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解蠱
作者:三錢空青      更新:2023-06-08 21:20      字數:7782
  第25章 解蠱

    次日一?早, 定國公顧林寒下朝後回府,府內吳管事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顧林寒聽完後麵色不虞, 沉聲道:“去將三姑娘喊到書房來見我。”

    吳管事領命, 麻溜地往楓雲院的方向行去。

    楓雲院內,霍汐棠早晨去向殷華婉請過安後, 回到房間屁股還未坐熱,便被喊去了顧林寒的書房。

    “三姑娘,請罷。”

    霍汐棠出了楓雲院,顧顯卻已在院門口等候許久了。

    “一?起去。”

    顧顯冷聲丟下一?句話,便闊步前行在前頭引路。留下一?頭霧水的霍汐棠,隻能?跟著吳管事走。

    正值入秋之際, 清晨的初秋清爽宜人, 書房內濃鬱的水墨香氣隱隱浮動。

    顧林寒坐在雕山水紋書案後垂頭處理公務, 眉間擰成川字, 容色森嚴冷峻,常年不苟言笑的模樣,顧顯簡直與他有七分相似。

    看到兄妹二人一?同來了,顧林寒詫異問顧顯:“你來做什麽??”

    顧顯淡聲道:“路過。順便來看看父親有什麽?需要交代的。”

    不知是不是霍汐棠的錯覺, 即使顧顯從小在定國公府長大, 但顧林寒對自己兒?子的態度也?不見得有多溫和。

    這二人的說話方式比起父子,更像是上峰與下屬, 尤其她自幼生在一?個溫馨的家庭裏,見過自己爹爹與兄長那鬥嘴起來如同兄弟似的相處, 更能?察覺到明顯的不同。

    顧林寒沉吟一?聲, 便讓霍汐棠上前,僵硬地問:“你回國公府也?有些日子了, 過的可還習慣?”

    霍汐棠垂眸,乖順答話:“習慣了。”

    顧林寒唇線緊抿,又沉聲道:“我看不見得。”

    “倘若你當真習慣,就?該知道你現在身處長安,並非是那民風開放的揚州,況且我定國公府是世家大族,最是看重禮義廉恥,尤其身為閨閣女子更要凡事懂得注意?分寸,進?退有度才可。”

    霍汐棠手指攥緊裙裾,抬眸看向顧林寒,輕聲問:“國公爺的意?思,我不太明白,還請直言。”

    顧林寒坐著,仰起頭看她:“昨日太子是不是在國公府留了整日,夜裏才回去的?雖說你二人已是未婚夫妻,但未婚男女私下無人時?絕不可獨處,你竟還纏著殿下陪你在府裏一?整日沒?有離開,殿下如今正是在學習處理朝政的關鍵時?刻,不可有閑雜事件引他分心?,我顧林寒的女兒?也?萬不能?做那等妖媚惑主之人。”

    他一?席話說的實在難聽得緊,顧顯聽得心?裏不舒服,沒?忍住喊了聲:“父親!”

    顧林寒橫眉掃了過去:“閉嘴,現在沒?你說話的份。”

    顧顯握緊拳頭,緊緊抿唇不語。

    垂下的眼眸微微朝霍汐棠的方向看去,就?見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尾泛著洇紅,倔強又可憐。

    霍汐棠緩緩呼出了一?口氣,才使自己鼻尖湧上的酸澀能?有所緩和。

    自打她回了定國公府起,她這個生父就?對她不聞不問,每日除了偶爾用晚膳時?能?碰上之外?,其餘時?候對待她都猶如陌生人。

    方才來的路上她還腹誹為何今日好端端叫她去書房談話,甚至還僥幸地想著,興許他是想要彌補失去的父女之情?,會好好對待她的。

    原來一?切都隻是她想的太美好了。

    也?並不是每個人都配做父親。

    書房內氣氛凝結起來。

    顧林寒不知是察覺到自己方才話說的太重還是其他,也?微微緩了些語氣,溫聲道:“從今日起,你與殿下的相處定要適當保持距離,切記私下莫要做任何出格的事。”

    霍汐棠輕咬紅唇,水眸凝視他:“那若是殿下想要與我親近呢?”

    這句話聽在顧林寒耳裏卻成了另一?層意?思,他皺眉說:“他若想與你親近,你便依了?霍躍一?個祖上世代行商的粗人就?是這樣教?導你的?把好好的姑娘教?得如此放浪形骸,不懂男女之別!”

    霍汐棠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口被狠狠地捅了下,疼得厲害。

    她眼眶濕潤,聲音聽似嬌嬌柔柔,但說出口的話卻強勁有力:“你比不上我爹爹,更沒?有資格這樣指責他!”

    這句話剛落,顧顯下意?識地抬眸看向顧林寒,果真見他臉色更加鐵青,顯然怒火中?燒一?觸即發,被自己的親生女兒?直言說比不上養父,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殺傷力無疑是極其大的。

    顧林寒蹭地站起身,“你說什麽??”

    霍汐棠紅著眼看他:“我說你沒?資格……”

    顧顯急忙上前打斷,道:“父親,關於?上個月民間多名女子失蹤一?案目前有些進?展了,兒?子正想與父親商討。”

    顧林寒視顧顯如空氣般,從書案後走出來,挺拔的身影極具壓迫感站在霍汐棠麵前,冷冷地審視她。

    她的長相除了有幾分沈從霜的相貌之外?,更多的卻是遺傳了他顧家人的容貌,再?認真多看幾眼,他也?不得不承認,的確與他更較為相似,這便也?是當初他選擇親自去霍家接她的真正原因。

    他想親眼看看,這個女兒?究竟是不是他的。

    如今可以確定,她果真是他顧林寒的女兒?,就?連那性子,看似柔弱好欺實則遺傳了他骨子裏的倔意?。

    他心?裏漸漸浮起冷意?,沉聲道:“是嗎?我比不上霍躍,可你還不是乖乖跟我回了國公府,我提出要接你回來時?,霍躍他有膽子說出一?個不字嗎?”

    自古以來,血緣就?是無法切割斬斷的,更何況霍汐棠還有聖旨賜婚的緣故,她爹爹一?介平民百姓,又有何立場拒絕?

    倘若因她而?鬧起來,或許她阿娘還活著的消息也?會被傳開,她不想阿娘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的生活因為她被打得一?團亂,是以那晚她主動找了爹娘說想要回到國公府的事。

    霍汐棠心?裏疼得直顫。

    從小被寵大的姑娘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在霍家時?爹娘與哥哥從來都是將她護做掌中?寶,就?連說話時?都擔心?對她說重了一?分,沒?想到回到了自己本該回來的家,竟是這樣的冰冷。

    她眼底霧氣彌漫,攥緊的拳頭,指尖用力到掌心?吃痛。

    就?這時?,書房門被敲響,門外?傳來了吳管事的聲音:“老爺,陛下來了。”

    顧林寒臉色微變,陛下怎會來國公府?這實在來的突然,他道:“還不快請陛下去前廳?”

    吳管事聲音小心?翼翼:“陛下……已經到了書房,現在就?在門外?。”

    **

    書房門打開,年輕帝王一?身玄色長袍負手立在廊下,顧林寒與顧顯一?同迎了上去。

    燕湛長眸從霍汐棠低垂的麵容上掃過,麵上雖揚著溫潤笑意?,語氣森然:“定國公這是正在處理家事?看來朕來的不是時?候了。”

    顧林寒忙說不敢,又恭敬地請燕湛進?入書房,才道:“臣方才與兒?女交代了些家事,不知陛下駕臨,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

    燕湛跨過門檻,從容不迫地走了進?去,猶如當自己的皇宮一?般神色坦然地坐在了當家的主位上,笑著說:“此次前來是有關上個月女子失蹤案一?事,舅父呈上來的公文,朕看了眼瞧著有不少疏漏,便想親自與舅父再?好好商討一?番。”

    顧林寒慚愧道:“陛下離京不過幾月,長安竟在臣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這樣的重大迷案,臣實在有失陛下看重。方才臣正要與顧顯商量對策,不想陛下政務繁忙,卻還要因為這點小事親自駕臨寒舍,臣惶恐不已。”

    燕湛淡笑頷首。

    顧林寒心?生忐忑,暗想這笑麵虎莫不是又想著什麽?陰招坑他不成?

    燕湛卻並未發落他,笑意?漸淡的眼神指向一?直沉默不語,腦袋都垂到胸前的霍汐棠,問:“顧姑娘垂頭喪氣的,可是出了何事?”

    顧林寒心?裏咯噔一?跳,沒?想到天子忽然多管閑事起來,隻道:“方才臣交代小女一?點瑣事小事,她略微出神被臣微微訓斥了下,小丫頭正在鬧別扭。一?點家事還勞煩陛下掛心?,實乃臣之過。”

    他話剛落,燕湛麵上的笑容愈發寒涼。

    雖仍是笑盈盈的,但幽深的眼底早已結了冰霜,莫名滲得人頭皮發麻,顧林寒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到底是從個廢子憑一?己之力踏著屍山血海一?路登上皇位,且六年帝位越坐越穩的九五之尊,其稍微袒露帝王之氣的威懾力,便輕易叫人軟了骨頭,甘願俯首稱臣。

    隻是,天子今日甚是怪哉。

    駕臨國公府也?就?罷了,竟會對一?個小姑娘的心?情?觀察這樣仔細,顧林寒越想,越覺得應該並非是天子多管閑事。

    這其中?恐怕有什麽?,他不敢去細想的由來。

    燕湛沉了一?息,眼神又自如地從霍汐棠身上收回,淡聲道:“若是家事處理畢,朕也?有些話想要交代舅父。”

    “但請陛下直言。”

    燕湛抬眸看向站在書案前的中?年男人,冷聲道:“太子自小也?算舅父看大的,就?連六藝也?是舅父親自為太子挑選的老師。太子尚且年少,父皇又去的較早,這幾年也?勞煩舅父教?導,朕尋思著,作為兄長,有些該盡的義務自不好再?麻煩他人。”

    顧林寒緩緩抬頭,“臣不知陛下何意?。”

    “朕今日來府上除了失蹤案之外?,也?順道想與舅父說一?聲,今後教?導太子一?事,朕便親自接手了。”燕湛淡淡笑著:“舅父大可放心?,這種黏著姑娘家入夜了不願歸宿的行為,朕定會好好教?訓太子,絕不會讓他再?生惹事端。”

    顧林寒皺眉問:“此事,太後娘娘可知曉?”

    燕湛輕飄飄道:“勞舅父掛心?,長兄如父,母後自是無異議。”

    顧林寒心?裏微沉,看來是沒?有與太後提及。

    狂,太狂了。

    這是不再?隱忍也?不願演了,擺明就?是想拿捏太子。看來這訂婚一?事,陛下果然不像明麵上那樣表現的雲淡風輕。

    天子要商討政務,顧林寒便讓霍汐棠回去休息了。

    霍汐棠失魂落魄回了楓雲院,依丹和元荷二人見她這幅模樣,嚇了一?跳,分別去備熱水給她淨麵。

    霍汐棠方才在書房裏被顧林寒一?頓諷刺,此時?心?情?難以平複,隻覺得在國公府過著很是喘不過氣,盥洗後便聲稱不舒服,睡去了。

    書房內,明媚的陽光從窗口縫隙投入。

    “此次女子失蹤一?案,如今百姓人心?惶惶,姑娘們也?嚇得足不出戶,事發至今已有三十餘少女下落不明,大理寺那邊仍舊查不到眉目,朕不過離京半年,就?出現了這樣大的岔子……”

    燕湛指尖敲打桌麵,眼神睇向顧顯:“顧顯,朕命你即刻加派人手去支援徐寺卿,在案期間錦衣衛皆要聽從徐寺卿調遣,三日內,朕要聽到罪犯伏誅的消息。”

    顧顯拱手領命。

    燕湛又喊了顧林寒上前,“舅父。此案牽連甚廣,近些日子舅父還是好生待在府內安靜休養罷。”

    陛下這是要禁足他?顧林寒臉色驟變,想要追問幾句,再?如何,禁足他也?要給個合理的解釋才對。

    燕湛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含笑道:“半個月前,事態並未那般嚴重時?,舅父不顧徐寺卿的阻攔從而?釀下了大禍,才引得那些涉案女子牽連眾多一?事,想必不用朕再?提醒了罷?”

    顧林寒心?裏猛沉,沒?想到陛下就?連離京了,長安的大小事都逃不開陛下的眼線,他分明早已事先將那些彈劾他的折子攔了下來,本以為能?天衣無縫滿過去,沒?料到……

    **

    臨近午時?,庭院幽寂,霍汐棠又陷入夢境。

    夢中?還是那個看不清臉的男人,他強勁有力的手臂牢牢抱著她,半邊身子都纏在她身上,手指輕挑著她的下巴。

    他似不甘心?地問:“跟他分開你就?這樣傷心??”

    “你可知太子他對你的心?思也?不見得有多幹淨,你若知道他曾給你下過蠱毒,還會心?念著他?”

    夢裏她害怕得緊,身軀止不住發抖,細聲哭喊:“你胡言亂語!殿下是我的未婚夫,我與殿下自幼便有情?宜,反倒是陛下要擔心?構陷胞弟,強奪弟妻這等惡行遭史書記載,將會遺臭萬年!”

    男人低聲笑了,“天真的小姑娘,朕是皇帝,朕隻要負責治理天下,大昭在朕的掌管下繁榮昌盛帶給百姓更好生活就?夠了,當今皇帝是何品性,百姓會在意?嗎?即便朕名聲受汙,百姓最多隻當飯後談資沒?幾日便拋諸腦後,比起這些,他們隻會關心?今年的稅收是否降低,朕有沒?有推出更有利於?他們的政策。”

    他愛憐似的親了親她的臉頰,心?裏都被她這幅可愛的樣子軟做一?團:“也?難為你為朕操心?這些,朕心?裏稍微舒坦了點。”

    霍汐棠一?時?被這男人厚顏無恥的行徑氣得說不出話來,隻能?使出她綿軟的力氣用力推搡他,口裏還將自己畢生以來學到的最難聽的話都用在他身上。

    他笑得胸腔微震。

    “罵得真好聽,來,再?多罵幾句。”

    霍汐棠氣得臉通紅,直接上手捶打,捶了兩?下男人不僅不為所動,反握住她的手親吻:“動嘴就?好,就?莫要動手了,小姑娘家被父母嬌養這麽?大,不是為了讓你受這些皮肉之苦的。”

    霍汐棠冷笑:“假惺惺!”

    男人對她冷硬的話全然不在意?,歎道:“棠棠,你怎麽?就?看不到朕對你的好?還是說,你要親眼看到他死在你的眼前才能?死心?。”

    “你想做什麽??”

    他沉默不語。

    忽然畫麵一?轉,霍汐棠到了一?間漆黑的地牢,昏暗黴臭的地牢內關了兩?個男人。

    一?個是太子燕舜,另一?個則是她的父親顧林寒。

    男人姿態優雅地坐在高?台上,吩咐獄卒將太子拖上前,以往意?氣風發的太子早已被牢獄之災折磨的失去了往日的鮮亮。

    他緩緩抬頭,看到主位上男人攬住的少女,啞著聲喚:“棠棠……”

    霍汐棠捂住紅唇,不敢哭出來,沒?料到當初那個恣意?張揚的太子會變成這幅慘狀。

    男人冷聲道:“今日便讓你死個痛快,臨終前,說出你的遺言。”

    太子如喪家之犬,垂著臉低語:“我沒?什麽?想說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兄分明知曉,我對皇位從未有過奢望,我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與棠棠相守一?生,可是為何,皇兄奪走了皇位,還要奪走棠棠。”

    男人覺得好笑,眸裏帶著憐憫看他:“燕舜,你在朕的麵前耍那些小伎倆,還有幾條命夠用?棠棠曾經身中?蠱毒一?事,你若不當著她的麵交代出來,朕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太子誓死不從。

    他知道,若是他將這件事告訴了棠棠,那麽?,以棠棠的性子定會離他而?去,他奪位的希望已經沒?有了,不能?再?沒?了棠棠。

    男人見他寧死不屈,毫不猶豫下令用刑,霎時?間牢房內鮮血四濺,少年痛苦的呻,吟頻繁響起,霍汐棠聽著心?裏難受,一?直哭著求男人放過太子。

    還是同樣被繩索捆著的顧林寒爬上前來求饒,“陛下,罪臣願替太子交代出真相,如陛下所言,罪臣的女兒?,曾身患懼怕男人的病症,正是出自太子之手。”

    “舅父——”太子撕心?裂肺喊了聲。

    他猛地朝霍汐棠看去,正見她臉色煞白,瞳仁微顫這樣難以置信看向他。

    夢境至此。

    霍汐棠猛然驚醒,身上的寢衣已渾身汗濕,鬢角濕潤,她的驚呼引起依丹和元荷的注意?。

    霍汐棠旁若無人地坐起身,手肘支撐著腿,整個人仿佛魂不附體,對依丹和元荷的擔憂置若罔聞,顯然還深陷那個夢境中?沒?有回過神。

    這次睡醒後,不如以往那般忘得一?幹二淨了,她竟還記得夢裏有三個男人。

    太子,她的生父。

    還有,當今陛下。

    梳洗後,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裙,殷華婉的貼身侍女來了楓雲院傳話。“三姑娘,宮裏來人了,太後娘娘請您即刻入宮一?趟。”

    **

    永壽宮內,鎏金祥雲爐鼎溢出沉香清幽,幾縷陽光斜斜的傾灑而?入,殿內堂皇明亮。

    霍汐棠盈盈福禮,顧太後命她起身,又親昵地牽著她坐到身旁,頗有種二人極其相熟之態。

    而?霍汐棠十分清楚,這是宮宴後她第二次見顧太後。

    顧太後笑容和藹:“哀家可以喚你棠棠嗎?”

    霍汐棠惶恐,忙說:“這是臣女的榮幸。”

    顧太後含笑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哀家想見棠棠許久了,如今一?見這才發現,你果真如舜兒?所言,是個招人喜歡的小姑娘,哀家也?總算明白了,為何舜兒?執著要娶你為太子妃。”

    霍汐棠臉頰微紅,“是娘娘過譽了,殿下他……他大抵隻是想報答救命之恩。”

    顧太後笑道:“這你可就?想錯了,太子是哀家的兒?子,他是何種性子,哀家再?清楚不過,是報答救命之恩還是真心?實意?的喜歡,太子可以親自回答你。”

    說罷,一?個少年便闊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笑容爽朗喚了聲:“母後。”

    顧太後見他那副不值錢的樣子,嗔他一?眼,“來,你自己跟棠棠說。”

    燕舜竟破天荒有些害羞,踟躕了起來。

    顧太後見二人互相對看,少年少女登對十足的模樣,眼裏情?緒複雜,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去,後來幹脆留給二人獨處的機會。

    不知不覺,這偌大的寢殿,便隻剩他二人。

    燕舜坐在霍汐棠身旁,支支吾吾道:“棠棠,我……”

    他目光裏的情?意?毫不遮掩,霍汐棠一?直害羞的垂下臉,不敢直視他。

    見她如此羞澀,燕湛看著心?裏動容不已,伸手想要牽她。

    霍汐棠反應極快地將手收回:“殿下,不可……”

    “為何?”

    她有些不知怎麽?開口,但在太子炙熱的目光下,還是將自己身患怪疾的事說了出來。

    燕舜這才想起,重逢後這兩?日他每天沉浸在幸福之中?,竟忘了給棠棠解蠱,頓時?臉色也?變得極其不自然,“是嗎,正好我東宮有個醫術極佳的女醫,我讓她來給你診脈。”

    不過片刻,那名女醫便來了永壽宮。

    周女醫把脈了許久,沉吟道:“回稟殿下,顧姑娘所言的怪疾,的確是一?種罕見的疾病。”

    霍汐棠一?愣,“但曾經不少民間神醫大夫為我診過,都說我並沒?有患病。”

    周女醫早已將太子事先交代給她的話,背的滾瓜爛熟,遂一?板一?眼道:“顧姑娘,這類病症還需得醫術經驗老道的才能?查出來,微臣曾有幸遇到過兩?列,或許是民間的大夫見識尚淺也?未曾經曆過此症,所以無從下手根治。”

    霍汐棠心?裏怦怦跳,麵色緊張問:“那就?是說我這病有得醫?”

    周女醫笑道:“自然。並且根治起來極其簡單,藥物服下後當場便可治愈。”

    霍汐棠吃下了周女醫精心?為她調配備的藥,心?神忐忑不已,這個壓了她四年的困擾,終於?要徹底甩開了嗎?

    周女醫道:“顧姑娘服下藥後,再?歇息半個時?辰,便可痊愈了。”

    燕舜黑眸微閃:“太好了棠棠!”

    霍汐棠在永壽宮留了將近半個時?辰,燕舜便也?寸步不離守著她,她心?裏對他有些感激,殿下得知了她的怪疾,也?並未嫌棄她不說,還親自為她找來了醫女治病。

    她紅唇微動,有些話想對燕舜說,可就?這時?,那今日的夢境忽然在她耳邊閃現。

    “殿下曾給她下過蠱毒——”

    霍汐棠的腦袋頓時?昏昏脹脹,攪亂的泥濘不堪,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燕舜卻全然沒?察覺到她的異常,隻一?心?算著那蠱毒解除的時?間,隻要他悄無聲息給棠棠解毒,那麽?她就?永遠不會知道此事,他與棠棠之間更沒?有什麽?能?阻攔他們相守的障礙了。

    時?間緩緩流逝。

    燕舜心?髒越跳越快。

    當第一?縷夕陽的光輝從窗口照入寢殿時?,他難掩激動,將手覆上了霍汐棠的手背,喚道:“棠棠……”

    霍汐棠已經許久沒?與男人這樣接觸過了。

    除了先生。

    現在太子的手心?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的身體卻已全無先前的下意?識抗拒。

    她的病當真好了?

    **

    黃昏時?分,絢麗的晚霞落至金黃的琉璃瓦頂,鋪於?深紅的宮牆,掠過一?棟棟精致華貴的角樓,浮光躍影,如嵌金邊。

    斜陽濃麗,燕湛的眉目落下虛幻的金溶點點,更襯得他俊美的麵容如帶了一?抹邪氣,妖冶且神秘。

    從定國公府出來後,燕湛便去了一?趟玉憬園。

    如今園內所養殖的草,較比十天前品種更多了些,放眼望去一?片片綠油油,各式各樣,他一?一?都看過一?遍,還是未找到與那紋路相同的草。

    上輩子他閉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如浪花湧現在他眼前,她再?也?睜不開的雙眼,他再?也?看不見那雙靈動的水眸,皆像是刀子在割他的心?髒那般,無法呼吸,那痛徹心?扉的感覺,他再?也?不要經曆了。

    李拾勤亦步亦趨跟在天子身後。

    滿腦子都在想昨晚陛下說的話莫不是當真的?其他人不知情?也?就?罷了,倘若英老國公知曉後,恐怕會氣得他老人家都下不了榻了。

    李拾勤歎了口氣。

    他還在出神琢磨著陛下究竟在想些什麽?,便見方才還神色自然的陛下,眼底陰氣驟顯涼薄至極,周身也?遭寒氣所覆,如結冰碴般嚇人得緊。

    順著陛下的視線看過去,李拾勤瞪大了眼。

    那站在廊下緊緊相擁的少年少女,不正是太子殿下及那未來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