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狸奴
作者:三錢空青      更新:2023-06-08 21:20      字數:7765
  第27章 狸奴

    偌大的禦輦內, 濃鬱的龍涎香與?女?子的清甜幽香交纏至深,此時彩霞彌漫,一縷夕陽從帳外縫隙投入, 映在燕湛的麵容上, 如渡了層淡薄的金光。

    霍汐棠正依偎在他懷裏,感覺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清冽的呼吸,以及那溫潤淺色的薄唇。

    他嘴唇微啟,似要開口?講話,霍汐棠嚇得咽了咽口?水,頂著冒犯天子的風險將手?心覆蓋在他的嘴唇上。

    “陛下?,求您……”不要對殿下?說她正在禦輦上, 正在他的懷裏, 若讓她的未婚夫君親眼看到這一幕, 她定?會無地自容, 羞憤欲死的。

    燕湛眉梢微挑,將她的窘迫與?羞赧盡收眼底,遂右臂一抬,再無多言, 隻?是那空出來的臂膀, 究竟想要什麽,他需要霍汐棠自己發覺。

    他受夠了心愛的人在他麵前與?其他男人恩愛的模樣, 也裝夠了什麽三好先生,溫潤君子, 他偏要一點點撕開他的正麵目, 讓她不得不接納這樣的他。

    霍汐棠低下?眼,便看見她今日?穿的玫瑰紫煙沙裙的裙擺與?陛下?的玄色龍袍交纏在一起, 那金織的龍紋栩栩如生,齜牙的神情好似想要將她拆吞入腹。

    那雙龍目,恍惚間讓她以為在霍府的先生與?麵前的帝王,好似重疊了起來。

    如夢境一般,影影綽綽,雲霧迷蒙,先生與?陛下?好像漸漸重疊成?了一個人。

    像他又不像他。

    又更像是夢中那個總是對她步步緊逼的男人。

    她頓時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地覺得有絲荒謬,不由深吸了一口?氣,下?一刻便乖巧似的鑽進了那隻?臂膀。

    他的手?臂很長,寬袖堆疊,她俯身過去,堪堪半邊就將她攬得嚴嚴實實了。

    “是這樣嗎?”她抬起水潤的眼看他。

    燕湛微微側首,便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看清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裝的滿滿都是他,眼尾的洇紅沿透至鎖骨,像是受驚的嬌軟小兔般,實在是惹人憐惜得緊。

    他心口?仿佛被扼住。

    忽然想起前世與?她初次相遇的場景,當?時她也是那樣像隻?受驚的小兔似的,入夜後在皇宮裏,她竟將他當?做燕舜,直愣愣地撲進他懷裏。

    後來他才知曉,當?時她遇到了麻煩。

    那次他破天荒出手?救了她,也將她請上了禦輦。

    如今同樣的神情再現,卻?是不同的場景。

    她再也不會將她認錯成?燕舜了。

    燕湛右手?指尖繞過她纖細的脖頸,順上輕輕撫碰她的細眉,一下?又一下?,輕柔極了,每一下?的觸碰都好似帶著深深的愛意與?憐惜。

    霍汐棠耳尖愈發紅潤,瑩白的耳垂似乎難以抵抗他這樣的親密觸碰而微微顫抖著,他喉結微動,看了心動不已,指腹便揉捏了上去。

    再開口?時,嗓音喑啞低沉:“顧姑娘不久前從東南宮道路過往反方向去了,朕現在也不知她尚在何處。”

    禦輦外,燕舜等了許久卻?等來一句這樣模糊不清的答複,登時有些泄氣:“那大抵是我錯過了棠棠,打擾了皇兄,是臣弟的不是。”

    “無礙。”年輕帝王的聲音已低啞的惑人。

    燕舜頓覺奇怪,總覺得今日?的皇兄與?以往大不相同,好似格外有耐心。

    他正在梳理其中的怪異,禦輦便已起駕。

    一陣黃昏的風吹來,微微拂起明?黃色的帳子,禦輦內皇兄神情滿足,懶散地倚靠在軟榻上,而他的懷裏正擁著個嬌嬌弱弱的女?子。

    燕舜心裏微凝,便楞在原地沒有急著走。

    那是個看不清臉的女?子,烏黑披散的發絲垂落下?來,與?天子的龍袍勾纏在一塊兒,而她也正軟弱無依地伏在天子懷裏,天子寬大的衣袖將她的曼妙的身段遮得滿滿當?當?。

    除了長發,什麽都看不清。

    皇兄竟然有女?人了?

    燕舜眉心擰著,心裏也因這件事猛然一沉。

    禦輦行至宮門幾百米遠的轉角處停下?。

    李拾勤候在一旁,心裏頭?琢磨著,陛下?這要不要放人家姑娘回去?

    這幾日?陛下?多番做出這樣不像他平日?裏會做出的事,若是強行將這姑娘留下?,再帶回紫宸宮,恐怕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人人都當?天子溫潤儒雅,性子隨和,可?他最是清楚,這是個從屍山血海攀爬而起的男人,倘若他當?真對一個人動了心思,是絕無可?能?叫那人有機會逃脫的。

    隻?是,因霍姑娘與?太子的婚約在此,陛下?對這霍姑娘動的念頭?,究竟是男女?之情,還是陛下?隻?想步先帝的後塵,一時也說不準。

    四周靜謐無聲,確定?太子不會再找過來了,霍汐棠緊繃的身子這才緩緩放鬆,懸著的心也悄然平穩。

    可?耳垂上那溫熱的觸感,實在讓她無法忽視。

    “陛下?……我該回了,再晚的話,宮門將落匙了。”她低著臉不去看他,隻?知道現在的陛下?很危險,她應該立刻逃離才對。

    燕湛輕緩嗯了聲:“下?次看到朕,知道該如何做了嗎?”

    霍汐棠不知如何回答,遲鈍如她,好似漸漸有點明?白了什麽,又沒有完全明?白,她不敢去細想,她不該與?陛下?如此,不該與?未婚夫君的兄長如此。

    燕湛輕聲笑,伸手?將她弄亂的裙擺緩緩撫平:“別怕,想說什麽便說,你?在朕麵前永遠都不用擔心會說錯話。”

    因為他永遠不會怪她。

    太曖昧了——這絕對不是她和已經恢複了身份的陛下?該有的接觸與?對話。

    霍汐棠幾乎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氣,用力推開了燕湛,逃也似的從禦輦上跳下?來。

    李拾勤見這大的動靜詫異不已,很快禦輦內傳來陛下?的聲音:“李拾勤,你?親自送霍姑娘出宮。”

    霍汐棠回了定?國公府時已入了夜。

    顧顯正在楓雲院門口?等她,院門口?附近夜燈照了過來,見她這麽晚回來,問:“進宮了?”

    她低著頭?,“嗯,是太後娘娘召見。”

    在她身上嗅到了龍涎香,顧顯臉色有些難看。

    他也並未拆穿她又與?陛下?牽扯到一起去的事,斟酌了會兒,說了句:“今日?發生的事,你?莫放心裏去。父親他隻?是性情過於古板了些,說話冷硬了點,並無其他的意思。”

    原來他在院門口?等她便是想為定?國公說好話,霍汐棠垂眸,回道:“多謝顧大人掛心,我實則也並未在意。”

    經過一下?午她也想通了,既然定?國公這樣對她,她又何必將這個不當?她是親生女?兒的父親說的話看的那樣重要,還平白惹得自己難受,得不償失。

    她回答的過於冷靜,顧顯倒有些尷尬撓了撓鼻尖,他總不能?說,你?別在意了,陛下?已經幫你?報仇,讓你?父親在家禁足,沒事不能?招惹你?了吧。

    “夜深了,進屋吧。”交代完想說的話後,顧顯便直接轉身離開。

    **

    紫宸宮琉璃瓦頂落下?月色銀霜,六角宮燈在晚風中輕微搖曳,拉長值守內侍的身影。

    成?太醫把完脈後,語氣沉重:“陛下?,那幽劫草的解藥微臣已煉製出來了,陛下?又為何不願服下?那枚解藥呢?”

    燕湛背脊靠在軟榻後,“朕若是不吃那解藥,是不是隻?有一年壽命了?”

    成?太醫點頭?。

    先帝曾聽信南疆巫醫之言,為了煉出那起死回生的仙丹,便不顧陛下?的性命拿他的身子來製藥,陛下?自幼嚐過百毒,經過無數次割肉放血,從而導致如今體內的血液摻雜了不少的毒藥及解藥的成?分,混合成?如今這樣血可?解毒的症狀。

    但?於其他人是解藥的血,不見得對他有效。

    先帝早已在多年前看出了陛下?的狼子野心,便事先給他下?了那致命的毒藥,若非還留著陛下?身上的血液有用,得以救那個女?人活命,恐怕先帝早已便奪走了年幼陛下?的性命。

    陛下?隱忍多年,割肉放血之苦,毒藥之痛皆熬了過來,如今也已登基稱帝複仇成?功,豈能?因那毒素而去掉性命?

    所幸當?年陛下?在北地結識了成?太醫,成?太醫是走南闖北遊曆天下?的神醫,翻閱多本古老書?籍總算從中查詢到解毒之法。

    便是那世間僅此一株的幽劫草。

    隻?要吃下?幽劫草煉成?的解藥,陛下?身上的毒素便能?徹底去除,確保生命無憂。

    可?自從半個月前陛下?回了長安起,成?太醫將解藥呈到陛下?麵前,陛下?卻?說先放著,他不著急吃。

    怎麽會有人放著麵前救命的解藥而不著急解毒?

    燕湛輕飄飄說了句:“朕暫時死不了。”

    他語中的篤定?好似掌控了全局,成?太醫無語凝噎,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所幸追隨陛下?多年,也心知他並非那等無能?之人,更不會傻傻地送死,想必是有何原因罷。

    成?太醫也放棄說服他,便寫下?一紙藥方遞給一側的李拾勤,又謹慎地交代幾句作息問題,便退出了紫宸殿。

    成?太醫離開後,李拾勤也躬身退出了裏間,貼心地留給陛下?獨處。

    燕湛站起身朝臨窗處走去,幽深的目光落在庭院的海棠樹上出神了許久。

    昏黃的燭光襯得他半張臉晦暗難測。

    燭火跳躍,他眼底映出那耀目的海棠花,鳳眸微眯。

    他為何不吃解藥,不過是在賭,賭這一世,她還會不會善心大發將解藥拿出來給他罷了。

    天子夜裏請了太醫診脈一事,大清早便傳到了永壽宮。

    顧太後斜倚在描金美?人軟榻上,慵懶地喔了一聲,也並未當?回事。

    這無論誰家若是孩子病了,當?娘的啟能?不心急?而顧太後卻?恰恰相反,對陛下?向來不聞不問,若非必要,這母子二人是連句話私下?都沒說過幾句。

    顧太後正用著早膳,太子燕舜便來永壽宮請安了。

    “兒臣請母後安!”少年的聲音清脆爽朗,顧太後笑得眼睛都彎了,招招手?讓燕舜坐過來。

    燕舜直接執了玉箸便大口?大口?地用膳,待吃了個半飽,忽然想起了什麽,抱怨道:“母後,那欽天監究竟是什麽意思?一個月前我便下?令讓他們盡快算出個近期最適合成?婚的好日?子,這一個月都過去了,已經搪塞兒臣幾回了,死活就是說沒有好時機。”

    顧太後目光慈愛地看他生動的神情,“舜兒,你?就這麽著急跟棠棠成?親嗎?再等一段時間也等不了?”

    她語氣輕柔,拋了個餘光給自己的貼身嬤嬤春蘭。

    春蘭姑姑心領神會,便將殿內伺候著的宮女?都支了出去。

    “你?可?知,你?這樣著急成?親,外界會如何想你??”

    燕舜蹙眉,“為何我成?親外人會有意見?”

    顧太後道:“你?皇兄至今未娶妻封後,登基六年尚無後妃無子嗣,你?若這時候著急成?親,眾人隻?當?你?想盡快誕下?子嗣……”她語重心長道:“恐怕會引來流言蜚語啊。”

    燕舜微怔,似乎也沒想到這層:“可?……我娶棠棠的初心,與?那個位置無關。”

    “再說了,皇兄他不是活不到二十七嗎?”

    甚至他無須去爭,這個皇位遲早也是要落在他的手?中。

    顧太後暗歎,她這個兒子當?真是用情至深,簡直隨了先帝。但?這個棠棠是誰的女?兒都好,偏偏要是顧林寒的,那就莫怪她了。

    用完早膳後,燕舜便想出宮,看出他想去找霍汐棠,顧太後將他攔下?,“慢著,哀家手?中來了一批新進宮的宮女?,你?順便帶幾個回你?的東宮。”

    燕舜笑道:“兒臣東宮裏伺候的宮人夠多了,就留給母後吧。”

    顧太後細眉一揚,“這次給你?的宮女?不一樣。”

    “舜兒,你?十八歲已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也該嚐試接觸起來。”說罷,顧太後一掃身側的春蘭姑姑。

    春蘭姑姑便下?令,讓一批經過千挑萬選的宮女?入殿,仍太子挑選。

    燕舜哪能?不明?白太後的意思,他站在原地麵色糾結,“母後,我不要!我有棠棠就夠了。”

    “其餘的母後都能?由著你?,但?這件事絕對不可?。”她放柔了語調,耐心哄著:“這些姑娘個個都是花容月貌,身段嫵媚纖柔,母後也沒說非要你?給她們個名?分,就留在你?東宮做個通房侍妾即可?。”

    燕舜最煩有人插手?他的私事,是越聽越火大。尤其有關霍汐棠的事,便更無法鎮定?下?來。

    他絕對不能?做出背叛棠棠的行為,本身因下?蠱那事他已經夠愧疚了,若是讓其他女?人插在他與?棠棠之間,隻?會影響到他們之間的感情。

    就這時,十幾個貌美?的宮女?盈盈入殿,燕舜一眼掃去看著心裏冒火,顧太後完全不在意他難看的臉色,反而還在那跟哄小孩似的要他挑幾個帶走。

    他勃然大怒,一腳踹開身前的凳子,留下?一句話便拂袖離去。

    “母後就死了這條心吧!那些女?人兒臣一個都不會收用的!”

    顧太後頓時被氣得氣息不穩,怒拍一掌桌案:“放肆!他當?真是愈發膽大妄為了!竟敢在哀家的永壽宮做出這樣目無尊長的事!”

    春蘭姑姑躬身安撫,“娘娘莫氣,殿下?隻?是年輕氣盛,加之與?顧姑娘又是處於那種黏黏糊糊,兒女?情長之時,現在自然是心裏將顧姑娘放在第一位。”

    顧太後冷哼一聲,這樣看重那個霍汐棠,看來她就真的容她不得了。

    入殿後,宮女?們跪在一側,早已經被太子的動怒嚇得渾身發抖,其中一個更是嚇得暈厥,顧太後看著心煩,擺擺手?:“都退下?去吧。”

    她兒子看不上,又不能?強行逼迫他去碰別人。

    一眾宮女?中,忽然響起一道嬌俏的嗓音:“還請娘娘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願伺候太子殿下?。”

    **

    定?國公府。

    殷華婉的貼身侍女?思夢來了一趟楓雲院傳話:“三姑娘,今日?府上有貴客上門,夫人請您現在去一趟前廳。”

    霍汐棠正坐在書?案後練字,不由腹誹,高門大戶就是事多,三天兩頭?都有貴客上門拜訪,“好,我收拾一下?,馬上過去。”

    思夢走了後,依丹便入了臥室,小聲提醒霍汐棠,“姑娘,奴婢方才去給您打聽了一下?,今日?登門拜訪的是……”

    “是誰?”吞吞吐吐的,霍汐棠好奇,是有什麽難纏的嗎?

    依丹在國公府為奴十年,自然多少知曉自己伺候的這位姑娘的生母,那前定?國公夫人一些事,而今日?來的,正是永昌侯府的人。

    “是永昌侯夫人及府內的姑娘。”

    霍汐棠放下?了朱筆,眉心微擰,看來是個不速之客了。

    還未踏入春茂堂,便聽裏麵傳來歡愉的笑聲。

    殷華婉坐在主位與?永昌侯夫人交談:“阿姐再等等,三姑娘在來的路上了。”

    永昌侯夫人是英老國公的二女?,多年前嫁給如今的永昌侯沈亦祥為妻,婚後誕下?一子一女?,而今日?她拜訪定?國公府正是為了看一眼她那早已逝世的小姑子留下?的血脈。

    說話間,霍汐棠提裙走了進來,殷華婉笑吟吟讓她上前。

    永昌侯夫人目光絲毫不避諱在霍汐棠身上打量,過了後笑道:“的確很像,怕是侯爺看到了必會觸景傷情吧。”

    霍汐棠福身行禮:“見過夫人。”

    永昌侯夫人淡笑頷首,隨後轉頭?對身側的少女?說話:“聘兒,這便是你?一直想要見一見的表妹了。”

    沈聘兒極具貴女?風範地向霍汐棠點了點頭?,很快便收回了方才悄然打量的目光。

    自宮宴那晚之後,母親便時不時拿霍汐棠與?她做比較,除了霍汐棠生母是她祖父女?兒的緣故,還有一層便是,父親一直想讓她入宮嫁給陛下?。

    太子與?陛下?之間的關係本就微妙,而霍汐棠卻?是太子的未婚妻,將來倘若她嫁給了陛下?,那麽便會與?這個表妹為敵了。

    這次來定?國公府,便也是想親眼看看霍汐棠對她有沒有威脅,屆時還阻礙她進宮為後。

    “表妹與?爹爹是有兩分相像。”沈聘兒歎道。

    認真看是比她沈家容貌更為出色,雖說她未曾見過那個姑母,但?曾聽聞姑母的美?名?,沈家長得最漂亮的便是那個已名?聲惡臭的姑母了。

    永昌侯夫人笑了笑:“傻孩子,那是長得像你?小姑母。”

    霍汐棠沒明?白這母女?二人為何要特地來見她,聽阿娘所言,當?初出了那樁醜事後,永昌侯府嫌她敗壞門風,阿娘被定?國公遣到道觀待產,永昌侯府也從未想要接濟她幫扶一把,這才使阿娘寒了心,和離後都不想回娘家了。

    想起阿娘受過的委屈,霍汐棠心裏也對這永昌侯府沒什麽好感。

    霍汐棠對她母女?二人態度十分冷淡,不願親近幾個字就差寫臉上了,幾乎是問一句才慢吞吞答一句,無非是問流落在外的十幾年過得如何,聽得她心裏直想笑。

    倘若真的關心她,為何當?初不再尋一尋她阿娘的蹤跡?

    **

    東宮內,晌午過後太子燕舜便乖乖地留在寢宮完成?完範先生布下?的課業,一下?午過去,他疲憊地支了支懶腰,喊道:“李福良,趕快收拾一下?,跟孤去一趟定?國公府。”

    李福良麵色詫異:“殿下?,您不是前兩日?才去了嗎?”

    燕舜坐著將腿一伸,作勢要踢他,“廢話少說,孤去看望自己未來的太子妃,你?還敢有意見?”

    李福良哎呦幾聲,“不敢不敢,好勒——奴婢這便去準備!”

    他躬身正要退殿,殿外值守的小太監便慌慌張張跑進來撞到了李福良。

    李福良大怒:“你?幹什麽吃的?”

    “是聖上跟前的李總管來了!”

    李拾勤?李福良登時嚇得背脊發麻。

    他和李拾勤同姓李,則是因為師出一人,李拾勤更是他的大師兄,後來他憑借其他門路攀附到了東宮,便毫不猶豫拋棄了那時身子骨不好的師父。

    而李拾勤那時隻?是個灑掃的小太監,他成?了太子的貼身內侍以後,跟著水漲船高過起了逍遙日?子,誰能?想到那李拾勤後來不知從哪來的門路,竟然攀上了當?今聖上。

    這幾年他是看見李拾勤便繞道走,生怕被他報複。

    隻?是這李拾勤好好在紫宸宮做他聖上跟前的大總管,怎麽來東宮了?

    李拾勤直接進殿,看也沒看李福良一眼,先對燕舜行禮:“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燕舜正覺得奇怪,“李總管來孤這東宮可?有要事?”

    李拾勤站起身,回道:“奴婢是來傳聖上口?諭,太子殿下?今早在永壽宮對太後娘娘出言不遜,所為忤逆不孝,其行為乃皇室之恥,陛下?言說太子殿下?作為儲君應當?一言一行為眾人表率,不可?恣意行事。則陛下?命太子殿下?在東宮禁足幾日?,何時想通了再解除禁令。”

    說罷,李拾勤也不在意燕舜難看的臉色,直接轉身出了東宮,全然不將太子放在眼裏的猖狂態度。

    燕舜大步跑出去,便見多名?禁軍已將東宮門口?圍地嚴嚴實實,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的程度。

    皇兄竟然來真的?

    太子被陛下?禁足一事很快傳到了顧太後耳裏,顧太後倒是不心疼自己兒子被禁足,隻?是怪異為何陛下?會多管閑事起來。

    春蘭姑姑道:“陛下?大抵是為人子孝,心疼娘娘被太子殿下?吼了。”

    顧太後覺得不是那回事,先前她也很想裝作一副母慈子孝,但?這幾年燕湛對她的態度那樣冷淡,她所幸也懶得裝了。

    難不成?他當?真認為她是他的親生母親?根本不知真相?

    不過太子被禁足不能?去找霍汐棠,顧太後還是很滿意。

    “那丫頭?送去東宮了罷?”

    春蘭姑姑道:“這會兒怕是已經進東宮了,奴婢給李福良打了招呼。”

    相比東宮冷沉的氣氛,紫宸宮裏倒是動物聲此起彼伏。

    李拾勤滿臉複雜看著身穿暗紫色龍袍的陛下?單膝蹲在一群貓貓狗狗麵前,認真地挑揀。

    認認真真掃了一圈。

    燕湛從中提了隻?通體雪白的狸奴,抱在懷裏逗弄了一番,那本身極其害怕他的狸奴也被揉得舒服極了,時不時喵喵喵地叫。

    聲音細細的又軟又乖,好似能?饒人心尖。

    跟她真像。

    小狸奴看起來可?招人喜歡了,但?實際上那雙小爪子上的指甲也利索著。

    燕湛單臂抱著那小狸奴,另一隻?手?便擺弄它的小爪子,雪白的爪子上的指甲也幹幹淨淨的,一看便知被嗬護的極好。

    李拾勤問:“陛下?,您要在紫宸宮養狸奴嗎?”

    他淡笑了聲,“不可?以嗎?”

    李拾勤哪敢說不啊,陛下?想養什麽都行,隻?是他看著這樣身形高大肩寬腿長的陛下?懷裏抱著這麽一隻?小奶貓,畫麵著實詭異了些。

    挑完了狸奴後,李拾勤便望向另一邊的幾個籠子裏的小狗,“陛下?還要養狗?”

    燕湛懷裏抱著狸奴,邁步朝狗狗那邊走去,“朕不養。”他說完,單膝支在其中那一個巨大的鐵籠子麵前。

    這個鐵籠裏僅裝了一隻?巨大的黑色獵犬,其毛發油亮,比起犬更像是野狼一般,齜牙咧嘴一臉窮凶極惡的模樣,看起來威風極了。

    獵犬嗷叫了一聲,燕湛懷裏的狸奴便嚇得在他懷裏瑟瑟發抖,奶呼呼的喵喵聲聽得人心疼不已。

    嘖,他懷裏這隻?小家夥也怕大東西。

    燕湛唇角勾起,“就它了。”

    李拾勤詫異:“陛下?不是說不養?”

    他站起身,將抱在懷裏的狸奴掂了掂,像在掂什麽寶貝似的,“朕不養,但?有人養。”

    “擺駕,去定?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