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越燃燒,越瘋狂
作者:梁延章何桑      更新:2023-09-17 14:15      字數:65299
  第365章 越燃燒,越瘋狂

    何桑感應到他的目光,抬起頭,恰好四目相對,“遲徽,要喝茶嗎?”

    男人審視她,她笑得柔情蜜意,落落大方,“普洱嗎?你最近熬夜加班,肝火旺盛,喝濃茶祛火氣。”

    玩什麽花招。

    梁遲徽一貫儀態好,坐姿也周正筆挺,欲笑不笑的,“好啊,辛苦梁太太了。”

    何桑踩在茶幾上,打開頂櫃的一扇櫃門,取出一個陶瓷罐,鑷子夾碎一小塊茶餅,“我記得伯父愛喝普洱,你愛喝碧螺春。”

    “伯父?”霍總大笑,“梁太太沒改口啊。”

    她笑容靦腆,“不習慣改。”

    “老董事長膝下有三子,冀省的豪門權貴不知多麽羨慕他。張家的獨生子張承業,花天酒地不成大器,要是繼承了家業,一準敗光,倒是張家的私生孫不少,估計四五個呢!張承業的生育力不是一般的厲害啊,媳婦兒沒娶,一窩窩的小繼承人了。”霍總感慨,“老董事長的大公子即將不惑之年,八字沒一撇呢!梁氏的血脈傳承隻能寄希望於二公子和夫人了。”

    梁遲徽含笑,語氣十分認真,“我應該比大哥和老三早些當父親。”

    “梁家的長孫啊。”高管興奮得仿佛是自己和梁遲徽生了長孫,“梁氏家族的產業,牢牢地控製在二房手中了。”

    何桑偏頭,看了一眼梁遲徽。

    這個男人的眉目輪廓遠看勝過近看,立體感突出而不突兀,即使最普通平庸的裝扮,也掩蓋不了天然生態的好骨相。

    “梁太太。”梁遲徽溫聲喚她,“我何時當父親,求梁太太垂愛憐憫了。”

    高管們又是一陣大笑。

    何桑曉得他是調侃戲弄,也是威逼利誘,撇開頭,清洗鑷子和茶盅,不搭腔。

    爐子上的水沸了,注入茶壺,茶香四溢,梁遲徽饒有興致觀摩,“學過茶藝嗎?”

    “梁董嗜好品茶,我為你學的。”

    高管們麵麵相覷,在梁遲徽與何桑之間來回梭巡。

    “哦。”梁遲徽笑意深,“有勞梁太太賢惠,煮一壺吧。”

    他示意下屬,“同飲。”

    高管們不太願意摻和,可一時沒法拒絕,紛紛落座,“托梁董的福了,喝梁太太親手煮的茶。”

    “南方最講究茶道,泡茶的程序繁多,口感醇潤,梁太太是南方人?”

    “她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梁遲徽靠著椅背,目光一秒沒離開過何桑,“不過她心思細膩,身量又窄瘦,像南方女子。”

    何桑清楚,他口中的“心思細膩”,自然不單單是誇獎,暗指她的心計和演技。

    這次成功傳送消息給趙凱,她的企圖擺在明處了,梁遲徽後續會更加嚴防死守,限製她的自由。

    她回過神,視線裏是一碗沒來得及吃的蟹黃拌麵,一瓶氣泡水和一碟香醋。

    何桑一手過濾茶葉末,一手拾起那碟香醋。

    端上茶,她坐在梁遲徽左邊的客椅,胳膊肘抵在桌沿,打量他。

    梁遲徽同樣打量她,“有求於我?”

    何桑搖頭。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體恤梁董勞碌,多照顧你。”

    他笑了一聲,“不像梁太太的風格。”

    何桑托著腮湊近,小聲問,“我的風格是什麽。”

    “壓榨,誆騙,恣意妄為,恃寵而驕。”梁遲徽半真半假,“是你嗎。”

    她斟了四杯茶,依次遞給梁遲徽,霍總和其餘兩位高管,“狡詐,詭辯,笑裏藏刀,城府陰險,是梁董嗎?”

    梁遲徽笑聲放大,“原來在梁太太心目中,我是這樣的男人。”

    何桑漫不經心撥弄著茶壺柄,“在梁董心目中,我不是也一無是處嗎。”

    “我從不認為你一無是處。”他糾正,“讓我不舍得處置你,一再寬恕你,是梁太太最大的好處。”

    對麵的霍總納悶兒,“這是什麽茶葉,怎麽有氣泡?”

    高管的杯子內也咕咚咕咚泛起泡沫,霍總吐舌頭舔了舔,酸酸的,哪有這種味道的茶,正要作罷,梁遲徽發話了,“無妨,梁太太新學的茶藝,諸位捧場,嚐嚐。”

    他率先喝下,冰鎮的氣泡水調和了茶的溫度,不涼不熱合適入口。

    茶水過喉,劈裏啪啦的,陳年剩茶的酸腐氣,梁遲徽撩眼皮,瞟何桑,她拎著茶壺,在一旁格外耐心,“遲徽,再來一杯嗎。”

    梁遲徽靜止了良久,嘴裏的茶水才咽完,伸出手,杯口朝她,“梁太太的心意,一壺也喝不夠。”

    霍總算是瞧出玄機了,撂下茶杯,“不打擾梁董和夫人,我們告辭了。”

    梁遲徽沒挽留他,何桑也無動於衷。

    從董事辦出來,路過飲水間,高管接了一杯咖啡,“梁氏集團是不是快破產了?茶葉餿臭了,梁董還喝呢。”

    “拍賣行有一盒價值百萬的普洱茶餅,是老董事長拍的。”另一名高管也接了咖啡,“冀省的好茶都在梁家,本以為撿個便宜,蹭一點好茶葉,結果喝了泔水,咱們沒口福啊。”

    “什麽沒口福。”霍總火眼金睛,“那是梁董和夫人打情罵俏,夫人故意捉弄他,殃及了你我。”

    “怪不得,”高管吐槽,“梁董賤嗖嗖的。”

    辦公室內,梁遲徽潑掉沒喝完的茶水,“高興了?”

    何桑一聲不吭。

    “糟蹋我的茶葉,我由著你了,在公司胡鬧,隨意開除員工,公報私仇濫發淫威,再繼續由著你,明天敢開除我了,董事長的位置你坐,好不好?”

    “你們男人是淫,我是女人。”

    梁遲徽皺眉,“歪曲,是一個淫嗎。”

    “我開除何豔,因為她手段下作,影響你的清譽,我和她沒有私仇。”何桑舉著陶瓷罐,蹬在桌上,塞回櫃子,“你惱歸惱,發脾氣也行,砸東西也行,為什麽不回家?”

    男人垂眸,“住院而已,沒有不回家。”

    “範助理告訴我了!你輸完液出院了,去酒店住的。”何桑直挺挺站在桌子上,距離天花板仍舊有一大截。

    他悶笑,“下來吧,小梁太太。”

    何桑蹲著,邁開腿,她穿了高跟鞋,桌麵的新漆滑,又灑了一片水,絆了她一下,她搖搖欲墜,立馬趴下維持平衡。

    梁遲徽猛地起來,橫抱住她,扔在沙發上,“個子不大,膽子不小。”

    她攏了攏裙擺,“你今天回公館嗎。”

    “考慮。”

    “蘇姐給老宅打電話告我的狀。”何桑委屈,“你又不是狗,我拴一條鏈子直接拽你,你不樂意回家,我有什麽辦法,姚姨肯定不滿。”

    梁遲徽其實消氣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她處處招惹他,算計他,和老三同仇敵愾對付他,他無數次有先下手為強的衝動,終是不忍心反擊。

    何桑的骨子裏有一股勁兒,一股形容不出的勁兒,介於媚、純、真,若即若離又握不住、猜不透的勁兒,吸引人一窺究竟,又害怕一窺究竟。

    毀掉那份朦朧,迷醉的美。

    越按捺,越燃燒,越瘋狂。

  第366章 賜她生,救她死

    梁遲徽掏出方帕,擦拭她眼角,她躲開,他捏住臉蛋,凸起的骨節看似用力,實則綿軟,一丁點紅痕都沒捏出,“我和母親解釋。”

    他擦了半晌,沒眼淚,隻聽打雷,不下雨,梁遲徽收了手,“你就演吧。”

    何桑仰頭,“姚姨會不會把澳白項鏈要回去?”

    梁遲徽一怔,“你不是不喜歡嗎。”

    “戴著好看,也喜歡了。”

    他抿唇,所有的氣莫名全消了,“不會要回去。”

    何桑卷著他的手帕玩兒,“姚姨五十五歲大壽,是星期日嗎?”

    “下星期延後辦。”梁遲徽俯身,揉她的腳踝,她剛才不小心崴著了,“這周五是翁姨的六十歲冥壽,甲子一輪回,是大節日,梁家注重傳統,會隆重操辦,時間要錯開。”

    他摁壓踝骨,“疼不疼了?”

    何桑往回抽,“你摁得疼,”

    “我沒使勁。”

    “那也疼,”

    何豔走到門口,正巧聽到這些,她是背負任務接近梁遲徽的,隻是梁遲徽和她見過的男人統統不一樣,清貴,儒雅,紳士,他托生一具風流放浪的胚子,又契合一個克己複禮矜持端正的靈魂。

    一邊是任務,一邊是漸生的情愫,何豔潦草敗下陣,真是不甘心。

    “梁董。”

    梁遲徽望向辦公室大門,“進。”

    何豔眼眶通紅,啜泣著,杵在那,“我知道錯了。”

    他輕輕放好何桑的腳,站直,“在梁氏集團實習半個月,有收獲嗎。”

    何豔哽咽點頭,“有,”

    “不枉此行了。”梁遲徽返回座位,“你應該知足。”

    她一霎領悟他的意思了,“梁董,您真開除我嗎?”

    “我身邊凡是異性,去與留,全憑梁太太做主。”

    何豔盯著沙發上抱膝而坐的女人。

    “何小姐,在秘書大廳我表達很清晰了。”何桑手臂墊著下巴,“你犯了原則性的錯誤,不可原諒的。”

    “到底是不可原諒,還是你嫉妒我,容不下我?”何豔哭腔。

    “她嫉妒你什麽。”梁遲徽麵無表情注視何豔。

    “梁董,您破格錄用我,教我,關照我,您待我,和待別的下屬是不同的。”

    他極為平靜,“你清楚原因嗎?”

    何豔一愣。

    她的出場,是扮演一個勤工儉學才貌雙全的高材生,有學識、有涵養的權富子弟絕不會和這樣的女人玩玩,隻會欣賞,公事公辦的器重,倘若女人幸運,甚至有機會攻下他們的心。

    但梁遲徽的生活中,珠玉在前了。

    何桑畢業於國內最知名的演藝殿堂,樣貌更討喜,一個女人經曆過什麽檔次的男人,某一方麵也象征著本人在情場是什麽檔次,什麽圈層。何桑經曆的是梁紀深,這一點,是九成的女人無法媲美的。

    她確實不至於這麽迅速入了梁遲徽的眼。

    “我不清楚,”

    “我和梁太太賭氣,僅僅是順便提拔你。梁氏集團在冀省是許多人趨之若鶩的公司,你被破格錄用,添了一筆光彩的履曆,很劃算。”

    像是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蔓延的寒意激得她打顫。

    悲憤,懊惱,窘迫,鋪天蓋地席卷了她。

    “你賭氣,拿我當幌子嗎?”何豔淚眼汪汪。

    “梁董——”保鏢去飲水間沒找到何豔,匆匆跑到董事辦,一把拖住她,朝外麵拖。

    何豔聲嘶力竭,“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我沒有對任何一個男人動過心,”

    保鏢捂住她嘴,她的喊聲頓時消失在走廊。

    梁遲徽看著何桑,“梁太太今天在公司有麵子嗎?”

    何桑靠在沙發背,“馬馬虎虎。”

    男人笑,“得了便宜賣乖。”

    ,,

    總醫院負責給倪紅手術的主任姓陳,骨科研究所的專家。

    和外科教授華盟是醫科大學的老同窗,華盟從中牽線,梁遲徽搭上了陳主任,搶在梁紀深的前麵,占得先機。

    病房裏,陳主任拆開倪紅的紗布,驗看傷口,“摔斷,有挫傷,割傷,高度呢?”

    “廠房四樓。”

    “廠房,一層五米?二十餘米的高度啊。”他掀開病號服,表皮的淤青很淺,“沒摔在地上吧。”

    女警說,“摔在麵包車的車頂了。”

    “挺有運氣,不然粉碎性骨折,手術不好做。”

    陳主任檢查完心肺功能,收起聽診器,“麻煩清場。”

    “女人也清場嗎?”女警疑惑,“她是嫌疑犯。”

    “她有什麽嫌疑與我無關,現在是我的病人,請尊重我的要求。”陳主任沒有商量的餘地,女警隻好出去,向趙凱匯報。

    倪紅全程如同一具木偶,一動不動。

    “倪小姐。”

    她眼球動了動,望著陳主任。

    “華主任委托我捎一句話。”

    倪紅嗓子沙啞,呲呲拉拉的,“我不認識華主任。”

    “那倪小姐認識梁遲徽先生嗎?”

    她瞳孔的頹廢呆滯頃刻灰飛煙滅,費力撐住床沿,支起上半身,“是梁氏集團的梁遲徽給我捎話?”

    “是。”陳主任詫異於她眼裏澎湃的漣漪,如此明亮,如此沸騰,對比方才的垂死掙紮了無生氣,簡直判若兩人。

    “捎什麽話?”

    陳主任一字不漏地複述,“他並非不惦記您,趙凱和三公子在監視您,何桑在監視他,他有心見您,難以脫身。”

    倪紅瞪大眼,抓住陳主任的白大褂,“是他的原話嗎?”

    “我和您素昧平生,騙您幹什麽。”陳主任實在不理解她的反應。

    她整個人倒下去,大口喘著粗氣,梁遲徽惦記她。

    這句話是驚濤駭浪之中賜她生、救她死的浮木,將她黯淡的世界燎得天光大亮。

    倪紅埋在被子裏似笑似哭,不停抽搐著,女警揭過門窗發現,“大夫,她有問題嗎?”

    陳主任記錄著病曆本,“可以手術了,麻醉師已經到位。”

    女警覺得不對勁,走過去,扯開倪紅的被子,她平躺,急促地呼吸,臉上是慰藉的笑,“警察同誌,我配合治療,配合調查。”

    女警不明所以,鬆開手,“趙局和梁檢會親自審問你的。”

    ,,

    梁紀深第二天下午趕到中北鎮衛生院,沈長春在隔壁診室了解倪紅的術後恢複,護士清理她的便盆。

    他等了幾分鍾,推門而入。

    護士攢了一團髒床單,走出病房。

    倪紅蘇醒不久,腰痛屁股麻的,不大舒服,右腿吊在床尾,卻一副春風滿麵,“三公子果然守時,半天不耽誤。”

    她不似昨日的慘白萎靡,有血色了,有意誌力了。

    梁紀深敏銳察覺情況不妙。

    他定了定神,沉住氣,“手術順利嗎。”

    “三公子安排的醫生是冀省一流,豈有不順利的道理呢?”

    倪紅這態度,十有八九出岔子了。

  第367章 進退兩難

    梁紀深挪了椅子坐下,“考慮清楚了嗎。”

    “三公子有情有義,為我安排最好的醫生,最專業的護工,我很感激。”倪紅拎起床頭櫃的保溫壺,斟了一杯水,雙手恭恭敬敬遞出,“等我康複出院,欠三公子的人情,我一定還。”

    梁紀深眯眼審視她,沒接那杯水。

    她無所謂,絲毫不尷尬,又擱回原處,“三公子的母親嗜好打牌,因為輸贏的金額巨大,涉嫌賭博了,您險些遭免職,您的積蓄統統給母親填窟窿了,填了六千多萬。梁家的公子孝順,正派,是萬裏挑一的好男人,三公子是,二公子同樣是。”

    倪紅歎氣,“姚夫人和您父親的恩怨,您是知情的。姚夫人不肯拍色情錄像,東南亞的黑幫害死了她父母,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參加選秀,獨自討生活,沒背景,沒家庭,正好是達官顯貴的盤中餐。8、90年代的東南亞混亂極了,人命不如富豪家的寵物狗值錢,她哪天身首異處,連報案的家屬都沒有。”

    梁紀深掏煙盒,嗑出一支,走到窗邊,敞開玻璃,點燃。

    “姚夫人獲得‘亞姐’的名號之後,被泰國的一家模特公司相中,結果是騙她簽約做豔星,18部三級電影,真槍實戰的演,姚夫人嚇得從東北偷渡入境,輾轉到冀省。您父親為了得到姚夫人,偷偷聯絡模特公司,什麽狗屁的模特公司!實際是掛羊頭賣狗肉的黑組織。”倪紅不恥,“對方抓住姚夫人,逼她拍電影,姚夫人沒轍了,求梁延章支付違約金,交易條件是做他的情婦。”

    梁紀深一言不發吸煙,“和你有關係嗎?”

    “和我沒關係,和梁遲徽有關係。”倪紅步入正題,“姚夫人一心報複東南亞的黑幫,報複梁延章,她需要錢,需要人脈勢力,廣和集團和地下錢莊真正的老板是她,錢在她手中。梁遲徽是姚夫人的親兒子,於情於理也會包庇生母,三公子從沒包庇過自己的母親嗎?”

    這個女人。

    不愧是梁遲徽器重的女人。

    顛倒黑白的道行不賴,輕描淡寫地洗清了梁遲徽的罪,推卸給姚文姬。

    最關鍵,姚文姬轉移梁氏集團的錢是情有可原,外界會同情她,而且她和梁延章曾經是夫妻,拽她下水,梁延章見不得光的孽債會浮出水麵,梁家的名聲,地位,毀於一旦。

    梁璟並未插手廣和集團的案子,也不關心何晉平冤不冤,百分百保梁家。梁家垮了,長房、二房和三房在一艘大船上,必然受殃及。梁璟有職務,禁不起風波議論。

    隻要梁紀深罷休,梁家會安然無恙。

    那些秘密,灰暗,罪與罰,善與惡,永遠石沉大海。

    他叼著煙,斜倚窗台,“倪紅,昨天你答應過什麽,記得嗎。”

    倪紅四平八穩不驕不躁的,“我答應什麽了?”

    “你不是配合我調查,你是替自己爭取立功,我耐心有限,你最後的機會了。”梁紀深目光仿佛利刃,刺破了她的虛偽謊言。

    “三公子迄今為止掌握的物證,一是姚夫人的出廠記錄,二是我負責廣和集團的民工招聘,工資發放以及危機公關,還有嗎?”

    梁紀深透過煙霧凝視她,“地下錢莊是梁遲徽的。”

    “那又如何?”她不以為意,“錢莊的二十二億現金封存在錢庫和保險櫃,紋絲未動,三公子和趙局隨時可以清點啊。”

    “錢莊起碼有五十億的資金流水,那三十億在梁遲徽的運作下流向境外了。”

    倪紅笑,“我佩服三公子的邏輯,不過你的分析要基於事實,三十億的現金足足塞滿一卡車,憑空蒸發嗎?境外匯款的銀行單據你有嗎?”

    的確沒有。

    梁遲徽是金融領域的行家,綢繆水平在梁紀深之上,物證抹得滴水不漏,唯一的馬腳隻在姚文姬那裏。

    唯二的人證是倪紅和佟大。

    “倪紅,你執迷不悟,我無可奈何。”梁紀深掐了煙,火星子燙得指腹猩紅,他麵無波瀾,“我拉過你上岸,你自己跳深淵。”

    他說完,走出病房。

    倪紅下一秒陷入一股撕扯的,悲涼的情緒裏。

    她知道,梁遲徽在這關頭傳達的口信兒,安撫的不是她,是局勢。

    萬一她全盤托出,局勢便塌了一半。

    梁遲徽自然要穩住她,挽回她。

    倪紅不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她身在局中,依然是清醒的。

    從二十歲到三十歲,她一生的青春賠給梁遲徽了,她愛得病入膏肓,愛得流離失所,她不敢想象離開他的歲月,他情願服軟,鋪一個台階,她別無選擇。

    趙凱和沈長春坐在家屬區的長椅上,三十七度的高溫曬得皮膚黑紅,趙凱舀了一盆涼水搓洗脖子,“吐口了?”

    梁紀深直奔對麵,“變卦了。”

    沈長春也懊惱,“倪紅收到過一條短信,女警交班沒注意,後來發現沒收她的手機了。”

    “誰的短信?”

    “何豔。”

    趙凱迷糊了,“何桑吧?”

    梁紀深雙腿岔開,屈膝而坐,“梁遲徽新聘的秘書,外國語大學翻譯專業,家境很差,是倪紅的人。”

    “你路子挺廣啊。”趙凱詫異他不聲不響的,該查的,該了解的,一件不落的解決了,“你二哥繼任董事長,公司內部對你嚴防死守,你和他圈子裏的富商又不來往,你竟然門兒清?”

    “我在秘書部有間諜。”梁紀深擦拭著皮鞋的浮灰,“總醫院的陳醫生與梁遲徽沒有任何交集,我做過詳細背調,過道的監控錄像也顯示除了陳醫生、護士和女警,沒有其他人進出。”

    “邪門了。”趙凱望著病房的房門,“梁遲徽到底給倪紅灌了什麽迷魂湯,她這麽護著他!”

    梁紀深喘了口氣,閉目不語。

    ,,

    次日,何桑醒得早,沒想到梁遲徽更早,神清氣爽在餐廳等她一起用餐。

    “又打呼嚕了?”

    她怔住,“我失眠了,打什麽呼嚕?”

    梁遲徽輕笑,“是嗎,那我聽錯了。”

    “你少詐我。”

    何桑的座位擺著一碟剝好的蛋白,一碗五穀豆漿,一份煙熏火腿和海參蒸蛋,她咬著筷子頭,“我肥成豬,你高興嗎?”

    “高不高興倒是無妨,踏實不少。”梁遲徽製作了蔬菜三明治,放在她麵前的空碟,“沒有男人覬覦你了。”

    範助理在一旁匯報今日的行程,“董事局的四名董事要求查賬,查集團的所有賬目。”

    梁遲徽撂下勺子,“理由。”

    範助理一時不好啟齒,“他們懷疑公司窮,”

    “窮?”他不由蹙眉。

    “您曉得街頭的潑皮混混嗎?撿名牌的煙盒,抽廉價的煙。”範助理咂舌,“您儲存茶葉的陶瓷罐是清末的官窯,茶葉是餿了的陳茶,”

    何桑噗嗤笑。

    果然。

    雕蟲小技奏效了。

    梁延章和梁遲徽過度保密集團的公賬,財務主管述職都鬼鬼祟祟的,這群董事們早已逆反,早已起疑。

    礙於梁遲徽的強勢,他們不願當出頭鳥,所以明麵沒有鬧,私下千方百計打探,但他們聯手也鬥不贏梁遲徽,各部門有眼線盯著他們的風吹草動,梁遲徽坐鎮幕後,他們查什麽,他造假什麽,搞得無懈可擊。

    梁氏集團如同一隻甕,董事高管全部是甕中鱉。

    任他玩弄於股掌。

    這幾年姚文姬在東南亞的美妝工廠越開越多,胃口也越來越大,廣和集團查封後,二房的斂財渠道隻剩下梁氏集團,盤剝吸血無節製,饒是梁遲徽的手段再厲害,他一己之力管理梁氏、雲海樓和地下錢莊,隱藏了十年,太平了十年,很不簡單了。董事局的老油條終究不是吃素的,多多少少察覺出問題了。

    隻是缺少“逼宮”的契機。

    何桑的一壺“酸餿茶”提供了契機。

    他們借機發揮,半玩笑半逼迫,要求徹查賬目,梁遲徽若是同意,他們既沒得罪他,又達成目的了,若是不同意,等於賬目有鬼,不幹淨。

    梁氏集團少不了一場滔天巨浪。

    他進退兩難。

  第368章 如果懷孕了,你的想法呢

    “駁回申請。”梁遲徽權衡利弊,寧可引發猜忌,不能查賬,“梁氏集團是私企,以董事長為尊,我有駁回權。”

    範助理猶豫不決,“董事們這次很團結,齊心協力查賬,恐怕搪塞不過去,”

    梁遲徽看向範助理,後者立馬噤聲。

    “我闖禍了,是不是?”何桑舔著勺子粘住的奶酪醬,眼睛忽閃忽閃,純淨得不忍苛責。

    “過來。”

    她前傾。

    “再過來。”梁遲徽命令。

    何桑欠身,懸空匍匐在餐桌,男人伸手,食指蹭她的鼻尖,奶酪醬暈開,粉潤的麵頰正中央一點乳白。

    煞是嬌俏。

    梁遲徽笑了一聲,蹭得一幹二淨,“奶酪醬是高熱量,不擔心長胖了?”

    “擔心啊。”何桑重新坐好,“嘴饞沒辦法。”

    “以前嘴不饞嗎。”

    “也饞,管得住。”

    “現在管不住了?”梁遲徽眸中帶笑。

    “何小姐可能是懷孕了吧——”保姆一邊上菜,一邊插了一句,“何小姐掛在主臥牆上的照片是小鵝蛋圓的臉型,尖下巴,巴掌大小,如今是小圓臉兒,豐腴了許多,下巴不尖了呢。”

    何桑一愣。

    梁遲徽眼底的笑也漸漸淡去。

    “蘇姐,你別瞎說,”

    “我哪有瞎說,女人懷孕生子是千百年的規律,有什麽稀奇的。”保姆樂嗬嗬,“您年輕,好生養,好恢複,先生虛歲三十四了,我丈夫在他這個年紀啊,二閨女五歲半了。”

    何桑手心一片片滲出冷汗。

    她懷孕的概率小,卻也不是判了不孕的死刑。

    仔細算日子,月經延遲了兩星期了。

    她瞧了一眼對麵的男人,梁遲徽心平氣和地吃早餐,很快吃完,清潔了手口,緩緩站起,“上班了。”

    梁遲徽當晚住在梁氏集團的休息室,淩晨打來一通電話,保姆故意開了免提,給何桑聽。

    她杵在樓梯上。

    “睡了嗎。”

    “沒睡呢。”保姆喜滋滋的,“先生,準備驗孕試紙嗎?我覺得八九不離十呢。”

    電話那頭靜默了好半晌,“不必了,醫院更準確。”

    旋即掛斷。

    第二天夜裏,梁遲徽仍舊住在公司,沒回來。

    直到第三天下午,賓利駛入庭院,範助理上樓接何桑出席翁瓊的六十歲冥壽。

    汽車泊在院子沒熄火,何桑迅速坐進去。

    後座的梁遲徽西裝革履,介於深藍和鐵灰的暗色係,一種極為少見的色調,西服口袋的裝飾方巾是淺淺的香檳色,顯得不那麽壓抑。

    黃昏的陽光籠罩在車窗上,照出他臉上孤寂的味道。

    頎長的影子從車門拖向她腳下,米白色的裙擺好似翻滾的白浪花,鬆散地垂下,蓋住他影子。

    車調頭,開出小區,經停南北大街,梁遲徽終於開口,“這一陣忙完,我預約醫院,你去檢查。”

    何桑下意識捂住小腹,“我3月份檢查過,懷不了。”

    “萬事無絕對。”他不容商量的語氣,“我陪你去。”

    車廂死氣沉沉。

    良久,他偏頭,“沒懷,皆大歡喜,懷了,我們再議。”

    何桑不吭聲。

    梁遲徽視線定格,沒有移開,“你的想法呢。”

    她麻木,“什麽想法。”

    “如果懷了的想法。”

    “我懷不上,”何桑搖頭,“大夫親口證實的,我懷孕很困難——”

    “何桑。”梁遲徽喚她的名字,她後半句戛然而止在舌尖。

    他神色諱莫如深,“我希望你明白,我接受老三的女人,出於感情和征服的天性,我僅僅接受女人。”

    何桑一動不動。

    梁遲徽笑著,挽起她鬢角的發絲,整理服帖,“我相信是一個誤會,那樣最好了。”

    ,,

    車停在燕山大酒樓,朝南的大禮堂正在公開迎客。

    禮堂隆重,端莊,胡桃木色的中式布局,冥壽屬於喪宴,環境不免要深沉低調。

    外場的賓客十分安靜,偌大的廳堂隻回蕩著零零星星的交談聲。

    何桑跟隨梁遲徽跨過第一道門檻,與此同時,梁紀深從另一扇門也入場。

    他穿著肅穆的黑西裝,黑皮鞋,白色胸花,短發梳理得整齊光亮,一絲不苟。腕表、胸針、包括顏色靚麗的領帶和袖扣,一律摘掉了。

    大約太單調沉悶了,梁紀深特意配戴了一副嶄新的金絲邊眼鏡,他鼻骨高,濃眉深目,過於硬朗成熟了,稍作收斂,多幾分清雋斯文。

    梁家的男人一貫講究體麵,格局,父親原配夫人的冥壽,梁紀深也好,梁遲徽也罷,在眾目睽睽之下做足了表麵功夫。

    衣著,態度,言辭,無可挑剔。

    何桑最後一次見梁紀深,在麗江會所的停車坪。

    梁遲徽神誌不清纏抱著她,梁紀深的車一閃而過。

    她至今沒時機澄清那一幕。

    估計他的心結也沒解開。

  第369章 恩愛

    梁紀深降了一級,在冀省的地位也非同一般,中海集團的馮董事長離世後,職務虛懸,不論梁紀深作為總經理或是副總經理,都是實權上的一把手。

    巴結他的同僚並未減少。

    候場的賓客過去打招呼,他來者不拒,認識的多聊,不認識的禮貌頷首,點到為止。

    一部分私企老總圍攏梁遲徽攀談,一小部分和梁家完全無交集,反而在商場結怨的同行,聚在大門的入口處竊竊私語。不來,太小氣,和死人記恩怨,不免沒度量了,何況梁家不地道,翁家畢竟是華人富商之光,他們出席是給翁家麵子。

    “好大的排場。”一名闊太太唏噓,“翁瓊死多少年了,這副陣仗是不是多此一舉了?”

    她的丈夫不屑笑,“這些年姚文姬和紀席蘭出盡風頭,翁家私下很不滿。姚文姬當梁夫人那五年,生日宴的流水席八百桌,紀席蘭攀比,生日宴擺了九百桌。翁瓊分明是原配,搞得沒有一丁點水花,被續娶的太太比下去了,梁延章是給自己、給老嶽父家挽回顏麵呢。”

    梁紀深這時感應到來自門口的一束目光,突然回頭。

    視線交匯,何桑呼吸一窒。

    胸口強烈的不適向上翻湧,她捂住,五指抓緊,那股作嘔一下下地頂撞她喉管。

    “怎麽了?”梁遲徽體恤關懷,包裹她的手,指腹冰涼泛白,“不舒服嗎。”

    “我餓了,”

    “沒吃午餐?”

    “你和我慪氣,我吃不下。”何桑不希望他往懷孕的方麵多想,假惺惺圓場。

    梁遲徽清楚她是撒謊,也很享受她的謊,“以後不和你慪氣了。”

    女人的謊言,有時無比誘惑男人,有時又無比令男人憤恨。

    他終於體會了。

    司儀邁上致禮台,賓客紛紛起身,按照座椅的號碼井然有序排列,全場肅靜。

    “梁氏集團前任董事長梁延章先生的夫人,六十歲冥壽致禮儀式開始。”

    梁璟從家屬通道走到致禮台的一側,他同樣西裝革履,但款式布料不如梁遲徽和梁紀深的西服精良有品質,他一貫清廉,從不穿戴進口品牌,國貨的價位也是中不溜的,十分的簡樸,穩重。

    “二公子攜準夫人致禮。”

    何桑跟著梁遲徽擠出人群,在賓客的注目下停在致禮台前,三鞠躬,敬香,摘掉白花。

    梁遲徽開口,“翁姨,陰生極樂。”

    何桑不懂給死人祝壽說什麽吉祥話,重複他的賀詞,“翁姨,陰生極樂。”

    司儀喊,“三公子致禮。”

    梁遲徽虛虛攬過何桑,讓出路。

    梁紀深是一樣的流程,一樣的賀詞,他距離何桑如此之近,近到他衣服一縷淡淡的清香,在她鼻息間徘徊。

    何桑太熟悉了,那是他最喜歡的香水,是她跑了無數商場,無數專櫃,逐一試香,精挑細選的一款。

    格外匹配他的風度,氣場。

    不張揚,不花哨,內斂,清冷,恰到好處的禁欲克製感。

    司儀又喊,“三位公子合禮。”

    梁璟站在居中的位置,梁遲徽站在他左後方,梁紀深站在右後方,何桑站在梁遲徽左邊靠後一點,是司儀安排的站位,特意避開梁紀深,省得閑言碎語。

    家屬致完禮,是賓客致禮環節。

    梁家沒有孫輩,答謝區隻有三位公子,何桑沒正式嫁進門,也算準兒媳了,在二房有一席之地。

    致禮長達四十分鍾。

    賓客絡繹不絕,有衝梁家而來,有衝翁家而來,總之,有一兩千人。

    何桑在話劇院演出的巔峰賣座率是一千七百名觀眾,烏泱泱的人潮鋪天蓋地,那場麵也不敵翁瓊的冥壽宴熱鬧恢宏。

    有幾個老戲迷從外地趕來,拄著拐杖顫顫巍巍,一邊致禮一邊緬懷痛哭,說翁瓊之後,話劇圈再無馮程程了。

    致禮的外場肅穆,壽宴內場仍舊張燈結彩,橘白的雙色小燈,燈線串連,環繞在四四方方的天花板,明亮且低調,翁瓊的巨型劇照掛在西邊的中央,周圍堆滿了白玫瑰,黃白菊花太瘮人,白玫瑰屬於折中。

    溫馨,得體。

    燕山大酒樓的經理告訴何桑,現場是大公子和三公子親自指揮布置。

    她詫異,“三公子布置的?”

    “是。”經理示意賓客區,“每個席位有一支花瓶,插著香水百合。”

    何桑一愣。

    香水百合與白蠟梅是她最愛的花。

    “甜點是三公子準備的,有無糖的,有木糖醇的,是桃園的崔師傅蒸烤的。”

    中式糕點是崔師傅最拿手的,何桑愛吃豆沙糕,京八件兒,傳統的中式點心,奶油蛋糕不合她口味。

    最近一個月她的口味變了,愛吃奶油蛋糕了。

    和梁紀深分手剛好一個多月,他不知情。

    梁延章今晚沒有現身,放出的風聲是舊疾複發,在醫院療養。

    何桑不了解老宅的狀況,她記得梁延章計劃去馬來西亞,先度假後定居,行李都打包了,忽然取消了行程。

    十有八九是梁氏集團的董事鬧到他麵前,要求他製衡梁遲徽,公開集團的賬目,他迫於壓力不得已延期了。

    梁遲徽打發了老總們,回到她這邊,“有雞湯,海鮮粥,我交代廚房先盛一碗,你吃點墊墊胃口。”

    “你們呢?”

    “喝酒。”

    “太太呢?”

    “也喝酒。”

    她有顧慮,“我喝湯,會不會失禮?”

    “會。”梁遲徽斬釘截鐵。

    何桑一怔。

    他旋即悶笑,“有我擋著,失禮就失禮了。”

    梁璟在1號桌的主位,省裏有頭臉的人物正在和他閑聊,梁遲徽帶著她躲遠,坐在6號桌,服務生端上一碗海鮮粥,一碗紫參烏雞湯,她搓了搓筷子,撈湯裏的野蘑。

    “好喝嗎。”

    何桑點頭,“鮮。”

    “我也餓了。”

    她猶豫一秒,將筷子調轉了方向,用筷尾夾起粥裏的蝦仁,喂梁遲徽,“你嚐嚐。”

    梁遲徽平日隻吃一種藍龍蝦,不吃其他品種的蝦,他看了良久,張開嘴,吞掉何桑喂的一粒蝦仁。

    “喲——二公子和夫人真是恩愛呀。”

    何桑歪著腦袋,望向對麵的王總夫婦。

    張氏集團的邀請函是老楊發出的,梁璟和張家沒結梁子,自然不忌諱,不過張董事長要臉,不好意思露麵,生怕掀起軒然大波,所以派王總出席。

    何桑嚼著雞肉,來不及問候王太太,烏雞的腥味在口腔蔓延,勾得她一陣反胃,連同雞湯,野蘑,“哇”地吐了一桌子。

    王太太嚇得夠嗆,“二公子夫人怎麽了?”

    梁遲徽低眸審視何桑,沒出聲。

    “我嗆著了。”

    “嗆著,”王太太兩眼冒亮光,“您是懷了吧?”

    何桑牽強扯出一絲笑,“我沒有症狀呢。”

    “我懷兒子也沒害喜,跳交誼舞,遊泳,羽毛球,玩得不亦樂乎的,三個月了才發現,我婆婆罵得我狗血淋頭,怪我馬虎,不上心,差點流掉了。”

    梁遲徽全程沉默,表麵窺伺不出分毫的喜怒,寂靜如同一汪死海。

  第370章 謠言

    他越是無言,何桑越是心驚膽戰,“老一輩的人稀裏糊塗的生養,養得健健壯壯的,王公子高大威猛,是您馬虎的福氣。”她笑容擴大,轉移話題,“王公子沒來嗎?”

    “他陪媳婦呢。”王太太生氣,“我中意前一個兒媳婦,他非要離,現在的兒媳婦不是正經姑娘,在會所認識的,會所上班的有好玩意嗎?”

    “你說話忒難聽了。”王總嗬斥她,“會所沒有正經女人了?你是婆婆,背地裏說兒媳的壞話,婆媳感情好得了嗎?”

    “你天天去會所,和小婷婷,小晴晴打得火熱,說你痛處了?你打算效仿兒子,跟我離了,娶會所的女人嗎?”

    “你像什麽樣子!”王總麵色鐵青。

    何桑長籲口氣。

    內場的太太們雖然穿得樸素,妝容卻不敷衍,個個兒塗脂抹粉的,何桑唇色淺,白裙又不顯氣色,沒什麽精神。

    她翻出挎包裏的口紅,匆匆逃離是非之地,去洗手間補妝。

    拐過長廊,湯太太和佘太太正好從另一扇門進來,也補妝,“梁家的二房和三房總算和睦一次了。”

    “站一排致禮就是和睦了?”

    “紀席蘭去年的壽宴,二公子送了一尊壽星老,八十八斤黃金鑄造的大佛。”湯太太卸掉紅色的口紅,塗紫紅色的口紅,“禮到了,人沒到,為什麽呀?”

    佘太太好奇,“為什麽?”

    “下馬威啊!”湯太太砸吧嘴,“二公子的意思,禮儀仁孝是梁家的家教,我有家教,心裏不把你當回事兒。”

    佘太太恍然大悟,“你見識高啊。”

    “大公子多大了?”湯太太補完口紅,整理盤發,“四十了吧。”

    “三十七八歲。”

    湯太太照鏡子轉圈兒,抻了抻禮服的裙擺,“這麽大年紀沒結婚,二公子倒快了。”

    “二公子夫人好像懷孕了。”佘太太湊巧目睹何桑嘔吐那一幕,“她和二公子在一起一個多月了吧。”

    湯太太擠眉弄眼,“4月初她還和三公子在一起呢,無縫銜接。”

    “二房有長孫了,姚文姬得意了。”佘太太歎氣。

    佘太太是姚文姬風華絕代時期的“受害人”,佘總對姚文姬一麵之緣,從此魂牽夢繞,豪擲萬金請她吃飯,唱K,姚文姬因為佘總已婚,幹脆拒絕了。偏偏佘太太覺得她是欲擒故縱裝腔作勢,放長線釣大魚,立誌成為男人得不到的白月光,將她視作假想敵,心中膈應極了。

    “哪個曉得是二房的長孫,是三房的長孫呐?”湯太太胳膊肘捅佘太太,“何桑自己曉得嗎?”

    佘太太噗嗤笑,“她當然曉得,二公子和三公子可未必曉得嘍。”

    她們頓時更開心。

    “好本事啊,她在話劇院的時候眼高於頂,看不起胡大發,她誌向遠大,看上梁家的門楣了。”

    何桑沒有過去補妝,杵在原地片刻,扭頭回內場,斟了一杯白葡萄酒,去主位找梁璟告狀。

    “大哥,她們講你壞話。”

    梁璟越過她頭頂,睥睨那群太太,“講我什麽壞話。”

    “你老。”

    “事實。”他坦然接受。

    “但你不老。”何桑反應敏捷,“你是熟透。”

    梁璟幾乎破功笑,忍住揚眉梢,“是嗎?”

    她今日未施粉黛,肌膚水靈素淨,眉形纖細,是新修過的,她喜歡刮得窄窄的,襯得上翹的眼梢鮮活俏麗,像一隻聰明的小狐狸,偶爾在台上,描摹成柳葉眉,配或長或短的中式旗袍,風韻明豔。

    梁璟起初以為她是憨憨的笨女人,瞧她駕馭老二、拿捏老三,遊刃有餘在梁家和上流圈混跡,蠻吃得開,漸漸改觀了。

    這姑娘是有點心思的。

    老三戀愛經驗少,純種的鋼鐵直男,女孩入他的眼了,好歹糊弄他一下,他顛顛兒的稀罕著,寶貝著;老二可是情場的風流老手,是“捉妖”的大法師,小狐狸糊弄住他,不簡單。

    無論是“騙術”厲害,還是老二心甘情願裝傻,統統是普通姑娘沒有的手段。

    “隨她們講吧。”

    “哪行呢。”何桑搬椅子坐下,苦口婆心勸,“大哥的威嚴呢?翁姨的冥壽,大喜的日子——”

    她一噎。

    梁璟不鹹不淡瞟她。

    “大悲的日子,”何桑咬自己舌頭,喜不合適,悲也不合適,太踩雷了,“不悲不喜的日子——”

    “行了。”梁璟不刁難她。

    他本意並不讚成辦冥壽,活人過壽,逝世多年的死人過什麽壽呢。冀省的達官顯貴舉辦宴席很頻繁,滿月宴,婚宴,白事宴,他是理解的,可升學宴,離婚的散會宴,甚至結婚紀念日年年發邀請函,無非是沒膽子貪腐,有膽子收賀禮,主角的權勢越大,賓客的禮金越多,名正言順地賺一筆外快。

    梁璟不在乎金錢,不過梁延章催促大操大辦,念叨著“甲子一輪回”,要投胎了,翁瓊是結發妻子,需要這份尊榮,翁家也體麵,又主動提出不收禮金。

    翁家對梁家恨之入骨,老死不相往來。

    梁璟一心修複緩和關係,這才同意。

    “她們招惹你了對嗎。”他接過何桑手中的白葡萄酒,抿了一小口。

    她慢慢垂下眼皮。

    “和我耍花招。”梁璟見她默認,語氣溫和不少,“講的不中聽?”

    “湯太太造謠。”何桑癟嘴,“我緋聞多,我不怕,老三在中海集團有職務,他怕。”

    梁璟打量她,不管她跟了誰,處處維護老三的口碑,終歸是有情義,有良心。

    不是事不關己。

    謠言這東西,一冒頭,馬上嚴肅遏製,越放任,越亂,傳遍了再出手,外界隻會認為惱羞成怒,強權封嘴。

    “委屈了?”梁璟遞給她一塊小熊蛋糕,這款是糕點師為賓客中的小孩子製作的,“草莓味。”

    何桑托住糯米紙,“胖。”

    “無糖的。”

    她吮了吮上麵的奶油,“不甜,”

    梁璟奪過,“愛吃不吃。”

    湯太太和佘太太這工夫陪著各自的丈夫過來致禮,梁璟從椅子上起來,“湯總,佘總。”

    “哎呀,車禍,太晦氣了!”佘總揮手,“一個明星在冀省商演,街口堵得水泄不通,我司機煩了,車速猛,撞了維持秩序的保鏢,來遲了,請梁秘包涵。”

    梁璟含笑,“不妨事,湯總呢?”

    “商演的男明星是我太太的心頭好啊,她去看演出了,耽擱了時間。”

    “我愛聽他唱歌,什麽心頭好!”湯太太不樂意了,“和梁秘胡謅什麽。”

    湯總仍不收斂,打趣她,“你買他的雜誌和代言產品,花費了幾百萬,圈裏人盡皆知,這會兒嫌臊了?”

    湯太太捶打他。

    梁璟意味深長搖晃酒杯,“人人有嗜好,湯太太嗜好捧明星無可厚非,如果嗜好背後議論,惹了不該惹的人,便不是什麽有益的嗜好了,是禍從口出的爛嗜好。”

    湯太太動作一僵。

    湯總也擰眉,“梁秘何出此言呢?”

    梁璟不答複他,笑著向他們介紹何桑,“我未來的二弟媳,你們應當見過她,話劇院的演員。”

    他頓了頓,“何桑。”

    何桑朝湯太太和佘太太舉杯,“湯太太的口紅很美,是在洗手池新補的嗎。”

    湯太太愈發僵硬了。

    連湯總也察覺她不對勁,“你背後瞎議論什麽了?”

    “湯太太和佘太太喜歡開玩笑,以後別忘了帶我一個,我也喜歡玩笑。”何桑喝了一口橙汁。

    湯太太笑得比哭難看。

    沒多久,她和佘太太借口去用餐,拽著丈夫離開了。

    “大哥年長幾歲,果然薑是老的辣。”何桑是誇梁璟,灌入梁璟的耳朵裏,不是誇。

    “到底是她們講我老,是你講?”

    她一縮,小心翼翼後退。

    梁璟注視她一步步挪遠,驀地一笑,對一旁的老楊說,“她倒是懂借刀殺人。”

    老楊也笑,“原來您是逗她呢。”

    何桑溜回賓客區,搜尋霍太太的身影,尋覓了半晌,沒尋到她,卻尋到梁紀深了。

    男人脫了西裝,隻穿著黑色襯衫,輪廓深沉得很,唯有腰間的皮帶扣鋥亮,閃著微微的白光,提亮了整體,不那麽壓抑了。

    他從北邊的餐區直奔她走來。

    何桑猜到他要幹什麽,她嘔吐疑似懷孕的消息大概率散播到他那裏了,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懷沒懷,梁遲徽這兩天沒回公館住,保姆和保鏢監視她嚴密,他沒讓化驗,她手頭根本沒有驗孕的工具。

    大庭廣眾之下,她擔心鬧出失控的局麵,慌不擇路調頭。

  第371章 你在否認什麽?

    “何桑!”梁紀深喊她。

    她步伐更快。

    “站住。”男人伸手拽她。

    何桑四下張望,緊張掙紮,“有人,”

    梁紀深沒為難她,撒了手,“什麽情況?”

    她垂眸,“謠傳。”

    “我沒問你具體事,你否認什麽。”

    梁紀深玩心理攻防、審訊偵察是一等一的專家,處處挖坑,設陷阱,何桑狡辯不贏他。

    “你問。”

    “糕點好吃嗎。”

    何桑一愣,“什麽?”

    他皺眉,“牛乳蛋糕,豆沙餅,沒吃?”

    梁紀深坦蕩自若,完全不像試探她,逗弄她,何桑覺得自己大約喝了太多橙汁,喝得腦子漿糊了。

    他生性倨傲,女人們聊八卦,他是充耳不聞的,避免聽了不該聽的。

    湯太太和佘太太嘴碎,是因為湯總和佘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混跡澳門博彩業的疊碼仔,在內地拉賭客賺抽成,和胡大發是一個路子發跡的,禁不起扒皮,混子熬出頭,改不了市井氣。那群書香豪門養出的閨秀,又嫁進豪門的太太,並不議論八字沒一撇的八卦,生怕議論錯了,給娘家和夫家招災禍。

    她疑似懷孕的傳言十有八九還沒散播到梁紀深的耳朵裏。

    何桑穩了穩心神,“吃了那隻草莓小熊。”

    “嗯。”他整理著略歪的領帶,“胖了。”

    她一顆心又懸了,“貪睡。”

    “我看你是貪吃。”梁紀深靠近,她後退,高跟鞋一扭,腳下不由踉蹌,他迅速托住她腰背,扶她重新站好,“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何桑瞳孔一漲。

    這一絲細微的波瀾不聲不響也映入梁紀深的瞳孔,“查了嗎。”

    “我查什麽。”她別開頭,餘光瞟梁遲徽的方向,他的保鏢在東南西北四個入口巡邏,現在賓客多,是用餐的高峰,她和梁紀深淹沒在人潮深處,幸好不顯眼。

    “3月份檢查,大夫是你的熟人,化驗結果懷孕的幾率很小。”

    梁紀深眼底情緒複雜,沒說話。

    “三公子——”湯總端著兩杯酒過來應酬,見到何桑,表情不大自在,“梁太太,冒昧問一句,我太太是否衝撞了您?”

    “您為什麽不問湯太太。”何桑瞧著他。

    “我太太不承認衝撞了您,隻是大公子一向溫文爾雅,不與女人計較,他對我太太的態度,”湯總話鋒一轉,“我猜測是您告狀的緣故。”

    “湯太太自作聰明,連我和遲徽都不知道的內情,她編造得起勁兒。”何桑冷眼,“湯總,奉勸你教育好自己的夫人,長舌婦不是好名聲,造謠梁家的長舌婦,更沒有好下場。”

    她徑直回到1號桌。

    湯總懵在原地,“這,三公子,我太太和二公子夫人素不相識——”

    話音未落,梁紀深越過湯總,一言不發離開。

    湯總鬧個好大的沒臉。

    程洵這時從外場進來,附耳匯報,“您果然高明,老董事長確實趁機跑路了。”

    梁紀深警惕環顧四周,梁璟和梁遲徽在1號主桌交談,何桑與霍太太隔著一條窄窄的過道閑聊,他走到窗戶的紗簾後,圈出一片隱蔽的空間,“父親提出翁姨的壽宴風光大辦,卻不出席,百分百有鬼。”

    “老董事長調虎離山,調的是您。”程洵輕蔑,“可惜,您的城府謀略在他之上,他除了耍不入流的手段栽贓您,正兒八經的交鋒,根本鬥不過您。”

    梁紀深掏出煙盒打火機,點燃一支,“截住了嗎。”

    “扣押在國道了。”

    “沒去機場?”他叼著煙蒂,揭過窗簾的縫隙,觀察1號桌。

    梁遲徽平靜,梁璟從容,何桑一副背影,沒有絲毫異常。

    顯然,梁延章沒找老大和老二求救。

    他篤定老三陣仗擺得大,其實不敢傷他的根基,因此沒擱心上。

    梁家曝醜聞,梁家的兒子都沒好果子吃。

    停職,配合調查。

    一旦風聲泄露,不是同黨,也歸為同黨了。

    梁璟查自家人尚且格外慎重。

    程洵捧著一個煙灰缸,接住梁紀深的煙灰兒,“老董事長的路線,先去外市租一輛大巴,直達南方小城,轉乘貨船到雲滇邊境,乘飛機出境,再轉機馬來西亞。”

    “他自己嗎。”

    “紀夫人在車上。”程洵神色凝重,“老董事長挺精的,這段日子無論去哪,無論幹什麽,一定帶著紀夫人。紀夫人是您母親,老董事長一則牽製您,二則他身邊有三房的人陪伴,您會鬆懈。”

    梁紀深仰頭,鼻孔溢出的煙霧消失在天花板搖曳的流蘇穗之中。

    像一團青灰色的流雲,墜入無邊無際的海底。

    被夜幕下的風吹散,無影蹤。

    “撬不開倪紅的嘴,撬他的嘴。”

    “我懷疑佟大出境了,已經在東南亞了。”程洵的預感不好,“但是省邊境線,機場,車站,國道,全部是咱們的眼線,主要搜查貨車,卡車,快遞集裝箱,他什麽渠道出境呢?”

    梁紀深摩挲著煙卷,“段誌國回泰國了嗎。”

    “泰公館人去樓空,至於他回泰國了,還是去其他省市了,不了解。”程洵不明所以,“您怎麽想起他了?”

    “段誌國這次來冀省,隨行保鏢有二十二個,多混進去一個,或許不容易發現。”

    “段誌國和二房在泰國商場廝殺得你死我活,他幫梁遲徽偷渡佟大,圖什麽?”

    “圖錢莊呢。”梁紀深咬斷了煙蒂,煙絲泄出,火苗在煙灰缸內苟延殘喘,“段誌國是商人,梁遲徽也是商人,商人之間的交易糾葛,利在前,仇在後,利益足夠豐厚,可以合作泯恩仇。”

    “那麻煩了——”程洵愁容滿麵,“沒有實打實的證據,無法引渡佟大回國。”

    “不,段誌國大概率在外省。”梁紀深笑了一聲,“梁遲徽謹慎,佟大至今失蹤五天,這五天,倪紅在我手裏,趙凱又布下天羅地網搜捕佟大,梁遲徽絕不冒險。而段誌國畏懼我,萬一我們狹路相逢,段誌國扛不住我的審問,你認為梁遲徽會怎樣。”

    程洵沉思,“我認為梁遲徽會安排一個擋槍的替死鬼,吸引您和趙局的注意力。”

    煙灰缸裏的煙頭徹底熄滅了,撥開雲霧,見了日明,“替死鬼不止替佟大死,也替梁遲徽死。”

  第372章 婚期已定

    霍太太這會兒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梁紀深,“三公子真是陽剛英俊,現在流行油頭粉麵的小鮮肉,鐵骨錚錚的魁梧硬漢在小姑娘眼裏不吃香。”她壓低音量,“比如二公子。”

    何桑舀著碗裏的小米粥,“遲徽是小鮮肉嗎。”

    “怎麽不是鮮肉啊?”霍太太口無遮攔,“白白淨淨的。”

    她噗嗤笑,“他三十四了,是老鮮肉。”

    “在聊什麽?”梁遲徽恰到好處挨近。

    霍太太脫口而出,“在聊您是老——”

    何桑在桌下猛踩霍太太的腳,踩得她齜牙咧嘴笑,“聊您是情場老手,梁太太的道行高,降服了您。”

    梁遲徽悶笑,“她是有道行。”

    何桑心不在焉地喝粥,腿邊一縷影子,由粗到細,由短到長,靜靜停泊住。

    她手一軟,勺子“哐啷”砸在碗口。

    “大哥,中海臨時有公務,董事局催我趕回處理。”影子朝梁璟,恭謹站定。

    周圍2、3、4號桌的賓客也紛紛站起。

    梁璟說,“公務要緊。”

    “二哥,有勞你操持。”梁紀深握了一下梁遲徽的肩膀。

    梁遲徽側過身,坐姿挺拔,“無妨。”

    他又朝2、3、4桌的男賓和女眷逐一頷首,統一致歉,“失陪了。”

    “梁副總慢走。”他們稍稍鞠躬。

    梁紀深邁步的一霎,梁遲徽搶先開口,“老三,不和你二嫂打招呼了?”

    賓客鴉雀無聲,霍總夫婦和王總夫婦是2號桌最有地位的,他們對視一眼,默默落座。

    其餘賓客噤若寒蟬,也落座。

    梁紀深駐足,打量梁遲徽,“二哥結婚了嗎,我為何不知情?”

    “婚期已定。”梁遲徽氣定神閑飲酒,給何桑夾了一塊粉蒸肉,“你忙,沒來得及通知你。”

    何桑手心一股股地冒汗。

    “愛吃嗎?”

    她回過神,“吃什麽,”

    “粉蒸肉。”

    “我,”

    “你口味大變,記得你曾經不吃的,如今愛吃了,是嗎。”梁遲徽溫潤柔和,“嚐嚐,如果合口味,我雇這家酒樓的廚師當私廚,專供你吃。”

    霍總是梁遲徽的親信,霍太太自然在他的隊伍,笑著附和,“燕山大酒樓的主廚年薪百萬,梁董聘私廚,討梁太太的歡心,是大手筆呢!”

    “梁董愛妻如命,你要學一學。”王太太推搡王總。

    梁遲徽麵含淺笑,看著何桑吞下那塊粉蒸肉,味道不是她愛的,口感是她愛的,軟糯酥嫩,她點頭,“愛吃。”

    “範助。”梁遲徽招手,5號桌是秘書桌位,1到4桌的男賓基本是各公司的老總,董事,秘書寸步不離。

    “梁董。”

    梁遲徽捏著銀筷,指了指粉蒸肉,“這個廚師,隨他開價,做太太的私廚。”

    “是。”範助理直奔後廚。

    何桑清楚,他是在給梁紀深下馬威。

    梁紀深職務特殊,賺公家的工資,必須低調,有分寸。

    他卸任市檢一把手之後,出過一趟國,任職中海集團二把手的那天,立即去報備了。

    在國外下榻的酒店,參加的拍賣儀式,接觸了哪些外國人,老老實實交代。

    省裏確認他沒有和境外勾結,無勢力,無海外資產,才正式下達任命書。

    中海集團輻射領域廣,納稅高昂,是冀省的經濟支柱,領導任期嚴禁擅自出國,嚴禁私生活不檢點,嚴禁光明正大與女明星戀愛。

    梁紀深被束縛在一個框架裏。

    何桑是體驗過的。

    她是演話劇的,談不上明星,在冀省小有名氣,和梁紀深約會偷偷摸摸東躲西藏,雖然瞞不過同事,至少沒有親密同框過,以致於她一度活在宋禾的陰影下,畢竟宋禾五年前和他同框過,在外界印象裏根深蒂固。

    加上紀席蘭總是刁難宋禾,眾目睽睽下堵住她,扯她頭發,搧她巴掌,潑她油漆,折騰得滿城風雨,梁紀深澄清彼此沒關係,紀席蘭便涉嫌了誹謗罪和故意傷害罪,他幹脆不澄清,一來二去的,宋禾以女友的名義自居,沒公開過在一起,也沒公開過分手,何桑倒見不得光了。

    梁遲徽在隆重場合上的嗬護,縱容,是讓何桑明白,梁紀深給不了。

    百萬聘私廚,千萬買項鏈,這樣明目張膽的出風頭,享風光,隻有他梁遲徽給得起。

    她和梁遲徽的孩子,也會比和梁紀深的孩子擁有世界性的頂級資源,去任何想去的國家,買私人飛機,遊艇,留學,在娛樂圈玩票,一輩子無所約束,恣意妄為。

    梁遲徽在誘惑她的人性。

    沒有女人不渴望為自己,為兒女,爭取最尊貴的人生。

    但凡她有一線生機懷孕,她更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何晉平與梁紀深算是同一個大圈子,何晉平得罪了人,死於“意外”,梁紀深得罪了人呢?權貴場大起大落,有巔峰,就有低穀,他低穀的那一日,他安全嗎。

    何桑十六歲喪父後經曆的苦難,梁遲徽賭她的母性,賭她不願自己的孩子再重蹈覆轍。

    梁紀深目光定格在她臉上,“婚期什麽時候。”

    他腔調是質問,是冷漠慍怒。

    氣氛瞬間微妙起來。

    “沒定。”何桑受不了他的目光,太燒了,太燙了,仿佛要在她身上灼出一個血淋淋的肉洞。

    梁遲徽的神色陡然沉了沉。

    “老三,回去吧,別耽擱了正事。”梁璟適時打破僵局。

    梁璟發話了,梁紀深也顧忌外人多,暫時周全了梁家內部的體麵,帶著程洵匆匆離去。

    “你認真的嗎?”梁璟手邊是小半杯溫開水,裝作白酒,應付賓客敬酒的,他晃悠著杯子,“老三脾氣差,記仇,你盡量不要惹他。”

    梁遲徽誠懇,“大哥,我是認真的。”

    他手上動作一頓,瞥梁遲徽,又瞥何桑,修羅場嚇得她魂不守舍,小臉兒蒼白,梁遲徽臂彎始終摟著她,紳士體貼,這種保護,不像演的。

    “我不管你真不真,我要求梁家太平。”水涼了,梁璟倒掉,又斟了熱的,“影響梁家太平的,我肯定管。”

    梁遲徽輕笑,“大哥的要求,應該向老三提,而不是向我提。”

    “你什麽意思。”梁璟盯著他。

    “中海集團今天沒有緊急公務。”梁遲徽戳穿,“是老三扣押了父親。”

  第373章 毀掉絕不猶豫

    梁璟和梁遲徽從酒樓出來,是九點四十分。

    部分賓客離席退場了,部分仍舊在喝酒。

    翁家顧念外孫梁璟的麵子,派了幾位表親回國出席壽宴,由他們代表梁璟送客,也算妥帖。

    梁延章全程沒有現身,梁璟的表叔非常不滿,根本沒動筷子,打算親自去醫院“慰問病情”,實際是查探真假。

    好在梁璟及時攔住了,否則梁、翁兩家舊怨未解,再添新仇了。

    “老三以什麽理由扣押父親?”

    “貪汙集團公款,潛逃境外,包括廣和集團何晉平的意外死亡,與父親有關。”

    何桑坐在副駕駛,梁璟和梁遲徽坐在後座。

    “冀省四大家族的梁氏集團創始人被拘捕,性質非同一般,對你,對老三,以及公司的輿論影響惡劣。”梁遲徽話鋒一轉,坦白承認,“當然,我是現任董事長,消息曝光後,冀省電視台的媒體會長槍短炮射向我,具體如何應對,請大哥明示。”

    責任推脫得一幹二淨。

    心機城府,梁璟顯然不是梁遲徽的對手。

    “老三掌握的證據屬實嗎?”

    “我不了解。”梁遲徽滴水不漏。

    梁璟沒吭聲。

    範助理駕車,老楊駕駛梁璟的紅旗L5尾隨在後麵。

    一小時後,車泊在109國道,現場的警車,運鈔車,圍堵得水泄不通。

    梁延章雇了六個保鏢,三輛車同行,末尾的一輛車堆著行李,現金;頭車負責開路。

    何桑透過車窗,看到梁延章從中間的白色SUV下來,趙凱和一群便衣正在搜查行李箱,梁紀深中途不知去哪了,和梁遲徽同時到達國道。

    “老三!你到底搞什麽?”梁延章怒不可遏,“我去旅遊,定居,趙凱說我攜款潛逃,我花自己的錢,花信托基金的錢,我犯法嗎!”

    梁紀深在夜色下叼著煙,氣場全開,“清點現金,貼封條。”

    銀行的工作人員打開所有的密碼箱,金條和金飾稱重,點鈔機一遝遝清數鈔票,國道封鎖了02至06路段,萬籟俱寂下,回蕩著鈔票的沙沙響。

    “老三,”梁延章額頭青筋暴起,“你他媽瘋了?我是你老子!吃裏扒外的混賬!”

    梁璟審視他氣急敗壞的德行。

    “大哥,你瞧。”梁延章越是氣急敗壞,對梁遲徽洗清自己的嫌疑越是有利,“父親的老毛病了,平時溫和,端著一家之主的風範,隻要戳中他的逆鱗,他會控製不住發脾氣。”

    梁璟默不作聲走過去。

    梁遲徽嘴角噙了一絲笑,也跟上去。

    “大哥。”梁紀深恭恭敬敬,“攪了翁姨的壽宴,是我不懂事了。”

    梁璟站定,“你鬧這一出,有人證物證嗎?”

    “人證在追捕了,至於物證。”梁紀深抓起金飾,沉甸甸的項鏈和鐲子,“正常情況下,會隨身攜帶這麽多貴重物品出國嗎?如果父親光明正大報備,匯入境外賬戶,我不懷疑,他卻選擇偷偷運出境,我不得不懷疑了。”

    “清點完畢。”銀行的工作人員大聲向趙凱匯報數據,“金條五十斤,金飾十斤,現鈔一千萬,有美元,泰銖,人民幣和英鎊。存放在第三輛麵包車的車廂和後備箱。”

    趙凱嘬牙花子,“梁伯父,您移民的手續辦成了嗎?”

    梁延章焦躁不安,“在辦理中。”

    “沒成對吧?您目前屬於我國公民。”趙凱繞著稱重器溜達了一圈,“您是偷渡嗎?”

    “我旅遊,不行嗎?”

    “去馬來西亞置辦資產?”

    梁延章回答,“在考慮。”

    趙凱態度漸漸嚴肅起來,“梁伯父,您是出國旅遊,不是出國收購公司吧?的確管不著您花錢,可是您的大手筆太誇張了,您的行李在機場過不了安檢,何必白白折騰呢,我送您去市局吧。”

    “去市局?”梁延章惱了,“老三,是你的意思?”

    “配合警方調查是公民的義務,您明白。”梁紀深多多少少給梁延章保留了體麵,沒有揭穿。

    奈何梁延章不領情,“我違法了嗎?”

    “您沒有違法嗎。”梁紀深一本正經反問,“梁氏集團的賬目明天會查,廣和集團的流水去向也會重啟,您是自己走,還是押您上警車。”

    “老二!”梁延章有些慌神。

    倒是梁遲徽,一副安之若素的氣度,“父親,您為何這樣做?”

    “你,”梁延章一時醒不過神,“我做什麽了?”

    “趙局。”梁遲徽走到趙凱麵前,“我的嶽父何晉平是六年前護城樓坍塌一案的受害人,我自然盡心盡力尋求真相,告慰我嶽父在天之靈,彌補我太太的創傷。”

    範助理這時遞上一摞相片,梁遲徽翻了翻,“我找到佟大的下落了。”

    梁遲徽突如其來的做法,趙凱始料未及,下意識望著梁紀深。

    梁紀深更是沒料到,夾著煙,眯起眼。

    “佟大投奔了泰國籍的商人段誌國,藏在外市的芙蓉島,一棟湖上莊園,我的保鏢在密切監視他們。”梁遲徽把照片又遞給趙凱。

    趙凱懵了,接過照片,果然是段誌國和佟大,在客廳涮火鍋。

    “段誌國和二房有仇,我母親在泰國經營美妝生意,搶了他的工廠和市場,段誌國記恨二房,數日前綁架何桑威脅我,趙局和老三是知情的。”梁遲徽臉上無波無瀾,鎮定自若,“父親清楚這件恩怨,聯係了段誌國,送佟大出境,引導你們猜疑我。廣和集團的幕後老板一直是父親,他為平安脫身,收買倪紅指控我,可惜倪紅對我忠心耿耿,不忍潑髒,父親惱羞成怒,授意佟大推倪紅墜樓,告訴倪紅是我所為,挑撥離間。幸好她命大,隻摔斷了腿,沒有殃及性命。”

    趙凱徹底懵了。

    香煙在梁紀深指縫燃盡,煙灰兒燙了他,他摁滅在樹幹。

    “趙局,老三,你們不信我,大可去芙蓉島拘捕佟大,審問他。”梁遲徽麵含淡笑,盯著梁紀深,“段誌國畏懼你,我估計他不敢作偽證,你認為呢?”

    程洵瞥了梁紀深一眼,三公子是有道行的,算準了佟大在段誌國手裏,藏匿在外地,但梁遲徽狡兔三窟這一招,實在高明。

    梁遲徽白天在公司辦公,晚上陪何桑,碧璽公館和老宅來回跑,依然能騰出精力設局,挖坑,不顯山不露水地買通段誌國,打點好佟大,安撫倪紅,簡直是不可思議。

    “老二!是你,”梁延章雙目猩紅,歇斯底裏大吼,“是你慫恿我趁著翁瓊的壽宴,老大和老三無暇注意我,乘大巴出省!是你取了錢莊的錢和金條,是你和段誌國交易,送佟大出境,你扣在我頭上,不孝之子!你擺了我一道,你陷害我替你背黑鍋!”

    “父親,口說無憑,巨額財務是您畏罪出逃的物證,佟大是人證,您何苦再費盡心思拖我下水呢?”梁遲徽笑了一聲,“大哥,趙局,老三,我有公務,不耽擱了,需要我的口供,我隨時去市局。”

    梁遲徽在他們注視下坐進車裏,範助理調頭,“回公館嗎?”

    他心情極好,“我記得東郊開了一所度假村。”

    “是冰泉度假村,簽約了意大利的馬戲團,霍太太夫婦去過一趟,環境不錯。”

    男人偏頭,“想不想去玩?”

    方才的一幕,嚇壞了何桑,她反應遲鈍,“你不忙工作嗎,”

    “忙。”梁遲徽握住她手,漫不經心地把玩,“你開心最重要。”

    她一動不動,任由他搓撚自己的手,車駛出國道的一霎,她試探開口,“伯父的表現,是遭算計了?”

    “梁璟會遭算計嗎。”他聲音低沉磁性,在漆黑死寂的深夜像晨鍾暮鼓,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心頭,敲得她跌宕起伏。

    何桑搖頭,“不會,”

    “為什麽。”

    “他是秘書長。”

    “已經不是了,卸職了。”梁遲徽雲淡風輕,“無論他是秘書長,是大使,或者僅僅是普普通通的基層幹部,都不會有人算計他,因為他沒有做。”

    “伯父真的做了嗎?”

    “既然在國道拘捕了他,他一定做了,毫無懸念。”梁遲徽仿佛一壇苦辣的烈酒,年頭越陳舊,越封閉,那種無懈可擊,無從攻破的沉穩。

    何桑四肢僵硬,麻木。

    車碾過一個土坡,範助理踩油門,橫衝直撞地滑下去,在驚險的顛簸中,她的神經線緊繃到幾乎爆炸的程度。

    其實今晚,本不該帶她來。

    是梁家內部的風波。

    父子反目,兄弟相疑,太不堪了。

    她終究沒過門兒,是外人,理所應當避開她。

    之所以讓她目睹,是別有深意。

    對親生父親心狠手辣設下陷阱的男人,豈是良善仁慈之輩。

    梁遲徽明目張膽袒露自己的真麵目,他的陰,他的狡詐,他的足智多謀。

    提醒她,他沒什麽可忌諱的。

    血脈最難斬斷,一旦危及他,他照斬不誤。

    愛情,友情,身邊的一切,統統是他的擋箭牌,他的墊腳石,麵臨自保之際,毀掉絕不猶豫。

    梁遲徽願意將她視作例外,視作唯一的淨土,她要安分,珍惜,適可而止。

  第374章 激得他越是要征服

    第二天早晨,何桑在餐廳用餐。

    範助理匆匆趕到公館,“中源集團副董的兒媳預產期提前了一個月,淩晨在總醫院剖腹產,是焦主任接生,手術不大順利,有栓塞的征兆,何小姐的預約要延遲。”

    梁遲徽撂下茶杯,“延遲多久?”

    “下星期。”

    他蹙眉。

    範助理繼續匯報,“焦主任去京城開研討會,為期五天。”

    何桑一言不發,吃雞蛋。

    “婦科方麵,咱們隻認識焦主任,倘若掛其他主任的號,萬一遇到熟人,”範助理欲言又止,“假如何小姐懷孕了,您不是準備悄無聲息流掉孩子嗎?”

    梁遲徽望向餐桌,何桑像是什麽沒聽見,乖巧溫順,軟軟的一團,淺粉色的小T恤,白色包臀中裙,一株清水芙蓉。

    “你是不是怕疼。”

    她抬頭,“嗯。”

    “怕紮針,對嗎。”

    何桑抿唇,“大針小針?”

    梁遲徽一愣,旋即發笑,“抽血的針。”

    她語氣虛弱,“怕,”

    “你拿我的名片。”梁遲徽交代範助理,“請駱誌禮教授,去冰泉度假村給她診脈。”

    駱誌禮是冀省乃至京圈出了名的婦科聖手,享譽全國的中醫權威,脈息精準,能辨男女,號稱是“指尖的檢驗儀”。

    吃過早餐,何桑跟著梁遲徽去冰泉度假村。

    度假村位於半山腰,是純木質建築,跨過一扇圓拱形的白石門,迎麵是一座凹形的水池,池子的內壁鑲嵌了一層青玉,外壁是雕刻了花紋的大理石磚。

    雲霧繚繞,涼森森的,很舒適。

    何桑瞧了一眼,“那是什麽水?”

    經理停下,“引自山澗的山泉水,溫涼如玉,池底鋪了一百多個草藥包,對體寒的女士友好,酷暑季節泡冰泉最消暑了。”

    她又瞧了一眼。

    梁遲徽察覺到她的好奇,“你體寒,泉水不傷身,不如泡一泡?”

    “五六月份是恒溫27度,天氣不夠熱,水不太涼。”經理介紹,“七八月份是恒溫24度,這裏不開空調,天然的涼爽。”

    “水溫可以調節嗎。”

    何桑想要下水,所以梁遲徽格外謹慎。

    “山裏的水嘛,清澈歸清澈,不免有沙塵和微生物的小小汙染。”經理詳細講解,“先引入過濾管,殺菌消毒,再灌進池子。”

    梁遲徽說,“明天氣溫高,中午試試。”他笑著問何桑,“看馬戲嗎?”

    “有馬戲嗎?”

    “度假村最紅火的就是馬戲表演了。”經理在前麵帶路,“每天五點演出,梁董打過招呼,包場了,梁太太什麽時候想看,什麽時候演。”

    何桑穿梭過觀眾席,在第一排坐下,“包場多少錢?”

    “場內是1008個座位,18個貴賓席,200個一等票,400個二等票,剩餘是普通票,價格1888到388不等。”

    她倒抽氣,“幾十萬啊。”

    梁遲徽囑咐經理關掉空調,隻開大門通風,“隻要你開心,錢無所謂。”

    開場後,大馬在場地中央表演跳火圈,馴馬師牽來一匹小馬駒,溜到觀眾席的走廊,馴馬師是意大利籍,中文發音結結巴巴,她比劃著,示意何桑攥住馬鞭,掄打小馬駒的屁股。

    何桑不肯,摸了摸小馬駒,它原本暴躁,在她觸摸下,慢慢安靜了,腦袋蹭她的裙擺,馬毛剮得她癢癢的。

    她蜷縮,手擋住,梁遲徽以為她害怕,一邊摟她入懷,一邊解釋哄她,“它感受到你的善意了。”

    “它有感受嗎?”

    “世間萬物皆有它的生長規律,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同樣,人和哺乳動物是熱血的,有情意的。”

    何桑笑,彎腰抱小馬駒,小馬駒不抗拒她,半跪半趴,溫柔地嘶鳴。

    “它多大了?”

    馴馬師伸出兩個手指。

    “剛兩歲啊,”

    梁遲徽顧忌小馬駒突然犯性子踢何桑,手臂圈住她精心護著。

    “它吃草嗎?”

    “野生的草地少了,大城市的草坪是園藝,哪能吃。”院長從口袋掏出一根胡蘿卜,喂給小馬駒,“吃飼料,蔬菜,不挑食。”

    小馬駒嚼得咯吱響,何桑咯咯笑。

    梁遲徽撩開她垂在麵頰的一粗縷長發,她鼻尖浮著細細的汗珠,分明沒塗腮紅,腮骨卻有一抹胭脂色,白膩透著桃粉,十分靈氣嫵媚,“今天高興?”

    她晃著馬鞭,“比昨天高興一小點。”

    竟然嬌氣得學會拿捏他了。

    梁遲徽甘之如飴,“那我想辦法讓梁太太高興一大點。”他用英語詢問馴馬師聽得懂嗎,馴馬師微笑致意,他簡單溝通了一番,馴馬師拍拍馬脖子,打個手勢,小馬駒翹起前腳,後腳支地,走了幾步。

    何桑驚喜瞪大眼,“它會走路!”

    馴馬師蹲下,指著何桑,問小馬駒美不美,小馬駒點頭。

    “它誇你長得美。”梁遲徽湊近她,她肌膚薄,靛青色血管窄窄的,他情不自禁撫過她,頸部淺淺地跳動,“連一匹馬尚且識貨,何況男人呢,梁太太令我有危機感了。”

    “它可真機靈。”何桑岔開話題,輕輕揪小馬駒的耳朵,“我聰明嗎?”

    小馬駒點頭。

    她眼睛頓時笑成小月牙狀了。

    莫名傳染了梁遲徽笑,“喜歡聽誇你聰明?”

    “誰不喜歡呀,大哥說我是笨蛋。”何桑生氣。

    “梁璟一貫誠實。”

    她一怔,扭過頭。

    梁遲徽左手虛握,抵在唇間清嗓子,“他偶爾也撒謊。”

    何桑這才扭回去。

    俯身問小馬駒,“梁遲徽的裙子漂亮嗎。”

    小馬駒又點頭。

    她瞬間垮了小臉兒,“是騙人的,你哪裏穿裙子了?問它什麽,它都點頭。”

    梁遲徽沒料到何桑如此不好騙,他騙了那麽多女人,裝的也好,真的也罷,總之,為了討好他,演出童真,演出滿足,唯獨何桑,演技是最專業的,但不演。

    甚至昨晚在燕山大酒樓,她一句“沒定婚期”,當眾拆他的台,拂了他的顏麵。

    偏偏她越不容易征服,激得他越是要征服。

  第375章 動容

    “問它美不美,它點頭了,錯了嗎?”梁遲徽耐著性子哄她。

    何桑不吭聲。

    “它錯了?”他輕笑,“好,以後任何人問起我梁太太美不美,我告訴那個人,我太太醜得驚天地泣鬼神,夜晚辟邪安宅,白日影響食欲,瞧上一眼,吐上五天。我會娶她,全憑一副慈善心腸。”

    “它點頭沒錯。”何桑開口。

    梁遲徽一本正經,“沒錯?”

    她伸手,摟住小馬駒的脖子,場地中央的大馬跳完火圈,又跳高台,五米的高台,一跟頭栽下,騎在台下大馬的背部,第三隻,第四隻,依次疊羅漢,最下麵的大馬佝僂著腿晃悠打顫,骨節處的舊傷繃開,血窟窿滲出血,何桑大叫,“別演了!”

    經理和團長在一旁陪著,麵麵相覷,“梁太太不喜歡這個節目嗎?我們安排新的節目。”

    “我喜歡你演。”何桑仰起小臉兒,“你跳圈。”

    “什麽?”團長詫異,“梁太太取笑我了,我哪會跳,”

    “可我想看。”她無辜又期待,“你的馬戲團有馬,有小老虎,有猴子,在度假村賣票很火爆,你是圖賺錢,我給你錢,我想看你跳,你不跳,馴馬師也打你。”

    梁遲徽驀地笑出聲。

    團長訕訕齜牙,“我沒嚐試過,太危險了。”

    “嗯?”梁遲徽麵目陰森,“梁太太想看,度假村不演嗎。”

    經理一聽,這股怒火殃及度假村了,嗬斥團長,“你快跳,萬一梁太太不開心,舉報你動物表演,你不是給度假村惹禍嗎?”

    團長哭喪著,返回戲台,火圈熄了火,冒出焦煙,馴馬師按照何桑的命令,揮著鞭子引導團長一個個跳圈,圈子離地半米,跳過一個,團長要喘息好一會兒,何桑壓根沒興趣看,任由他自娛自樂跳,繼續摸小馬駒。

    “它要多久長成大馬那麽大?”

    梁遲徽翻譯馴馬師的話,“它是特殊的馬種,不長個子,永遠這樣小,在西方是皇室貴族的圈養寵物。”

    “日常訓練它什麽?”

    經理說,“下跪,乞食,駝著小猴子跑,後腿站立,和客人互動。”

    “不跪呢?”

    “百獸之王的老虎都會跪,何況小馬呢,挨打挨餓自然聽話了!”

    何桑瞟戲台,“你怎麽不跳了?”

    團長累癱了,趴在圈上,“梁太太,您饒了我吧。畜生的活兒,我幹不了。”

    梁遲徽吩咐範助理,“賞。”

    範助理從手提箱內抽出一厚摞鈔票,豪氣砸在馴馬師的懷裏,“梁太太賞你們馬戲團的,接著跳,跳得興奮點,活潑點,沒吃飯啊?梁太太高興了,要多少錢有多少錢。”

    對方用生澀蹩腳的中文道謝,逗得何桑笑,她糾正馴馬師,“是‘謝謝’梁太太,不是‘切切’‘楊太太’。”

    “呸呸,黃太太——”

    何桑笑得一抖一抖,梁遲徽望著她笑,自己的笑意也愈發濃了,“再賞。”

    範助理一共砸了十幾萬,何桑不笑了,拽梁遲徽的袖口,“我想養小馬駒。”

    “在哪養?”

    “公館。”

    “不行。”梁遲徽拇指憐愛蹭了蹭她鼻尖的汗漬,“有味道。”

    “我不嫌臭,”她眼眸發亮,漂亮極了。

    梁遲徽不忍拒絕掃她的興致,“鄰居會投訴的。”

    “他們敢投訴你嗎?”何桑委屈,“鄭家和林家在碧璽公館地位顯赫,我和鄭太太林太太交好,我養小馬駒,她們會賣我麵子的。羊駝在後院孤單,天天啐蘇姐,它缺個伴侶,和小馬駒交配生下一隻馬駝,認你當爸爸。”

    “梁太太倒是深思熟慮過呢。”她伶牙俐齒的,最擅長兩幅麵孔騙人了,梁遲徽止不住發笑,“馬駝是什麽品種。”

    “混血兒啊。”

    他漫不經心瞥何桑,“羊駝是公的母的?”

    “母的。”

    “小馬駒也是母的。”

    何桑反應快,“它們可以拜把子。”

    梁遲徽無奈,“非養不可?”

    她抱著小馬駒不撒手,“它才多大啊,鞭子打它,挨餓表演,它親昵我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我是替天行道。”

    男人一張臉皆是縱容,他靠住椅背,遮了眼,寵溺卻從沒遮擋的唇角泄出,故意板著臉,“我和梁太太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嗎?”

    何桑一愣,啜喏半晌,“認識就是緣分。”

    “梁太太沒滿足我,我處處滿足你,公平嗎。”

    何桑捋著小馬駒的尾巴,心慌意亂。

    “你滿足我,我允許你養它。”梁遲徽撣了撣西褲沾染的馬毛,略皺眉。

    梁家的男人愛整潔,包括梁延章,衣服總是平整的,即便梁璟和梁遲徽單身多年,何桑去他們的住處,發現每一件物品收納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細節到連一盒紙巾的位置、杯柄的朝向都是固定的,何桑作為女人也自愧不如他們的精致,規整。

    而梁遲徽更是嬌氣,嚴苛。

    除了關在籠子裏的鳥,遊在池裏的魚,他是一萬個厭惡動物,貓狗碰一下褲邊,馬上換褲子的程度。

    改掉三十四年的習慣,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我不養了。”何桑撇開頭,不理會小馬駒的膩乎。

    梁遲徽“討滿足”原本是玩笑,她想要,他再反感,終歸會依順著她,可這一刻,他臉色不由一沉。

    邁上台階,走出大門。

    氣歸氣,仍舊不忘了叮囑範助理,“你照顧她,不必跟來。”

    何桑暗自鬆了口氣。

    昨晚109國道“父子反目”的大戲,她多嘴了。

    梁遲徽在車上已經警告她,不要摻和梁家內部的陰謀陽謀,縱然她知道什麽,往肚子裏咽,不準泄密半個字。

    雖然今天相處很和諧,但梁遲徽的脾性是發生一檔子插曲,心裏多戒備一些,多疏離一些,表麵越是沒波瀾,越是耿耿於懷,直接鬧得不愉快,展示七情六欲,反而是好的,是在她駕馭範疇的。

    梁遲徽很容易讓步。

    回酒店的途中,經過一大片有機果園,何桑踮起腳摘葡萄,果子沒到成熟的季節,小而青,咬一口酸得天靈蓋發麻,她格外饞,偷偷嘬肉汁。

    範助理掛斷電話,“何小姐,梁董同意了。”

    她扭頭,“同意什麽?”

    “買下那隻小馬駒。”

    何桑從果園出來,揪下葉子擦拭黏糊糊的手,範助理掏出方帕遞給她,“梁董待您的好,比三公子有過之無不及。羊駝幾萬塊,小馬駒一百七十萬,就算您不看重錢,總該看到梁董的心意了。”

    她撕扯著帕子,眼底湧出微微的動容,“你想說什麽?”

  第376章 錯失良人

    “何小姐在劇院接觸的達官顯貴多,如今薄情的男人遍地,何小姐有福氣遇到梁董真心愛護您,可不要丟了西瓜撿芝麻。”範助理意味深長,“逝者已矣,塵歸塵土歸土,生者豁出命又怎樣呢?死難複生。何小姐平安順遂,是您父親最渴望看到的,而不是活在爾虞我詐之中,錯失良人。”

    何桑凝視他許久,“是遲徽的意思嗎。”

    “是我的意思。”

    “範助理跟著遲徽七八年了,是他的蛔蟲,你的意思大概率是他的意思。”

    範助理不置可否。

    “遲徽待我好,我心知肚明,我並非不識抬舉的女人。”

    “何小姐善解人意,那我也放心了。”範助理打手勢,示意她進酒店。

    何桑轉身邁入電梯。

    ,,

    由於佟大在外市,涉及異地拘捕,趙凱通知了芙蓉島所在的區局,恰好是顧江海的管轄區域,顧江海上報市局,在上午十點進行包抄。

    段誌國是外籍,在外市沒有犯案,佟大屬於配合偵查階段,沒有定罪,因此段誌國不涉嫌包庇,顧江海隻拘捕了佟大,跨市送回趙凱的地盤。

    雙方在市局大院交接佟大,趙凱請顧江海去辦公室喝杯茶,“沒審段誌國?”

    “那老狐狸,東南亞的大地頭蛇,圓滑奸詐。”顧江海長途跋涉,一路沒歇息,渴得一連灌了三杯茶,“我問他,為什麽窩藏佟大?他回答不曉得佟大是嫌疑人,梁檢和趙局是保密追蹤,怪你們。”

    趙凱朝茶壺裏注水,“他挺會鑽空子。”

    “我又問他,佟大為什麽找你?他回答梁延章開價一百萬,委托他把佟大運出境,泰國,柬埔寨,越南,唯一的要求是出境,去哪無所謂。”顧江海頭昏腦漲,“倪紅招了嗎?”

    “沒招,她死咬與梁遲徽無關。”趙凱泡了一碗小雞蘑菇方便麵,“我們寄希望於佟大,結果又出岔子了。”

    顧江海猶豫,“興許不是梁遲徽呢。”

    “我信老三,老三沒走過眼。”

    趙凱話音未落,梁紀深推開辦公室門,“勒令段誌國三日內出境,他拖到第七天了,罰款沒?”

    顧江海起來,“罰了,我下屬留在芙蓉島,強製他二十四小時必須登機。”

    梁紀深關上門,直奔隔壁審訊室。

    趙凱莫名其妙,“你起來幹什麽?”

    “雖然我目睹過梁老三哄女人的賤德行——”顧江海打趣,“但他工作不怒自威的架勢,我心生敬畏啊。”

    趙凱一邊笑一邊攪拌泡麵,“你損他啊!他可記仇。”

    梁紀深進入審訊室,和負責看守的警察打招呼,“辛苦了,我和他聊聊。”

    警察出去,梁紀深繞過審訊桌,他沒資格開啟記錄儀,記筆錄,隻是私人立場聊聊。

    “吃了嗎?”

    佟大耷拉腦袋,無精打采的,“吃了。”

    “火鍋?”梁紀深擺正桌上的水瓶,煙盒,這些東西是專供受審嫌犯的,犯煙癮了,嚇破膽了,解解乏,紓解心神。

    “一直沒聯係家裏吧?你在外地吃香喝辣,你失蹤了,你老婆牽掛你,吃不好睡不好,你不是疼老婆嗎?”

    佟大雙手禁錮在審訊椅的鎖扣裏,隱隱發抖。

    梁紀深挪出另一把椅子,在上麵鋪一層報紙,右腳踩住,躬身,平行逼視佟大,“你怎麽去外市的?”

    “梁延章雇了保鏢,送我去的。”

    “打算哪天出發?”

    “淩晨五點。”佟大一副喪氣相,“段老板在本市安插了眼線,你們去國道截下梁延章,查封了財物,段老板知道他完蛋了,風口浪尖上太冒險,於是改期了。”

    佟大對答如流,顯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那位坐鎮幕後的大人物非常了解梁紀深的套路,他審訊的突破口、切入點,抓什麽漏洞、設什麽陷阱,提前預演過。

    佟大的表現,是及格的。

    可惜,那位小覷他了。

    麵對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滾刀肉”,他多數情況會轉換套路。

    “你老婆知情嗎。”

    佟大基本是一具死屍,隻在講起李小蓉,稍稍有一絲活人的生氣,“不知情。”

    “不知情?”梁紀深笑了片刻,猛地直起腰,反手一拍桌板,“砰”地巨響,“你第一次逃亡,寧可躲在不見天日的地窖,不肯離家,你是農村人,依賴故土的觀念根深蒂固,不安頓好李小蓉,你絕不答應去東南亞。你的老板承諾保李小蓉和大剛李小慧夫婦一輩子的榮華利祿吧。”

    他放下右腿,圍著審訊椅兜圈子,房間沒窗戶,天花板一盞慘白慘白的吊燈,照得影子斜射而下,強大的壓迫感籠罩住佟大,汗水浸濕了全身。

    梁紀深在業界的口碑,穩中有狠,無孔不入。

    對方的弱點,最易觸動的地方,三言兩語,他盡在掌握。

    是人性,理性,感性,罪性四大領域的高手。

    正式交鋒之前,佟大有心理準備了。

    老板確實承諾給李小蓉一千萬,妹妹和妹夫五百萬,佟大別無選擇。

    盡管在東南亞吉凶未卜,他起碼幫家人撈了一筆錢,沒有後顧之憂了。

    “你出境麵臨什麽下場,想過嗎?”梁紀深停在佟大的背後,一個人無法防禦自己視線之外的一切,這個角度,佟大更虛了。

    “梁遲徽轉移了幾十億的現金流,連梁延章也蒙在鼓裏,他甚至誆騙梁延章從地下錢莊取了一千萬和五十斤黃金,鈔票是連號的,取款日期在七年前,企業開戶行是廣和集團,所有的疑點指向了梁延章,梁遲徽撇得幹幹淨淨。這樣心毒手辣的男人,如果你的雇主是他,你認為他會遵守約定,養你的老婆和妹妹嗎?他隻會嫌她們礙眼。”

    佟大麵色驚得一陣青一陣白,“他們不是父子嗎?”

    梁紀深一字一頓,“金錢利益,離間了父子;法律代價,粉碎了父子。你願意為自己的父親或是自己的兒子攬下罪名,承擔牢獄之災嗎?你願意,不代表每個人都願意。世間有黑就有白,有善就有惡,有無私,就有自私。”

    佟大吞咽著唾沫,“梁延章是廣和集團的事實老板,地下錢莊也是他開的,我聽倪總和矮個子閑聊,十年前梁延章已經定下梁董是梁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您和大公子早就出局了,繼承的條件是梁董服從他,替他弄錢。”

    梁紀深扔給他一瓶礦泉水。

    佟大緊張過度,快要脫水了,他一口氣喝完,“廣和集團有兩個老板,全部在暗處,梁延章隱藏得最深,所以你們查到梁董頭上了,梁董是背黑鍋的,我沒撒謊。”

    “何晉平的死,是梁遲徽指使你嗎?”

    “不是!”佟大語氣堅決,“真不是梁董!”

    梁紀深伏低,直勾勾盯著佟大,咫尺之遙,仿佛一個尖銳的、燃著烈火的鉤子,燒得佟大五內俱焚,“哦?那證明何晉平的死是你所為,隻不過雇傭你的主謀另有其人,對嗎。”

    佟大錯愕。

    肉眼可見地失了血色。

  第377章 逮捕

    梁紀深繼續伏低,鼻尖和佟大僅僅方寸之隔,“你口口聲聲稱呼梁延章,而不是老董事長,卻稱呼梁遲徽為梁董,而不是二公子,和外界對他們的稱呼截然相反。在語言學的解釋中,你私下接觸梁遲徽多,接觸梁延章少,你的概念一個是你的雇主,一個是陌生人,或者梁延章是你分道揚鑣的老東家,雙方很不愉快,你怨恨在心,不習慣尊敬他。”

    佟大大汗淋漓,局促喘息,“沒有,”

    “六年前,何晉平擔任護城樓工程驗收組的組長,廣和集團收買了所有組員,唯獨在他手中屢屢碰壁,他驗收五次,駁回五次,每一次返工,廣和集團要投入數百萬的成本,直到第六次驗收,大樓主體仍舊偷工減料,何晉平上報市建部,要求撤銷廣和集團的建築權,由中盛集團重建,廣和集團憎惡何晉平攪黃了自己的財路,雇傭你和佟二在護城樓的工地砸死何晉平。”

    “不是砸死!是砸殘他!長個教訓而已,”佟大脫口而出,旋即愣住。

    梁紀深一言不發審視他。

    他瞳孔漲大,腦門全是汗,好似劈頭澆下了一盆滾燙的開水,燙得眼球猩紅。

    “是佟二失手了,也怪何晉平自己!”佟大吞咽著唾沫,麵容扭曲猙獰,“那天瓢潑大雨,何晉平視察監工,滯留在工地了,一個工友的老婆帶著兒子去送飯,沒穿雨衣,孩子淋得哇哇哭,何晉平摘了安全帽,戴在孩子頭上了,我阻止佟二了!可現場雨聲太大,什麽也行聽不清,他已經卸了橫梁,往下扔了,橫梁沒了,二樓立馬塌了,又砸死了何晉平的兩個隨從。”

    佟大匍匐在桌板上,抱頭嚎哭,“佟二7歲生了一場大病,左眼是瞎的,右眼視力模糊,事發後,倪總給了我們兄弟五十萬,給了大剛二十萬,畢竟是大剛介紹我去護城樓工地的,也得封他的口。”

    梁紀深坐下,麵目嚴肅,“倪紅是梁遲徽的下屬,既然梁遲徽不知情,為什麽是倪紅出麵?”

    “梁延章對何晉平下手,梁董確實不知情。何晉平死後,按照意外工傷補償,他是部門的小領導,市裏補一份撫恤金,廣和集團補一份賠償,廣和集團的工地頻繁出事,上麵派調查組去公司嚴查,梁延章怕查出何晉平的真實死因,找到何晉平的老婆提出加倍賠償,隻要她說服另外兩個死者家屬不追究,那兩家賠二百萬,何家賠三百萬。她貪財,據說何晉平還沒火化呢,就和野男人廝混到一起了,很缺錢,答應了,”

    佟大哆哆嗦嗦指著審訊桌的煙盒,梁紀深嘬著一根,插在他嘴裏,他漸漸平複下來,“梁延章這個人心思特別黑,廣和集團查封,斷了財源,他恨毒了何家,三家一共八百萬補償,他肯給嗎?何晉平老婆討不著錢,去市裏上訪,梁延章人脈廣,直接出手壓了,可架不住三家齊心協力輪流告狀,於是梁延章向梁董坦白了,梁董是雲海樓的老板,灰色勢力大。”

    梁紀深打開鐵門的窗口通風,“梁遲徽同意了嗎?”

    “沒同意。孤兒寡母的,梁董下不去手,何晉平的女兒最大,周歲才16,那兩家的兒子剛上小學,梁董吩咐倪總給每家賠了80萬,算是折中了。梁延章發火了,錢不是問題,關鍵梁董不服從命令,犯了梁延章的大忌。”佟大抽得猛,眨眼間,煙燃到煙蒂了,“梁檢,”

    梁紀深又續了一根,“然後。”

    “梁延章得知倪總喜歡梁董,承諾她是二房未來的兒媳婦,梁董對倪總是公事公辦,沒感情,倪總想嫁,梁延章是她唯一的捷徑,她開始巴結梁延章,梁延章指使她幹什麽,她二話不說去幹。後來倪總醒悟了,梁延章是利用她,但太遲了,梁延章從雲海樓的賬戶劃出了五十萬給何晉平老婆的賬戶,這意味著廣和集團的幕後黑手是梁董。”

    梁紀深胸口隱隱作痛。

    他這一刻感慨的不是梁延章的惡毒,而是何桑的可憐無辜。

    梁家是頂級豪門,他自身更是名利場的勳貴,金錢,權力,榮耀,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何晉平性命換回的撫恤金,被何桑的母親和情夫揮霍了,包括那套房子,一輛邁騰轎車,統統變賣了,何桑17歲遭受繼父的騷擾,又幾乎淨身出戶。

    她的悲劇,是梁家一手造成。

    梁紀深攥緊拳,脖頸的血管一縷縷鼓脹。

    “趙局會親自審訊你,你對我怎麽講的,對他怎麽講,全程有記錄儀,你足夠配合,我保證安排你和李小蓉見麵。”

    “梁檢,我是死刑嗎?”

    梁紀深的整副胸腔一陣激烈的窒息感,快要把他撞擊得散架,粉碎,他咬著後槽牙,“佟二百分百活不了,你不至於。”

    他走出審訊室,靠著牆,仰起頭長長吐出一口氣。

    顧江海開車回外市了,趙凱站在他旁邊,“佟大交待了?”

    梁紀深顫抖著掏出煙盒,他大口吸煙,吸進肺,再呼出,冷靜了良久,“你審完佟大,簽發逮捕令,送達檢察院批準,以故意傷害罪逮捕梁延章,過失殺人罪逮捕佟大兄弟,以包庇罪、同謀犯罪逮捕倪紅。”

    趙凱一怔,“梁遲徽呢?”

    “佟大是聽倪紅和保鏢談論梁遲徽做過什麽,道聽途說不能作為人證口供,需要倪紅親口指控。”

    “保鏢指控行嗎?”趙凱靈機一動。

    “最好是倪紅的口供,保鏢指控,她否認,照樣沒用。”梁紀深凝視著煙頭的火苗,“她跟了梁遲徽十年,掌握的內幕多,她一旦作證,梁遲徽徹底翻不了身。”

    趙凱拍了拍他肩膀,“你小子,申請回市檢吧,在中海集團埋沒你了。”

    “我不如你,你老老實實幹吧。”梁紀深叼著煙,扯了扯襯衫領。

    “我可撬不開佟大的嘴。”趙凱也點了一支煙,“我搞定了不少亡命徒,不過我承認鬥不贏你二哥,我搜查雲海樓十幾次了,一無所獲。倪紅的牙口那麽緊,我束手無策,沒法逼供她,你了解這行的規矩,警方誘供屬於違法。你擅長玩心理戰,我不行,我擅長挖證據,結果你二哥擅長藏證據,姓梁的真是克我。”

    “姓梁的克你?”梁紀深瞥他。

    “我初戀女友,梁倩倩,你忘了?在法院上班。”

    “沒印象。”

    趙凱啐唾沫,“除了何桑,哪個女人你都沒印象。”

    梁紀深麵無表情掐了煙,揚長而去。

    程洵在車裏等他,一邊發動引擎,一邊交給他一摞文件,“中海集團的加急報表。”

    他沒接,“下午的行程取消,去一趟老宅,通知梁璟和梁遲徽回來。”

    “是。”

    程洵明白,梁延章完了。

    “何桑呢?”

    “在冰泉度假村。”

    梁紀深皺眉,“她畏寒,泡得了冰泉嗎?”

    “何小姐去看馬戲,救了一匹小馬駒,馬戲團的動物受虐待,惹她生氣了,她讓團長表演跳火圈,團長跳得胳膊脫臼了。”程洵覺得好笑,“二公子縱容她,賞了團長和馴馬師十六萬,團長識趣,收了錢沒聲張。”

    梁紀深驀地也發笑,“隻有她做得出這種荒誕事。”

  第378章 懷孕

    梁遲徽包下了度假村的17樓,是一套商務平層,頂層有空中花園,何桑喜歡曬太陽,侍弄花草,他特意包了一星期。

    “她高興了?”

    “您允許何小姐養小馬駒,她當然高興。”範助理接過他的皮帶,擱在衣櫃,“我告訴何小姐,您待她的心意勝過三公子,她蠻動容的。”

    “你相信嗎。”梁遲徽脫掉襯衫,換了一套居家服。

    “相信啊。”

    梁遲徽笑,“看來她的花言巧語蒙混了大部分男人,連我的得力助手也受她的迷惑了。”

    “您不信嗎?”

    “她的溫柔純情是足以令男人心甘情願掉進陷阱的。”梁遲徽所問非所答,“因為怎樣也不虧。無法動搖她,證明她的忠貞是稀缺的;有機會毀掉她的忠貞,眼睜睜目睹她被自己俘虜,征服,同樣是一件快樂的事,延遲滿足是多麽誘惑。”

    ,,

    何桑午睡起來,梁遲徽正在會客廳招待客人。

    對方是一名七十多歲的老者,穿白大褂,戴黑框眼鏡,一瞧是有頭有臉有涵養的知識分子。

    想必就是中醫婦科聖手駱誌禮教授了。

    她心裏有數,自己大概率是懷孕了。

    黎珍害喜的難受樣子,她見過。

    如出一轍。

    一旦梁遲徽知道她肚子裏有梁紀深的種了,要麽挾天子以令諸侯,脅迫梁紀深退讓,要麽強硬打掉。

    “二公子夫人”的名號已經傳遍上流圈,請神容易送神難,豪門戀情可不是兒戲,扣上帽子容易,摘掉帽子不易。

    何況查出懷孕,梁遲徽又豈會放她走,他總要顧忌自己的顏麵。

    何桑在碧璽公館這幾天沒閑著,書房,後院,閣樓,四處溜達。

    直覺碧璽公館藏了東西。

    梁遲徽謹慎,連倪紅也防備,至關重要的物證不會隨意寄存,非得在他眼皮底下,觸手可及的範圍內,他才高枕無憂。

    他不常住在公館,反而常住老宅和公司的休息室,因此趙凱一直搜查他最知名的地盤,忽略了籍籍無名的“冷宮”碧璽公館,最危險的地方何嚐不是最保險的地方。

    何桑走過去,坐在梁遲徽左邊的椅子,和駱誌禮簡單寒暄後,毫無征兆地歪倒下去。

    梁遲徽餘光察覺她的失態,本能一拽,“何桑?”

    “遲徽,”她攀住他手臂,痛苦蹙眉,“我頭暈,氣悶,是不是中暑了,”

    梁遲徽滿是焦慮和疼惜,“駱教授,我夫人不舒服,麻煩您移步內室。”

    “隨你們的方便。”駱誌禮匆匆站起,“先鬆開她的紐扣,扣子勒得太緊了。”

    進入主臥,空氣熱烘烘的,駱誌禮問,“房間不開空調嗎?”

    “我夫人體寒,喜熱不喜涼,一向注意。”梁遲徽放平何桑,撫摸她的臉,“還悶嗎。”

    她昏昏懨懨的,“遲徽,我渴。”

    “駱教授,拜托了。”梁遲徽將何桑托付給駱誌禮,出去倒水。

    何桑仿佛中了魔咒,又解了咒,瞬間清醒了,盯著駱誌禮,“駱教授,您從醫多久了?”

    駱誌禮詫異她這副清醒的麵孔,半晌才回過神,“三十一歲從醫,至今四十二年了。”

    “四十二年,您是老專家了,什麽樣的孕婦和家屬都經曆過,見識過。”

    “梁太太過獎了。”駱誌禮指腹搭在何桑的手腕,聚精會神診脈。

    有梁遲徽的麵子在,他診得格外細致,大約五六分鍾,他道賀,“恭喜梁太太了,您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千萬小心嗬護,頭三月胎氣不穩。”

    何桑早有準備了,隻不過親耳證實,還是別有一番滋味,喜悅,不安,惶恐,迷茫,無數股情緒交織摻雜,在她體內膨脹,奔湧,迅速到極點,再迅速平靜。

    “駱教授,我冒昧問您,倘若孩子的母親保孩子,而名義上的父親不希望孩子存活,生與死在您一句話,您如何選擇?”

    駱誌禮大驚,“什麽?”

    梁遲徽這時端了一杯溫水進來,何桑重新閉上眼,難耐呻吟著,在他輕聲呼喚下,緩緩睜開。

    “我想喝紅棗銀耳茶,兌牛乳的。”

    梁遲徽笑了一聲,“你哪裏是喝茶,你是成心折騰我。”他攬住何桑後背,“先喝純淨水,再喝茶。”

    他喂了半杯水,禮貌詢問駱誌禮,“駱教授,有結果嗎。”

    駱誌禮沉思不語。

    何桑的心髒險些跳出喉嚨。

    她不確定駱誌禮幫不幫忙,畢竟違背了他的職業操守,何桑賭注他歲數大了,有慈心,有善心,胎兒算不得一條命,母親的哀求卻是實打實的,他扯個謊,留下無辜的孩子,終歸不是壞事。

    但萬一駱誌禮出賣自己,梁遲徽的憤怒也可想而知。

    她不單單是“小打小鬧小情趣”的騙了。

    是愚弄欺詐,輾軋了梁遲徽男人的底線。

    代價是從天堂墮入地獄。

    “梁董。”駱誌禮神情和藹,“尊夫人並未懷孕。”

    何桑僵直的身軀一霎癱軟在床上,四肢急劇地抽筋,完全抑製不住。

    胸腔繃的那根弦也斷裂了。

    好懸。

    一念之差。

    梁遲徽半信半疑望向何桑,又望向駱誌禮,“我夫人飲食口味大變,餐後嘔吐,她曾經身段纖瘦,短短一個月養得珠圓玉潤,不是懷孕的表現嗎?”

    “診脈我從不失手。”駱誌禮笑,“尊夫人年輕,貪玩貪吃是正常,您何必多慮。”

  第379章 知道心疼我了

    梁遲徽思量片刻,“駱教授,借一步。”

    駱誌禮隨著他出去,他虛掩房門,“我夫人有懷孕的幾率嗎。”

    “當然有。”駱誌禮糊塗了,“她檢查過嗎?”

    他壓低聲,“我夫人4月初在西醫院化驗過,受孕非常困難。”

    “誰下的結論?”

    “一位業內的泰鬥級專家。”

    “我是不理解西醫的。”駱誌禮滿不在乎,“我相信我的判斷,尊夫人已經,”

    梁遲徽麵目古井無波,靜靜地等待下文。

    駱誌禮不擅長圓場,圓得生硬,“梁董陽剛之氣,尊夫人年輕,又一向注意保暖,升級父母不是早晚的事嗎?”

    “承您吉言了。”梁遲徽浮起一絲笑,“有勞駱教授奔波一趟。”

    駱誌禮走到玄關,大約是梁遲徽的威懾感太強,他不免顧慮,畢竟瞞得了一個月,瞞不了五個月,一旦肚子隆起,他婦科聖手的招牌塌了。

    “梁董。”他駐足,“尊夫人氣血虧,脈息弱,倘若是孕早期,不排除診不出喜脈。”

    梁遲徽意味深長眯眼,“駱教授的意思,是一個月之後重新診脈嗎。”

    “那倒不必。”

    駱誌禮琢磨著,梁遲徽的精明在冀省名利場是排得上號的,女人有膽量在他眼皮底下瞞天過海,百分百不是善茬。

    “名義上的父親”暗藏玄機,顯然這孩子的生父另有其人,十有八九是三公子。而梁遲徽一口一句“我夫人”,愛之入骨,夫婦鬥心機,興許是梁太太占上風,何苦得罪她和三公子。

    “尊夫人體質不易受孕,建議食補,好好調養,別給她太大的壓力。”

    駱誌禮叮囑完,婉拒了梁遲徽的晚餐邀請,主動告辭。

    範助理送他去車庫,封了六萬塊的出診費紅包,返回17層。

    梁遲徽坐在露台煮茶,一包阿膠棗,一匙玫瑰茶葉,一碟紅糖,爐上的火燒得旺,他喜歡古法茶藝,一洗,二煮,二嗅,四燒,五品,越是簡易的老式,越有清苦的滋味。

    “沒收嗎。”他背對範助理,舀了一勺竹筒裏的山泉水。

    “象征性收了一千塊,駱誌禮的掛號費是八百五,一百五的油費。”範助理交出剩下的錢,“何小姐既然沒懷孕,她會踏踏實實跟著您的,您可以安心了。”

    陽光和茶壺溢出的白霧裹纏,漫過梁遲徽的臉,“今時不同往日了,她懷與沒懷,我都安心,各有各的好。”

    “老董事長扣押在市局,”範助理心焦意亂,“三公子中午撬開了佟大的嘴,佟家兄弟是關鍵線索,這條線索破解了,老董事長估計完了。”

    “佟二呢?”

    “三公子負責蹚蹚路,他沒資格正式審,現在趙凱審呢,趙凱抓人不是吃素的,相當有一套,加上三公子輔助,佟二,倪總,裴勇,撐不了多久了,他們一交待,您——”

    “你讀過《孫子兵法》嗎。”梁遲徽打斷他,慢條斯理地涮洗陶瓷碗,“《孫子兵法》一共有六套計,‘勝戰計’的第八計,叫暗度陳倉;‘敗戰計’的第三十四計,叫苦肉計。”

    範助理搖頭,“您明示。”

    梁遲徽過濾掉茶葉末和爛碎的棗渣,斟了一碗茶湯,擱在冰桶裏降溫,“唯一的轉圜在父親那裏,令他信任我,寄托於我,老三能奈我何?”

    茶湯漸漸晾到七分燙,梁遲徽端去臥室。

    何桑倚著床頭,手捂住小腹,麵色不那麽蒼白了,“我聽駱教授告訴你,沒有懷孕?”

    “嗯。”他表麵喜怒不辨,無波無瀾,“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點頭,“我高興。”

    梁遲徽落座的動作一頓,“你不希望懷孕嗎。”

    “我有分寸,不該懷孕,為什麽希望懷呢。”何桑摩挲他袖口的鉑金扣,“我清楚你如今水深火熱的處境,我不願給你惹禍,讓你分心。”

    他凝視著何桑,多麽明眸善睞清麗單純的女人,多麽假惺惺蠱惑人心的一張紅唇。

    梁遲徽食指摁在她唇瓣,緩緩遊移,“如果我接受,不流掉它呢。”

    何桑錯愕,半晌沒吭聲。

    他輕笑,握住她手,她掌心掐出四個小指甲印,猩紅充血,梁遲徽好脾氣揉了揉,“緊張嗎。”

    “我以為會驗血,”何桑音量小,“原來隻是號脈。”

    “你怕紮針,驗血又要哭哭啼啼。”梁遲徽打趣她,“果然長胖有長胖的好處,你頭暈得厲害,恢複得卻快。”

    何桑心虛,偎在他肩膀,回避他的審視,“我沒恢複,是不想你擔憂我。”

    “哦?”梁遲徽偏頭,她長發濃黑似墨,襯得頸後的肌膚皎白如玉,“梁太太知道心疼我了。”

    他呼吸噴灑在耳畔,鑽進毛孔,何桑蜷著身體,“小馬駒呢?”

    “司機送回碧璽公館了。”

    何桑笑,“相處和諧嗎?”

    “羊駝看見它就啐口水。”

    她笑得更開心,“羊駝真霸道。”

    “寵物像主人。”梁遲徽撫摸她長發,瀑布一樣,搖曳至腰間,“你霸道,它能隨和到哪去?”

    “養在閣樓吧,或者露台。”

    “不行。”梁遲徽斬釘截鐵,隔了一會兒,他說,“太臭。”

    何桑眼珠動了動。

    都帶回家了,還在意什麽臭不臭的。

    他去後院的次數分明比去閣樓多,在閣樓養著,他眼不見為淨,蘇姐又勤快,一點不妨礙。

    在後院,反而影響他休息了。

    想必閣樓有秘密。

    ,,

    市局。

    趙凱拎了一隻保溫壺,一份外賣,走進審訊室,舉了舉餐盒,“梁伯父,餓了吧?海鮮炒米粉,我特意備注炒軟了,合適您牙口。”他劈開一次性筷子,放在審訊椅的桌板上,“您嚐嚐,吃飽了坦白從寬,梁氏集團在冀省屹立四十年了,經濟創收不少,省裏記得您納稅的功勞,您痛快交待,我痛快交差。”

    梁延章氣定神閑,“109國道通往外省,不是機場,我出省並非出境,你搜查了我的行李箱,沒有搜到機票吧?我移民起碼應該帶上紀席蘭,老三敢截下我嗎?他母親在我手裏!我放棄這個護身符,證明我問心無愧。冀省持有國外護照的富商比比皆是,你全部逮捕嗎?你憑什麽指控我攜款潛逃?”

    趙凱樂了,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哪個富商淩晨出省,裝著一千萬的現金和五十斤黃金?”

    “我儲蓄。”

    “銀行營業嗎?”

    “小凱啊,你太嫩了。”梁延章腔調耐人尋味,“大富豪,大權貴,銀行的錢寥寥無幾,他們讓你查到多少,你查到多少,不讓你查到的,你查不到。”

    “梁伯父,我受教了。”趙凱笑容一收,“佟大交待了。”

    梁延章一怔。

    趙凱揮手,示意下屬播放一段視頻錄像,梁紀深和佟大麵對麵坐著,佟大大汗淋漓,整個人佝僂抽搐,扛不住了。

    梁延章太陽突突跳,“他交待什麽了?”

    “是你雇傭他和佟二砸殘何晉平,隻要何晉平退出驗收小組,你有辦法收買任何一個新任組長,保證護城樓的工程順利完工。”趙凱圍繞審訊椅兜圈,“何晉平是萬裏挑一難啃的骨頭,啃不了,我不啃了,我滅了他,換一根新骨頭啃。是你的原話對嗎?”

    “他誹謗!”梁延章瞳孔一漲一縮的,“我不認識何晉平,我砸他幹什麽?護城樓的工程和我無關!我隻承認梁氏集團承包的工程和我有關。”

    “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你狡辯——”

    “頭兒?”一名警員在鐵窗招手,趙凱走出去,對方附耳匯報了什麽。

  第380章 甜

    “心腦血管的醫生?”

    “對。”警員翻開梁延章的就診病曆,“這五年的住院記錄有十六次,平均一年三次,每四個月梁延章治療一療程,是中西醫結合療法,梁家也安排了私人醫生隨時急救,他的確有心髒病,程度比較嚴重。”

    趙凱瀏覽了一遍,是總醫院和人民醫院的病曆建檔,不可能造假。

    “頭兒,最好請個醫生。”警員越過趙凱的頭頂,瞟了一眼室內,“萬一梁延章舊疾發作,來不及搶救,死在局裏,麻煩可大了。法律判他死活是一回事,咱們耽誤他死活又是一回事,搞不好吃官司。”

    趙凱總覺得不妥,但沒轍,“申請一下吧,請他以前的主治醫生在局裏候著,以備不時之需。馬上移交看守所了,裏麵有醫生,咱們管不著了。”

    市局聯係了總醫院,一小時後,骨科的華主任聯係了梁遲徽。

    昨天在109國道截停,警車和梁延章乘坐的SUV追尾了,撞了他的大胯,趙凱考慮周到,梁延章年紀大,自愈能力差,請了一位心腦血管的主任,又請了一位骨科主任。

    梁遲徽這時正在樓頂的小花園哄何桑睡覺,她臥在搖搖椅上,微風吹拂,她洗過的頭發暗香浮動。

    “華主任,辛苦您了。”

    華主任支支吾吾,“梁董,那可是市局,”

    “您誤會了。”梁遲徽饒有興致觀賞花園的景觀燈,“不需要您傳達口信,您捏住我父親的手,使一個眼色,他會領悟。”

    “這麽簡單?”

    梁遲徽笑聲溫朗,“我和華主任是多年的老交情了,給嫌疑犯遞消息是違法,我怎麽忍心逼您冒險呢?”

    “沒問題。”華主任慷慨答應,“捏手而已,不費力,小事一樁。”

    梁遲徽掛斷電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午夜,兩輛黑色的紅旗L5和一輛賓利相繼泊在壹山莊園的庭院。

    梁璟邁下駕駛位,站在入戶台階上,語氣肅穆,“父親被拘押,是你部署的?”

    梁遲徽與梁紀深一前一後下車,原本計劃白天回老宅,梁璟在外市開會,抽不開身,傍晚剛回到本市。梁家這場風波巨大,老張和老蔣緊急找他談話,在辦公室拖到十一點結束。

    梁紀深臨時有應酬,是中海集團三季度的項目談判,也是拖得晚了。

    隻有梁遲徽清閑,洗了個澡,噴了香水,悠哉從度假村過來,穿了一件銀白色的緞麵襯衫,水波紋在夜幕下極為耀眼,一股風流俊雅的味道。

    “是我和趙凱聯手堵住的。”

    “什麽罪名?”

    “故意傷害罪,境外轉移公款。”梁紀深推開木門,芳姐和蓉姐拿了熱毛巾,服侍三人清潔,“父親雇傭佟家村的佟大佟二兄弟報複何晉平,佟大失手導致何晉平死亡,犯下過失殺人罪。”

    梁璟擦完手,往客廳走,“證據確鑿嗎。”

    “有人證。”

    桌上沏好了茶,潤喉的梨片新鮮水潤,梁璟沒什麽胃口,梁遲徽叉了一片,給好評,“甜。”

    芳姐詫異他心真大,“二公子喜歡吃,我再切一個。”

    “有幾個?”

    “廚房有一筐,是南郊果園新摘的。”

    梁遲徽沉思了一秒,“我走的時候帶半筐,夏季上火,何桑喝川貝燉梨湯。”

    梁璟沒搭理他,神色疑惑,“父親管理梁氏集團,私下有廣和集團和錢莊,他年事已高,又沒有三頭六臂,如何平衡處理各項事務?”

    “那要問問二哥了。”梁紀深挑揀著果籃裏的蘋果,拾起一支水果刀,“父親生性多疑,身邊器重的下屬不超過三人,鄭叔是父親的禦用司機,不參與公事,芳姐是保姆,偶爾去書房整理文件,商業數據她一概不懂,至於集團的秘書部,”

    他沒繼續講。

    梁延章有一個相好的小蜜,大房二房三房心知肚明。

    小蜜最風光的一陣,是鄭叔親自開車接送她上下班,陪梁延章在辦公室用餐,視察工程,形影不離的,連紀席蘭都沒這份待遇。

    梁延章對她特上頭,在她甜言蜜語的攻勢下,差點扶持她進董事局,當一個末位董事,幸好紀席蘭大鬧了一場,鬧得梁紀深出馬了,他那會兒在市檢,梁延章畏懼他,這才罷休。

    小蜜轟動一時,黑市甚至設下賭場,押注小蜜是梁家的第四任夫人。

    她自己也躊躇滿誌,揚言給梁家的三位公子做小媽,可惜,梁延章倉促退位,梁遲徽上位,先廢了她在公司立威,在業界下達封殺令,不過梁延章的“舊愛”是大噱頭,有廣告效應,企業虎視眈眈要聘她,梁遲徽顧忌她攀了高枝,耍手段對梁氏不利,下達封殺令,她在冀省待不下去,灰溜溜回老家了。

    “除了這三個人在明,一定有人在暗。”梁紀深削了一塊蘋果,刀尖插著,塞入嘴裏,眼神森寒,“有軍師在幕後輔佐父親,去年我重啟調查廣和集團,至今十個月了,軍師的道行高深,足夠撇得一幹二淨。”

    梁遲徽漫不經心吃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有懷疑的目標了。”梁璟接過芳姐遞來的綠茶,他愛喝清淡的綠茶,不像梁遲徽愛喝苦鬱的花茶。

    “上陣父子兵,大哥常駐國外,你自然沒嫌疑。”梁紀深幾乎挑明了。

    “老二。”梁璟點名。

    梁遲徽絲毫不慌,仿佛預料到話題會拋向自己,態度恭謹謙和,“大哥,你問。”

  第381章 我還算幹淨

    梁璟忍了忍,梁遲徽這一身風流倜儻的打扮,他沒忍住,“你心情不錯。”

    “尚可。”梁遲徽姿勢端正挺直,“何桑養得圓潤健康,我很安心。”

    梁紀深望了他一眼。

    “3月份外市的供貨商誹謗老三詐騙,你拿了一億五千萬填窟窿,有這回事嗎?”

    “有,從地下錢莊貸的。”

    “錢莊的法人是父親?”

    梁遲徽麵孔波瀾不驚,“是。”

    “父親的錢也是你的錢,你需要多少拿多少,簽貸款合同不是多此一舉嗎?”

    “供貨商是父親雇傭的,老三調查廣和集團威脅到父親了,讓老三長長教訓,倘若我坦白是替老三填窟窿,父親拒貸,我手頭一時挪不出一億現金。”

    梁璟愕然,“真是父親陷害老三?”

    這一陣,梁璟隱約有耳聞,父親和老三在暗中較勁,父子情分淡泊,他一直以為是老二搗鬼,為分割家產挑撥離間,沒想到父親對老三下手如此歹毒。

    “廣和集團的法人呢?”

    梁遲徽鎮定自若,“還是父親。”

    梁璟蹙眉,“注冊法人姓商。”

    “商誌強是大叔伯的表弟,父親和大叔伯交好,大叔伯的龍鳳胎兒女在法國讀書,父親承擔了全部學費,交易條件是大叔伯安排表弟擔任廣和集團的法人。廣和集團查封後,商誌強入獄,判刑九年,後來他患肝癌晚期,死在特護病房了。”

    梁遲徽斟了一杯茶,不疾不徐品茶,“廣和集團的內幕,我確實掌握了一些。父親收買了倪紅,長達兩年的時間,倪紅瞞著我為父親做事,父親許諾她嫁入二房,當梁二夫人。廣和集團死者家屬的賠償款,是倪紅擅自從雲海樓的賬戶劃出,我完全蒙在鼓裏。”

    梁紀深一言不發,咀嚼蘋果的脆響在客廳有節奏地蔓延開,莫名刺激得頭皮發麻。

    梁遲徽穩了穩心神,“如果我有罪,屬於知情不報,我不報不是為自己,是為梁家的清譽,父親荒唐貪婪,絕不能牽連梁家,影響大哥的仕途與老三的前程,我甘願犧牲,一己扛下。”

    梁璟緘默了好一會兒,詢問梁紀深,“佟大交代老二了嗎?”

    “沒有。”

    “父親交代了嗎?”

    “暫時沒有。”梁紀深撂下水果刀,臉色寒如冰霜,“沒交代二哥,不代表二哥沒嫌疑。趙凱去抓捕佟二了,明天拘押倪紅回市局,父親在審訊中。”

    梁遲徽笑容加大,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坦蕩無畏的口吻,“老三,好好審。”

    四目相視,梁紀深站起,陰惻惻笑,“二哥放心,一定好好審。”

    他係著襯衫紐扣,先撤了。

    梁璟去書房處理公務,梁遲徽上三樓見姚文姬,二十分鍾之後,從老宅出來。

    庭院的玉蘭樹在夜幕下是濃重的墨黑色,在陰影深處,佇立著一個男人的影子。

    梁遲徽迎上去,若無其事一掃,拉車門。

    “你把她軟禁了?”男人單手夾著煙,垂眸吸了一口,“電話不通。”

    “你有什麽話,我轉達。”梁遲徽的襯衣在路燈下熠熠生輝,像一潭瑩亮的碧波清水,顯得他矜貴,清冷,“她是你二嫂,你是小叔子,叔嫂避嫌,沒必要通話。以後你娶了妻子,二三房的妯娌相互接觸,我不幹預。”

    梁紀深目露凶狠。

    “而且她一個大活人,有思想,有心計,我軟禁得了嗎?”

    “二哥著急解釋幹什麽。”梁紀深這幾日東奔西跑,晝夜顛倒,輪廓消瘦了不少,他原本是兄弟三人之中最魁梧的,渾身硬邦邦的腱子肉,稍稍一瘦,骨相愈發英氣淩厲了,“我又沒提何桑。”

    “那你提誰。”

    “羊駝。”梁紀深斜叼著煙,“挺久沒看到羊駝了,你軟禁它了嗎。”

    “老三,你不要沒事找事。”

    梁遲徽對何桑有耐心,事實上,對其他人沒多大的耐心。

    之所以外人覺得他脾氣溫潤,是三位公子性情最和善的,是商場沒人敢招他,大家表麵馴服他,他又善於偽裝,自然留下這副好口碑了。

    “羊駝在公館的後院,我不軟禁它,難道送它去街上兜風嗎?”

    梁紀深撩起眼皮,剛才在老宅的那股寒意,被怒意取而代之,“二哥,別太狂了,佟大,父親,倪紅,都在我手裏,你的好日子不長了。”

    “我拭目以待。”他挑明了,梁遲徽索性也陪著挑明,“你下一句,是不是要何桑啊。”

    梁紀深一沾染何桑,總是不淡定,太陽穴的青筋無意識地漲了漲。

    梁遲徽耐人尋味笑,“老三,我處處壓你一頭,你也處處算計我一步,這一年頻繁交手,你輸多,贏少,現在你即將贏我一次大的,我不是沒有準備。你既然了解我的性子,事到如今,你認為我會在這個關頭放人嗎?”

    “梁老二——”

    “你喊我老二,證明你清楚你是梁家排行老三的兒子,我不求你同仇敵愾,和父親一艘船,父親是梁家的根基,你斬斷自己家族的根基,你是不孝不義,不忠不悌。”

    梁遲徽緩緩逼近他,肩膀抵住他肩膀,一字一頓,“梁家垮台了,你的父親是罪犯,公家這碗飯,你沒資格吃了。梁氏集團也倒閉了,你的商業手段在我之下,有我淩駕於你,你妄圖在商場東山再起是癡人說夢。紀席蘭養尊處優揮金如土,你養她很費力了,你二嫂交給我養吧。”

    他笑了一聲,坐上車,賓利駛出壹山莊園,拐個彎,消失在半山腰金碧輝煌的大門。

    梁紀深在原地熄了煙頭,目光晦暗不明。

    ,,

    梁遲徽在梁氏集團加班到天亮,公關部對外封鎖了風聲,市局目前也在保密取證的階段,沒有公開拘捕梁延章的消息。

    局麵總體可控。

    他早晨返回度假村,範助理正好下樓接他,匯報何桑的情況,“何小姐昨晚泡澡,宵夜,看電影,十點準時入睡,今早喝了一碗豆漿,一份西式套餐,餐畢,去演藝部點播節目了,保鏢全程在場,何小姐無法聯絡外界。”

    “嗯。”

    乘電梯上樓,一出門,走廊幽幽飄蕩著曲調。

    範助理並未注意,“總醫院華主任的兒子已經被心儀的企業錄取了,企業老總是賣您的麵子,不然他兒子的平庸資質,哪裏高攀得上冀省十強的企業?華主任又欠了您一個人情。”

    梁遲徽食指豎在唇瓣,示意他噤聲。

    曲調越來越清晰,精湛不精湛倒是次要,有一種撩人心弦的滋味,範助理望向對麵,“是演藝部在奏樂。”

    17樓的中央是一株蒼翠的迎客鬆,四周金鯉魚池一分為二,正南是大平層套房,正北是度假村的演藝部。

    凡是高檔的晚宴,大人物的酒局,有中式女子樂坊和西式男子樂隊給客戶演奏助興。

    梁遲徽全神貫注聽曲,良久,他邁步,悄無聲息推開套房的玄關門。

    影音室的珠簾灑下,窗外的風恰好拂過,吹得珠子泠泠作響,淺胡桃木色的支架上是一副古箏,何桑雙手素白細長,湘妃粉的義甲撥弄琴弦,如她一般,粉嫩嬌媚。

    梁遲徽隔著珠簾凝望這一幕。

    揭開了曲調來自何方的神秘麵紗,她彈得不那麽撩人了,可是落在梁遲徽的耳朵裏,癢癢的,另有一番難以形容的美感。

    “你學過古箏?”

    何桑一激靈,抬起頭。

    “我找演藝部經理借的琴,我高中報過班,突擊藝考表演,加了20分呢。”

    她得意的小模樣逗笑梁遲徽,“梁太太這麽厲害?”

    “不厲害。”她也誠實,“我沒天賦,起早貪黑的學了三個月,隻學會彈一首曲子,仗著膽子去參加考試的。”

    梁遲徽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你彈的是《蕉窗夜雨》。”

    她不禁詫異,“你聽過?”

    “在雲海樓的包廂聽過。”

    “雲海樓,”她繞過古箏支架,走到梁遲徽麵前,彎下腰,與他平視,“是梁董的前女友吧。”

    他後仰,“算是。”

    何桑摘掉中指的義甲,擱在小盒子內,“第幾任?”

    “我有太多舊情人了,記不清。”梁遲徽半真半假,欲笑不笑,盯著她。

    “冰冰。”她不惱,不吃醋,托腮回憶,“倪總告訴我,你最喜歡冰冰了。”

    “胡言亂語。”梁遲徽擰眉,“我喜歡直接娶回家了,何必變成舊情人。”

    “冰冰甩了你啊。”何桑噗嗤笑,“她發現你不行,”

    “你越鬧越沒正形,我是太縱容你了。”梁遲徽也笑,“我和她沒睡過。”

    末了,他又補充,“我沒睡過雲海樓任何一個女人。”

    何桑不吭聲。

    梁遲徽打量她,“梁太太在想什麽?”

    她有心說什麽,緩和氣氛,到嘴邊,又咽下,終是沒說。

    “沒想。”

    “慶幸嗎。”

    何桑一愣,“慶幸什麽?”

    “我還算潔淨。”

    她沒憋住笑,“那恭喜梁董了,是一個稀有的潔淨男人。”

    梁遲徽叩擊著椅子扶手,“梁太太同喜。”

  第382章 試婚紗

    何桑下午在臥室睡得迷迷瞪瞪,聽到外麵有男女混雜的笑聲,她打開門,霍太太捧著婚紗的盒子愛不釋手,梁遲徽和霍總在客廳下圍棋。

    “醒了?”他下了一顆白子,“床頭的燕窩吃了嗎。”

    她搖頭,和霍太太打了招呼,在棋桌旁坐下,她眼神迷離恍惚,臉蛋有枕頭擠壓的紅痕,梁遲徽驀地發笑,蹭了蹭她眼角,“有眼屎。”

    何桑溫順閉上,他蹭完,她又睜開,“你贏了嗎?”

    “他贏!”霍總輸上頭了,一盤接一盤廝殺,“他贏了我六局。”

    “一共下多少盤了?”

    霍總趁著梁遲徽不備,偷偷悔棋,“一共啊,下六盤了。”

    梁遲徽最後一局讓了霍總三子半,是白送一局了,霍總仍舊輸了一子半,“霍總是臭棋簍子,與你不分伯仲。”

    何桑瞥了一眼棋盤的局勢,“霍總的棋藝還不如我呢,這局我輸不了。”

    霍總哈哈大笑,梁遲徽撿著棋子,“老霍,你丟人可丟大發了。”

    “梁太太會圍棋啊。”霍太太舉著盒子走上前,“您多才多藝呢。”

    “我教她一點入門級的招數。”梁遲徽打趣,“梁太太是我最失敗的徒弟了。”

    霍太太牽著何桑的手,“梁太太,我女兒的婚紗,您瞧瞧。”她在沙發上鋪開,是深V魚尾的款式,背部鏤空的蕾絲,膝蓋上下有十五厘米寬的透明薄紗,格外的性感貴氣。

    “這牌子火有火的道理,是漂亮。”何桑輕輕撫摸。

    霍太太喜滋滋,“梁董定製的那件取貨了嗎?”

    “在趕工。”梁遲徽眼睛定格在婚紗上,若有所思。

    “婚紗的款式啊,大差不差的,拖地的,魚尾的,直筒的,波浪的,無外乎這四款,梁太太纖細婀娜,魚尾款式最適合她了,襯身段兒。”霍太太把婚紗遞給何桑,“您試一試我女兒這款,如果合適,梁董可以定製同款,我和王太太是同款,她提貨三天我提貨的,同款有模版,出貨快,否則要排長隊!”

    何桑推卸,“霍小姐的婚紗我怎麽能試穿呢?新娘有忌諱的。”

    “忌諱什麽呀!婚紗店人來人往的,不都是試嘛——”霍太太拽著她,拽去衣帽間,“您沾一沾我女兒的喜氣,早日當新娘,梁董的年歲不小了,他上次說啊,是您不嫁,可不是他不娶呀,”

    霍太太是一個話癆,口無遮攔的,吵得何桑腦仁疼,她稀裏糊塗在霍太太的幫助下換好了婚紗。

    她沒有化妝,沒有盤發,僅僅是披散在肩頭,發絲墨藻一般,一觸即碎的破碎感,那種破碎感,直擊魂魄,無聲無息地擒住男人。

    擒住梁遲徽。

    他知道何桑穿婚紗一定是美的。

    但不知道是怎樣的美。

    澄淨,純粹,沒有雜質,凹凸有致。

    她豐腴其實比苗條更具特色和韻味。

    梁遲徽沉默端詳她,端詳了許久,“過來。”

    何桑走過去。

    他裹住她手,涼涼的,綿綿的,“喜歡這款嗎。”

    “喜歡。”她點頭。

    “轉身。”

    何桑背對他。

    梁遲徽摩挲她窄窄的脊骨,沿著骨節一寸寸滑下,滑至腰部,他指腹摁住腰椎,那是身體最敏感的部位之一,激起本能的酥麻,刹那,何桑不由一抖,又猛地轉回去,麵朝他。

    他看向霍太太,“我定製了拖地款的,三米長的頭紗,不過她似乎適合魚尾款,我再訂一件。”

    霍太太解開何桑背後的拉鏈,“梁董的婚禮肯定盛大,多預備幾套婚紗是應當的。”

    何桑脫下婚紗,重新換回自己的衣服,隨後去廚房烘焙蛋糕。

    霍太太跟著打下手。

    “姚夫人要出國了。”

    “出國?”何桑一怔。

    “對呀。”霍太太用刮板均勻塗抹蛋液,“回泰國清萊,那地方有一片本地黑幫的聚集地,警方都不深入的,井水不犯河水,很多黑戶在那裏住宿,打工,和坐牢沒區別,不發工資,不休假。”

    “我曉得伯母在泰國有房產,不曉得具體地址,是在清萊嗎?”

    “姚夫人在曼穀和芭提雅買了十幢莊園呢,她的固定資產有五十億泰銖,是赫赫有名的華人女富豪。”霍太太將糕點塞給何桑,“東南亞的風氣亂,做生意的富豪和地頭蛇來往密切,萬一惹了麻煩,砸一筆錢,無論天大的麻煩,統統平息。”

    何桑心不在焉接過,擺在烤箱裏,“伯母和段誌國來往?”

    “他們是死對頭!”霍太太納悶兒,“您是二房的兒媳婦,您連自己未來的婆婆和誰有仇、和誰有交情也不曉得啊。”

    她尷尬笑,“我不是沒嫁嗎。”

    “也對,豪門公婆最忌諱兒媳婦瞎打聽,尤其涉及自己的財產。”霍太太清洗水果,在案板上切成小塊,“姚夫人和老J是朋友,老J在清萊吃得開,段誌國在清邁吃得開,各自盤踞一方,是敵人。姚夫人在泰國有麻煩,是老J解決。”

    何桑順藤摸瓜往下挖,“伯母在泰國投資的錢,是從外市的地下錢莊匯款嗎?”

    “是啊!”霍太太絲毫不防備何桑,畢竟她是梁太太,梁遲徽又護著她,有什麽講什麽了,“錢莊是富商們救急的私人銀行,又低於高利貸的利率,不違法。老J在邊境開設了賬戶,先國內匯款,老J收到錢洗一洗再轉移泰國,梁董的錢莊自始至終是幹幹淨淨的,和境外沒聯係。至於老J出岔子也沒關係,他在境外啊,國內的警方管不著他。”

    何桑恍然大悟,怪不得,梁紀深查來查去一無所獲。

    老J是鉤子。

    鉤子在境外。

    大地頭蛇基本會買網域,養黑客,境外的賬號、資金流水線,是一套獨立的隱秘的係統,一旦被監控,攻破,對方馬上察覺,當地的警署不配合,國內警方是束手無策的。

    何桑初見姚文姬,便猜出這個女人不簡單。

    萬萬沒料到,她如此不簡單。

    梁家的二房母子,一個壟斷泰國的華人工廠,一個壟斷冀省的財路,明麵風平浪靜,所有的風頭,威勢,集中在梁璟和三房母子,實際上富得流油,聰明得駭人。

    可惜,男人和女人是群居動物。

    沒有所謂的秘密。

    吩咐下屬辦事,注定瞞不住下屬。

    從梁遲徽擔任梁氏集團高管的那一天,霍總就是他這艘船忠實的擁護者,他風光,潦倒,高升,降職,霍總十年沒動搖過,沒叛變過,梁遲徽一方麵器重霍總;另一方麵,他深謀遠慮,不願暴露真容,錢莊的一些貸款生意,霍總作為80年代稀缺的金融係高材生,是他的得力助手,許多複雜的合同是霍總出麵談判的。

    除了霍總夫婦,包括在泰國臥底多年的梁紀深,也未必清楚老J和姚夫人之間的利益糾葛。

    何桑千方百計借助梁遲徽的勢力混入闊太圈,塑造出他極為寵愛、極為信任的準太太形象,接近他身邊的核心大網,而霍總夫婦正是核心。

  第383章 他待我很好

    何桑端了一盤蛋糕,擺在客廳的茶幾上,梁遲徽不喜歡甜膩的奶製品,她在碧璽公館嚐試過兩三回,每一回不是蒸得硬了,就是烤得幹了,梁遲徽倒是賞她麵子,起碼吃一口,昧著良心評價一句,“梁太太的手藝可以開一家甜品店了。”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不信他的誇獎。

    “老霍,你有口福了。”梁遲徽意味深長笑,“梁太太的廚藝,無可挑剔。”

    “哦?梁太太秀外慧中,梁總有眼光啊。”霍總信了,嚐了一塊,讚不絕口感慨,“娶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梁遲徽錯愕揚眉梢,也嚐了一塊,甜度,口感,是有所精進。

    他含笑,“梁太太今天沒出糗。”

    何桑得意,“是你平時打擊我,我的本事強著呢。”

    “不謙虛了?”梁遲徽笑聲抑製不住,向霍總拆台,“林總的心頭愛是肥腸魚,林太太燒這道菜不遜色大廚。咱們梁太太一竅不通,卻格外好學,那晚興致勃勃地燒了,公館臭得保姆以為洗手間——”

    “梁遲徽!”何桑捂住他嘴,力氣大了,捂得他鼻骨疼。

    男人旋即扣在她手背,話堵在喉嚨,眼底帶笑。

    霍總追問,“以為洗手間怎樣?”

    梁遲徽唇瓣在她掌心一開一合地蠕動,音色嗡嗡地,聽不真切,何桑捂著不過癮,狠狠地搓撚,撚得他唇瓣扭曲了。

    “沒怎樣。”她圓場,“我以前沒燒過,所以火候不行,味道是腥了些。”

    梁遲徽笑意從眼底彌漫至眼尾。

    何桑瞪他,鬆開手。

    她重新坐下,不露聲色掃了一眼玄關的掛包架,霍太太沒係鉑金扣,包敞開,手機翹在邊緣。

    何桑捏了一個青提蛋撻,“蛋糕好吃其實是霍太太的功勞,蛋液,奶油,水果,她大包大攬。”

    “您多抬舉我呀!”霍太太在廚房樂嗬嗬烤製第二盤糕點,“我是給您打下手的,我一貫犯懶,哪會烘焙啊。”

    “她是實話。”霍總打趣,“梁太太烤多少,她吃多少,如果她親自烤,度假村豈不是著火了?”

    何桑咯咯笑,糕點喂到嘴邊,“霍太太辛苦了,我有一對翡翠耳環,我年輕,戴翡翠太老氣了,送您吧。”

    霍太太自然是不要的,她不理會,叼著糕點去臥室,從皮包的夾層取出一個首飾盒。

    何桑出門會佩戴平價的小首飾,一兩百塊錢的,隨身再攜帶一件貴重的飾品,她跟著梁紀深經常換住處,住一陣金悅府,住一陣竹苑,完全取決於他的方便,偶爾來不及收拾行李,又臨時陪他出差,需要一款百搭的首飾撐台麵,以備不時之需。

    翡翠耳環鎮場子,襯得端莊,她存在包裏一年多了。

    何桑特意拿到梁遲徽和霍總的麵前,為自己鋪路,“質地蠻通透的,我花六位數買的。”

    “是好翡翠。”霍總識貨,“國貿趙太太收藏了一屋子的翡翠,她嗜好這東西,不過她的一百件翡翠,也不敵姚夫人的龍種翡翠珍貴。”

    “龍種翡翠不在姚夫人手中了。”梁遲徽摟了一下何桑的腰,“在梁太太的小金庫中。”

    “你準備要回去呀?”何桑掙脫他,走向掛包架,“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

    梁遲徽一怔,笑出聲。

    罵自己罵得挺順口的。

    何桑將耳環塞在霍太太的愛馬仕包,迅速抽出手機,趁著梁遲徽喝茶的工夫,疾步回房間。

    她反鎖門,躲在窗簾後,打給邱太太。

    “哪位?”

    “邱太太,我是何桑。”

    “何小姐!”邱太太大驚,“您又跑去什麽地方了?”

    電話那邊是急促的鳴笛,邱太太在市中心的紅綠燈交口,她靠邊停,“二公子是頭號危險分子,老邱告訴我,廣和集團和地下錢莊的員工指控梁延章是幕後老板,二公子是傀儡,他搜集了梁延章的犯罪證據,舉報了段誌國非法偷渡佟大,他撇得一幹二淨,還立大功了?城府之深,手段之毒,您哪裏是他的對手喲!”

    何桑手抖得厲害,唯恐梁遲徽發現自己不見了,破門而入抓個現行,她長話短說,“泰國清萊有一個地頭蛇綽號老J,地下錢莊的錢以借貸的名義,先匯到老J在國內的戶頭,老J在邊境做橡膠材料和野生菌的買賣,他收貨、賣貨的方式洗錢,再轉移到境外姚文姬的工廠賬戶。”

    邱太太詫異,“姚文姬和泰國的地頭蛇有利益勾結?”

    她印象中姚文姬美豔高挑,是男人心甘情願送錢的主兒,她安安分分當闊太太,開個美容院,開個休閑會館,玩票消遣,一輩子不愁榮華富貴,偏偏她選擇走這條暗無天日的死路。

    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梁遲徽昨夜在樓頂和總醫院的華主任通話,我在花園,他在玻璃房,隔音好,我不曉得他們密謀什麽,總之,提醒趙凱留意華主任,大概率梁遲徽交代了他任務,他負責和梁延章接頭串供。”

    邱太太深吸氣,“那您的安危呢?”

    “他待我很好,不舍得傷我。”何桑隻講了五個字。

    邱太太一愣。

    下一秒,何桑掛斷,刪除通訊記錄。

    她把手機揣在褲袋,拾起空的首飾盒,走出房間,“霍太太,盒子也給您吧,省得我也丟了。”

    霍太太在廚房門口解圍裙,“我來度假村一趟太劃算了,撿大便宜呢!”

    何桑飛快放回原處,係好鉑金扣。

    ,,

    傍晚,天氣悶得出汗,霍太太嫌燥得慌,非要去冰泉池泡一泡。

    何桑懷孕後口味大變,也貪涼了,尤其饞冷飲,冰鎮的草莓和酸山楂。她不敢吃,初次懷孕沒經驗,駱誌禮說頭三月要謹慎,她怕影響了胎兒,吃不得,總泡得,降降外火。

    到達冰泉池,已經是人潮洶湧了,經理說有異域女郎的表演,是仿照東南亞設計的娛樂節目,和男客互動,長相越帥,互動的機會越大。

    霍太太噗嗤笑,“度假村才幾百號人啊?歪瓜裂棗的,梁董在冀省是赫赫有名的俊美,女郎和梁董互動,是她們的福氣,梁董不一定樂意呢。”

    梁遲徽穿著黑色的泳褲,緞麵的防水背心,從男更衣室出來,他個子高,腰腹平坦沒有贅肉,走在喧囂的人海裏,顯得挺拔耀眼,鶴立雞群。

    何桑拐過女更衣室的走廊,沒想到是男女共浴的池子,她本來想和霍太太泡在女客池,不至於束手束腳的,男女混池,她理所應當和梁遲徽共浴了。

    雖然披了一條黑色的蕾絲外衫,裏麵畢竟是內衣,她近期不忌口,的確豐腴了,胸也飽滿了,她尺碼一直不小,肉又會長,長在麵頰、屁股和胸了,沒有衣服遮擋,總覺得曝露在空氣中沉甸甸的分量,一顫一顛的。

    仿佛是誘人采擷。

  第384章 紅酒共浴

    她不好意思挨著梁遲徽一同泡。

    難免肉沾肉,臀沾臀的。

    而且霍太太吆喝得起勁兒,似乎故意撮合,故意提供親密的契機。

    “我,突然不太想泡了,我在休息區吃水果看節目吧。”何桑攏嚴實了外衫的衣襟。

    “您害什麽臊啊!要不,您和老霍泡?我不介意的。”

    霍總大笑,“你放屁!”

    “您都是梁太太了,夫妻之間什麽沒幹過啊,矯情什麽呀。”霍太太推搡她下池。

    霍太太的社交牛人症越來越嚴重了,何桑強不贏她,再僵持下去,該露餡兒了,她小心翼翼坐在岸邊,腳丫撲棱了兩下水麵,梁遲徽闔目養神,沒有關注她。

    她握住防滑梯的扶手,下沉在水裏。

    外衫輕薄,浸水頓時飄散開,在霧氣熏繚的池麵一寸寸鋪展。

    梁遲徽不知何時睜開雙眼,透過蕩漾的水霧,凝視她身體。

    凹凸曲線,冰肌玉骨,猶如一朵無瑕盛開的白梨花,墮落在一張黑暗的大網深處。

    她是梨花,他是暗黑的網。

    聖潔與糜爛。

    天真與摧毀。

    如此的衝擊力。

    他眼前一掠而過她穿婚紗的模樣。

    無法形容的姣好風情,溫婉靈氣。

    有的女人是荊棘玫瑰,來勢洶洶,去勢也洶洶,何桑卻是細水長流,潤物細無聲地擠進男人的心裏,從此生根發芽。

    梁遲徽抬起手,想撫摸她綢緞一樣烏黑濕潤的長發,指尖觸及發梢的一刻,何桑倏而站直,他像是心虛,又像是緊張,又猝然收回手。

    “霍太太,你瞧!”

    霍太太也起身,“是法國的吧?”

    “泰國,有俄羅斯的,那個最漂亮的女郎是波蘭的!”

    梁遲徽靠著青玉石台的邊緣,莫名覺得她好笑,那些女郎個個不如她,至少在他眼中,不及她萬分之一,她倒是心潮澎湃,不眨眼的。

    “哇——”何桑直勾勾盯著,“人比人氣死人,好大。”

    “什麽好大?”他忽然開口。

    她一激靈。

    斂了斂神色,一本正經回答,“眼睛,好大。”

    “嗯。”梁遲徽心知肚明,不揭穿,“沒你大,你好大。”

    何桑清楚自己撒謊了,也清楚梁遲徽是明知故問,逗她的,臊得耳根緋紅。

    這一隊女郎有七個人,二十歲到三十歲,清一色的外籍,奔放火辣,先表演了一段藝術體操,又表演水球舞蹈,最後在一百多個男客裏,挑中了梁遲徽。

    為首的法國女郎將紅酒潑在他的胸口,周圍客人開始起哄,梁遲徽肌理勻稱,骨骼分明,膚色也皙白,殷紅的液體沿著勃發的溝壑恣意流淌,實在是尤物一般的景致。

    現場高亢歡呼,女郎伸手探向他下巴,梁遲徽並不是玩不起的拘謹男人,始終維持了笑容,隻是稍稍撇開頭,回避了女郎。

    女郎不罷休,繞到他身後,蹲下撩水花兒,按摩他的肩膀,紅酒混合著白霧籠罩住他,這一幕性感,血脈賁張。

    霍太太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又是鼓掌,又是尖叫,一己之力炒火了氣氛,帶動得一群客人簇擁在池邊,“按摩!按摩!跳一支舞吧?”

    有男人吹口哨,“兄弟,走出池子啊!法國人最浪了,扭屁股的桑巴倫巴啊——”

    女郎的中文比馬戲團的意大利籍馴馬師流暢得多,她聽懂了,拖拽梁遲徽上岸。

    霍太太興奮得手舞足蹈,“梁董扭屁股——刺激!”

    何桑倚在冰泉池的角落,選了一杯鮮榨的胡蘿卜汁,正悠閑喝著,梁遲徽把話題引向她,“我夫人在場,她吃醋,回家要教訓我了。”

    霍太太拉著何桑過來,“梁太太,別這麽小氣啊!梁董和女郎跳舞,我們大飽眼福,你同不同意?”

    四麵八方的女客慫恿她,“同意!”

    女郎蜂擁而上,繼續拽梁遲徽,期間試圖脫掉他的背心,他壓住胳膊,沒有讓她們得逞。

    “小姐,你作弄我,我夫人脾氣可是暴躁得很。”

    現場的笑聲更大了。

    “霍太太?”隔壁池子一位中年女人揮手,“你也在啊。”

    “馬太太!”霍太太高興,“馬總呢?”

    馬太太示意遠處的樓梯,“他在按摩房。昨天一個大人物包場,度假村不營業,我迷上泡冰泉了,一星期泡五六天呢,一營業馬不停蹄的趕來。”

    “包場的大人物是梁董,博梁太太一笑的。”霍太太擠眉弄眼。

    馬太太哎呀哎呀地,“我瞧男人眼熟呢!真是梁董啊。”

    梁遲徽頷首,“馬總承包的項目大賺,恭喜馬太太了。”

    “是賺了一筆錢,幾千萬而已,入不了梁董的眼。”馬太太偷瞟何桑,有心搭訕搞搞關係,不過何桑心不在焉的,表情亦淡漠,馬太太沒敢開腔。

    霍太太這關頭悄悄使了個眼色,女郎心領神會,“有老婆的男士拒絕互動,在池子裏舌吻一下老婆,或是老婆舌吻一下丈夫,隻要大家放過他,我們也放過。”

    “梁太太,您吻一下吧。”經理和客人紛紛在一旁熱火朝天的鬧她。

    何桑手足無措,垂著眼瞼。

    這位馬太太在圈子沒名氣,是那種幫頂級闊太鞍前馬後跑跑腿的小角色,馬總的身價比曾明威還差了十萬八千裏,梁家的社交門檻兒夠都夠不著。

    但小蝦米是最容易發臭發腐的,她們為了攀高枝兒,求資源,不惜在大闊太的身邊扮小醜,添油加醋地講笑話。梁家二房的奇聞異事,沒有哪個闊太不感興趣的,梁遲徽的夫人不肯親他,在眾目睽睽下拂了他顏麵,冷了他的場,絕對是重磅的猛料。

    豪門高牆之內,錯綜複雜的漩渦豔聞,最吸引人了。

    何桑腳趾頭也想得到會傳成什麽德行,“二公子新婚在即,夫人不忘舊愛三公子。”

    她無論如何不能不守身份,惹梁遲徽難堪。

    何桑硬著頭皮蹚水過去,橫了橫心,吻偏了一厘米,唇碰到梁遲徽嘴角的一霎,他的體溫在融化。

    從溫涼到溫熱。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梁遲徽手臂浮出水麵,擁住她腰肢。

    何桑感覺到他的唇在摩擦,慢慢對正自己的唇,她奮力一推,抽離了他。

  第385章 你不記我的情,倒是記仇

    霍太太在一旁錄視頻,不依不饒的,“梁太太糊弄大家呢?女郎的要求是舌吻,您舌頭呢?”

    何桑心裏惱了,表麵忍著,總不好大庭廣眾下發脾氣,吻也吻了,摟也摟了,一個憋不住,這番演戲的功夫全白費了,她搶霍太太的手機,“那是房中的私密事,憑什麽給你們瞧?”

    “什麽年代了,親個嘴私密什麽呀。”霍太太奪回手機,一手擒住何桑,一手招呼女郎,“梁太太害臊,你們幫她一下啊!”

    梁遲徽樣貌俊,吸引得周圍的女客歡呼雀躍,催促梁遲徽和女郎貼身豔舞的男客反而索然無味了,人群漸漸散去一些,何桑趁機埋怨霍太太,“您是度假村的老板?”

    “不是啊。”

    何桑慪氣,“您賣力氣慫恿什麽呢?賺提成啊。”

    “這個娛樂項目很火爆的!我是度假村的常客,我曉得。”霍太太指著女郎,“壓軸節目是潑水,全場的男客自由報名,她們選擇十個,拉到岸上,開水槍滋下麵,冷水和熱水交替滋,馬上起反應的!最大的是今天的霸王,開銷免單,那九個輸了的買單。錢不重要,男人的尊嚴重要!誰不爭當霸王啊?”

    霍太太挽著何桑,“梁董是霸王,您大出風頭啊!”

    “行了。”梁遲徽邁出冰泉池,不知是泉水涼,還是他心情不舒服,臉色森寒,“你們泡,我累了。”

    何桑一顆心瞬間沉了沉。

    吻是吻了,終歸不情不願的,自然觸了他的黴頭。

    “遲徽,”她起身,扯住他的浴巾,“我不習慣,”

    梁遲徽駐足,雲淡風輕俯瞰她,“不習慣在這麽多陌生人的注視下,任人擺布嗎。”

    何桑啞口無言。

    他仿佛有一雙透視眼,洞悉她的一切,攻破她的一切。

    令她無所遁形。

    “梁太太與我獨處,不是也一樣矜持嗎?”礙於霍太太在場,梁遲徽沒有太戳穿,他緩緩蹲下,手撩動一縷水,淌過她的肩頸和胸脯,“梁太太記得自己的身份嗎。”

    何桑抿唇,“記得。”

    “梁太太盡義務了嗎?”

    霍太太一怔,察覺氣氛微妙,悄悄遊到池子對麵的位置。

    馬太太瞅準時機跨過隔壁的水池,“梁董和太太吵架了?”

    “梁董是出了名的疼愛夫人,吵什麽架。”霍太太圓場。

    “不太像呢。”馬太太探頭探腦,“你知道上流圈有協議夫妻嗎?”

    “知道啊,四十五歲以上的豪門夫婦,十對有九對是形婚了,外麵喂飽了。”

    “我猜梁董和太太也是。”馬太太一語道破。

    “你少胡謅!”霍太太瞪她,“梁董和太太恩愛著呢,我親眼目睹的。”

    馬太太笑而不語。

    不愧是梁家二房的狗腿子。

    明擺著不對勁了,死不承認。

    “遲徽,在一起那天,我告訴過你,我需要時間。”

    梁遲徽不吭聲。

    好半晌,“你給了老三多少時間。”

    這下輪到何桑不吭聲了。

    他站起,“父親壽宴,你們第一次見,一星期後,你們第二次見,他捧了你三場話劇,你主動邀請他去後台,聊了短短半小時,你坐上他的車。”

    梁遲徽如此詳細調查她和梁紀深的情史,出乎何桑意料,“我當初,有目的依附他。”

    “你接近我,沒有目的嗎?”

    池裏的水一浪掀過一浪,有情侶在嬉鬧,男士沒輕沒重的,撞得何桑一趔趄,鎖骨磕在池子內壁的棱角,一團淤青,對方沒道歉,斜睨了她一眼,繼續和女人調笑,梁遲徽目光冷冽掃過去,一腳踢在男士的下巴。

    水花四濺,門牙飛出半米,女人嚇得抱頭。

    男士倏地竄起,伸手拽梁遲徽下水,經理急忙阻止,梁遲徽手臂一搪,男人失控,腳底打滑跌在池底,奮力撲騰著,“你他媽——”

    “保安!”經理大喊,“趕出去!在這裏撒野,你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麽來頭,有沒有你撒野的份兒!”

    兩個保安撈起嗆水的男士,粗魯拖著他往門外的走廊一丟,“滾!不長眼的東西。”

    何桑爬出池子,擰幹外衫的水,攏緊衣襟,“遲徽,”

    “別揉。”梁遲徽一把扼住她右手,“越揉越淤青。”

    她笑了笑,“你不生氣了。”

    “我衝你生過氣嗎?”梁遲徽沒什麽表情,語氣不似剛才淩厲了,“即使生氣,哪次不是我自己消化,給你遞台階。”

    何桑啜喏,“你兩天兩夜睡在公司,我也遞過台階。”

    他喉嚨擠出一聲哼,“我待你好,你不記我的情,我八百年冷落你一回,你倒是記仇。”

    “你待我好,我有數。”她看著光潔的大理石地麵,踩他的影子。

    梁遲徽避開,她換了方向,又踩。

    “那梁太太待我好嗎?”

    何桑腳停住,停在他陰影的輪廓裏。

    “好不好?”

    她垂眸。

    梁遲徽係著腰間的浴巾,扭頭離開。

    何桑吐出一口氣。

    攤開手,手心分不清是水,是汗。

    範助理這時神色慌張從大門跑進來,險些絆了一跟頭,“姚夫人關機了!”

    梁遲徽坐在休息區喝香檳,聞言皺眉,“什麽意思?”

    “暫時失蹤。”

    他麵目凝重,盯著桌上的高腳杯。

    範助理問,“莫非是段誌國?”

    “我承諾他的都兌現了,他沒理由動手。”

    “人心不足蛇吞象。”範助理壓低聲,“姚夫人一向潔身自好,和已婚的權貴沒糾葛,唯一有交集的男人是張氏集團的董事長,他離異多年了。姚夫人沒得罪富商,也沒得罪太太,誰會對她下手?”

    梁遲徽思索了良久,“父親的同黨掃清了嗎?”

    “老董事長垮台,雖然對外封鎖了消息,上流圈八麵玲瓏,不可能瞞得住。抓捕老董事長的時候,佟大並沒落網,證據不充分,不符合拘捕條件,明顯是省裏特批了。倘若三公子不同意,老張不會下令,萬一抓錯了呢?梁家的口碑,集團的股價,大公子和三公子的名譽,是連鎖影響,省裏也承擔不起。”

    一名侍者過來送果盤,範助理揮手拒絕。

    “三公子部署,老張特批,趙凱親自抓人,多股勢力聯手圍剿老董事長,同黨明白大勢已去,不用咱們警告,他們老老實實閉嘴了。”範助理死活想不通,“綁架姚夫人,是和您撕破臉了,真是膽大包天!”

    梁遲徽從椅子上起來,直奔男更衣室,“聯絡老J,也許母親出境了,不方便開機。”

  第386章 戴上婚戒

    事態發展超出了梁遲徽的掌控。

    老J在電話裏否認姚文姬出境了,不過泰國的工廠生產和貨物運輸一切正常,姚文姬的賬戶資金也安然無恙。

    老J不解,“姚老板是突然失蹤,沒通知你?”

    梁遲徽撚著眉骨,“沒有。”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梁檢在國內嗎。”

    “在。”

    電話兩端默契地陷入鴉雀無聲。

    梁遲徽眯起眼,“他沒證據,不敢抓我母親。”

    “萬一他有證據了呢?”老J了解梁紀深的道行,“梁檢是什麽人,不必我告訴你吧,他在東南亞混得圓滑至極。假扮黑道的,是像模像樣的老油條,幹白道的,是我們這群地頭蛇的大克星,他單打獨鬥尚且是一個克星,他要是有內應,”

    梁遲徽手一緊。

    青筋幾乎衝出皮肉。

    “梁老板,沒有內鬼吧?”老J不大樂意了,“可別牽連我啊。”

    “怎麽會。”梁遲徽輕笑,“在我眼皮底下,誰有本事做內鬼。”

    他掛斷電話。

    一整晚心神不寧。

    吃過晚餐,霍總夫婦告辭。

    下樓的途中,霍總一眼識破霍太太的花招,“你安排女郎折騰梁董的?你胡鬧什麽!”

    “哪個男人不希望得到漂亮女人的青睞啊?”霍太太不以為然,“女郎挑中梁董,梁太太吃醋,他回家再哄唄,增加小夫妻的情趣。”

    “你瞎不瞎?”霍總是聰明人,氣得牙癢癢,“梁太太根本不——”

    “霍總。”範助理匆匆追出電梯,截住他,“梁董請您和太太回去一趟。”

    霍總夫婦麵麵相覷,預感大事不妙了,返回17樓。

    梁遲徽佇立在落地窗前,托著一杯紅酒。

    他仍舊穿著那套灰藍色的居家服,溫潤俊雅的氣場卻莫名地深沉了,透著煞氣。

    霍總停在他後麵,沒來得及出聲,他猛地一潑,酒漬濺射在霍太太的頭頂和衣服,仿佛一滴滴鮮血,她失聲尖叫。

    隨即一扔。

    玻璃碴“哢嚓”的脆響,霍總也泛起一身雞皮疙瘩。

    “梁董,”

    “在冀省,有資格和我平起平坐的商人沒有幾個,攀上我,是攀了一條捷徑。我提拔你,從梁氏集團的中層晉升高管,連董事都要奉承巴結你,你擁有的風光是我恩賜。”

    霍總滿頭大汗,“我沒有忘記梁董的恩情,”

    “我讓你太太陪伴何桑解悶,她到處宣揚自己是二公子夫人的閨中密友,其實隻要她哄得何桑開心,我可以賞霍家臉麵,抬一抬你們夫婦的身價。”

    “是,是。”霍總賠笑,“我太太是直腸子,說話不經大腦,可她對梁太太忠心耿耿,我對您同樣是死心塌地的!”

    “你既然對我死心塌地,就要遵守我的規矩,集團的機密不準泄露,包括枕邊人。”梁遲徽一字一頓,“你清楚利害,你太太不清楚。”

    霍總如夢初醒,他搧了霍太太一巴掌,“你和梁太太說什麽了?”

    “我,”霍太太捂著火辣辣的巴掌印,“我說了很多,”

    “廣和集團和錢莊的洗錢賬戶?”

    她結結巴巴,“說了。”

    霍總瞳孔一縮,“那境外呢,姚夫人的工廠?”

    霍太太哭腔,“也說了,”

    “蠢女人——”霍總又要搧她,梁遲徽嗬斥,“如果你不泄露,她會知道嗎?”

    霍總懊悔,一巴掌掄在自己脖子。

    梁遲徽見識過大風大浪,闖過刀山火海,他相當鎮定,走到霍太太麵前,“提老J了嗎。”

    “我,”事已至此,霍太太全盤交待了,“下午在廚房提過。”

    “何桑主動問的嗎?”

    “梁太太從不主動,”霍太太回憶起來,也奇怪,“可她偏偏有辦法誘導我主動提,她話少,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個話題聊幾句,她會改話題,所以我沒有意識到不妥,”

    霍總擔心梁遲徽遷怒妻子,在一旁委婉求情,“梁太太有備而來,她是三公子調教過的女人,專門對付您的,我太太心直口快,哪是她的對手。”

    梁遲徽閉上眼。

    麵孔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好半晌,他開口,“下去吧。”

    霍總夫婦如獲特赦,逃難似的奪門而出。

    ,,

    入夜,何桑洗了澡,在客廳磨蹭到淩晨兩點,梁遲徽始終在主臥的陽台看文件,不講話,更不出來。

    她困得哈欠連天,隻好進屋,“遲徽,你不休息嗎?”

    梁遲徽翻了一頁報表,依然是神采奕奕,毫無倦怠,“你要睡了嗎。”

    “我不急,”何桑猶豫,“我去煮一碗宵夜吧。”

    “不餓。”他合住文件夾,目光一股不加掩飾的寒意,定格在她身上。

    何桑骨縫嗖嗖地冒寒氣,她不禁哆嗦,“我還是煮一碗吧,不費什麽工夫。”

    “站住。”

    她一僵。

    在原地一動不動。

    “回來。”男人語調平靜,平靜得沒有半分漣漪。

    她轉身,一步步挪。

    梁遲徽耐心等著,隻是耐心在她慢吞吞挪了十二步之後消失殆盡,他胳膊長,一拽她,何桑整個人撲倒,胸口匍匐在他腿間。

    曖昧瘋狂的姿勢,驚得何桑頭皮發麻。

    她迅速直起腰,梁遲徽的動作更迅速,摁住她後腦勺,迫使她貼在自己懷裏。

    男人的心髒正對她額頭,何桑感受到他野蠻的心跳,炙熱的喘息和死死地纏裹住她的怒意。

    千真萬確是怒意。

    “遲徽,”

    “為什麽給我煮宵夜?”他唇邊勾起笑,“經常給老三煮嗎。”

    梁遲徽胸膛一陣鼓脹,一陣塌陷,那麽劇烈分明,堅硬的肋骨抵在她脊背,她動彈不得,無可遁逃。

    “他舍得你辛苦下廚嗎,我不舍得,我的女人應該是養尊處優,千尊萬貴,她的手是拎最奢侈的包,最名貴的車鑰匙,是輸入豪華房子的密碼,而不是鍋碗瓢盆。即便是她的樂趣,她的嗜好,我也不舍得。”

    何桑埋在他懷中,瀕臨窒息。

    梁遲徽撫摸著她的長發,像安慰她,又像嚇唬她。

    不知維持這個姿勢多久,何桑聽到他說,“你怕我?”

    她渾渾噩噩,回不過神。

    下一秒,梁遲徽抬起她的臉,她眼眶潮漉漉的,眼尾有無助的淚痕。

    “打開抽屜。”

    何桑機械般地執行他的命令,伸手拉抽屜。

    裏麵一隻銀白色的絲絨盒,赫然是一枚鑽石戒指。

    粉鑽的克拉數適中,不浮誇,不土豪,精致而有品味,戒圈鐫刻了“H”和“S”的字母,字母中間是一個桃心形狀。

    婚戒。

    何桑心慌意亂地抽回手,被他牢牢攥住。

    梁遲徽取出鑽戒,一點點套入她的無名指。

    她手嫩,細軟,不曾塗甲油,指甲蓋是純天然的粉白色,弧度修剪得圓潤整齊,配上戒指,乖巧討喜的小手。

    男人低頭,連同那枚戒指,親吻她的指節。

    何桑不由自主戰栗。

    梁遲徽又吮吻她的眼睛,她睫毛顫動一下,他就吻一下,直到她沒有任何的抗拒,接受他的吻,他才滿意結束,“梁太太還沒答複我,怕我嗎?”

  第387章 你不配

    何桑望向梁遲徽。

    “怕。”

    淚水流淌在男人指縫,沿著手腕浸入他衣袖,他察覺,語氣溫柔了一些,“我傷害過你嗎?”

    “沒有。”

    “你認為我會傷害你嗎。”

    何桑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相信我,但我始終相信,我絕不會傷害梁太太。”梁遲徽擦拭她的眼角,他皮膚是細膩的,涼意的,“我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何苦在梁太太這裏自欺欺人,百般縱容,討你歡心,一次又一次寬恕你,原諒你的放肆。”

    他指腹下滑,擦拭何桑的鼻尖,擅長演戲的女人總是哭不完,演不盡,男人越是裝傻,她越是拿捏。

    “你傷害過我嗎?”

    何桑咬著唇,沒出聲。

    “你陪我應酬,去會所照顧喝醉的我,在梁氏集團招搖過市,不是捍衛你的地位,更不是在乎我身邊出現哪個威脅你的女人。你真正的目的,是掌握我的人脈,搭上我最核心的親信,探底細,對嗎。”

    風灌入窗戶,窗簾刮起一角,樓頂的花香彌漫開,一陣風卷著零星的花瓣墜落床台,刮過她睫毛,無聲無息地粘住。

    梁遲徽輕輕摘下,搓碎成紅泥。

    抹在何桑腮處。

    他笑意深,映在她眼中,“我應該成全梁太太的犧牲,梁太太也應該履行自己的義務。”

    他隨手一拉,解開她睡衣的束帶,“羊入虎口,豈有毫發無損的道理呢。”

    何桑閉著眼,不禁顫抖。

    “睜開。”

    她沒反應。

    梁遲徽再度摁住她後腦勺,摁在自己的下頜處,他呼吸咫尺之遙,焚化吞噬了她。

    “梁太太在冰泉池吻得不情不願,怎麽,為難你嗎?”他是惱了,從未如此氣惱過,“在眾目睽睽下那樣勉強,那樣抗拒,梁太太以為我不需要臉麵嗎。”

    何桑哽咽,“我隻是不習慣。”

    梁遲徽注視她許久,她鼻翼旁細細的小絨毛染了一點點濡濕,眼睛潮漉漉的,像一隻無助迷失的小麋鹿。

    不由又心軟了。

    他撇開頭,拆了皮帶,解襯衣扣,“現在呢。”

    何桑顫抖得愈發劇烈。

    “隻有我和梁太太兩個人,合法的未婚夫妻,梁太太的風情萬種,情欲渴求,統統釋放,我欣然接招。”梁遲徽脫了襯衣,赤裸上身,皮帶扔在地板,褲邊微微鬆垮,他勃發的肌理結實白皙,汗珠縱橫交錯,流入他的腹溝。

    他喘息起伏間,一縷縷線條,一塊塊骨骼,在激脹,收縮,反反複複。

    床尾對準了梳妝台,他的影子填滿鏡子,在朦朧的橘色夜燈下,是一具成熟性感的,遍布了男性欲望的軀體。

    他恣意袒露,又恪守隱晦。

    不肯驚嚇了她,又不甘心。

    以致於他莫名地神秘,矛盾。

    “何桑,睜眼看著我。”

    梁遲徽有一段日子沒叫過她名字了,她緩緩和他對視,入目所及是大片的胸膛,筋脈血管蟄伏在皮肉下,遒勁,有力量。

    她躲閃,躲無可躲。

    “跟了老三一年半,他教會你不少床笫之事。”男人一拽,她猝不及防,整張臉撞上梁遲徽的身體,嘴唇烙印在他喉結。

    一股無法形容,無法在其他女人那裏體會的敏感和美妙,齊齊的迸射,湧上梁遲徽的顱頂。

    他深吸氣,抑製住不斷炸開的沸騰的衝動。

    梁遲徽清楚,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局麵失控,她也服從了。

    是他在最後的關頭,不希望失控。

    他自認不是君子,君子坦蕩蕩,而他心存陰謀,不灑脫。

    不過他對女人也談不上小人。

    梁遲徽攏住何桑的睡衣,刹那的死寂。

    他手背緊了緊,鬆開,下床,“睡吧。”

    腳步聲遠去,快消失的一霎,何桑說,“是你不繼續的,不要怪我。”

    梁遲徽怔了一秒,驀地發笑。

    反將一軍。

    多伶俐的女人。

    他返回,“其實我想要在度假村向梁太太求婚的。”

    梁遲徽拇指挑起何桑的下巴,沿著她頸部一厘厘摩挲,她一動不敢動,終於理解他的危險了。

    他衣衫不整,潦倒落拓,此刻分明如同一個浪蕩子,氣場中的壓迫和逼懾感卻這樣猛烈。

    “多麽美好無辜的一張麵孔,多麽令人怦然心動的眼淚。”他掐住她臉蛋,漸漸用力,“可惜你不配。”

    何桑完全僵住。

    梁遲徽取下她無名指的鑽戒,豎立在自己和她的視線之間,指尖對指尖一撚,鑽戒掉在柔軟的毛毯裏。

    他盯著她,一步步後退,關門離去。

    ,,

    市局。

    姚文姬是下午在機場海關被扣押的,關在梁延章的隔壁。

    她打算悄悄出境,殺梁紀深一個措手不及,所以連梁遲徽也不知情她的行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姚文姬低估了梁紀深,他早在四天之前就和海關打過招呼了,她,梁遲徽,甚至與二房來往親密的鄭叔,隻要過安檢,一律當場扣住。

    審訊室的門這時拉開。

    走廊的燈搖搖晃晃,男人背著光,淡聲開口,“姚姨。”

    “老三。”姚文姬挺直脊梁,一副長輩的氣派,“今天是我的壽辰,你這份賀禮,我到底是收還是不收呢。”

    梁紀深把蛋糕擱在審訊桌上,“在市局過壽,委屈您了。”

    “你父親呢。”

    “父親的結局,十有八九不太好,姚姨想見他嗎?”

    “老三,你是不是瘋了。”姚文姬蹙眉,“你攪得梁家天翻地覆,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先有職務,再有姓氏。”梁紀深站在審訊桌後,“我效忠於冀省,其次,我是梁家人。”

    “老三,你又何必冠冕堂皇呢。”姚文姬嗤笑,“如果何晉平不是何桑的父親,你會插手廣和集團的陳年舊事嗎?廣和集團死一萬個人和你有關係嗎,你是警察嗎,平反冤情是你的職責嗎?”

    梁紀深也噙了一絲笑,“姚姨說得不錯,廣和集團與我無關,我是因為何晉平才插手的,我不是警察,我曾經任職於市檢,公訴取證是我的專業,我有資格輔佐趙局。”

    他掀開蛋糕盒的蓋子,“幸好我插手了,否則我哪有機會目睹姚姨的風采呢?二哥在商場厲害,竟然是子承母業。”

    姚文姬不愧是老江湖,輕描淡寫洗清自己,“我在東南亞做生意,無論我的產品質量多爛,多偽劣,工廠在境外,貨物也是銷往境外,國內的法律管不著我。”

    “國內是管不著姚姨的生意,但管得著非法境外轉移。”梁紀深落座,襯衫扣係到最上麵一顆,氣勢莊嚴肅穆,審訊室有回音,他字字鏗鏘,震撼力極強,“姚姨,談談老J吧。”

    姚文姬瞳仁一漲,“什麽?”

    梁紀深重複了一遍,“清萊的地頭蛇老J,不是姚姨的老朋友嗎?咱們是一家人,姚姨連我也瞞著?”

    “你從哪聽來的謠言。”姚文姬迅速冷靜,“我不認識老J,我沒拿過你父親一分錢。”

    “姚姨確實沒拿過父親的錢,父親都沒料到自己沒錢了,他最器重的二兒子神不知鬼不覺掏空了梁家的家底,全部的嫌疑推給他。他在審訊室熬了四天三夜了,仍舊幻想二兒子撈他,保他。”梁紀深切了一小塊蛋糕,“姚姨,您了解我,誰也沒那個本事從我的手裏撈人。”

    姚文姬麵色一寸寸蒼白下去。

    他將蛋糕擺在她麵前,“我在泰國的鉤子已經去找老J了,一切順利的話,姚姨會在市局見到您最想見到的人,比如二哥。”

    “老三!做人留一線,老二沒參與。”姚文姬的心理防線開始鬆動。

    這個女人混跡了一輩子,膽識智謀勝過男人,梁紀深決定先緩一口氣,磨磨她的性子,耗得越久,越崩潰。

    他沒有理會,徑直走出審訊室。

  第388章 你跟他走,還是留下

    原本計劃在度假村玩一星期,姚文姬失蹤,霍太太又出亂子,梁遲徽一肚子的怒火,沒興致再玩了。

    他一連兩日住在老宅,梁璟也住次臥,他故意表現給梁璟看,自己如何鎮定自若,穩如泰山。

    長房和三房如今是一艘船的。

    梁紀深在市局、中海集團兩頭忙,又沒有三頭六臂,應付不來,梁璟打消對梁遲徽的疑心,梁紀深多少會鬆懈。

    第二天入夜,梁遲徽風塵仆仆趕回公館,直奔二樓主臥。

    何桑洗了澡,趴在床上默背曲譜,自從她盜取霍太太的手機傳消息,保姆監視她格外嚴格,座機也停用了,包括林太太找她,保姆借口她生病休息,根本沒允許林太太進門。

    她實在無聊,讓保鏢去琴行買了一把古箏,買了幾本曲譜,她屬於入門級,比專業的遜色一大截,學得磕磕絆絆,倒是蠻打發時間的。

    “收拾一下東西。”梁遲徽推開門。

    何桑起來,“去哪?”

    “別問。”

    他側身,吩咐保姆,“開啟車庫門和庭院的景觀燈。”

    “所有的燈嗎?”

    “嗯。”

    保姆匆匆下樓,梁遲徽喊住她,“開啟一盞,照亮車庫門即可。”

    何桑拿著琴譜杵在原地,她猜不透梁遲徽的葫蘆裏賣什麽藥,“是出國嗎?”

    “不是。”

    “出省嗎?”

    梁遲徽將卷起的袖口抻得服服帖帖,“不出。”

    何桑揣摩出他的意圖了,“是做戲嗎。”

    男人動作一滯,凝望了她一會兒,走過去,伸手撫摸她的臉,“梁璟這個老光棍,果然不懂女人,梁太太哪裏是笨蛋美人呢?是冰雪聰明的美人。”

    他笑了一聲,目光憐惜得很,黏住她,“是修煉成精的小狐狸。”

    何桑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是滾燙的,躁動的。

    梁遲徽的體溫一向偏涼,如他本人一樣,陰柔的,和煦的,恰到好處。

    不似梁紀深那麽幹燥,火熱。

    他突如其來的反常,何桑意識到什麽,“有人跟蹤你嗎?”

    “未必是跟蹤我。”梁遲徽撫摸她上癮,從臉龐,到肩膀,遊移到她腰肢,他發力一攬,何桑胸口抵住他胸口,心跳挨著他心跳,“大概率是為了解救梁太太,從我手中搶奪你。”

    何桑低頭,梁遲徽勾起她,在她麵頰流連忘返,“如果老三強行救你,你跟他走,還是留下?”

    她毫不猶豫,“我留下。”

    “是實話嗎。”梁遲徽審視她。

    “冀省的上流圈人盡皆知,我是二房的媳婦,實話、假話並不重要,我和二房的榮辱已經捆綁了。”何桑平靜迎上他的審視,“你,伯母,你們風光,我也風光,你們失敗,我也淪為笑話,淪為喪門星。畢竟你得意了十幾年,在商場戰無不勝,是遇到我之後才一敗塗地的,外界的悠悠之口隻會罵我。”

    梁遲徽愛她這副機靈的模樣,也恨她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

    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可以把謊言講得這麽柔情似水,這麽真摯動聽。

    倘若她說,因為他待她好,她感動了,不忍了,他反而不信。

    他有二十根肋骨,唯一一根長在心髒的軟肋,被何桑鉗製在手。

    “我不在家,你自己安分嗎。”

    何桑點頭,“我在學琴譜。”

    梁遲徽瞥了一眼露台的琴架和古箏,她試彈過了,嶄新的義甲擺在琴弦上,她總是佩戴粉色的義甲,穿煙粉色的小衫兒,衣帽間的櫃子裏粉色的內衣和背心居多,她很匹配粉色,那種可憐的破碎感。

    “為我學的嗎?”

    “你喜歡聽曲嗎。”

    “梁太太彈,我當然喜歡。”

    她不吭聲。

    梁遲徽翻閱著曲譜,是《十麵埋伏》。

    金戈鐵馬,一朝輸贏。

    他麵目一沉。

    “我喜歡聽你彈纏綿恩愛的曲子。”梁遲徽撕毀了曲譜,丟在垃圾桶,“不必換衣服了。”

    何桑好歹披了一件長袖的防曬衫,遮住裸露的胸背,從公館出來,梁遲徽在庭院駐留了片刻,折斷一枝花,遞給她。

    她笑著接過,“後院的末季海棠被羊駝啃了。”

    “它個子夠嗎。”

    “騎著小馬駒啃的。”

    他悶笑,“什麽人養什麽寵物,羊駝的機靈隨你。”

    何桑揪著粉白色的花瓣,“我有三個月沒回家了。”

    梁遲徽倚著樹幹抽煙,不搭腔。

    她揪得樹枝光禿禿,蹲在木廊上寫寫畫畫,“假如你要離開冀省,先送我回去一趟,我厭惡那個男人,我媽終究生了我,我見她一麵,也算告別了。”

    梁遲徽仰起頭,吹出一柱煙霧,“沒到那地步。”

    何桑一聽他的口風,心中有數了。

    他確實要跑路出境。

    時機待定。

    或許他定下日期了,經曆了她背叛出賣的前車之鑒,他決意隱瞞她。

    何桑起身,“接下來去什麽地方。”

    梁遲徽裝作抬腕看表,餘光瞟鐵柵欄外的街口,灌木叢黑漆漆的。

    他帶著何桑進入車庫,範助理坐在駕駛位,副駕椅上是吃剩的盒飯,空水瓶,車廂飄散著清新劑的氣味。

    “暴露了嗎。”

    “您放心。”範助理斬釘截鐵,“我淩晨五點就在車裏,一天沒動。”

    何桑恍然,平日範助理是盡忠盡責的狗腿子,幫梁遲徽發號施令,安排行程,樁樁件件落不下,怪不得他一天沒露麵兒,藏在車庫了。

    梁遲徽命令他,“打燈。”

    他亮起大燈,在夜幕下直擊出數米。

    “鳴笛。”

    範助理照做。

    “三分鍾後,開出小區,去西郊,在半山腰的空地停下,等我電話。”

    “是。”

    梁遲徽牽著何桑的手,邁入一扇通往別墅地下室的防盜門,重新上樓,回主臥。

    何桑全明白了。

    虛晃一槍。

    營造出他們在車上的假象,然後調虎離山暗處的眼線。

    梁遲徽沒開燈,站在窗前,透過望遠鏡,監控著動靜。

    三分鍾賓利準時駛出車庫,在小區門口拐彎,一輛黑色越野車緊隨其後發動。

    他沉默,撂下望遠鏡。

    老三派人追蹤自己了。

    防止出境。

    一旦賓利開向省邊境線,老三一定會堵截。

  第389章 他會永遠失去你

    梁遲徽倚著窗台點燃一支煙。

    麵容一片消沉。

    流竄的煙霧嗆了不遠處的何桑,她劇烈咳嗽,梁遲徽回過神,掐了煙頭。

    “是他嗎?”她晦澀開口,“跟蹤範助理的那輛車,是他派來的嗎。”

    梁遲徽沒答複她,仰起頭,鬆泛著筋骨。

    他脖頸抻成一條筆直的線,喉結是偏圓潤的形狀,氣質儒雅的男人每一處部位都是溫潤的,梁遲徽天生一個翩翩如玉的貴公子。

    不似梁紀深的喉結偏錐形,鐵血錚錚的男人每一處也都是堅硬淩厲的,他天生是攪弄驚濤駭浪、佇立在懸崖之巔的風骨。

    何桑從床上起來,“你到底做過什麽。”

    窗台的手機亮了一秒,梁遲徽摁掉,“你不是清楚嗎?”

    “廣和集團真正的幕後老板就是你,對嗎。”

    男人同她四目相視,“對。”

    “地下錢莊的幕後老板也是你。”

    “對。”

    “我父親,”她嗓音在顫,“是不是你。”

    “不是我。”梁遲徽目光沒有閃爍,平靜得不見一絲漣漪,“是梁延章。”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六年前。”

    何桑渾身抑製不了地抽搐,“我問過你,你告訴我不知道。”

    “廣和集團我有參與,查下去翻了船,淹死一船人。”梁遲徽目光移向地麵,“老三拘捕了梁延章,他已經難逃一劫。”

    “護城樓坍塌是你善後的?”

    “是。”

    “我分辨不清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何桑眼眶通紅,望著他,“4月份我去外市錢莊,財務室的辦公桌有梁延章的印章,你在暗處監視我,戲耍我。2月份廣和集團改名萬和集團申請上市,梁紀深一直在調查,揭開了萬和集團的真容,你同時也查到何晉平是我父親,物證要麽在你手裏,要麽被你銷毀了。”

    “佟大是人證,有人證的口供,物證並不重要。”梁遲徽緩緩走近,食指和拇指捋順她耳鬢的頭發,“罪魁禍首惡有惡報,我認為最好到此結束,繼續糾纏,我和老三的下場是兩敗俱傷,你不在乎我的死活,也不在乎老三的安危嗎?”

    “不是佟大砸死我父親,是佟二。而且報酬是現金,沒有匯款記錄,如果梁延章反咬佟大誹謗,他的身份非同一般,市局沒有確鑿的證據不能貿然定罪,必須找到佟二或者物證,直到梁延章親口認罪。”何桑拉住他胳膊,“我了解你,你至少保存了一小部分物證,你也一定知道佟二在哪。”

    梁遲徽眼底的光熄滅了,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我交出物證,梁延章會放過我嗎,何桑,你非要扳倒我嗎?”

    “你剛才承認了。”

    “那又如何?”他輕笑,“你有錄音嗎,有證人作證我承認過嗎。”

    男人寬厚的手掌覆在她整張臉,溫度冰涼,“我設了局,將廣和集團和錢莊統統算在梁延章的名下,境外洗錢也好,貪汙公款也罷,無所謂什麽罪名,隻要他身敗名裂,牢獄之災,你便達成目的了。”

    梁遲徽吻了一下她頭頂,“適可而止,好嗎?別自恃我的喜歡,一再惹事,挑戰我的脾氣。我不是心慈手軟的男人,隻是為你降低底線了。”

    何桑一動不動。

    她的乖巧,誘得他笑了一聲,“我越是喜歡你不可自拔,你越是有機會做任何想做的,一旦你折騰得過分了,我不喜歡了,老三會永遠失去你的。”

    何桑僵硬住。

    梁遲徽今夜留宿在次臥了。

    範助理早晨6點返回公館,直奔次臥。

    她躺在主臥,公館的隔音好,她沒聽到次臥在講什麽,大約半小時,範助理又匆匆駕車駛離了。

    梁遲徽經過這扇門,叩門,“起床了嗎。”

    何桑屏息靜氣,不回應。

    他沒有下一步行動,換了運動服,去小區跑步。

    ,,

    梁紀深在泰國的鉤子聯係上老J了,沒談成。

    老J是土生土長的緬甸人,勢力集中在泰緬邊境的交界處,在緬北有私人的武裝隊伍,為了避免同咖位的地頭蛇報複迫害,妻兒定居泰國了,老J自己在泰緬兩地往返奔波。

    泰國境內的地頭蛇很畏懼梁紀深,他是真拚命,可在緬甸境內,不買他的賬。老J在泰國沒有實體工廠,隻投資入股,幫生意人鏟除障礙,平息糾紛,梁紀深逮不住他的把柄,管不著他。

    “線索又卡了!”趙凱嘬牙花子,“姚文姬和梁遲徽太精明了,在境外留了後路。有老J出麵打點,他們輕而易舉移民去緬甸,咱們沒辦法。”

    “姚文姬在我手上,梁遲徽是孝子,他不會走。”梁紀深坐下,掀開餐盒蓋,是桃園的八珍海鮮粥和杏仁山藥豆腐。

    何桑煲的海鮮粥比桃園的更鮮香。

    他經常加班頭痛,沒胃口吃油膩,太清淡的素菜又食之無味,她會千方百計吸引他吃,她學了一些中式菜肴,滋味不盡如人意,煲藥膳湯和熬粥卻是一絕。

    梁紀深頓時沒食欲了。

    她現在處境很危險。

    梁遲徽昨夜調虎離山,虛晃了一招,證明他知曉自己徘徊在深淵峭壁了。

    稍有不慎,摔得粉身碎骨。

    逆境,絕境,會激發一個本性陰狠的人愈加瘋狂。

    “明天你審訊梁延章和姚文姬,不管什麽方式撬開他們的嘴,供出梁遲徽,立刻扣押。”

    趙凱為難,“沒抓到佟二啊,佟大的指控梁延章不認賬,最關鍵是一共提審他四次,他次次犯心髒病,最嚴重的一次癱在椅子上翻白眼,口吐白沫全身痙攣。醫生說盡量不要刺激他,他會休克,我一提審,他就受刺激,他這麽大歲數了,又軟硬不吃,我餓著他,耗著他,訓斥他,怎樣都不合適,刑罰逼供是違規的。”

    梁紀深有一搭無一搭敲擊著桌沿,“明天我在場。”

    “得嘞!”趙凱貧嘴,“有昔日的梁檢坐鎮,我心裏踏實了,你爸要是激動猝死,你兜著。”

  第390章 他擁有的,哪一樣是我沒有的?

    立夏後最大的一場雨,悄然而至。

    保姆去後院收花盆,籬笆架子遮蔽了雨水,梁遲徽的輪廓在鴉青色的雨幕盡頭,是晦暗的,蕭瑟的。

    “何小姐吃早餐的時候吐了,她是懷孕了吧?我是不相信中醫的,萬一不準呢?驗血才是萬無一失。”保姆清理著堆積的海棠落花,偷偷觀察他的反應,試探勸和,“我是外人,沒資格多嘴,不過自從何小姐搬進公館,你們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何小姐年輕,愛耍小性子,您年長,男人包容女人是應該的。”

    梁遲徽一言不發,專注寫字,行雲流水的草書,宣紙的尾端垂墜在桌下,未幹的墨痕洇暈開,他驀地升騰起一股煩躁,重重地一拍,紙從中間斷裂。

    保姆嚇得倒抽氣。

    “不要提這件事了。”他一劑冷眼,“梁家麻煩多,現在不是懷孕的時機。”

    何桑中午醒來,泡了一壺花茶拎去書房,梁遲徽不在。

    她下樓,小馬駒趴在木廊,羊駝在啃它的毛,她踹羊駝,“你又欺負它!”

    羊駝啐口水。

    何桑捂著口鼻,又踹它,“你再啐我!”

    羊駝顛顛兒跑向後院,脖子的金屬鈴鐺泠泠作響。

    梁遲徽正在重寫,它腦袋撞上桌角,他沒注意,毛筆一抖,劃過宣紙上的字,寫廢了。

    何桑停在原地。

    羊駝啐他,這一口啐得鋪天蓋地,它是認主人的,啐何桑嘴下留情了。

    梁遲徽側臉隱匿在綠油油的芭蕉葉後,陰晴不明。

    她大喊,“回來!”

    羊駝的蹄子踢了兩下,顛顛兒跑到何桑腿間,她轟趕它,“去前院,不許吵人!”

    關上玻璃門,何桑走過去,打量梁遲徽的臉色。

    他抬眸,“怕我厭惡它,滅口嗎。”

    何桑撂下茶壺,“它一個小畜生,活潑點兒養著好玩,你哪會和它計較啊。”

    梁遲徽換了一張新紙,寥寥數筆,寫下兩行字:——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他的書法,已是登峰造極的藝術性了。

    何桑斟了一杯茶,擱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今年夏天總是下雨,一場比一場大。”

    “老天憐憫我。”他在筆洗內涮洗著毛筆,“太太有異心,膝下無子女,父親和母親又官司纏身。”

    梁遲徽的行事風格明顯是理智的無神論者,他講這話,莫名地喜感。

    何桑坐在石凳上,托著腮看雨。

    男人在看她。

    梁遲徽克製著心底的情緒,克製了良久,最終崩塌了,“你喜歡他什麽?”

    何桑維持看雨的姿勢,裝作入迷。

    梁遲徽一把拽住她,此時天際灰蒙蒙,他猶如火焰一般明亮的眼睛幾乎灼傷了她。

    “喜歡老三什麽?”

    她愕然,愣愣地失神。

    “他擁有的,有哪一樣是我沒有的?”梁遲徽用力攥住她手腕,“你告訴我。”

    “遲徽,”何桑想要掙脫開他。

    他反而攥得更緊,“你既然忠貞不二,為什麽選擇招惹我?”

    “疼。”她麵色發白。

    “除了你的企圖,你有沒有一丁點?”

    何桑迷茫,“一丁點什麽,”

    梁遲徽鬢角的青筋鼓了又鼓,好半晌,歸於沉寂。

    他鬆了手,那隻血管凸脹的右手握住毛筆,下筆鋒狠。

    “這枚婚戒——”何桑攤開掌心,遞給他,“你丟在毛毯裏,還你了。”

    梁遲徽掃了一眼,無動於衷,“扔了吧。”

    “花大價錢定製的,扔了多可惜。”她塞進他的襯衫口袋,“熔了之後,重新刻字,送下一個女人。”

    梁遲徽麵目愈發地寒冷,連同所有的毛孔、發絲,透著徹骨的冷意。

    “鑽戒熔不了。”他掏出,賭氣一甩,砸在她長裙的裙擺,滾向牆角。

    一抹鑽光一閃而過,光芒刺了她,也刺了梁遲徽。

    “先生。”保姆這時推開玻璃門,“林太太來找何小姐了,請進客廳嗎?”

    梁遲徽語氣生硬,背過身,“隨便。”

    “何小姐?”

    “請吧。”何桑跟著保姆出去。

    林太太邁入玄關,關切詢問,“梁太太,您退燒了嗎?”

    她三天前登門,邀請何桑去看賽馬,保姆借口生病打發了她。其實,是利用霍太太傳消息露餡兒了,梁遲徽禁止何桑與外界接觸。

    雖然是謊言,總要圓下去。

    “多謝林太太掛念。”何桑笑,“我康複了。”

    “您的氣色是紅潤了。”林太太放下大包小包的補品,“我特意買了阿膠和燕窩,我知道您不缺好東西,吃龍肝鳳髓二公子也供得起您,這是我的心意嘛。”

    保姆接過,去廚房仔細檢查,十分的謹慎,唯恐遺漏了手機、紙條之類。

    何桑敢動腦筋算計霍太太,是梁遲徽萬萬沒料到的,在他眼皮底下生事,太膽大,也太冒險。

    不可否認,是一著妙棋。

    梁遲徽和保鏢千防萬防,沒防霍總夫婦。

    畢竟霍總夫婦是自己人,曉得輕重。

    偏偏何桑對自己人下手了。

    以致於林太太也遭了殃,梁遲徽不大樂意何桑與她來往。

    “梁太太,西郊的馬場連續五天馬術比賽,老林弄了三張VIP票,在內場的裁判區,視野最清晰了,咱們一起瞧瞧?”

    何桑在家確實憋得慌,有心湊熱鬧,又顧慮梁遲徽的心思,“我問問遲徽。”

    “問什麽。”梁遲徽正好從後院過來,雨越下越大,籬笆架子遮不住大雨了,他的衣服微微淋濕,額發也濕了一些,襯得眉骨英挺,眼瞳烏亮。

    林太太迎上去,“梁太太和梁董真是恩愛,看賽馬也要問過您的意思呢,不如您陪著吧,省得梁太太離不開您。”

    何桑瞬間尷尬了,最近和梁遲徽關係微妙,他那句“你不配”,以及昨天的冷漠威脅,是惱怒到極點,關係暫時無法回暖了,林太太當麵打趣,氣氛更難堪。

    “主辦方是誰。”

    “是國貿的老總。”林太太興奮,“他有一匹純種的汗血寶馬,一千萬進口的,冀省隻有兩個人飼養汗血寶馬,另一個是梁三公子。”

    梁遲徽撣了撣浮在衣領的雨珠,沒搭腔。

    何桑拿了毛巾替他擦拭,“還沒入伏呢,容易著涼感冒,我吩咐蘇姐煮一碗薑湯,你喝了驅驅寒?”

    男人仍舊不語。

    她擦拭完,小心翼翼說,“我想去馬場。”

    “去幹什麽?”

    “我實在無聊。”

    “無聊是你自作自受。”梁遲徽意味深長注視她,“你跟了我,你要星星,我給星星,要月亮,我摘月亮。我從不忍心敗了你的興,凡是哄你高興的,我不計成本。”

    何桑垂下手,走到林太太麵前婉拒,“我不舒服,您約其他朋友去看吧。”

    都是混跡闊太圈的人精,林太太自然識破他們不對勁了,“那我不叨擾梁太太養病了,改日再和您下棋。”

    何桑親自送林太太出門,臥在沙發上,開電視。

    梁遲徽在陽台喝茶。

    一波又一波的雨水傾盆而下,擊打著窗戶,庭院的花花樹樹狼狽碎了一地,在雜亂的雨聲中,梁遲徽開口,“明天去馬場,記得添一件薄外套,郊區風大。”

  第391章 寧願你對我演一輩子

    何桑從沙發上坐起,“你不是不同意我去嗎?”

    “嗯,不同意。”梁遲徽沒什麽耐性,喝了一口茶,“愛去不去。”

    “愛去。”她撂下遙控器,往門口走,“我找林太太要內場票。”

    “外麵下雨。”他皺眉,“保鏢會去。”

    何桑轉過身,“茶苦嗎?我加了一匙茶葉。”

    梁遲徽待她明顯冷淡了許多,“我自己沏的。”

    “那枚戒指呢?”

    他又喝了一口,“丟在後院了。”

    何桑冒雨出去,梁遲徽猛地站起,“回來!”

    雨珠飛濺在玻璃門,一道道透明的水痕,她拾起牆角的鑽戒,收了石桌上的筆墨紙硯,一溜煙返回,“你的字沒濕——”

    何桑擱在茶幾上,他一張麵孔陰沉至極,勝過窗外潑天的雨色。

    “我又做錯了?”

    “你沒做對過。”梁遲徽走過去,彼時狂風驟雨,後院的樹多,她顧著撿東西,顧不了撐傘,淅淅瀝瀝的水珠流淌了一臉。

    他手一抹,力道大,搓得她五官扭曲在一起,唇瓣也撅著,“我門牙,”

    男人停下。

    她委屈,“你的手太硬了,磕得牙疼。”

    “我的手再硬,有你的心硬嗎?”

    何桑一僵。

    氣氛凝固住,梁遲徽卻突然溫柔了,輕輕摩挲她上唇,“疼嗎。”

    她一動不動。

    “有時,我憎恨你對我演戲,你的喜怒嗔癡,笑與哭,真實一些多好。”

    何桑在他的漸漸發力下,仰起頭。

    “可有時,我又希望你對我演戲,人一輩子演好一場戲,隻要另一個演員甘之如飴和她對戲,接受她的虛情假意,暗箭傷人,演到底又有何妨呢?”

    梁遲徽靜靜撫摸她,撫摸了良久才鬆開手,邁步上樓。

    直到書房響起關門聲,何桑長籲口氣。

    ,,

    昨日的大雨導致市區積了水,幸好馬場建在地勢高的山坡上,一早有十幾名工人清理淤泥雜草,這會兒基本晾幹淨了。

    林太太的三張票在內場裁判區後方,是最佳觀賞地。何桑站中間,梁遲徽在左邊,林太太挽著她右手,分食一塊慕斯蛋糕,“老林也喜歡看馬賽的,不過他忙,在香港出差呢。”

    這種小型馬賽屬於私人圈的業餘比賽,隻比品種、毛色、速度,不比技巧,是二代子弟與商場巨鱷出資哄女人玩的,獎池集資了一千萬獎金,前三名5:3:2分割。

    冀省一季度舉辦一屆,而專業的賽馬是一年一屆。

    1號是國貿老總的汗血寶馬,佩戴了黃金馬鞍,上一季度的冠軍標配。

    舉著“張承業”牌子的2號騎士牽了一匹黑色的誇特馬入場,可惜是陰霾天,若是豔陽高照,黑馬最漂亮了。

    林太太小口吃著蛋糕,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張承業,他穿了鵝黃色的花襯衫,牛仔七分褲和休閑款的白皮鞋,隻是二流子的長相,襯不起打扮,“張承業炫耀自己異性緣好,其實純粹是一個笑話。愚蠢,有錢,敗家,白送的提款機,傻子也知道取一筆啊!女人表麵喜歡,實際上惡心死他了,女人真正喜歡的是梁家公子這類的男人,一旦結了婚收心,忠誠,體貼,踏實,多有安全感啊。”

    何桑偏頭,望向梁遲徽。

    他今天也是白色長褲,白運動鞋,一件淺藍的純棉襯衫,氣質清雋溫朗,不似在公司那麽成熟老練,年輕了不少。

    男人的智慧與風度是天賜的基因彩票。

    梁家的男人個個兒在冀省是出了名的好骨相,好才學。

    “哎呀——3號紅棕色的純血馬是三公子的!”林太太一拍腦門,“我記岔了,三公子不是汗血寶馬呀。”

    何桑沒想到梁紀深竟然會參加比賽,出場的騎士是西郊的馴馬師,她有印象,教過她騎馬的技巧。

    “老三也有一匹汗血,養在西郊了。”何桑踮起腳,張望馬圈,“遲徽是什麽品種?”

    保鏢說,“是純血馬。”

    “快嗎?”

    “二公子的純血馬是所有馬種跑得最快的,入選過專業馬賽。”

    何桑興致勃勃,“第幾名?”

    “亞軍。”

    林太太詫異,“那冠軍呢?”

    “是閩南的一位老板,純血和汗血配種的,有赤兔馬的風采,全球獨一無二的一匹,二公子有意高價買下,那位老板不賣。”

    何桑胳膊肘捅了捅梁遲徽,他和左邊的男士在談論股票,察覺她的動作,略俯下身,“怎麽。”

    “你的馬叫什麽。”

    “天蓬元帥。”

    她一愣,“豬八戒?”

    梁遲徽驀地發笑,“天蓬是天蓬,豬八戒是神話塑造的,不一樣。”

    何桑梭巡了一圈場地,“在哪呢?”

    “6號,純黑的。”

    他的馬比張承業的小,後肢粗長,脖子短,大眼睛像驢,很個性。

    何桑揮手,“2號叫什麽?”

    工作人員查詢了名單,“2號叫皇阿瑪。”

    她指著4號賽道,“那匹呢。”

    “叫皇額娘。”

    何桑噗嗤笑,“和皇阿瑪是一對啊。”

    “什麽一對啊!”林太太不屑,“4號馬的主人是鑫利集團的二千金,張承業追求人家呢,先有皇額娘,後有皇阿瑪的。張承業最奸詐了,他製造緋聞,誤導外界以為二千金有對象了,對象是他。”

    “裁判!梁遲徽的馬改名字!”何桑興奮大喊,“叫太上皇。”

    裁判登記了新名字,吩咐工作人員,“換一下木牌。”

    “太上皇!太上皇!”何桑和林太太掄著旗幟,張承業聽見了,扭頭嘶吼,“誰的馬叫他媽的太上皇?占老子便宜?”

    何桑不理會,張承業推開身邊的女人們,“喲,是何大戲子啊!那天我去捧你的場,賞了你十萬塊錢,你還沒謝謝我呢。”

    女人們譏笑。

    強龍擰不贏地頭蛇,林總是金融圈的富一代,家族勢力遜色張家,林太太是不敢幫腔的,何桑慢悠悠瞥張承業,“張先生是哪天去捧場的?”

    張承業流裏流氣的舔後槽牙,“上個月。”

    “上個月啊,”她驚愕,“十萬的賞錢是捧我嗎?”

    他神色鄙夷,“你是大台柱子嘛,別人不值十萬呢,當然捧你了。”

    張承業的嗓門大,嘴巴又損,內場區域的觀眾紛紛偷笑。

    看不慣梁遲徽的富商大有人在,看不慣何桑麻雀上位、搖身一變闊太C位的富太太同樣大有人在,他們恭敬不得罪,如果有挑事兒的,也樂於瞧熱鬧。

    “張先生的捧場我十分感動,但是我從4月份已經不登台了,據我所知冀省的幾家話劇院沒有和我同名的女演員,張先生的十萬塊賞錢是賞在莉莉小姐的床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