擔架,不會有肢體接觸,隻是需要勞煩三少爺陪我回山莊一趟。”

    “明明是我先趕來的,柳小姐為何偏偏要阿騅陪?”

    江雲揚並不是好糊弄的,柳如雪咬了咬唇,麵上浮起紅暈:“實不相瞞,我有些怕二少爺,還是三少爺送我回去更安心些。”

    容貌對男子來說並不是十分重要,但江雲揚臉上那道疤實在有些嚇人,別說柳如雪,就算是六公主,也不敢多看,怕晚上回去做噩夢。

    這話觸了江雲揚的逆鱗,他的眸子染上陰翳,冷笑一聲命令:“來人,去砍樹給柳小姐做擔架!”

    江雲揚這架勢像是非要親自送柳如雪回山莊,柳如雪不免有些緊張,軟著聲對江雲騅說:“三少爺,求你。”

    她實在不想跟江雲揚有過多接觸。

    聽到這話,江雲騅沒有看柳如雪,而是看了花容一眼。

    她遠離人群,被月清扶著站在山道邊,她並不在意這邊發生的事,專注的看著山裏的風景,清風扶起她的發絲,有著他再也無法親近的疏冷。

    江雲騅很快收回目光,命令士兵去砍樹做了簡易擔架,護送柳如雪回山莊。

    回到山莊,禦醫很快趕來,江雲騅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丫鬟忍不住提醒:“我家小姐要除去鞋襪治傷,請三少爺回避一下。”

    江雲騅沒有動,命令禦醫:“給柳小姐治傷!”

    江雲騅釋放出了威壓,禦醫額頭冒出冷汗,到底不敢反抗,當著江雲騅的麵褪了柳如雪的鞋襪。

    柳如雪的腳生的小巧,皮膚也白,但上麵一點兒受傷的跡象都沒有。

    頭一回被男子看到腳,柳如雪的臉很快紅透,江雲騅卻是一臉冷漠:“既然要演戲,就該做的逼真些,不然被識破以後,會顯得很蠢!”

    柳如雪渾身顫了顫,紅著眼看向江雲騅說:“三少爺以為我是自甘輕賤麽?若不是父親非要逼著我嫁給二少爺,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如果江雲揚容貌沒有毀,隻是性子惡劣些,柳如雪都還能強迫自己忍受,但現在她實在沒有辦法麵對那樣一張臉。

    江雲騅眼眸微眯,透出危險:“我二哥是為了保護昭陵受的傷,是你配不上他!”

  第285章 她會死在六公主手上

    “啊!!!”

    一聲慘叫從柳如雪房中傳出,禦醫和丫鬟都被嚇得癱軟在地。

    柳如雪原本沒有受傷的腳高高腫起,小臉痛得煞白。

    江雲騅麵色冷寒的收回手,冷聲喝道:“柳小姐登山時不慎崴了腳,傷勢嚴重,還不快為柳小姐診治!”

    禦醫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幫柳如雪檢查。

    骨頭錯位了,好在沒傷到筋脈,隻要把骨頭接回來,還能恢複,隻是這些時日需要精心休養,免不了受罪。

    禦醫如實稟報,柳如雪看江雲騅的眼神變得怨毒。

    她可是靖安侯嫡女,她都不嫌棄江雲騅之前做的那些荒唐事,江雲騅憑什麽敢傷她至此!

    江雲騅並不在意柳如雪如何看自己,轉身要走,卻聽到柳如雪說:“你若不娶我,不僅得不到爵位繼承權,被你放在心尖上的讓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話成功的讓江雲騅停下步子,他之前的神情就是冷的,這會兒整個人都散發著徹骨的寒意。

    他看著柳如雪,一字一句的命令:“說清楚!”

    這便是被戳中心事了。

    柳如雪眉眼彎成得意的弧度,似乎也感覺不到疼了,嬌媚的說:“我現在好疼,突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柳如雪自認為拿捏到了江雲騅的軟肋,等著江雲騅向她服軟祈求,下一刻卻被江雲騅掐住脖子。

    “我的耐心不好,你如果不想說,那就永遠都不用說了!”

    每一個字都充滿殺意,不過轉瞬,柳如雪的臉就漲成青紫。

    死亡的恐懼讓柳如雪拚命的掙紮起來,但江雲騅的力氣很大,銅牆鐵壁一般根本無法撼動。

    丫鬟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上前幫忙:“三少爺,快鬆手!”

    丫鬟被甩飛,重重砸在地上。

    但她顧不上疼,眼看柳如雪馬上就要被江雲騅掐死,把所有計劃脫口而出:“這次出遊是陛下設下的考驗,為的是在二少爺和三少爺之間選出爵位繼承人,今日登山,會有反賊餘孽劫走六公主和靈清郡主,誰能救出六公主,剿滅反賊,誰就勝出。”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被劫走,丫鬟卻隻說救六公主,並未提及花容。

    江雲騅寒聲問:“靈清郡主將會如何?”

    “六公主會殺了她!”

    這考驗的並不是江雲揚和江雲騅誰的能力更強,而是他們對皇室的忠心。

    皇家最是薄情多疑,花容身上流著齊王的血,就算有衛家和忠勇伯府保她,昭和帝也不會留下她這個隱患,更不會容忍忠勇伯府的子弟和她有任何瓜葛。

    昭和帝之前留下花容,是為了保全他和齊王兄弟和睦的名聲,並非真的仁善要留下花容的性命。

    唯有花容死在六公主手上,三人還平安將六公主帶回,昭和帝才能相信他們和齊王籌謀多年的計劃沒有關係,會盡心盡力輔佐皇長孫繼位。

    到時昭和帝會封鎖消息,對外宣稱花容是死於反賊餘孽之手。

    她是指認反賊的重要人證,那些餘孽對她恨之入骨,殺了她泄憤也是合情合理的。

    砰!

    江雲騅甩開柳如雪,瘋了一般朝山頂奔去。

    他虧欠了她那麽多,好不容易決定放手成全她和大哥,她都還沒來得及和大哥在一起,怎麽能就這樣出事呢?

    ——

    江雲騅帶人送柳如雪下山後,其他人繼續爬山。

    花容的速度慢,很快落後一大截。

    樓瑤湊到花容身邊,小聲問:“郡主,剛剛柳小姐說那些話是不是在嫌棄江二哥長得不好看呀?”

    她還沒習慣勾心鬥角的生活,腦子轉的慢,到這會兒才回過味兒來。

    剛說完,身後就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你在說什麽?”

    樓瑤後背發涼,差點兒踏空從山道上滾下去。

    她轉過身,瞪大眼睛解釋:“二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有些不明白,所以來找郡主問問……”

    話沒說完,被江雲揚勾著腰帶拎起來。

    她吃得多,比那些世家貴女要圓潤幾分,然而這點兒重量在江雲揚麵前根本算不得什麽。

    拎小雞崽一樣輕鬆。

    “二少爺……”

    花容試圖阻攔,被江雲揚粗暴的打斷:“本官要和自己的妹妹說幾句話,郡主最好少管閑事!”

    樓家和忠勇伯府是親戚,花容作為外人確實不好多嘴,而且江雲揚對她有偏見,她說的越多,反而越對樓瑤不利。

    花容閉嘴。

    樓瑤被江雲揚拎進旁邊樹林裏,摁到一棵粗壯的大樹上。

    江雲揚傾身湊近,近到樓瑤能清晰看到他臉上那條傷疤愈合後新長出來的粉色嫩肉和映在他眸底惶恐不安的自己。

    “醜嗎?”

    江雲揚問,聲音微啞,戾氣十足。

    樓瑤一個勁兒的搖頭,兩腿止不住的發軟。

    見江雲揚不信,樓瑤連忙說:“你的脾氣雖然很不好,但我都聽爹和哥哥說了,你是為了平定叛亂才受的傷,如果不是你,昭陵早就陷入戰亂之中了,也沒有今日遊山玩水的安逸日子過,你是昭陵的英雄。”

    “我是不是英雄輪不到你來評定,我問的是這張臉醜不醜。”

    江雲揚並不滿意她剛剛的回答。

    樓瑤害怕的都要哭了,但她毫無反抗之力,根本逃不掉,隻能鼓足勇氣伸手擋住江雲揚臉上的疤。

    “你做什麽?”

    江雲揚扣住樓瑤的手,他沒想到她竟然敢觸碰他臉上的疤。

    樓瑤被捏痛,皺了皺眉,卻還是看著江雲揚,認真的說:“這道疤確實不好看,但仔細辨認還是看得出你之前的容貌是俊朗好看的,這道疤隻是讓你沒有之前好看了,但這張臉絕對不醜,而且如果你不板著臉,能夠多笑笑,肯定還會有慧眼識珠的姑娘喜歡你的。”

    樓瑤說的都是真心話。

    之前見麵她光顧著怕了,今天才發現這位二哥藏在凶狠之下的皮相確實還不錯。

    江雲揚卻不肯相信,他盯著樓瑤看了一會兒,忽的開口:“口說無憑,證明一下。”

    “這要怎麽證明?”

    樓瑤茫然,江雲揚直起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沉沉道:“吻我。”

    樓瑤:“……”???

  第286章 不敢勞煩大人

    樓瑤被帶走後,花容的速度越發的慢了下去。

    她本來想等樓瑤回來的,六公主卻派了婢子來尋她:“公主還記掛著那夜的事,想與郡主道個歉,還請郡主快些上山。”

    那婢子的態度頗為強硬,毫無敬意。

    月清皺了皺眉,護著花容說:“郡主腰上有舊傷,能堅持爬山已經很不容易了,實在快不起來,還請姐姐轉告六公主莫要為難。”

    月清說著拿了銀子給那婢子,希望她收了好處能行個方便。

    那婢子卻瞧不上,直接打落銀子,拉著花容的手說:“奴婢綠梳,力氣比尋常人要大一些,郡主若是走不動,奴婢可以直接背郡主上山。”

    沒給花容拒絕的機會,綠梳便把花容背了起來。

    月清想要阻攔,被綠梳瞪了一眼:“山路崎嶇,郡主最好抱緊奴婢,若是不慎跌落,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害怕花容受傷,月清隻好退開。

    綠梳的力氣確實很大,背著花容仍疾步如飛,很快超過那些世家小姐。

    她不是尋常的宮婢,而是特意保護六公主的女護衛。

    到了六公主身邊,綠梳放下花容。

    六公主走過來抓住花容的手,笑得天真爛漫:“靈清姐姐,我等你好久了,其他人都好無趣,還是跟姐姐說話比較有意思。”

    六公主的指甲留得長,上麵塗著豔麗的蔻丹,掐人的時候挺疼的。

    “六妹妹,你抓疼我了。”

    花容試圖掙紮,肩膀被綠梳壓住:“那個叫月清的婢女對郡主還挺忠心的,若不想她死,請郡主莫要輕舉妄動。”

    花容不動了,隻是不解的看著六公主:“我不記得之前與六妹妹有過什麽交集,六妹妹為何要如此針對我?”

    “你之前不過是個下賤的婢女,有什麽資格與我有交集?”

    六公主十分不屑。

    昭和帝和皇後不想讓花容活著,隻要六公主殺了她,便能嫁給自己的意中人,還能得到豐厚的嫁妝,比長公主還要風光。

    不過計劃未成,六公主當然不會為花容答疑解惑,隻是笑得輕蔑:“並非我要針對姐姐,要怪就怪姐姐這輩子投錯了胎,姐姐有那樣不堪的過往,注定是皇室的汙點,活該被人瞧不起。”

    六公主的話並未在花容心底激起半分波瀾,她柔柔的說:“六妹妹瞧不起我,不曾離我遠遠的,還不得不與我隨行,可見六妹妹雖然尊貴,活得也不比我輕鬆恣意。”

    “你……”

    六公主被刺痛,氣得想動手,花容忽的痛呼一聲,用力掙開了她。

    兩人都站在石階上,六公主因為慣性向後倒去,綠梳立刻衝過去護住六公主,花容則跌坐在地。

    六公主站穩後氣得不行,尖聲喝道:“給本公主把這個賤人拿下!”

    若不是綠梳動作快,她可能就從石階上摔下去了。

    花容渾身瑟縮了下,像是被嚇到。

    下一刻,江雲飛就擋到花容麵前,沉聲道:“我看誰敢動手!”

    江雲飛眼神犀銳,透著殺氣,綠梳低垂著頭,拍了拍六公主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衝動行事。

    六公主指著花容,不滿的說:“她剛剛推了我,差點兒害我摔下去,你的眼睛是瞎了嗎?”

    “我也不是故意要推六妹妹的,委實是六妹妹掐的太疼,我受不住了。”

    花容柔柔弱弱的說完,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指甲印,有些地方印跡太深,幾乎要流出血來。

    江雲飛掃了一眼,再看六公主時,眼神冷沉、風雨欲來。

    六公主被看得有些心虛,繃著臉說:“我是好心想扶靈清姐姐,沒想到下手重了些,靈清姐姐若是覺得疼可以直接告訴我,為什麽要推我?”

    “對不起,是我不好。”

    花容並不和六公主爭論,認了錯,試圖站起來。

    月清不在花容身邊,周圍的人害怕六公主報複也不敢上前摻扶,江雲飛見花容眉心微蹙,以為她受了傷,遲疑片刻還是扶了花容一把。

    等花容站穩才看向六公主:“郡主胳膊上的指印很深,必然是有人故意為之,孰是孰非一眼就能看出,公主這般膽大妄為,可是覺得本官是傻子?”

    江雲飛拔高了聲音,周身的氣息冷得嚇人。

    江雲飛殺越西皇子的時候六公主也是在場的,她怕頂嘴被江雲飛教訓,隻能抓著綠梳說:“好疼啊,我剛剛好像崴腳了,還不快背我上山!”

    綠梳迅速背著六公主上山,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

    花容走到一旁坐下,江雲飛跟過來問:“郡主方才是故意的?”

    雖然是疑問句,語氣卻很篤定。

    花容沒有否認,看著江雲飛說:“我確實是看到郡守大人過來才敢如此膽大妄為的,若是無人為我主持公道,六公主別說掐了我,就是砍了這隻胳膊我也不會說什麽。”

    花容話裏都是信任,江雲飛眸光微閃,沒再說什麽,轉而問:“郡主可有受傷?”

    “多虧郡守大人來的及時,我隻是被六公主掐了幾下,並沒有受傷,”花容搖了搖頭,又說,“月清還在下麵,我在這兒等等她,郡守大人有事要忙不用管我。”

    皇家建了山莊在這裏,平時山下有士兵守著,沒人可以進山,江雲飛剛剛又帶人到山頂巡視了一遍,確保周圍是安全的,這會兒也沒什麽要忙的。

    江雲飛沒有走,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守著花容。

    今天陽光很好,山風清涼,兩人的影子挨得很近。

    花容盯著地上的影子看了一會兒,忽的伸手捶了捶腰。

    江雲飛立刻問:“可是爬山引發了傷疾?”

    江雲飛克製的很好,但花容還是聽出了兩分關切。

    花容點頭,漫不經心的說:“可能是吧,都是老毛病了,忍忍也就過去了。”

    “護衛沒有把膏藥送到郡主手上嗎?”

    “廷尉大人的確讓人送了膏藥來,但我不想再欠他的人情,並沒有用。”

    江雲飛沒有露麵送膏藥,花容也就裝作不知。

    江雲飛握了握拳,說:“本官會派人再去為郡主取些膏藥來。”

    “不用了,郡守大人不要我的謝禮,我也不敢勞煩大人。”

    花容果斷拒絕,江雲飛敏銳的抬眸看向花容。

    他察覺到花容的行為有些反常,但又說不上具體哪裏不對。

  第287章 郡守大人有什麽喜好?

    “本官派人去為郡主取膏藥,回去後會到鋪子裏做衣服,如此郡主願意接受了嗎?”

    江雲飛盯著花容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什麽端倪,隻能做出讓步。

    “好,”花容眉眼微彎,“馬上就要入冬了,那我讓鋪子裏的人給郡守大人做四套冬衣,不知郡守大人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喜好或者要求?”

    之前花容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給江雲飛做的衣服,並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

    江雲飛垂眸,避開花容的視線說:“我沒有什麽特別的偏好,隻要不太花哨就行。”

    話落,月清氣喘籲籲的追上來。

    “郡主怎麽坐在這裏,可是受傷了?”

    “沒有,隻是有些累,坐這兒歇歇順便等你。”

    花容臉上仍是帶著笑的,月清鬆了口氣,又有些自責:“奴婢沒用,明知道六公主與郡主不合,卻沒辦法保護郡主。”

    “不怪你,繼續上山吧。”

    月清把花容扶起來,見江雲飛跟在旁邊,疑惑的問:“郡守大人要護送郡主上山嗎?”

    江雲飛一本嚴肅的說:“其他人都已上山,郡主身上有舊傷,本官理應護送。”

    月清不作他想,頷首道:“謝郡守大人。”

    江雲飛極有耐心,並不催促,花容到山頂時,眾人已經喝著茶吃著點心休息好了。

    六公主主動揮手招呼:“靈清姐姐快來坐,這裏還剩了幾塊桂花糕。”

    宮人帶上來的糕點很多,她卻偏偏要花容吃剩下的。

    花容不想和六公主起爭執,隻當作沒聽見,江雲飛卻開口命令:“來人,把剩下的糕點撤下去,換新的上來。”

    觀景亭挺大的,但裏麵都是女眷,江雲飛站在門口的位置沒有進來。

    他一再的護著花容,六公主不免生出不滿:“外界都傳郡守大人冷清絕愛,不近女色,大人為何一再的維護靈清姐姐,難道郡守大人另有私心?”

    “本官說過,在本官眼裏,事無大小,隻分對錯,公主目無尊長,更不懂待客之道,本官若不出言矯正,隻怕公主日後會鬧出更大的笑話,丟了皇家顏麵。”

    江雲飛在朝堂上麵對帝王都敢直言勸諫,自然不會怕六公主。

    六公主被死死噎住說不出話來,其他人連忙開口轉移話題:“那邊的風景好漂亮呀,公主殿下快看。”

    宮人奉上新的茶點,月清倒了一杯給花容,花容喝了兩口,樓瑤才在丫鬟的摻扶下走進觀景亭。

    和上山時的好奇興奮不同,樓瑤進來後一直低垂著腦袋,也不往花容身邊湊,一個人帶著丫鬟躲在角落。

    花容有些擔心,讓月落倒了杯茶送過去。

    曇花要晚上才開,這會兒時辰尚早,眾人坐著也無聊,有人提議玩投壺,眾人紛紛響應,六公主對這個提議也很滿意。

    她掃了一圈說:“玩遊戲總要有賭注才有意思,賭錢沒什麽好玩的,這裏沒有外人,不如讓輸了的人當眾表演,順便也能見識一下大家的才藝。”

    這話一出,眾人都表示讚同。

    花容直接說:“我不玩。”

    花容帶了頭,樓瑤也想說不玩,她和這些人不熟,也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才藝。

    這話一出,眾人都不高興起來。

    “大家都願意玩,郡主如此未免太掃興了。”

    “就是,我們一會兒輸了還要表演,郡主不玩遊戲,卻要在旁邊看我們表演,把我們當成什麽了?”

    “大家都放得下身段,怎麽偏偏郡主要端著架子,郡主是怕輸還是怕出醜?”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都想逼著花容答應遊戲。

    樓瑤見狀,到嘴邊的話隻能咽下。

    她怕得罪了這些人,會影響哥哥的仕途。

    花容見樓瑤不敢拒絕,便沒再堅持,同意加入遊戲。

    投壺其實很簡單,宮人會把一個玉瓶放到指定位置,其他人每人手裏拿一支筆,隻要把筆投到玉瓶裏,就算贏,沒投進則算輸。

    之前江雲飛教過花容箭術,花容自己也練習了一段時間,玩這個並不吃虧。

    第一輪投下來,樓瑤和其中一位小姐沒中,其他人都中了。

    樓瑤還沒想好要表演什麽,那位小姐便上前說:“我幼時身體不好,曾通過練舞強身健體,可以為大家跳一支舞。”

    與她交好的小姐立刻說願意幫忙奏樂。

    六公主立刻讓宮人去拿琴,綠梳對江雲飛說:“公主和諸位小姐玩的很開心,江大人在此怕是有些不方便,能不能請大人和護衛出去守著?”

    江雲飛雖然負責此次出行的安全,但畢竟是男子,讓這麽多世家貴女在他麵前表演確實不合規矩。

    觀景樓外麵是萬丈深淵,六公主雖然驕縱,但在門外守著,屋裏有什麽動靜他都可以聽到,花容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思忖片刻,江雲飛把護衛都撤到外麵。

    宮人很快送來琴和蕭,樂曲聲自屋內響起,時不時還伴著眾人的驚歎聲,似是被那位小姐的舞姿征服。

    然而沒過多久,那些驚歎就變成了驚恐的尖叫。

    江雲飛立刻破門而入,一道寒光閃現,有黑衣人躲在門後,揮劍襲來。

    江雲飛立刻提劍抵擋,外麵的護衛也都衝進來。

    黑衣人數量不少,挾持了這些世家貴女做人質,打鬥起來有些束手束腳,但半炷香後,這些黑衣人還是被盡數絞殺。

    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方才還欣賞著美景的姑娘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

    江雲飛掃了一圈便發現六公主和花容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江雲騅和江雲揚衝進屋來。

    看到滿屋屍體,江雲騅眼前一黑,險些站不穩,不過他很快發現花容根本不在其中。

    窗上有鷹爪鉤,黑衣人應該是從懸崖下麵來的。

    “派二十個人跟著我,我先下去查探情況。”

    江雲揚說完,抓住其中一個繩子就躍下去。

    江雲飛立刻派人跟上,正要找這些人詢問情況,被江雲騅抓住胳膊,江雲騅的眼睛紅得厲害,啞聲說:“陛下要殺了她!”

    如果不盡快找到人,很有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第288章 死局

    暗黑曲折的密道內,六公主拿著油燈走在前麵,綠梳拉著花容跟在後麵急行。

    沒多久,六公主便有些累了,她不耐煩的問:“這密道怎麽這麽長,到底還要多久才能走出去,我感覺都快沒辦法呼吸了。”

    密道常年無人走動,空氣中透著股子黴腐味兒,並不好聞。

    綠梳溫聲勸說:“請公主忍耐一下,再走走就出去了。”

    六公主隻好繼續往前走。

    約莫又走了小半個時辰,三人才走出密道。

    日光猛然映入眼簾,三人皆被刺得閉上眼睛,下一刻,脖子被劍抵上。

    “大膽,我可是公主,你們竟敢用劍抵著我的脖子,不要命了!”

    六公主很生氣,那些人卻並不害怕,綠梳發覺不對,冷聲喝道:“公主小心,他們不是陛下安排的人!”

    綠梳說完踢開長劍反抗起來,然而六公主在這些人手上,她施展不開,沒一會兒便被刺傷,被人踢下山崖。

    六公主被這樣血腥的一幕嚇到,不敢再說話。

    密道從山頂通到半山腰,花容和六公主被綁住手腳,送到一處山洞。

    這個山洞藏在濃密的樹木和綠色藤蔓之中,若沒有人帶路,很難發現,洞裏空間卻非常的大。

    洞裏各處點著燈,來往的人很多,個個腰上都別著刀劍,很不好惹的樣子。

    在洞裏走了一會兒,一處石屋出現,推門而入,一張秀麗的麵容映入眼簾。

    “郡主,你終於來了。”

    葉棠穿著一身白衣,梳著婦人發髻,發間髻著一朵白花,滿臉高興。

    當初墨晉舟從郴州抓走花容,半路卻遇到江雲飛,為了讓墨晉舟逃走,葉棠鋌而走險帶人引開江雲飛,江雲飛很快識破,還是選擇去追墨晉舟,葉棠雖然活了下來,卻和墨晉舟失了聯係。

    後來知道墨晉舟被抓,葉棠一直在四處奔走聯係死士營救,可她沒有想到,昭和帝沒有在刑場當眾處決墨晉舟,而是一杯毒酒把他賜死在了牢裏。

    大理寺的天牢守衛太嚴了,她根本進不去。

    所以她見不到他最後一麵,連為他收屍都做不到。

    葉棠的語氣輕快,看花容的眼神滿是心疼激動,六公主瞪大眼睛,指著花容怒斥:“你竟然和賊人勾結綁架本公主,父皇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斷的!”

    六公主說完,被葉棠一巴掌扇到地上:“這裏不是皇宮,公主跟郡主說話最好客氣點兒,不然我就讓人割了公主的舌頭。”

    葉棠的聲音不大,卻冷的刺骨,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六公主打了個寒顫,不敢再說話,隻能惡狠狠的瞪著花容。

    葉棠拂袖,立刻有人把六公主帶走,與此同時,葉棠在花容麵前跪下,沉痛的說:“屬下來遲,讓郡主受苦了,請郡主恕罪!”

    一句話,便在六公主麵前坐實了花容和賊人勾結的罪名。

    “墨晉舟已經死了,葉姑娘這是要做什麽?”

    葉棠如此打扮,分明是把自己當作墨晉舟的未亡人,墨晉舟對她隻有利用,她卻對墨晉舟一片深情,花容看她的眼神不免有些悲憫。

    葉棠站起身,幽幽的說:“郡主是主子的親妹妹,主子死了,郡主理應代主子完成他的雄心霸業。”

    “他已經滿盤皆輸,縱然還有些餘孽未除,也成不了大事,葉姑娘這是要拉著我一起去死?”

    花容的語氣很平靜,她剩下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提前一點兒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隻是她才和江雲飛說好要送他衣服做謝禮,怕是要失約了。

    葉棠紅了眼,怨毒的看著花容:“如果不是你,他不會輸,你們是兄妹,你怎麽能為了外人害他!?”

    “是他先害我的,我不過是求自保,”花容不認同葉棠的話,隨後又道,“而且他也不是我哥哥,他的真實身份是五皇子,齊王暗中派人把他調了包,騙他與太子、安王手足相殘,和陛下父子相殺,你該報仇的對象應該是齊王。”

    “你胡說!齊王早就死了,你們不要妄想把所有事都推到一個死人身上!”

    葉棠的信仰崩塌,揚手要打花容,被花容抓住手腕。

    “我沒有胡說,齊王不甘心皇位落於他人之手,花了數十年的時間布局,他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天下,而是報仇,墨晉舟不過是他精心培養出來的棋子罷了。”

    “一派胡言!”

    葉棠用力甩開花容。

    花容摔在地上,鼻子竟又湧出血來。

    她摸出藥瓶吞了粒藥,下一刻葉棠搶走藥瓶,狐疑的問:“這是什麽藥?”

    “止血的。”

    花容的語氣很淡,用帕子堵著鼻子,等待鼻血停下來。

    “你生了什麽病?”

    “沒什麽病,就是最近突然有點兒愛流鼻血。”

    葉棠不信,叫大夫來給花容看診,又把藥拿給大夫研究。

    但禦醫都診不出問題,這大夫自然也不能。

    葉棠收了那瓶藥,冷聲威脅:“藥在我這裏,你如果不乖乖聽我的話,下次再流鼻血就沒有藥吃了。”

    ——

    江雲揚順著繩索去下麵查探了一番,在陡峭的石壁上發現了一些鏽跡斑斑的鐵釘,那些黑衣人就是用鐵釘借力埋伏在觀景亭下麵的。

    但鐵釘是何時釘上去,那黑衣人又是何時上山,同夥又躲在何處一時還無法探知。

    察探完,江雲揚回到觀景亭。

    黑衣人的屍體已經被拖走,那些受驚的姑娘也都被護送下山。

    江雲揚把自己查探到的情況都說出來,江雲飛思忖片刻後說:“你和阿騅繼續留在這裏找六公主和郡主,我帶人先護送其他人回京,若是找到人你們先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帶援兵來。”

    “大哥不跟我們一起嗎?”

    江雲騅啞聲問,江雲揚當即照著江雲騅的肩膀給了一拳:“你是不是瘋了!出了這麽大的事,肯定要先稟報陛下,你當大哥跟你一樣會為了一己之私不顧大局?”

    江雲飛看了江雲騅一眼,一字一句的說:“我去見陛下,很快就回來。”

    局是陛下做的,自然隻有陛下能解。

    便是死局,他也要為她搏一線生機!

  第289章 她是微臣心悅之人

    “陛下,江雲飛求見。”

    內務總管端著參茶放到昭和帝的禦案上,昭和帝處理著公文,並未抬頭,沉沉道:“讓他等著。”

    “江雲飛說六公主這次出遊遇到了刺客,六公主和靈清郡主被賊人擄劫,現在不知所蹤,情況危急……”

    內務總管試圖勸說,昭和帝抬眸,壓迫性極強的帝王之威撲麵而來。

    “朕說讓他等著,耳聾了?”

    內務總管驚出一身冷汗,連忙認錯退出禦書房。

    “陛下公務繁忙,暫時沒空見大人,請大人在此稍等片刻。”

    “好。”

    江雲飛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走到一旁廊下靜靜站著,腰背挺直,像是長在那裏的柏樹,筆直且堅定。

    這一等,就等到深夜。

    已是深秋,夜露寒涼,進到禦書房內,江雲飛才發覺身上的衣衫似乎都被染上濕意。

    他大步上前,跪下行禮:“微臣拜見陛下。”

    昭和帝屏退宮人,隻留了江雲飛在房中:“公主遇刺失蹤,你大可調集人手先去救人,為何執意要見朕?”

    江雲飛跪得筆直,坦蕩蕩的迎著昭和帝的目光說:“回陛下,微臣是為靈清郡主而來,求陛下給她一條活路。”

    話音落下,整個禦書房寂靜無聲,空氣中滿滿的都是威壓。

    昭和帝嚴肅的審視著江雲飛,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眸依然鋒銳攝人。

    “你這麽做,就因為她曾是你弟弟的心尖寵?”

    “不是,”江雲飛頓了頓,不動聲色的撥了下腕上的佛珠,“微臣前來是希望陛下不要冤枉無辜,在靈清郡主與阿騅產生糾葛之前,微臣就認識靈清郡主了,當初阿騅並無功名在身,她如果知道齊王的計劃,可以直接接近微臣,不必繞這麽大一個圈子。”

    江雲飛直言相勸,頗有忠勇伯的神韻。

    昭和帝暗暗歎了口氣,也不再拐彎抹角,冷聲說:“此次叛亂的後果你也看到了,皇長孫還小,若反賊餘孽不除,日後必成大亂,朕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

    江雲飛眸光微閃,冷肅的開口:“齊王籌謀多年,在朝中和後宮都安插了眼線,才能掀起這場大亂,但更重要的是因為越西賊心不死,與齊王勾結欲圖反撲,就算陛下殺了靈清郡主,越西的狼子野心卻無法根除。”

    這話戳中了昭和帝。

    這次叛亂讓他看到了越西人的不臣之心,兩國雖又續了一場聯姻,但這種和平延續不了多久,戰火遲早還會席卷而來。

    他年事已高,也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年,若越西人趁皇長孫初登帝位、尚未樹立起威嚴的時候發起進攻,勝負很難預料。

    良久的沉默後,昭和帝問:“你想說什麽?”

    “隻要陛下願意饒她一命,微臣願帶兵出征,一日不踏平越西,一日不回昭陵!”

    江雲飛說完俯身,一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昭和帝的手不覺顫了顫。

    忠勇伯雖然驍勇善戰,卻很反對主動侵占擴張。

    戰事一起,為了糧草能供應上,賦稅必然會加重,百姓的日子不會好過,征兵入伍抽調了青壯勞動力走,農耕也會受到影響,萬一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若非如此,當年昭陵也不會輕易與越西和談。

    可是現在,江雲飛說他願意帶兵出征,將越西全部納入昭陵的版圖之中。

    “你可知你方才的話意味著什麽?”

    昭和帝問的很慢,他上了年紀,已經沒了年輕時的雄心壯誌,也不太願意冒險。

    江雲飛直起身,迎著昭和帝的目光說:“微臣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陛下放心,微臣不會貿然行事,隻要陛下給微臣三年時間練兵,鍛造兵刃,微臣願立下軍令狀,十年內讓越西成為昭陵的國疆!”

    他放棄了繼承爵位,也對外宣稱自己患有隱疾不會娶妻,他是忠勇伯一手培養出來的武將,沒有人比他更適合走上這條征伐之路。

    現在他跪在這裏,所求不過是讓一個女子活下去。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昭和帝撚了撚指尖,半晌才再度開口:“你想讓她活,除了公道正義,可還存有私心?”

    “回陛下,微臣確實存有私心,”江雲飛不再隱瞞,一字一句的說,“靈清郡主是微臣心悅之人,微臣隻願她往後順遂平安、自由快樂。”

    九五至尊的金口玉言並不是輕易就可以扭轉的,江雲飛隻能把自己最隱秘不堪的心思挖出來給昭和帝看。

    他並非聖賢,他有軟肋,但注定愛而不得,所以他願意做那把最鋒利的劍,馬革裹屍、戰死沙場!

    ——

    石室沒有床,地上很硬。

    花容又渴又累,靠著石壁打起盹兒來,迷迷糊糊間,她夢到了剛進忠勇伯府時發生的一件事。

    她出身不好,學完規矩便被分到內務處幹雜活,旁人都欺負她,夜裏總讓她去守祠堂,有一次祠堂“鬧鬼”,她被嚇得亂跑,意外看到有個人跳進水池要尋死。

    她雖然怕極了,卻還是跳下去把人救了起來。

    被救的是個比她年紀大一些的小廝,但那晚太黑,又被頭發遮擋麵容,她並未看清小廝的臉,隻知道那小廝害弟弟落水,被家人責罵,愧疚不已,才生了尋死的念頭。

    夢做到一半,花容被葉棠叫醒。

    六公主被帶來石室,身上全是鞭傷,已是氣息奄奄。

    葉棠放了一把匕首到花容手裏,蠱惑的說:“去殺了她!”

    匕首冰涼,花容被冷得蜷了蜷指尖,竟還能分神想剛剛那個夢。

    她救起那個小廝後,開解了他許久,直到那小廝親口允諾不會再尋死才離去。

    後來她又去過水池幾次,都沒有碰到那個小廝,也不曾聽說過府中有人尋短見喪命。

    後來時日一長,她便覺得那晚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她被鬼嚇到產生的幻覺。

    不然那人如果好端端的活著,為何不曾來尋她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隻是這事已經過去這麽多年,她怎麽突然又夢到,難道是時日無長,夢境也開始幫她回顧這一生?

    花容想的出神,人已經被葉棠推到六公主麵前。

  第290章 為了她都值得

    “她已經遭了很多罪了,給她個痛快。”

    葉棠在花容耳邊低語,想讓她把匕首紮進六公主的心髒,花容低聲說:“昭陵律法有規定,女子不能幹政,墨晉舟的死和她沒有關係,你為什麽要殺她?”

    “她是狗皇帝的女兒,那她就該死!”

    葉棠對昭和帝的怨氣很重,話裏滿是怨毒,見花容眸底蓄著憐憫,譏笑出聲:“你以為她是好人嗎?她本來也是要殺你的,如果不是狗皇帝設下這個死局,你也沒有這麽容易就落到我手上。”

    出事後花容已經大概猜到昭和帝的用意,但昭和帝隻是想要她的命,葉棠卻想利用她誣陷忠勇伯勾結亂黨,離間他們的君臣之心。

    六公主若是死了,就沒有人證了。

    花容拿起匕首朝六公主刺去,然後趁葉棠不備,將她挾持,守在石室外的人立刻衝進來。

    葉棠並不害怕,含笑道:“你就算殺了我也沒用,這些死士都和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我死了,他們也會繼續完成計劃!”

    “我說過了,他是被齊王調了包的,他身上流著的是九五至尊的血,你替齊王完成計劃,隻會讓他亡魂難安,遺恨萬年。”

    “不可能!”

    葉棠不願相信這個事實,周圍的人又逼近了些。

    花容知道光憑自己是不可能把六公主救出去的,她沉聲說:“若非顧念父子一場,陛下不會讓他死在天牢保全他的體麵,他沒有留下什麽遺物,卻留下了一封信,他在信中提到了你。”

    葉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她在乎墨晉舟的愛,花容這句話打動了她。

    她偏頭看向花容,不顧匕首劃破脖子,聲音發抖:“信在哪兒?”

    說著話,葉棠落下淚來。

    如果不是為了幫墨晉舟完成大計,她可能早就以死殉情了。

    血把葉棠衣服領口浸透,花容收了匕首,淡聲說:“我沒有帶在身上,信在郡主府。”

    葉棠沒有完全相信花容,麵露狐疑:“你想騙我去取信好被人發現?”

    “信就在我臥房梳妝台的第三個抽屜裏,派不派人去取隨便你。”

    花容並不多勸,扔了匕首坐到地上,她一直沒吃東西,餓的厲害,這一番動作消耗了她不少體力。

    葉棠拚死都要為墨晉舟報仇,這般執拗,自是舍不得錯過墨晉舟死前留下的信。

    她立刻命人去郡主府取信,還要繼續逼花容殺六公主,花容說:“我和六公主也逃不掉,等你看完信再做決定也不遲。”

    花容的表情和語氣都很篤定,好像葉棠看完信肯定會改變主意,葉棠猶豫許久,到底還是決定等一等。

    從這裏到郡主府,一來一回最多需要一天一夜,這點兒時間,應該出不了岔子。

    ——

    江雲飛走後,江雲揚和江雲騅就各自帶人在山中搜查起來,但他們對山中情況不熟悉,入夜後要找那些刺客留下的痕跡更是困難,在山裏轉來轉去像是無頭蒼蠅。

    江雲揚不想做無用功,找到江雲騅說:“這些人蓄謀已久,夜裏瞎找也是白費功夫,不如找個地方好好休息,等天亮後再找,萬一落入陷阱之中,反倒更麻煩。”

    “我會小心,”江雲騅根本聽不進去,見江雲揚語氣平靜,似乎並不在意六公主和花容的死活,冷著臉說,“六公主和郡主是因為我們保護不力才失蹤的,若她們出了什麽意外,你我都難辭其咎,二哥還是用心一些比較好。”

    江雲揚冷哼一聲:“你這麽用心,能憑一己之力把整座山都翻一遍嗎!?”

    江雲騅沒跟江雲揚辯駁,帶著人繼續去搜查。

    旁邊的護衛忍不住問:“公主殿下失蹤是大事,我們真的不去找了嗎?”

    “不去,”江雲揚施展輕功上樹,摸出一塊烙餅咬了一口,冷聲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整,養好精神,明天繼續找人。”

    關心則亂,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了陣腳。

    江雲騅帶人在林中穿行,一身衣服不知被樹枝劃出多少口子,臉上也出現劃傷,他卻像是沒有痛覺,也不知疲倦。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中突然傳來聲響。

    “什麽人!?”

    眾人立刻拔劍,把江雲騅護在中間,江雲騅撥開人群,拿著火把上前查看。

    火光驅散黑暗,在一片落葉中,照出女子血肉模糊的臉。

    女子應該是從高處跌落的,麵部受傷嚴重,看上去根本沒有攻擊性。

    江雲騅把火把交給旁邊的人,撥開落葉看到女子身上穿的是宮中婢女的衣裙。

    她是六公主的貼身婢女綠梳!

    “快救人!”

    江雲騅下令,臉繃得死死的,心髒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掌揪住。

    綠梳出事極有可能是被滅口的,那是不是意味著花容也已經出事了?

    江雲騅不敢細想,命人在周圍繼續搜查。

    綠梳的傷勢很重,不能輕易挪動,也不一定能撐到禦醫趕來。

    江雲騅把身上帶的藥全部用到綠梳身上,護衛忍不住阻攔:“大人帶的這些藥都很貴,用在這個宮女身上未免有些浪費,還是等禦醫來了……”

    江雲騅沉聲打斷:“隻有她知道六公主和郡主在哪兒,別說這些藥,就算把還魂丹給她吃也是值得的!”

    可惜,還魂丹已經沒有了。

    江雲騅紅著眼,氣勢冷戾,眾人沒敢再多話。

    那些藥雖不及還魂丹珍貴,到底有些效果,約莫一炷香後,綠梳醒了過來。

    她渾身筋骨斷裂,醒來後不住的痛吟。

    聽到動靜,江雲騅立刻衝到她身邊,抓著她問:“她在哪兒?”

    綠梳痛得無力思考,江雲騅又加大聲音:“你把她怎麽樣了?她現在在哪兒?”

    綠梳艱難的辨認出江雲騅,虛弱的說:“觀景亭下有一條密道,可以通到半山腰,奴婢和六公主她們剛從密道出來,就被人偷襲,奴婢掉下山崖,快……快去救六公主!”

    綠梳說完暈死過去。

    江雲騅死死的抓著她的肩膀,拚盡全力才克製住衝動沒有殺她。

    片刻後,江雲騅鬆開綠梳,起身命令:“你們兩個守在這裏等禦醫來,其他人跟我去查看密道!”

    六公主遇襲,說明還有其他勢力參與到了這場死局之中,是有人走漏了風聲,還是陛下有意為之?

  第291章 任何時候你都不是拖累

    葉棠沒有讓人把六公主帶走。

    怕六公主失血而亡,花容撕開裙擺簡單幫六公主包紮了下。

    包紮的過程中,六公主被疼醒。

    “你做什麽?”

    她很害怕花容,試圖躲到一邊,牽動傷口,頓時疼得落下淚來。

    “我在幫公主包紮,公主再動恐怕就要血流不止了。”

    包紮完,花容走到旁邊坐下。

    六公主哽咽著說:“從小到大,父皇都沒有打過我,你竟然傷我至此,等我回去一定讓父皇殺了你!”

    花容有些無語,白了六公主一眼:“六妹妹你腦子沒問題吧,如果不是你把我拉下密道,我們會被人擄劫嗎?六妹妹自討苦吃還非要拉上我,我都沒說什麽,六妹妹哪兒來的底氣倒打一耙?”

    “你……你竟敢這樣跟我說話?”

    “若不是我,六妹妹現在可能已經曝屍荒野了,有什麽不敢的?”

    墨晉舟沒有留下什麽信,花容是騙葉棠的,若是取信的人回來還沒有人找過來,花容和六公主都難逃一死,花容自然沒什麽好顧慮的。

    六公主越氣傷口越疼,隻能不甘不願的忍下來。

    花容也沒什麽精力,剛閉上眼睛養神,石室門便被推開。

    有人進來了。

    花容下意識的坐直身子,睜開眼,江雲騅便到了眼前。

    他換了其他人的衣服,扮成反賊混進來的。

    他走的很急,花容感覺到了他從外麵帶來的風,很涼。

    他單膝跪到她麵前,紅著眼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半晌才開口問:“沒事吧?”

    他的嗓子啞了,眸底布著血絲,臉上也有幾道劃傷,不知費了多少功夫才找到這裏。

    六公主搶在花容之前開口:“江大人,快救我們出去!”

    六公主一刻也不想待在這種鬼地方了,她邊說邊拚盡全力想爬起來,花容捂了她的嘴才對江雲騅說:“山洞裏的反賊數量很多,大人帶的人手若是不夠,怕是不能全身而退,還是要有萬全之策再動手才好。”

    花容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死活,但她不希望江雲騅折在這裏,那樣無論是對忠勇伯府還是對昭陵都是巨大的損失。

    花容很冷靜,看上去也並沒有受傷,江雲騅鬆了口氣,壓下情緒說:“大哥回城調兵了,應該很快就會趕來,我隻帶了二十人來此,既然公主和郡主沒事,我先帶人探查一下反賊的兵力部署情況,等大哥到了再救你們出去。”

    “嗚嗚嗚。”

    六公主搖頭表示抗議,這裏太危險了,她不想留在這裏,而且她被折磨成這樣,必須趕緊接受治療,萬一留下傷疤她以後還怎麽見人?

    花容沒給六公主開口的機會,把自己謊稱墨晉舟留了信的事說出來:“取信的人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大人可以派人看看能不能把他攔下來,到時也許可以用這個誘葉棠招供。”

    “好,”江雲騅應下,握了握拳說,“那我先走了。”

    花容點頭,見江雲騅還看著自己,又補了一句:“大人小心。”

    江雲騅轉身離開,六公主不停的掙紮,隻想馬上跟著江雲騅一起走,花容幽幽的說:“公主大可以喊叫出聲,若是暴露了江廷尉的行蹤,公主又可以多幾個人陪葬了。”

    六公主停止掙紮,花容這才放開她。

    “他都能偷偷摸摸混進來,也應該可以讓人先護送我離開這個鬼地方,都怪你不讓我說話,要是我出了什麽事,你就死定了!”

    “他們能混進來是因為他們都是男子,且身手高強,公主傷成這樣,一走出這個石室就會被人發現,還如何逃走?”

    六公主啞然,想到江雲騅剛剛進來後隻關心花容,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又有點心酸。

    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有什麽好,江雲騅竟然一直對她念念不忘。

    ——

    山洞很大,江雲騅留了四個人保護花容和六公主,其他人都分散出去查探情況。

    山洞裏的反賊餘孽至少有數百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被抓到後沒有一個願意吐露消息的,短時間內無法窺知他們有多少兵刃,又是否在山洞裏藏有什麽秘密武器。

    山洞裏的通道很多,很方便設置機關和陷阱,就算江雲飛帶來援兵,一旦進入這裏,也會因為不熟悉情況吃虧。

    根據查探到的情況,江雲騅粗略畫了一張地形圖讓人帶出去交給江雲飛和江雲揚,然後回到石室。

    六公主傷的重,已經昏迷過去,花容也闔眼睡著,江雲騅雖然覺得不妥,還是忍不住走到花容身邊,定定的看著她。

    在她失蹤不見的時間裏,他根本不敢讓自己停下來。

    他比誰都更清楚她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走到今天,她沒了至親在世,好不容易自立門戶,還沒來得及過幾天恣意快活的日子,若是就這樣死了,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石室隻有一盞燈,光線昏暗的很。

    花容靠著石壁坐在地上,人雖然睡著,眉心卻還是緊緊皺著,不知是做了噩夢還是有哪裏不舒服。

    江雲騅的心髒刺痛了下,不自覺想要伸手把花容的眉心撫平,然而指尖還沒碰到,花容就睜開了眼睛。

    她睡的很淺,發現麵前有個人,眉心皺得更緊,眸底也泛起緊張,揮手將藏在袖中的簪紮出去。

    江雲騅迅速扣住花容的手腕,沉沉道:“是我,別怕。”

    認出江雲騅,花容卸了力,問:“大人何時回來的?”

    花容的手腕有些涼,江雲騅舍不得放開,卻找不到理由挽留,隻能逼著自己放手說:“洞裏的情況基本都查探清楚了,等援兵到了放信號彈,我就帶你們出去。”

    花容點點頭,把簪子藏回袖中,而後問:“有吃的嗎?”

    江雲騅下意識的摸了摸,懷裏空空如也。

    他忙著找人,沒帶幹糧,自己也沒吃東西。

    “沒有就算了,我就是想補充點兒體力,免得拖你們的後腿。”

    “我讓人去找。”

    江雲騅派人去找吃的,又看著花容說:“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任何時候我都不會覺得你是拖累。”

    隻要你活著,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