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救不出何桑了
作者:梁延章何桑      更新:2023-09-17 14:15      字數:49224
  第392章 救不出何桑了

    周圍的觀眾大為震撼,竊竊私語。

    莉莉小姐有小道傳言是張承業未來的繼母,張董事長的小女友。縱然當不成名正言順的繼母,起碼是一個有身份的“小媽”了,張承業一貫精蟲上腦,可風流到“小媽”的頭上,勁爆程度不言而喻了。

    何桑並非刻薄的女人,主要是張承業欺負過她不止一次,以前何桑不願給梁紀深惹禍,默默忍了,否則他曉得她挨欺負了,肯定會出頭,梁紀深有權,張家自然抗衡不了他,可結下梁子,是他吃虧。張氏集團的董事長最小人了,坑過姚文姬,坑女人的男人,可想而知有多麽卑劣,何桑怕他們父子聯手詆毀梁紀深。

    不過張董如今巴結梁遲徽,畢竟那單十億的工程倘若沒有梁遲徽兜底,張氏集團資金缺口巨大,根本沒法啟動。所以何桑有膽量和張承業硬碰硬,她篤定張承業發現梁遲徽在場,隻能啞巴吃黃連。

    “臭戲子,你他媽的——”張承業黑著臉往這邊躥。

    梁遲徽這時抬起手,扯了扯衣領,目光不緊不慢地掠過他,平平淡淡的,像是無意識地一掠,張承業步伐頓住。

    半晌,他戾氣沒了,動靜也沒了。

    賽場上的馬蹄掀起一陣疾風,梁遲徽手腕綿綿癢癢的,他循著望去,一縷發梢掃過,何桑長發拂動,如同鮮活光澤的錦緞。

    她的水靈,是世俗不曾汙染的清澈,越是被貪念物欲腐蝕麻痹過、泯滅了道德情義的男人,越是沉迷於她的簡單清澈,自己喪失了什麽,終其一生緬懷什麽。

    何桑的憨和純真令人舒服,安心。

    連她的企圖,她的壞,梁遲徽也會不由自主美化一番,似乎與她的清澈相比,她的“小惡劣”統統不可恨了。

    梁遲徽凝視她,他世界是混沌寂靜的,天地間消了聲,隻剩下何桑闔動的紅唇,和她眨來眨去卷翹的睫毛。

    她麵頰是嬌膩瓷白的玉釉,點綴了兩坨嫵媚的胭脂。

    勾人攝魄。

    “太上皇!跨線!贏啦——”何桑手舞足蹈歡呼。

    梁遲徽稍稍醒過神,笑了一聲,“贏了嗎?”

    “太上皇是冠軍。”何桑氣喘籲籲,“張承業的誇特馬是亞軍,國貿老總的汗血馬吹得這麽厲害,才第四名。”

    “他們不如你厲害。”梁遲徽掏出方帕,擦拭她鼻尖和額頭的汗,“馬不累,你倒是累了。”

    她嗓子嘶啞,音調奶粗奶粗的,保鏢遞上一個保溫壺,裏麵是紅棗燕窩,他打開蓋,“溫熱的。”

    何桑不渴,敷衍喝了一口,梁遲徽和梁紀深相同的毛病,對女人該寵就寵,該管就管,他嚴肅,“多喝點。”

    “父子包攬冠亞軍了,”觀眾席此起彼伏的大笑,“太上皇和皇阿瑪,薑還是老的辣啊,兒子輸給老子了。”

    張承業麵色鐵青。

    忽然一隻手越過人群,搭在何桑的肩膀,“何小姐。”

    何桑回過頭,“邱太太?”

    邱太太示意她噤聲,“我帶您走。”

    她懵住,“走?”

    “梁先生在馬場外。”

    何桑心髒噗通噗通跳,“他要見我?”

    她緊張,邱太太更緊張,“您務必離開梁遲徽,二房馬上翻船了,到時候您就是梁遲徽的人質!”

    “可是佟二和物證在梁遲徽手裏,”

    “這是梁先生的意思!什麽都沒有您的安危重要。”邱太太拽住她,趁梁遲徽不備,擠出人群,“地下錢莊在顧江海的管轄地,顧江海也參與調查了,再加上趙局,他們的經驗豐富,佟二早晚落網——”

    “邱太太。”

    熟悉的聲音傳來,何桑脊背一顫。

    邱太太的手也倏而緊了緊。

    梁遲徽笑得清潤溫和,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帶我夫人去什麽地方?怎麽不通知我一句呢,邱太太未免太不把我放眼裏了。”

    六名保鏢迅速圍攏上來,莫說邱太太了,幾個大噸位的壯漢在四麵包抄的陣仗下,照樣插翅難逃。

    “二公子也在啊!”邱太太笑盈盈的,“我沒看見您,是我失禮了呢。”

    梁遲徽笑容一斂,三分的涼意,“你過來。”

    何桑深諳自己的處境,不聲不響回到他身旁。

    梁紀深既然偷偷救她,證明他的處境也不好,一旦雙方在馬場鬧起來,搞一出“強搶二嫂”的大戲,他的前途名譽算是徹底廢了。

    這關頭他廢了,上麵對於撼動梁遲徽的根基,多少會猶豫不決。

    必須有梁家人親自帶頭,如果查錯了,歸咎為梁家的兄弟內訌,避免上升到省裏和市局的失誤,引發輿論。

    梁紀深顧全大局,不得不藏於暗處。

    梁遲徽盯著何桑盯了足足半分鍾,蟄伏在後排的顧江海見狀,明白今天是救不出何桑了。

    他現身,走到前排,“梁董的助理深夜開車去郊區,在半山腰拋錨,報警求助,派出所的民警趕到現場,中控台的平板電腦正在播放最新上映的三級片,不知梁董的助理有什麽癖好,在山裏尋刺激?”

    “是嗎?”梁遲徽揚眉,“誰主演的。”

    顧江海千算萬算,沒算到他如此離譜的問題,一噎,“不認識,”

    “我興許認識,顧局有照片嗎?我認一認。”

    “沒有!”顧江海莫名其妙。

    梁遲徽語氣遺憾,“以後有機會,顧局盡管找我討教,都是男人,不必忌諱。”

    他從容不迫走向停車坪,何桑跟著上車。

    顧江海被他攪和糊塗了,匆匆追上去,敲車窗,“梁董的助理去郊區幹什麽?集團老總的一秘在下班期間駕駛著老總的座駕,不合常理吧。”

    梁遲徽目視前方,氣度淡然,“我不感興趣員工的隱私,範助理偶爾用我的車,我也從不計較。”

    “市局在調查梁家,梁董心知肚明。”顧江海沒有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直截了當,“梁董這一招調虎離山,反而暴露了你的心虛。”

    零星瑣碎的陽光透過厚重雲層斜射下來,一塊塊光斑晃過梁遲徽的臉,他臉色冷峻,“我有義務配合調查,前提是光明正大調查,但現階段我無罪,是合法公民。你們擅自派人監視我,侵犯我的人權,我沒有和你們算賬已是仁至義盡。”

    顧江海和下屬對視一眼,果然是一個狠茬子。

    即便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到這份兒上,十有八九發怵了,認慫了,梁老二這副臨危不亂的氣魄,真是沉得住氣。

    “我們沒有監視你,是紀深。”

    “哦?顧局承認了。”梁遲徽不陰不陽笑,“老三在商場混久了,學會耍不入流的手段了,顧局和他少來往,有辱你的英明。”

    “你——”下屬火冒三丈,伸手拉車門,顧江海攔住,嗬斥,“退下!”

  第393章 一碰她,他就失控

    梁遲徽的笑不達眼底,打量那名下屬,“小同誌太魯莽了,辦案不是打架,辦案講究證據,年輕氣盛會吃大虧的。你這一身製服,震懾住罪犯,震懾不住我。我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朝我撒火,我可不慣著你。”

    下屬瞪他,“你別太得意!你鬥不贏我們梁檢。”

    “行了!”顧江海訓斥。

    梁遲徽手肘支在窗框,有一搭無一搭地叩擊著太陽穴,“老三是厲害,趙凱在市裏也是風雲人物,我不是照樣來去自如嗎,他們奈我何?”

    下屬咬牙切齒。

    顧江海笑,“局裏新分配的生瓜蛋子,不懂人情世故,梁董,得罪了。”

    “無妨。”梁遲徽十分大度,“我欣賞有血性的男人,顧局教導有方啊。”

    他升起車窗,吩咐保鏢,“開車。”

    半山腰的銀杏大道茂盛蔥綠,賓利揚長而去,隱匿在一團團樹影裏。

    “梁遲徽太猖獗了!”下屬踢空氣。

    “你暴露梁檢幹什麽?”顧江海恨鐵不成鋼,“不要打草驚蛇!梁老三現在是商人,卸任職務了,他沒有資格參與偵察,一直是趙凱在明,他在幕後部署。”

    “他親自出麵拘捕梁延章了啊!”下屬不曉得其中的水多麽深。

    “梁延章攜款出境,是非法轉移,紀席蘭報警揭發的,梁老三當然在場了。”顧江海大步走出馬場,“但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指控梁遲徽,倪紅至今包庇他,佟二又失蹤,不能和他正麵衝突。梁老三是普通百姓,沒有權力調查,一旦梁遲徽去省裏舉報,趙凱和老三是違規。”

    下屬憋屈,顧江海同樣窩火,明知梁遲徽有大問題,一時又無法撼動他。

    梁遲徽二十多歲創辦雲海樓,連梁家也蒙在鼓裏,可謂白手起家,短短十年,經營成冀省的頭號商務會所,他的魄力,城府,手段,遠勝過一般商人。

    逮他的漏洞絕非易事。

    所以梁老三格外沉得住氣。

    即使迫不得已和梁遲徽交鋒,也一定請出梁璟,有梁璟在中間壓製,起碼二房三房維持著基本的體麵,不至於在大庭廣眾鬧得難以收場。

    停車坪。

    梁紀深闔目靠著椅背,聽到拉車門的聲響,他睜開眼,顧江海孤零零上車,“失敗了。”

    邱太太坐在副駕駛,“二公子早有防備了,他喜歡何小姐,何小姐又有價值,他哪肯放手?”

    後座的男人麵目陰鬱,籠罩了一層化不開的寒霜。

    “佟二是凶手,他指控誰,無論對方認不認罪,都可以定罪。”顧江海從置物櫃翻出一袋牛奶,咬破小角,“或者搜出物證,證明佟二曾經是梁延章這艘船的,存在交易。撬開梁延章的嘴,他就會供出梁遲徽。”

    邱太太半信半疑,“如果梁延章攬下所有的罪名呢?他清楚老大和老三的性子,他犯了法,連累兩個兒子的一世英名,莫說保釋和探監了,他以後死在牢裏,未必給他收屍,他一心指望梁遲徽,保住梁遲徽是為他自己留後路。”

    顧江海盯著後座的男人,“你有對策嗎?”

    梁紀深仍舊平靜,隻是不同往昔的平靜,仿佛醞釀著更激烈的風浪。

    車泊在市局大院,梁紀深直奔二樓審訊室,趙凱恰好出來,搖頭,“牙口夠緊。”

    “佟二有消息了嗎?”

    “沒有。”趙凱摸出煙盒,“發通緝令吧。”

    “再等等。”梁紀深臉色凝重。

    “我明白你的心思,等梁延章主動交代,他畢竟是你父親,你希望他戴罪立功。”趙凱欲言又止,“關鍵梁遲徽目前是自由身,他已經從正規渠道申請出境了,理由是考察合作。梁氏集團是冀省的龍頭私企,老總不受身份限製,出國考察、短期生活是允許的。”

    梁紀深接過申請書,“老張沒批?”

    “梁延章涉嫌境外洗錢,老張的意思是梁家人暫時低調,配合調查,駁回了。梁遲徽表示諒解,我估計他會另謀出路,神不知鬼不覺出境。”趙凱焦慮,“何桑在他手上呢,算是人質了。”

    提及何桑,梁紀深忍耐良久的情緒失控了。

    他撞開審訊室大門,突如其來的一下,震醒了渾渾噩噩的梁延章。

    僅僅一星期而已,梁延章胡子拉碴,憔悴得不堪入目。

    “不交代是嗎?”

    “我交代完了。”梁延章並不畏懼他的發狂發飆,“佟大誹謗我,我不認識佟家兄弟,談什麽雇凶?”

    “佟大怎麽不誹謗我,不誹謗梁璟?”梁紀深的影子傾軋而下,威懾十足,“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交不交代梁遲徽?”

    “我也最後告訴你一遍,老三。”梁延章同他四目相視,“那個女人居心不良迷惑你,借刀殺人攪得梁家烏煙瘴氣,不得安生。我是你父親,遲徽是你二哥,你千不該萬不該,和自家人內訌。你母親虐待遲徽,刁難姚文姬,這些年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自恃對你們母子問心無愧。我生養你,教育你,不是喂一個白眼狼,是喂一個替我分憂的孝子。”

    梁紀深躬著脊背,一動不動。

    “父親以為二哥替你分憂了嗎。”

    “至少遲徽處處服從我。”梁延章沒有一丁點的懷疑。

    “那父親為什麽在這裏?”

    “因為你,不孝的畜生!”

    梁紀深笑了一聲,“在109國道,二哥犧牲父親選擇自保,你還執迷不悟。”

    “你抓我,也想抓遲徽,兩任董事長出事,梁氏集團豈不是翻天了?遲徽不是自保,是保我一輩子的心血,保梁家的聲勢。”梁延章信誓旦旦,“砍斷船頭,留下船尾,總好過整艘船同沉沒吧。”

    “看來二哥收買總醫院的華主任為父親治病,效果顯著。”梁紀深捏他的手背,“是這個暗號嗎?”

    他一僵。

    “枉費你在商場叱吒風雲,騙了翁姨,榨幹了翁家,利用廣和集團賺盡黑心錢,你自己就是一匹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辜負發妻,算計嶽父,如今東窗事發,你死不悔改,梁遲徽會救你嗎?你霸占姚文姬,毀了她一生,他們母子恨你入骨。”

    梁紀深擒住他手腕,反扣在他自己胸口,梁延章心跳如擂鼓。

    老三有氣勢,十餘載刀光劍影,日積月累的氣拔山河。

    梁延章做過心理準備。

    落在一向以“審訊偵察”著稱的老三手裏,必然是一場占據下風的“苦戰”。

    隻不過,自我預演和真實對峙,是有差距的。

    梁延章根本沒有膽量麵對老三。

    “廣和集團和地下錢莊的現金早已流入姚文姬在東南亞的賬戶,你是二房的墊腳石,她在泰國有百億資產,在柬埔寨、馬來西亞都有資產,梁延章,你給他人做嫁衣,淪為一具傀儡,你蠢不蠢?”

    “你胡說什麽,”梁延章嗓音發顫。

    “你自己看!”

    梁紀深將“出境申請書”甩在他臉上。

    他拾起,一字一行,全神貫注,手止不住地哆嗦。

    “老二,”

    “我預料到姚文姬會出境,和海關打了招呼,果然截住了她,她出境之後,你想過你的結局嗎?”梁紀深指著他鼻子,“你最信任的二兒子,既不會撈你,也不會幫你收屍,他會去泰緬邊境和姚文姬匯合,大仇得報,享受榮華富貴,而你的大兒子和三兒子被你殃及,前程盡毀,梁家衰敗。”

    梁延章的麵容一陣青一陣紫。

    “不信?”

    梁紀深使了個眼色,警員出去,帶進來一個女人。

  第394章 徹徹底底屬於他

    “席蘭,”

    紀席蘭拎著一個保溫食盒,擱在審訊桌上,她不似往日那麽毛毛躁躁了,貴氣持重許多,“延章,你連夜出境,是老三讓我舉報的。”

    梁延章呆滯住。

    “我欺負辱罵姚文姬,‘逼’你提出離婚,從梁家的泥潭裏全身而退,也是老三的主意。”

    紀席蘭望著他,“倪紅藏在廠樓,姚文姬和老J勾結洗錢,這兩份情報是何桑傳遞的。”

    梁延章猶如一個冰封的雕塑,靜止在座位上。

    “我提醒過老二,他會栽在她手中。”好半晌,梁延章終於開口,“他的心腸,自私像我,陰毒像我,重情卻不像我。雙手不幹淨的男人,沾了情字,是自尋死路。”

    梁紀深點燃一支煙,塞到他嘴裏,又打開餐盒蓋,是他平日愛吃的菜肴,“先吃飯,傍晚我安排你和姚文姬見一麵,了結你們的恩怨。”

    他凝視著徐徐冒出的熱氣,麵如死灰,“是我雇凶謀害何晉平,凡是工程發生意外,我會盡量封口,降低影響,廣和集團巔峰時期的年盈利有十二億,全部存入外市的錢莊。錢莊最初是我掌控的,可梁氏集團在外市沒有項目,我頻繁去錢莊查賬太惹人注目,於是我委托遲徽去視察。錢莊的實際控製權也漸轉移到他那裏了。”

    梁延章捂住臉,肩膀聳動,“佟二在什麽地方,我確實不知道。集團查封後,我和高管員工統統不聯係了。”

    ,,

    與此同時,梁遲徽的賓利在馬場西南方繞了七八圈,拐一個彎,駛向鹽河河畔。

    鹽河是冀省的護城河,縱跨南北郊,與109國道隔了一座小山丘。

    山上有樂園、滑翔傘和蹦極之類的娛樂項目,因此在鹽河的沿岸建造了一條餐飲街,兩百多個攤位,五十家中日韓風味的門店,是冀省規模最宏大的小吃街。

    車靠湖邊停穩,梁遲徽下車,何桑走在他身後。

    穿梭過狹窄的胡同,他推開一扇門。

    撲麵而來的韓式辣椒醬氣味,嗆得何桑咳嗽作嘔。

    梁遲徽沒有正式的西裝革履,不過氣質好,身材挺拔勻稱,雖然衣飾簡單隨性,但舉手投足間展露的成熟男人的魅力,仍舊奪人眼球。

    與這樣喧囂平凡的人間煙火氣,格格不入。

    他佇立在收銀台的對麵,“佟二呢?”

    大堂經理恭恭敬敬,“在後廚打掃衛生。”

    “叫他過來。”

    經理掛上“暫停營業”的告示牌,反鎖門,挑開簾子去後廚。

    很快一個一瘸一拐的跛腳漢走到梁遲徽麵前,“梁老板,您可算來了,這日子我真是熬不住了,度日如年,”

    何桑瞳孔倏而一漲。

    這個保潔工,

    是佟二。

    梁紀深猜測過佟二的下落,在建築工地,地下車庫,甚至躲在某個相好的小姐的出租屋,幹這行的大多是外地人,流動性大,連小區保安都不認識她們,佟二不缺錢,隻要舍得給女人花錢,足夠他換取一時的隱蔽平安。

    萬萬沒想到,方向猜錯了。

    梁遲徽膽大包天,竟然把佟二安插在最繁華的小吃街。

    何桑不禁浮起一身冷汗。

    他的心態,太強大,太鎮定了。

    梁遲徽這時側過身,問佟二,“見過她嗎?”

    佟二的一隻眼是瞎的,另一隻眼也模糊,他仔細端詳何桑,“沒見過。”

    “她是何晉平的女兒,即將成為我的夫人。”

    佟二見鬼一般,整個人後仰,摔躺在地上。

    潦倒的慘狀逗得梁遲徽笑出聲,又摟住何桑,溫和介紹,“他就是佟二,你不是好奇他的藏身之處嗎?我今天告訴你了。”

    何桑不清楚自己應該有什麽樣的反應,更不清楚梁遲徽要做什麽,她扯了扯唇角,“是,是佟二。”

    “你害怕嗎?”梁遲徽聲音柔情,像是下一秒會溢出水,“有我在,不怕。”

    佟二戰戰兢兢跪趴在他的腳下。

    “你下去吧。”他滿眼堆笑。

    佟二踉蹌跑回廚房。

    梁遲徽眼裏的情緒如同一柱噴湧的滾燙岩漿,對視間,活生生燙了何桑,撕裂著她的心髒。

    他的臉貼著她的臉,胡茬刮得整潔,若不是距離這麽近,看不到那一根根滋生的青色痕跡,剛烈雄性的荷爾蒙在他清俊如玉的麵龐中破殼而出。

    何桑嗅到了極致的危險。

    從未有過的危險。

    男士須後水的清冽香氣和尼古丁混合牙膏的味道,滲入何桑鼻息,她下意識後退,梁遲徽猛地托住她身體,蠻力抵向自己。

    大堂早已空無一人。

    梁遲徽結實灼熱的肌肉透過衣服廝磨她,堅硬的皮帶扣硌疼了她骨頭。

    “趙凱在等你通風報信。”他掏出口袋內的手機,是她的。

    開機。

    提示一則信息。

    備注是紀深。

    ——安全嗎。

    梁遲徽眯眼笑,“你安全嗎?”

    何桑心口橫亙著巨石,壓得她喘不了氣,她不敢再惹惱梁遲徽,順從點頭,“安全。”

    “倪紅安全嗎?”

    她不明白他的用意,沒吭聲。

    “倪紅違背我的指示,我毫不顧念她跟了我十年,幸好梁紀深找到她了,我需要她的掩護,否則我不會饒恕她。”他摩挲著手機屏幕,反反複複品味那三個字,“假如倪紅出賣我,背叛我呢?她的下場是什麽。”

    何桑心驚膽戰。

    梁遲徽最溫柔的語調,最殘忍的一句,“我會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遲徽,”

    他擦拭著何桑下唇暈染開的唇膏,“我是心慈手軟的好男人嗎。”

    何桑大腦一片空白,門外無數炊煙在四麵八方蒸騰,潰散,人潮洶湧之中,一切又出奇地安靜,似乎唯有他和她,小攤的煙霧蔓延過玻璃,男人的整張臉如此神秘,詭譎莫測。

    “我不是。”梁遲徽幹脆利落刪除梁紀深的短信,“我是一個心狠手辣,無情無義的壞男人。隻有你,何桑,觸犯我的規則,依然在我身邊安然無恙。”

    他關機,折斷SIM卡,拋入垃圾桶。

    何桑臉上的血色不剩一滴了。

    梁遲徽用這種方式告誡她,他斬掉了她的翅膀,割裂了她和梁紀深,她的世界從這一刻開始徹徹底底屬於他,是他的掌中之物。

  第395章 你不盼著我平安嗎

    梁遲徽將自己的手機擱在餐桌上,“我允許你通風報信,隻這一次。”

    何桑看著他,又看著手機。

    一動不動。

    “報嗎?”

    她抿唇。

    “老三和趙凱為了搜尋佟二的下落,暗中翻遍了冀省的郊區,工地,工廠,你現在是除了我和餐廳經理,第三個知道他下落的人。”梁遲徽斜靠著椅背,指腹摩挲煙灰缸,透明的玻璃映照出他麵龐,犀利的,涼薄的,不帶任何溫度。

    “報與不報,隨你。”他起身,去後廚。

    手機是開機的狀態。

    沒有設置密碼和指紋解鎖。

    何桑直勾勾,伸出手,一沾到邊緣,像觸電縮回。

    梁遲徽圖什麽呢。

    試探,逗弄她?

    享受貓捉耗子的快感,弱小的耗子上躥下跳,卻無能為力掙脫。

    即使她報信成功,趙凱趕到郊區至少一小時的路程,梁遲徽轉移佟二僅僅需要幾分鍾。

    警方興師動眾撲了個空,“冤枉”了梁遲徽,他一怒之下投訴,以後關於他的線索,警方不得不慎重了。

    她的情報分量也大打折扣。

    梁遲徽純粹是借她的手,戲耍趙凱。

    何桑失神的工夫,門簾從裏麵掀開,梁遲徽去而複返。

    佟二亦步亦趨在他後麵。

    不是剛才那副屁滾尿流的德行了,但是臊眉耷眼的,不敢與何桑對視。

    梁遲徽掃了一眼手機。

    紋絲未動。

    他明白何桑並非不想報信,而是深知報不了信,徒勞無功罷了。

    不論她為什麽放棄,梁遲徽也是高興的。

    他坐下,“餓不餓?”

    何桑揉胃口,“有雞湯麵嗎?”

    梁遲徽吩咐大堂經理去打包一碗雞湯麵。

    經理詢問有什麽忌口。

    “蔥花,雞皮,胡椒,蒜薑,香菜。”

    “都加是吧?”

    梁遲徽說,“不加。”

    經理瞥何桑,吃雞湯麵剔掉雞皮,這不吃那不吃的,喝西北風得了。

    心裏吐槽,表麵恭敬,“是。”

    佟二老老實實杵在對麵。

    “你大哥在市局。”梁遲徽漫不經心轉動茶杯,“他扛不住了。”

    “梁老板——”佟二慌了神,“您務必救救我大哥!他是替您辦事的。”

    “替誰?”男人淡笑,綿裏藏針。

    “替您的父親,”佟二改口,“您保了我們兄弟六年,送佛送到西吧!”

    “我父親也在市局。”梁遲徽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包括我母親。”

    佟二傻了。

    梁遲徽這艘船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銅牆鐵壁一般牢固,廣和集團查封都未曾傷及他分毫,如今梁延章和姚文姬雙雙垮台,證明這艘船已經卷入漩渦駭浪,麵臨全軍覆沒的下場了。

    “那我,”

    “你?”梁遲徽若有所思,“原本我準備送你去柬埔寨,我在那邊有一家橡膠工廠,你做個小工頭,好過你東躲西藏。”

    佟二鞠躬,“梁老板,拜托您了。”

    “不過我變主意了。”梁遲徽耐人尋味笑,“從前何晉平與我素昧平生,我不關心他的死因。命運是神奇的東西,他教養了一個好女兒,俘虜了我,冥冥之中也葬送了你。你殘害我的嶽父,自然要付出代價了。”

    “梁老板——”佟二噗通跪下,“是您父親雇傭我的,我收錢幹活兒,賴不到我頭上啊!”

    他咣咣磕頭。

    明顯畏懼梁遲徽畏懼到骨子裏。

    “你希望他怎樣?”梁遲徽挨近何桑,“你可以自己動手處置了他。”

    何桑攥緊拳,舌根苦澀,喊不出一個字。

    “我讓保鏢料理了他,好不好?”他笑意深,“他哪隻手砸下的橫梁,砍掉他哪隻手,祭奠你父親。”

    “梁老板!”佟二使勁磕頭,震得大理石地麵嗡嗡顛顫。

    何桑拳頭緊了鬆,鬆了又緊,“不能交給趙凱嗎?”

    “何桑。”梁遲徽提醒她,“我是你未來的丈夫,你不盼著我平安嗎?”

    他麵目嚴肅,冷峻。

    磕頭的悶響在持續,鮮血沿著佟二的鼻梁流淌。

    小吃街毗鄰鹽湖,空氣的濕度大,又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光線全是濕漉漉的水霧。

    何桑愈發覺得梁遲徽深沉莫測了。

    “阿九。”

    開車的司機不知何時去了廚房,挑簾子出來。

    “關押在服務員宿舍的地下室,一天打一頓,別打死。

    司機粗魯拽著佟二,拖回廚房。

    何桑不露聲色打量晃悠的棉門簾,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家韓式快餐店有後門,直達巷子口和員工的出租屋。

    警方圍堵,一旦忽略了巷子,佟二也會從後門逃之夭夭。

    廚房的內部應該有機關,比如櫥櫃、桌椅,挪開其實是一扇門。

    油煙機的排風口吹出一陣辣味,何桑驀地幹嘔。

    梁遲徽喝茶的動作停下。

    她嘔得眼眶發紅,眼角淚汪汪,“我聞不慣辣椒醬的味道,”

    男人目光久久定格在她的臉上,仿佛要鑿出一個洞,一窺究竟。

    在壓迫性的注視下,何桑手心的汗越冒越多,幾乎浸濕了袖口。

    “打開門,先通風。”梁遲徽食指彎曲,指節觸了觸她臉蛋,愛憐的,縱容的,“實在不舒服,在車裏吃麵?”

    何桑慢慢泄了口氣。

    這兩日頻繁嘔吐,保姆撞見三四次了,梁遲徽沒有當麵戳破,她也清楚他起疑了。

    他防備歸防備,待她算得上極盡寵愛,她鼻炎複發偶爾打個噴嚏,梁遲徽第二天出門上班都會細致叮囑她,下班一邊脫衣服一邊關懷她,真是捧在掌心,視若珍寶。

    她吐得這麽難受,他不搭理,顯然有所察覺了。

    吃完雞湯麵,下山的途中,車廂分明無聲無息,卻好似有無數的枷鎖,無數的喇叭,禁錮住何桑,折磨得她心神不寧。

    “去醫院。”梁遲徽突然開口。

    “遲徽!”何桑大驚失色。

    “怎麽?”他嗓音清朗,潤和,不疾不徐又恰到好處堵住她嘴,“不願意去嗎。”

    她平複了一下,“我沒病。”

    “興許懷孕了呢。”梁遲徽眼睛含笑,倒不如不笑,何桑渾身發麻。

    “駱教授是中醫婦科的聖手,他診脈沒有,”

    “駱誌禮單獨找過我。”梁遲徽打斷她。

    他情緒總是很穩定,梁家三位公子同樣的少言寡語,隻是梁紀深的脾氣暴,工作一貫雷厲風行,梁遲徽與梁璟的脾氣和緩許多,慢條斯理井然有序的。

    此刻,梁遲徽仍舊是溫和的,語氣也辨不明喜怒。

    “他找你?”何桑警惕得汗毛豎起。

    “找我聊聊你的情況。”

    她幅度極小摳著手,有些魂不守舍,“聊什麽了,”

    “受孕困難的大有人在,你不屬於。”

    車內一片死寂。

    好半晌,梁遲徽握住她手,輕輕撥開,“摳破了。”

    她一怔。

    低頭的一霎,一縷長發披散在耳鬢,不偏不倚掃過他左手虎口。

    梁遲徽胸膛湧動著一股燙意,癢癢的,軟軟的。

    像是一道爆炸的天光,從裂痕裏射出,激活了他死去的、封閉的欲望靈魂。

    如果她懷孕了,自己同意她生下,留下孩子親自撫養,年長日久視如己出,威脅牽製老三的同時,會不會動搖她對老三的情意?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隨著歲月增長,越來越依戀男人的好,越來越習慣一種固定的生活,是容易生情的。

    這荒謬的念頭在腦海一浮現,梁遲徽迅速掐滅了。

    他皺眉,手支著額頭。

    整個人的氣壓一沉再沉。

  第396章 我想要接她回來

    梁紀深站在市局二樓的天窗打電話,何桑關機了。

    他時不時打一個,萬一她逮到機會聯係外界,起碼能和她說一兩句。

    不過他一直打,一直關機。

    一名警員拎著筆記本上樓,“哎,梁檢,您不去審訊室?”

    他回過神,把手機揣兜裏,“我沒有審訊嫌犯的權力,昨天梁延章是配合調查,沒有定罪,我了解他的突破口,所以我出麵。他既然認罪了,你們今天正式提審,我再參與是違規。”

    “唉喲,我忘了,您辭職一年多了。”警員進入審訊室,關上門,厚厚的鐵窗隔絕了裏麵的對話。

    梁紀深佇立在熏黃的夕陽下,眼窩熬出淡淡的烏青。

    梁璟的紅旗L5泊在大院一小時了,五點鍾,終於走出趙凱的辦公室,和梁紀深碰了一麵,“在錄口供?”

    “嗯。”

    梁紀深的煙癮大,心事又重,抽煙一根接一根,喉嚨微微嘶啞,“何桑在梁遲徽手上。”

    “你什麽意思?”梁璟坐在長椅上。

    他坦白,“我的意思是接她回來。”

    梁璟一籌莫展,“老二不肯放人吧。”

    他又嗯。

    “我也接不了。”梁璟的顧慮多,“何桑是二房的準兒媳,在圈裏人盡皆知,梁二夫人稱呼了一個月,我作為大哥,強行接回二弟媳,送到三弟這裏,合適嗎?”

    梁紀深耐不住性子,“我擔心她不安全。”

    “老二對何桑是有感情的,不至於下手。何桑名義上是他的人,你這個關頭搶她,逼急了老二,反而不好控製。”梁璟從椅子上起來,“梁家在風口浪尖上,不要節外生枝了。”

    梁紀深垂眸,斂去那一絲波瀾。

    ,,

    車駛入總醫院,是傍晚六點。

    梁遲徽已經提前打了招呼,婦產科預留了一張主任的門診號,等何桑過來。

    主任是一名中年女人,蠻親和的,登記她的姓名年齡,“末次月經是什麽時間。”

    “3月份。”

    “兩個月沒有了是吧。”

    “我月經不準,”

    “在家驗過嗎?”

    何桑搖頭。

    梁遲徽認真聽著,“是懷孕嗎?”

    “化驗吧,很快出結果。”

    她瞬間繃直了脊背。

    “別怕,我在。”梁遲徽在一旁安撫嗬護她,乍一瞧,像一對濃情蜜意的新婚夫婦,滿懷期待一個小生命的降臨。

    事實上,何桑一清二楚,懷孕對於梁紀深而言是多麽大的軟肋,對於梁遲徽而言,又是多麽大的把柄。

    她想方設法瞞天過海,到底是瞞不過了。

    露餡了。

    何桑抖得更厲害。

    醫生錄入完信息,遞給梁遲徽繳費單,“三樓左拐,抽血窗。”

    他記得何桑發燒打針疼哭的模樣,不由揪心,“疼嗎。”

    “抽血多多少少會疼的。”醫生打量何桑,“你暈針嗎?”

    她麵色蒼白,強顏歡笑,“我不暈,”

    “沒事,你有運氣的,趕上小劉值班了,小劉是我們醫院最會紮針的護士,蚊子叮一樣。”

    梁遲徽將何桑摟在懷裏,她腳下虛浮,一步一趔趄,仿佛剝離了魂魄。

    “還查嗎?”

    他停在樓梯口。

    “你有沒有懷孕。”

    何桑沉默。

    “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欺騙,具體怎麽處理,可以和我談,可以商量,你一個人消化,隱瞞,是我最不喜歡的。”

    她凝望著地麵糾纏在一起的影子。

    “從懷孕到生產,即便是流掉它,都是女人的一道鬼門關,需要精心養護,百般慰藉,你獨自承受這一切,承受得了嗎?”梁遲徽命令她,“何桑,抬起頭。”

    何桑瑟縮著,緩緩仰起臉。

    “你膽子太大了,你倚仗我對你的不忍,不舍得,肆無忌憚。”梁遲徽越過她,直奔抽血窗口,“必須挨這一針,狠狠地紮你,讓你吃點苦頭。”

    她擦了擦眼淚,走過去。

    擼起袖子,一條纖細孱弱的胳膊,梁遲徽在氣頭上,到嘴邊的話卻是,“護士,勞煩您輕一些,她怕打針。”

    護士笑,“我手法好,不痛的。”

    走廊的另一端,王太太和女兒結束產檢,湊巧路過這邊,一眼發現梁遲徽陪著何桑抽血。

    她詫異,“那不是何桑嗎?”

    王太太的女兒看向抽血窗口,男人英俊挺拔,大約折騰了一天,襯衫和長褲有褶皺了,照樣難以掩蓋他的鋒芒玉立。

    他虛虛擁著女人,女人撇開頭,視線回避針管,一頭柔順的青絲瀉下,堆疊在男人修長結實的臂彎。

    王太太的女兒冬天見過何桑,在國貿商場的阿瑪尼專櫃,何桑背對店鋪的大門,試用口紅。

    梁紀深戴著茶色墨鏡,攬住她腰,雖然遮蔽了雙眼,那一抹鐵漢柔情是無法遮擋的。

    “怪不得梁家的老二老三都喜歡她,是漂亮。”

    不張揚,不攻擊。

    宜室宜家,溫婉小意。

    乖媚的情致味。

    皮囊對高階男人的誘惑力並不大,知趣且美得有特色,有頭腦,一半的傳統,一半的獨立,這種複雜的特質,是上流情場的頭號殺手鐧。

    “月初有傳言,何桑懷孕了,果然不是空穴來風。”王太太眯眼注視這一幕。

    十有八九是梁三公子的。

    王總混跡商場,一手賺張氏集團的錢,一手攀上梁遲徽,有本事在張家和梁家之間左右逢源做間諜,當然是慧眼如炬了。

    二房不對勁。

    尤其是何桑與梁遲徽不對勁。

    梁氏集團如今深陷麻煩,公司有問題,董事長率先遭殃,梁遲徽保不齊要翻車了,名利場沒有永遠的朋友或敵人,賣梁紀深一個人情,好歹是有用處的。

    ,,

    梁紀深這會兒剛回到中海集團,在加班召開董事局會議。

    程洵接到保鏢的電話,跟丟了梁遲徽的車。

    “在哪跟丟的?”

    “馬場。”

    “廢物!”程洵掛斷。

    正要和梁紀深匯報,又一通電話打進來,是一串陌生號碼。

    他摁掉。

    直到對方打第二遍,他才接聽。

    電話中是女人的聲音,“程秘書,我是張氏集團王總的太太。”

    程洵一怔,“我與您沒有往來。”

    王太太氣定神閑,“我找三公子,事關何小姐。”

    “何小姐?”

    程洵不敢怠慢,走到會議桌的主位,向梁紀深轉述了王太太的原話。

  第397章 發瘋

    梁紀深接過手機,等王太太出聲。

    王太太曉得他一貫謹慎,凡是來意不明、有商業競爭的同行,他非常擺架子,也沉得住氣。

    “梁總,打擾您了。我這裏有一個重磅新聞,相信您一定開心。”

    梁紀深另一隻手翻閱文件,表現得沒耐心,“我不喜歡故弄玄虛。”

    “二公子陪何小姐在總醫院的婦產科抽血化驗,老王的高中同學在泌尿科上班,恰好值班,我委托他打聽,得知何小姐果然懷孕了。”

    梁紀深腦子轟隆炸開,沸騰的火焰迅速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像是在一座孤島,忘了身份,忘了時間,忘了城市,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黑白,大漠,一切都黯然失色,失聲了。

    良久,他從渾渾噩噩之中驚醒,猛地站起。

    膝蓋撞在會議桌的邊緣,震得杯內茶水四濺,做述職報告的部門主管嚇了一跳,“梁副總,我馬上改,我連夜改!”

    梁紀深知道這是公家的企業,公家的下屬,不容他任性來去自如,他用力捏住桌角,身體劇烈地發顫,強行平複下來。

    會議召開了四十五分鍾。

    八點,紅旗L5駛出中海集團總部大樓,國旗莊嚴肅穆在灰白色的樓頂飄揚。

    梁紀深一路疾馳,車窗打開,狂風裹著雨後的土腥味卷進來,吹得他心底一股股的巨浪,滾燙,鮮活,他從未有過這麽清晰的,一寸寸衝擊撕裂的感受。

    他其實不抱期待了。

    大夫告訴他,自然懷孕的幾率渺茫,中藥調理也隻是輔助,必須借助高科技的手段懷上,不過要吃大苦頭。

    何桑最怕在醫院吃苦頭了。

    她膽小得可憐,皮肉又嬌氣,一碰是淤青,愈合慢,折騰她比折騰梁紀深自己,還讓他難受。

    梁紀深沒動過那念頭。

    也沒想過有這一天。

    途經車水馬龍的南北街,紅綠燈在閃爍,映在他眼睛,深邃明亮,濃鬱得化不開。

    ,,

    何桑坐在診室裏,緊張的呼吸都停止了。

    時而耳鳴,時而頭暈,梁遲徽那張臉在她視線裏模糊成一大團白霧。

    森寒的,令人畏懼的毒瘴。

    “恭喜啊。”醫生道賀,叮囑他孕早期的注意事項。

    梁遲徽神色平和,認真記錄,“山楂,桂圓,柿子禁食是嗎。”

    “少量的配菜配茶,最好不吃。”

    他回憶了一下,“你這幾天吃過山楂。”

    男人的氣息太近,熱烘烘灌入她耳朵,她一僵。

    她一清二楚梁遲徽討厭這個不屬於他的孩子,又或者他有所企圖,“歡迎”這個孩子。

    何桑心慌意亂。

    “別吃山楂了,吃草莓,水蜜桃。”

    醫生開藥單,“備孕期間補充葉酸了嗎?”

    梁遲徽合住化驗報告,“沒有。”

    “太馬虎了,備孕的常識啊。”醫生埋怨梁遲徽,“你戒煙戒酒了嗎?”

    他控製著情緒,沒回答。

    “戒酒了,”何桑小聲,“偶爾抽煙。”

    梁紀深3、4月份正在備孕,飲食習慣確實小心,煙酒大減。

    “加班多,睡眠不太好,”

    梁遲徽鬆了鬆襯衫最上麵的紐扣,表情格外深沉,不自在。

    從醫院出來,天色完全暗了,街巷的雨水在蒸發,夜幕下是無邊無際的潮濕,霓虹燈好似一顆顆斑斕的小水珠,梁遲徽走在前麵,麵孔幽淡冷寂。

    “遲徽。”

    他沒反應。

    “遲徽!”何桑拔高音量。

    男人停住,回過頭。

    “你什麽打算。”她鼓足勇氣。

    梁遲徽注視她,她逆光,纖細的影子橫在他胸膛,像一柄鐮刀,切割他的心髒。

    “你呢。”

    何桑沒有答複他要還是不要,一錘定音反而沒了轉圜的餘地。

    折中的答案,給彼此空間,過渡,適應。

    “我再考慮考慮。”

    梁遲徽望了她好一會兒,“可以,我不強迫你決定。”

    對麵路口,蟄伏著一輛黑色大車。

    駕駛位的男人雙眸漆黑,深不見底。

    車發動,朝醫院門口滑行了一段,大約顧忌什麽,又熄滅。

    掙紮著再發動。

    反複數次。

    徹底安靜了。

    車窗緩緩升起,男人側臉線條緊繃,手臂筋脈如同青紫色的小蛇,遒勁凸出,恣意膨脹。

    梁紀深快要發瘋了。

    但梁遲徽是真的瘋。

    一個斯文儒雅文質彬彬的瘋子,一旦狂性大發,比暴戾的瘋子更麻木不仁,更不計代價。

    咬人凶狠的狗,往往是不叫的狗。

    一口咬斷。

    何桑現在是二房的人,梁遲徽攥著她不撒手,他貿然去搶,去鬧,後果是不可控的。

    她禁不起一絲一毫的意外。

    梁紀深右手不由自主抖著,好半晌才點燃煙頭。

    他後仰,大口吞吐煙霧,全身每一處關節在這一刻被碾壓,粉碎到骨髓的深處。

  第398章 他容得下我的孩子嗎?

    回到公館,保姆迫不及待在玄關迎接,“先生,檢查結果是?”

    梁遲徽捏著鼻梁,“明天開始燒一些孕婦愛吃的菜肴。”

    “哎呀,我的眼力啊,沒錯的!何小姐真是懷孕了吧。”保姆喜滋滋的,“梁家有長孫了,父傳子,爺傳孫,家業就是一脈傳承的,您更加名正言順了。”

    何桑尷尬又拘束,換了拖鞋,愣著不動。

    “先生,梁氏集團的律師組長在您的書房。”保姆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何桑,“我去煮一盅阿膠燕窩,您先解解渴,不急著運動,熬過前三個月,再慢慢運動,您太瘦了。”

    她嘟囔,“我一百斤了。”

    “起碼養到一百二十斤,女人富態是貴相。”

    何桑覺得梁家的保姆無論是伺候哪位公子,住哪套宅子,格外的封建傳統,不排除她們是故意講好聽的,有錢有勢的喜歡“貴,富,上流,底蘊”之類的讚美,傭人投其所好也是工作。可老宅的保姆實打實是封建,翁家的老爺子和老太太出生於40年代末,富甲一方的大財主,規矩是那時候定下的,芳姐的母親是老太太的保姆,芳姐是翁瓊的陪嫁保姆,觀念根深蒂固了。

    “胖點好看。”梁遲徽打量何桑,“不必焦慮,胖有胖的美,瘦有瘦的美,各有千秋,怎樣都好。”

    保姆在廚房忙碌,何桑端著杯子喝水,“二百斤呢?”

    “你可以試試三百斤,然後改名字,叫何玉環。”梁遲徽調侃她,“我也好奇是什麽模樣。”他抬起手,摘下綁住馬尾的發繩,她頭發解脫了一般,湧動著散開,黑寶石的光芒。

    “我理解老三了。”

    梁遲徽沒頭沒尾地撂下這句,上樓,反鎖了書房門。

    律師從沙發上起來,“按照您的指示,昨天律師團舉報趙凱非法扣押梁延章,不過,”他話鋒一轉,“情況不妙。”

    梁遲徽閉目養神,一言不發按摩著太陽穴。

    “首先,梁延章關押在市局這五天,沒有任何一個警員以‘辦案’的名義審訊他,隻有三公子出麵逼他交代,而且過程公不公,私不私的,我們沒法舉報,除非先舉報三公子違規參與案件,可惜梁延章不同意,隻好不了了之。”

    保姆這時敲書房門,詢問吃不吃宵夜。

    “不吃。”梁遲徽聲音低沉,“她回房了嗎?”

    “何小姐累壞了,沒洗澡躺下了。”

    他皺眉,“醫院的病菌多,不洗澡不行。”

    保姆隔著門,“那我喊醒何小姐?”

    梁遲徽靜默了一秒,“你休息吧,我稍後過去。”

    保姆離開,律師接續匯報,“其次,廣和集團的資金流入了錢莊,錢莊的資金流入了借貸市場洗錢,這條線索指向姚夫人的泰國工廠。雖然老J沒有出賣姚夫人,但三公子在泰國的人脈廣,他聯絡了老J的仇家,仇家願意合作,畢竟剿滅了老J,仇家有利可圖。”

    律師從公文包取出一份圖紙,“泰緬邊境一所油漆製造廠的3號倉庫,是老J儲存現金的庫房,其中三分之二是姚夫人的錢,仇家已經摸清底細了。”

    梁遲徽仍舊闔目,“在泰國境內?”

    “是。泰國警署和三公子有些交情,隻要確認是姚夫人的錢,估計會協助。”

    梁遲徽睜開眼,凝視窗外燈火璀璨的大廈,“你們律師團不如省裏的領導高明,見識太短淺。梁家是四大家族之一,根基龐大,翁家在海外有威望,盡管兩家不和睦,有梁璟做紐帶,終歸是翁婿姻親。上麵明知梁家有大問題,照樣不敢輕舉妄動,萬一證據不足,梁延章控告趙凱誹謗,海外華人圈與冀省權貴圈會爆發大震蕩,瞧市局的笑話。”

    律師恍然大悟,“所以三公子是給趙凱擋槍?”

    梁遲徽把玩著書桌上的玉蟾蜍古董,“佟二是凶手,至今下落不明;佟大指控梁延章雇凶,卻交不出錄音和匯款記錄,人證物證都不夠,市局不能拘押。如果無罪釋放,他恢複了自由,會清理掉所有殘留的罪證,因此老三向省裏保證,親自攻破梁延章,追回梁家在境外的資產。省裏隻顧大局,至於梁紀深個人違不違規,在百億贓款麵前不值一提。”

    律師詫異於梁遲徽看透了玄機,“三公子成功了,趙凱再接手審訊,是市局的功勞。假如失敗了,趙凱自始至終沒有和梁延章正麵衝突,這場風波演變成梁家的內訌,趙凱允許市局以外的人員擅自進出,挨個處分,最多降職,三公子承擔主要責任,外界影響很小。”

    梁遲徽笑了一聲,“你不算太愚蠢。”

    律師也笑,“本來佟二失蹤,他們束手無策,可梁延章自己認罪了,這是咱們的大麻煩,即使抓不到佟二,也能定罪逮捕。”

    “佟二既然沒用處了,拿他哄一哄何桑。”

    律師明白了,“送去市局嗎?”

    “嗯。”

    “他,嘴巴嚴實嗎?”

    梁遲徽挪椅子站起,“佟二是必死無疑的罪,他沒有妻兒,兄弟相依為命,佟大如今逃不掉牢獄之災,大嫂是最後的親人了,他隻求大嫂衣食無憂,餘生安穩,為什麽不嚴實呢?我平安,才有他大嫂的平安。”

    律師點頭,“那您安心吧。”

    梁遲徽走出書房,推開主臥門。

    何桑趴在床中央睡著,她總是趴姿,一個姿勢睡到天亮。

    他放慢了腳步,盡量無聲無息地靠近。

    長發從床沿搖曳傾瀉,仿佛一泓清泉之上,一層粼粼的水光。

    溫柔得沒骨頭,沒氣力。

    梁遲徽坐下,掏出口袋裏硬邦邦的物件,是她還給他,被他扔掉,又撿回的婚戒。

    他輕輕套入何桑的無名指。

    皎潔的珠鑽,如玉的她。

    梁遲徽撫摸著。

    ,,

    第二天上午,姚文姬和梁延章見了一麵。

    梁紀深趕到市局是十點,透過四四方方的窗戶,一男一女,一坐一站。

    趙凱和幾名下屬在隔壁戴著監聽器,梁延章的房間是一堵牆,而趙凱的視野是一扇落地窗。

    市、區局專屬定製的單麵可視玻璃。

    “我的下場不會太好。”梁延章淒慘一笑,“文姬,這輩子我補償不了你了。”

    “你下輩子也補償不了我。”姚文姬拍著自己胸口,“因為你,我放棄了曾經的摯愛,失去了清白,婚姻,女人最在乎的東西統統毀在你手上,你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梁延章下巴的肌肉在抽搐痙攣。

    “遲徽爭氣,他在商場的心機謀略遠勝過梁璟和梁紀深,你不喜歡他,也不得不培養他。你心知肚明,梁氏集團交給他才會蒸蒸日上,老大和老三適合從政,不是經商的好苗子。”姚文姬一步步逼近他,“我背叛你,是你我之間的恩怨,你衝遲徽撒氣,他自幼在老宅生活得戰戰兢兢,一次又一次的親子鑒定,你想過他長大以後的顏麵嗎?保鏢,傭人,親戚,哪個不是拜高踩低?你不重視他,外人會善待我的兒子嗎?他們奚落欺淩遲徽,討紀席蘭的歡心,她高興了,吹一吹你的枕邊風,漲漲薪水,獲取好處,於是他們變本加厲。”

    梁延章身軀佝僂著,蒼老了不少。

    “我對你們母子有愧,”

    姚文姬鄙夷笑,“你愛我嗎?”

    “愛。”

    “不,你愛的不是我,不是紀席蘭,你經曆了那麽多女人,你愛過誰?你隻愛自己的私心,愛你的勝負欲。”姚文姬痛快笑著,“你的梁家,你的心血,我賠上整整三十三年的青春,侵吞得一分不剩了。”

    趙凱神情冷肅,摁下錄音鍵。

    “老三有天大的本事也追不回,幾百億泰銖在一個緬甸籍男人的地盤,你知道交接流程多麽複雜嗎?”

    趙凱直勾勾盯著玻璃那邊的姚文姬。

    “延章,好歹夫妻一場,我替你惋惜呀。你辛苦了一生,到頭來,你的錢、你的家產改名換姓,你的兒子以你為恥,你後悔嗎?翁瓊是真心愛你的,翁家是真心扶持你,梁璟和老三是真心孝順你,你眼瞎,心盲,活該落得今天的境地。”

    梁延章目光呆滯,空洞。

    趙凱吩咐警員,“把姚文姬帶回去。”

    警員押著姚文姬出來,梁紀深走進去,戾氣揪住梁延章的衣領,眼神凜冽決絕,“何桑懷孕了。”

    “梁遲徽有可能挾持她出境。”

    “大哥年近四十歲無欲無求,梁遲徽自身難保,更指望不上他結婚生子,我整頓完中海集團,老張安排執行一個秘密任務,風險未知。何桑肚子裏大概率是梁家唯一的血脈了,是你唯一的子孫。”

    這三句話,平地驚雷。

    梁延章渾濁的瞳仁泛起一抹亮光,“多大了?”

    “一個多月。”

    “保得住嗎?”

    梁紀深麵無表情,“你希望保住嗎?”

    椅子嘎吱嘎吱尖銳地響,他激動得語無倫次,“梁家子孫薄,老三,千萬保住梁家的長孫。”

    “梁遲徽是梁氏集團的現任董事長,你為了集團不破產,股票不暴跌,不肯供出他。何桑懷著我的骨血,梁遲徽容得下我的孩子嗎?姚文姬容得下你的長孫嗎?”

    字字插在梁延章的心口,他麵如死灰。

    “梁氏集團,長孫,你選擇一個。”梁紀深拉開門,背對他,“下午趙凱正式提審你,全程開啟審訊記錄儀,我沒資格在場,你好好考慮。”

  第399章 不真實的溫馨

    何桑淩晨吐得厲害,吐到天亮睡著,十一點才起床下樓。

    廚房叮叮咣咣的雜音,她走過去,裏麵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保姆正在和她介紹廚具用品,使用方法。

    “何小姐不吃蔥薑蒜,菜葉,白糖,”

    “蘇姐。”她奇怪,“這位是?”

    “是照顧孕婦的營養師。”保姆笑吟吟,“先生也是初次當父親,沒有經驗,虛心請教了林太太。林太太的娘家堂妹從孕期到坐月子都是營養師配菜的,伺候得可好了!”

    中年女人鞠躬,“何小姐,我姓穀。”

    何桑腦子回響著梁遲徽虛心請教林太太這句話,他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

    不流掉了嗎?

    生下養著?

    挾天子以令諸侯,脅迫梁紀深?

    “何小姐,您不滿意嗎。”

    在保姆的催促下,她回過神,“我忌口多,比較挑食,辛苦穀老師費心了。”

    她又問保姆,“遲徽回家吃午飯嗎。”

    “回家的。”保姆指著落地窗,“早晨工人安裝了一個秋千架子,您無聊去玩玩。”

    何桑循著保姆的手勢果然發現了一個秋千,是紫色的框架,安置在芭蕉叢中,紫與綠交映相纏,十分漂亮。

    梁遲徽中午踏入玄關,門後傳來一陣鈴鐺響,羊駝趴在鞋櫃處,啃他的拖鞋,他腳一踹,羊駝受了驚,大口的唾沫啐他,保姆慌慌張張驅逐,“去後院!”

    羊駝繞著梁遲徽轉了一圈,瞅準時機啐他,接二連三地啐,下小雨似的,保姆氣得抄起晾衣杆扔它,“它是壞,專門啐您,連保鏢都不啐的。”

    梁遲徽臉色陰森,“老三養的,什麽人養出什麽德行。”

    保姆不敢搭腔。

    他脫了西裝,“太太吐了嗎。”

    “沒吃東西呢。”

    梁遲徽皺眉,“沒胃口?”

    “等您呢。”

    他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我可不信。”

    梁遲徽直奔後院。

    冗長的木廊延伸至籬笆架,地板積過雨水,盡管及時清掃了,顏色也浸泡得發暗。

    陽光照射在葉子,又從罅隙灑落到秋千上,何桑不曾留意木廊的入口多出一抹人影,她赤腳,小腿光裸,玫瑰粉的裙子襯得肌膚是珍珠般的光澤。

    何桑哼著古箏的曲調,她不擅長唱歌,尤其唱得不認真,更是不堪入耳。

    梁遲徽遙遙凝望她許久,邁步靠近。

    掌心蒙在她眼睛。

    “打劫。”

    秋千不穩,顛得很,何桑身體蕩來蕩去的,“劫什麽。”

    “你有什麽。”

    “我有澳白的珍珠項鏈,都給你。”

    “你舍得?”梁遲徽有幾分不悅,“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羊駝。”

    那隻手一緊,緩緩下移,捂住她的嘴,“羊駝有手嗎?你調皮過頭了。”

    何桑後仰,幾乎橫躺在秋千,自下而上看著梁遲徽,“公館除了你,保姆和保鏢不會嚇唬我,沒懸念的遊戲,有什麽好玩的。”

    梁遲徽也看著她,“真碰到打劫的,你夠大方。”

    “破財消災啊。”她振振有詞,“你希望我平安,還是希望我護著錢?”

    “那也不能送澳白和婚戒。”梁遲徽胸口哽了氣,罵不得,怨不得,“婚戒不許再摘了。”

    葉子間的光斑像一顆顆絢麗的泡沫,何桑眉眼浮光掠影,濃白,焦黃,暖融融的,梁遲徽沉浸於不真實的溫馨,恍了神。

    他伸手,扶住嘎吱作響的鐵鏈子,“暈嗎。”

    “不暈。”她搖頭,“你聽過趙飛燕嗎?”

    “聽過。”

    “趙飛燕可以在手心跳舞。”

    梁遲徽擔心她摔了,控製著蕩起的幅度,“你也可以是嗎。”

    “我可以在秋千上。”

    他揚眉梢,不大信。

    何桑停下,雙手墊在下巴,晃動脖子,倒是顧盼神飛,“新疆舞。”她姿勢豪放甩胳膊,“藏族舞。”又掩住麵孔,掩了一秒,撤了手,瞪著渾圓的大眼,“川劇變臉。”

    她的“舞蹈”串燒,新意十足,梁遲徽萬萬沒料到,忍俊不禁笑,“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大學的期末作業是表演小品,我表演了這個。”

    梁遲徽握住她手,“分數呢?”

    “班裏第二。”

    “不錯。”他撫摸何桑無名指的鑽戒,又重複了一遍,“不許摘掉。”

    冰冰涼涼的戒圈,溫溫熱熱的指尖。

    她抿唇。

    “回答我。”梁遲徽一本正經,“摘不摘?”

    何桑遲遲不應聲。

    男人往前一步,手臂攬住她,摁在懷裏,抱得緊緊的。

    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麽。

    林太太是午餐時候過來的,拎了一盒無糖蛋糕,恭喜梁遲徽喜得貴子。

    “剛一月有餘,男女未知。”

    “貴子,貴女,一樣的。”林太太撂下蛋糕盒,“投胎到梁家啊,是八輩子的積德行善,含著一百枚金鑰匙出生,我實在眼紅。”

    梁遲徽輕笑,“林太太的幽默與日俱增啊。”

    保姆切了蛋糕,梁遲徽沒吃,何桑吃了兩塊,林太太詫異,“您食欲蠻好的,我懷孕初期險些吐出膽汁了,瘦了七八斤呢,中期才慢慢不吐。”

    “她也吐。”梁遲徽手扣在她小腹,真有一股慈父的樣子,“睡眠差,夜裏吐,白天好點。”

    林太太夾著餐盤內的魚肉,“我的拿手好菜是燒魚,晚餐我露一手,梁太太多吃點,補一補營養。”

    範助理這時從外麵進來,梁遲徽說了一聲失陪,帶著他上樓了。

    何桑心思開始活泛了,她攪拌著托盤上的蛋糕胚,“我想吃蚵仔煎了。”

    林太太擰眉,“冀省有賣蚵仔煎的嗎?”

    “我去南方巡演吃過,挺饞的。”

    “您是小祖宗,您想吃啊,梁董跑到天涯海角也買回來。”林太太起身要去找梁遲徽,何桑攔住她,“我現在吃,吃正宗的,新鮮出爐的。”

    “現在哪有啊。”林太太為難。

    何桑壓低聲,“冀省有一家,在鹽湖小吃街,老板是福建人,老三買過一次。”

    林太太不混上流主婦圈,她是事業家庭均衡型的太太,她的事業是輔佐林總,林總的會議發言稿很少由秘書寫,是林太太潤筆,頗有內涵的女性,和那群打麻將曬奢侈品的富太太不是一個精神層次的,混不到一塊。

    圈子有差異,自然不太知曉何桑和梁紀深的糾葛內幕,有耳聞,不深入。

    “那您讓三公子買,您如今是他的二嫂,小叔子為嫂子盡心是應當的。”

    “二房和三房鬧得凶,我怕遲徽不樂意,”何桑故作賢惠識趣。

    林太太恍然大悟,絲毫不懷疑,“也對,豪門兄弟一旦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的。”她主動跳坑,“我讓三公子捎一盒熱乎的,我取了給您送來,梁董以為是我買的。”

    “那可太麻煩林太太了。”何桑欣喜,“我告訴您手機號,要一盒蚵仔煎,蚵仔煎斜對麵的韓式炒年糕我也饞了,但那家的衛生又髒又亂,你提醒老三去一趟後廚,盯著廚師炒,牆角啊,碗廚啊,仔仔細細檢查,不衛生不行的,對胎兒不好。”

    林太太笑,“我記住了。”

  第400章 梁先生要麽是發情求偶,要麽是求到偶了

    梁紀深中午有一檔應酬,在燕山大酒樓的包廂宴請土地部門的領導,批一塊地。地皮位於冀省和外省的交界處——龍湖區。北方規劃的華僑新區,政府預計投資數十億,幾大房產集團都在搶這盤肥肉。

    他在中海集團的任期是一年,老張的要求是整頓曆史遺留問題、肅清貪腐,已經完成任務了,後麵的八個月無功無過,不賠不賺,就算交差了。

    不過梁紀深爭強好勝,不肯虛度八個月的光陰,龍湖區的項目流入市場,他第一時間和部門負責人打招呼,他口碑好,以前是市檢的,老張的愛徒,他出麵的分量、檔次、格局,遠遠超過唯利是圖的商人。

    飯局上基本達成了口頭協議,中海集團會是華僑工程的開發商,至於是唯一的開發商,還是開發商之一,取決於其他競標企業的綜合實力。梁紀深的目標是拿下唯一的開發商名額,給冀省、中海集團一份厚禮,再功成身退。

    一點半結束應酬,梁紀深破例飲了少量的啤酒,他為了保持腹肌線條從不喝啤酒,奈何月初下達的禁令,公務人員禁貴價酒,禁娛樂交際,禁公費吃喝,土地部門的負責人嗜好吃川菜,又不喝飲料,喝了一箱冰鎮啤酒,他不得不陪著。

    啤酒沒什麽度數,因此他也沒有醉意,加上工程洽談順利,特別是何桑懷孕了,他由裏到外散發的神清氣爽,意氣風發的魄力,愈發英俊奪目。

    路過員工大廳,他心血來潮停在一名女職員的工位,檢查後勤部的采購報表。

    那名女職員嚇得結結巴巴,“梁副總,我昨晚發燒了,沒來得及趕工,”

    “退燒了嗎?”

    她一愣,辦公廳的員工都愣住。

    “退燒了,”

    梁紀深心情甚好合住文件夾,“工作重要,健康也重要,報表下班前交給主管,不礙事的。”

    他一邊解著西服扣,一邊進入辦公室,抬手搭在衣架上,程洵道賀,“恭喜梁先生。”

    “先保密。”他落座,喝了一口濃茶,“裝作不知情。”

    “我保密,您保不住。”程洵拾起辦公桌的相框,模糊的鏡像是他春風滿麵,“您樂開花了。”

    梁紀深把相框擺回原處,不笑了,“公事進展良好,僅此而已。”

    “是。”程洵憋笑,“您是工作狂,您為公事高興,無關私事。”

    他淡淡嗯。

    程洵隨即正色,“老董事長仍舊沒有供出二公子。”

    梁紀深倒是鎮靜,這個結果在他意料之中。

    如果梁遲徽垮台了,梁氏集團滿盤皆輸,股票暴跌,合作方索賠,所有項目廢掉,在劇烈的市場動蕩下,多方的競爭勢力會集體蠶食瓜分梁氏,導致不可挽回的破產。

    梁延章四十年的心血,梁家維持了半個世紀的輝煌,他豈會甘心。

    與其連根拔起,不如保一條根。梁遲徽有足夠的能力穩住梁氏集團的大盤,等風頭一過,東山再起。

    梁遲徽如此從容不迫,正是算準了梁延章會作出利益的取舍。

    辦公大廳裏,員工圍攏在一起議論紛紛,“梁副總受刺激了吧?上星期三我一個小小的失誤,他很嚴厲訓斥我,根本不懂憐香惜玉。”

    “喲。”公關部的員工八卦敏感,“梁副總不是看上她了吧?”

    “瞎猜什麽呢!”另一個員工反駁,“她也配?一個普通小職員,梁副總扶貧呢?給梁家當保姆差不多。”

    她們大笑。

    坐在工位設計圖表的男職員一針見血,“暴脾氣的男人變溫和了,要麽是發情求偶,要麽是求到偶了,梁副總的性子呢,不打無把握之仗,他大概率是求偶成功了。”

    女職員們醍醐灌頂,“男人最清楚男人的尿性了,我們信你。”

    “又是話劇演員吧?”

    “戴了一頂演員的綠帽子了,梁副總那麽不長記性,再戴一頂啊?”

    越聊越沒底線了,她們匆匆收場。

    ,,

    梁紀深的辦公室這會兒站著一個中年男人。

    是梁氏集團律師組的組長,汪律師。

    本來沒有預約梁紀深是不會見的,但他口口聲聲說有重磅內幕,梁紀深才吩咐程洵帶他上來。

    “梁遲徽給汪律師開出的年薪,不是一筆小數目吧?”

    梁紀深漫不經心轉動著真皮座椅,時而麵對他,時而背對他,一副恣意不羈的模樣。

    汪律師如實相告,“天價。”

    座椅軲轆是新的,格外靈活,一不留神,滑出了辦公桌,梁紀深長腿支地,急刹住,“汪律師有過人之處。”

    “其實梁董的邏輯性和睿智在我之上。”汪律師謙虛坦白,“他不需要我出謀劃策,他需要的是我光明正大的特權,比如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接觸梁延章,傳遞消息。並且我在市局、區局、監獄多少是有人脈渠道的。”

    梁紀深眯起眼,操控著座椅挪回桌後,點燃一支煙,“抽嗎?”

    汪律師婉拒,從公文包抻出一張圖紙,鋪在桌麵,“您熟悉嗎。”

    是泰緬邊境油漆製造工廠的倉庫圖。

    姚文姬在泰國的“金庫老巢”。

    梁紀深動用了當地無數的鉤子和眼線,大費周折弄來的。

    “你怎麽拿到的?”他心頭一震。

    涉及姚文姬,涉及梁家二房,在調查期間的任何線索皆是機密。

    稍有泄露,憑梁遲徽手眼通天的本事,完全可以扭轉趨勢,化險為夷。

    對於高智商,高情商,高地位的“三高”危險人物,警方一向慎之又慎。

    汪律師說,“各行各業,有金字塔尖的精英,就有平庸之輩,有好人,就有壞人。商人奸詐貪財,三公子是例外,您清廉磊落;警察赤膽忠肝,同樣有極其少數的例外。”

    梁紀深叼著煙,麵目沉鬱,“奸細是誰。”

    “在外市,顧江海管轄的區局。”

    “姓什麽。”

    “我不曉得。”汪律師搖頭,“通過企業郵箱聯係。”

    “梁氏集團的郵箱?”

    “是,有密碼的,專業的計算機團隊登陸,下載打印,再刪除得毫無痕跡。梁董多疑,他會將機密文件派發給不同的下屬,下屬之間互不認識,遠程協作,匯總到他手中。包括範助理,沒資格統籌,隻是執行。”

    汪律師講得頭頭是道,不像假的。

    梁紀深審視他,“我和梁遲徽是對立陣營,你這是背叛。”

    “我受雇於梁氏集團,應該在其位謀其職,可我分辨得了善惡是非。”汪律師鄭重其事,“三公子會因為金錢昧良心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敬慕三公子的品性,不願與梁董同流合汙。”

    梁紀深一改懶散相,站起致歉,“汪律師,我失禮了。”他親自斟了一杯茶,放在汪律師麵前。

    汪律師的確渴了,喝完這杯,梁紀深又斟了一杯,“汪律師不止一個來意吧。”

    “梁董安排佟二去市局自首了。”

    “今天嗎?”

    “晚上九點鍾,梁董的意思是趁著天黑,丟在市局後門。佟二挨了打,腿腳不利索,自己走不了。”

    梁紀深抬腕,兩點五十分。

    估計還沒行動。

    既然是梁遲徽安排自首,他百分百有退路了,佟二的供詞肯定會撇清他,撇得幹幹淨淨,而不是牽扯他。

    梁延章和倪紅也死活不招供他,佟二是最後的突破口了。

    隻剩一個辦法了,抓現行。

    倘若堵截住佟二和梁遲徽同場,梁遲徽的心理素質好,佟二未必。

    總會有漏洞的。

    “佟二藏在什麽地方?”

    “在本市,我不知道詳細地址,”汪律師話音剛落,梁紀深的手機響了。

    來顯是林總。

    碧璽公館的林長治。

    梁紀深示意了一下汪律師,接聽。

  第401章 寧可憋了自己,不委屈梁太太

    “三公子,我是林長治的太太。”林太太在後院的芭蕉樹下,隨意撥弄著葉子,“梁太太委托我請您買一份蚵仔煎和韓式辣炒年糕。”

    何桑是純中式的北方口味,對南方的特色菜係和日韓食物接受度不高,跟了梁紀深之後,才嚐試蘇浙菜和粵菜,慢慢適應了口味,她從未吃過蚵仔煎和韓式菜。

    梁紀深眯起眼,“您在她身邊嗎。”

    “我在碧璽公館14號院。”

    他撚滅了燃盡的煙頭,又續上一支,“二哥也在?”

    “梁董在書房呢。”

    梁紀深隱隱猜到何桑的意圖了,“我下班去買,是哪一家?”

    “鹽湖小吃街,福建老板的店鋪。”林太太回憶著,“炒年糕是蚵仔煎斜對麵的韓餐店,不過環境有些髒,梁太太叮囑了,廚房的牆角啊,餐櫃啊,您全程監督清潔工消毒衛生,梁太太懷——”

    林太太後半句戛然而止。

    梁紀深抑製不住地浮起笑意,語調故作平和,不露馬腳,“她懷什麽?”

    林總告誡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家有三房太太三個兒子,恩怨複雜,二房沒公開喜訊,必然有顧慮。

    “梁太太懷疑鍋具不幹淨。”林太太反應敏捷,“麻煩三公子了。”

    梁紀深收斂了笑意,“好。”

    他掛斷電話,盯著跳躍的火苗。

    何桑在暗示他,韓餐店有問題。

    鹽湖距離郊區馬場直線十公裏,鹽湖港是冀省第一大港,往來貨運,旅遊觀景,人流量巨大,十有八九是務工工人和外地遊客,沒有戶籍不好盤查,佟二極可能藏匿在鹽湖附近。

    以梁遲徽的謹慎,梁延章和姚文姬雙雙“落網”,他會有興致看馬賽嗎?

    他是借著馬賽的場合故意現身,給警方、給外界釋放一個信號,他無懼調查,未遭牽連,先穩住風聲,然後虛晃一槍,甩掉程洵部署的保鏢,帶著何桑去震懾佟二。

    讓佟二目睹何晉平的女兒作為人質在他手裏,趙凱和梁紀深根本無可奈何,知道了他的厲害,更加死心塌地老老實實,沒膽子背叛他。

    精神摧殘是一種非常高明的心理戰術。

    殺人於無形。

    “佟二挨打了是嗎?”

    汪律師回答:“一天挨一頓,梁董是幫梁太太出氣。”

    “何桑什麽情況了。”

    “在公館被限製自由,保鏢和保姆二十四小時監視她,公館上上下下沒有通訊設備。除此之外,衣食住行是最好的,梁太太提出的要求梁董百依百順。”汪律師猶豫了一秒,“我在集團與梁董共事多年,從他擔任總經理到繼任董事長,所有的商務糾紛和公關輿論,他基本是找我溝通,我了解他的品性手段,倘若逼得他山窮水盡,那麽梁太太有危險,我建議您用姚夫人交換梁太太。”

    梁紀深含了一口濃霧,朝天花板噴出,“姚文姬涉嫌洗錢,向境外轉移了上百億,市局扣押她,我沒資格做主,省裏也不允許交換。”

    汪律師不吭聲。

    從中海集團總部大樓出來,汪律師坐上車,撥通梁遲徽的號碼。

    “三公子明確表示,不交換。”

    書房裏,窗簾遮得嚴實,梁遲徽靠在椅背,陷入黯淡之中。

    “三公子接了一個電話,對方是女人,他沒有說太多,隻說下班去買什麽東西。”

    梁遲徽示意範助理,範助理拉開門,張望樓下,比劃口型,“何小姐和林太太在客廳插花,保鏢一直在場。”

    他收回視線,笑得高深莫測,“老三是信你一半,防你一半。”

    “我貿然登門,即使再誠懇,三公子肯定有戒備。”

    “老三一貫暴躁,尤其涉及何桑,刺激他犯錯很容易。”梁遲徽叩擊著煙灰缸凹凸不平的花紋,“看來,我判斷有誤,他心裏焦急,表麵卻沉得住氣,明白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

    汪律師胸有成竹笑,“雖然沉得住氣,內心已經一鍋亂麻了。您攥著何小姐,攥著三公子的血脈,不愁他不服軟。”

    梁遲徽起身,去客廳。

    何桑坐在地毯上修剪花枝,一簇白百合和十幾支綠玫瑰。

    她手法生疏,不是剪得光禿禿的,就是剪了和沒剪一樣。林太太懂花藝,自學過園林設計,藝術總是大同小異的,所以修剪得整齊漂亮,插在白瓷花瓶裏,而何桑的一張臉掩映在花束中,清新明媚,倒是人比花嬌。

    梁遲徽走過去,“我以為玫瑰隻有紅白粉。”

    何桑抽空瞧他一眼,“你沒見過?”

    他笑了一聲,“我去哪見?”

    “梁董是情場出了名的浪漫,異性緣好,沒送過綠玫瑰呀?”林太太詫異,“冀省不少的二代子弟訂購綠玫瑰哄女人呢,綠玫瑰稀有,女人喜歡。”

    “送包和車代表物質,是交易,送花代表愛情,從前沒遇到吸引我送花的女人。”梁遲徽拾起一支綠玫瑰,遞到何桑手邊,“今天送梁太太了。”

    她不領情,一把奪過,“這是林太太買的,你借花獻佛,商人這麽奸猾。”

    林太太大笑,“梁董破天荒送一回玫瑰花,還是搶了我的,傳出去鬧笑話的。”

    梁遲徽一本正經講,“別傳。”

    何桑噗嗤笑。

    他人高馬大的,也坐下,蜷著長腿,何桑剪花,梁遲徽凝視她。

    好一會兒,他伸手攏起她長發,有一縷頑皮,從他指縫瀉出,他捋起,又瀉下,掃得何桑耳背癢癢的。

    她偏頭,“怎麽了?”

    “頭發不聽話。”

    “頭發聽不了話,它又不是人。”

    “發簪是不是太寬了。”梁遲徽夾住,珍珠發簪沿著她發梢墜地。

    “是寬了,有窄的,擱在老宅了,我沒帶來。”

    梁遲徽沒有替女人梳過發髻,何桑的長發實在太絲滑,似水的柔順,他怕扯破她,也怕揪斷。

    林太太打趣,“梁董在商場簽約幾個億的項目,大筆一揮不眨眼的,梳頭發竟然手忙腳亂了?”

    “女人和項目不能相提並論。”梁遲徽終於攏起了她全部頭發,生澀挽出一個造型,鬆鬆垮垮地固定好,“項目輕了重了,損失資金而已,女人下手重了,會疼壞的。”

    林太太理解歪了,“梁董真是憐香惜玉啊,寧可憋了自己,不委屈梁太太。”

    何桑專心致誌搭配花束,梁遲徽靜靜撫摸她的發髻,“自己選擇的女人,當然要百般疼愛,絕不辜負了。”

  第402章 搧了她一巴掌

    梁紀深五點準時下班,匆匆進電梯,程洵在一旁匯報,“何小姐懷孕在二公子的圈子小範圍傳播,知情的林家、鄭家比較守口如瓶,王太太和張氏集團的高管太太私下議論,範助理出麵警告了,二公子對何小姐保護得很好。”

    “梁遲徽不會浪費這張王牌,他會在最值得派上用場的時候,亮出它。”

    “威脅您?”

    電梯數字不斷下降,停在B2。

    梁紀深在中海集團存放了一輛大空間的SUV轎車,方便去外市出差,許久不開了,月初車庫又檢修粉刷,車頂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他從後備箱拖出一個棒球棍,棒頭捆住防雨布,粗略清理著車窗,“不隻是威脅我,人質是孕婦,趙凱也要顧忌安危,梁家的太太和長孫一屍兩命,是警方的重大失誤。”

    程洵拉車門,“我馬上通知趙局,您注意安全。”

    梁紀深坐進後座,保鏢在駕駛位試了試方向盤的手感和風擋的視野,“隻要發現了佟二的蹤跡,我會給你信號,趙凱去抓人,我撤手。”

    “我知道,佟二在鹽湖小吃街畢竟是您的猜測,不能貿然打草驚蛇,您先蹚蹚路,有確鑿的消息了,趙局出動才是名正言順。”程洵目送這輛車駛離車庫。

    與此同時,梁遲徽的車也開出碧璽公館。

    抄近道朝西南方疾馳。

    七點半。

    鹽湖港口所有船舶停泊靠岸,汽笛冒出一陣陣白煙。

    天際彌漫著大片大片的火燒雲,落日餘暉籠罩在海平麵,是風暴來臨前詭異的寧靜。

    梁紀深挪開廚房灶台旁的餐櫥,果然是一扇泛黃的木門。

    服務員戰戰兢兢,“是經理,他在裏麵藏了一個瘸子,平時打掃衛生,也不發工資,我們幾個隻好服從。”

    梁紀深沒有刁難這些服務員,“帶路。”

    穿梭過小木門,是老式的水泥胡同,連接著四棟城中村的筒子樓,一棟九層,一層十二戶,樓道沒窗戶,鞋子和外賣盒混在一起臭氣哄哄。

    小吃街的服務員、廚師、保潔員,凡是外地人,全部租住在筒子樓。

    推開401的防盜門,撲麵而來的血腥氣,地上亂糟糟的,狼藉中躺著一個男人,個頭不高,麵黃肌瘦,正是佟二。

    佟二一眼認出梁紀深,驚慌失措爬起來,妄圖跳窗逃跑。

    梁紀深一把拽住他衣領,“你跑得了嗎?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了!腿腳利索的人也跑不過我,何況是你。”

    “你私闖民宅!”他嘶吼。

    梁紀深牢牢地摁住他,“這裏不是民宅,是嫌犯的窩藏點。”

    “我打算自首的,”佟二哆哆嗦嗦,“你為什麽不給我自首的機會!”

    “你手上有何晉平的血債,自首與被捕都是死刑。”梁紀深凶猛一甩,佟二踉蹌跌回地上,他四肢一點點癱了,雙目呆滯無神,破舊的褲襠氤氳開汙漬。

    嚇尿了。

    這就是抓現行的好處了。

    嫌犯自首往往有心理準備,特別是佟二,在梁遲徽的授意下自首,該交代什麽,該隱瞞什麽,他腦海已經反複彩排,預設,演練,不易攻破他的防線,猝不及防的突擊是最易攻破的。

    梁紀深環顧這間宿舍,有四張床,佟二是打地鋪的,被褥踩了一堆髒腳印,顯然,員工合夥排擠欺負他這個殘疾人。

    他是逃犯,千方百計乞求梁遲徽的庇護,敢怒不敢言。

    一旦惹事,梁遲徽厭惡他,不管他了,他徹底走投無路了。

    梁紀深站在他麵前,“你自首,有幕後主謀指使你嗎?”

    “沒有。”既然必死無疑,佟二也豁出去了。

    “突然想通了,不願意躲了,所以自首是嗎?”

    佟二視死如歸,“對。”

    “認識梁遲徽嗎?”

    “有耳聞,不認識。”

    梁紀深笑著,“倪紅呢?”

    “認識,倪總是我的直屬上級,她親自結賬的,五十萬現金。”

    “倪紅和你們提過梁遲徽嗎?”

    佟二躺在那,“提過。”

    “這種日子過多久了。”梁紀深話鋒一轉,佟二一愣。

    平平靜靜的,像老友會麵聊天,“人不人鬼不鬼,乞丐討生活,過街老鼠一樣的日子,你堅持多久了?”

    佟二麵色發青。

    “從2月份開始對嗎?”梁紀深伏低,佟二僵直,“梁遲徽養了一匹小馬駒,在雲海樓的辦公室又養了一隻鸚鵡,每天從草原空運的牧草,國外進口飼料,你這條命在他眼裏連畜生都不如,包括你的大嫂李小蓉,她嫁給佟大住了十年的平房,如今有自建房,全套的新家具,她很知足了,可你清楚嗎?梁遲徽的小馬駒住在價值七千萬的碧璽公館,有保姆伺候。”

    佟二麵色越來越青了。

    “你一死,你大嫂是什麽下場。”梁紀深字字誅心,“梁遲徽承諾養她一輩子,你相信嗎?他不兌現諾言,你大嫂去告他,在冀省告得贏他嗎?一個冷血寡情的男人,你將弱勢的家人托付他,是最愚蠢的。”

    戳在佟二的心窩子了,他劇烈抽搐,瞳孔渙散,大口喘息。

    “托付給警方,托付我,李小蓉才有保障。”

    警笛這時呼嘯著包圍了鹽湖街巷。

    梁紀深走出宿舍,一撥警員當場拷住佟二,押送上警車。

    ,,

    何桑今晚始終心神不寧,她沒有回屋睡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淩晨兩點,一簇車燈照在玻璃上,照得她眼皮發麻。

    熄火的動靜不小,保姆也醒了,走出傭人房,打開玄關大門。

    梁遲徽穿著一套深色係的商務裝,整個人氣場消沉至極。

    “何小姐非要在客廳等您,不肯上樓休息,我也勸不聽她。”保姆整理好梁遲徽的西裝,“何小姐年輕,這年紀的小姑娘是男人捧著的,她這麽會疼人,不多見呢。”

    何桑一言不發看著梁遲徽。

    市區分明沒下雨,他潮漉漉的,大約從港口、湖邊回來,一股濕潤的水汽味。

    “你應酬了?”

    梁遲徽眼神射向她,仿佛長滿了隱形的針刺,她皮肉莫名地一痛。

    客廳沒開燈,露台擺著一盞小琉璃燈球,微醺的炭黃色。

    男人逆光而立,不聲不響。

    保姆問,“您吃宵夜嗎?”

    “你退下吧。”他神色淡若無味,辨不明是喜是憂。

    保姆關上傭人房的門。

    “宵夜是蓮藕排骨湯,我煲的。”何桑上前一步,“你嚐嚐嗎?”

    梁遲徽又注視了她好半晌,他乏了,揉著眉骨,“沏茶吧。”

    “喝茶失眠,喝梨湯吧,蘇姐燉了梨湯,你抽煙,梨湯清肺。”何桑小心翼翼,總覺得他的脾氣在瀕臨爆發的邊緣。

    他坐下,“你喝了嗎。”

    “營養師不讓我吃梨,蒸了蘋果,蒸熟很甜。”

    梁遲徽摘掉領帶,纏繞在小臂,他襯衫袖卷到手肘,小臂光裸,酒紅色領帶和白皙的皮膚色彩對比鮮明,光線越晦暗,越是性張力的味道。

    “我稍後加班,喝茶提神。”

    何桑乖巧去廚房泡茶,梁遲徽目光定格在地板的一團陰影,是燈罩的形狀。

    他眼底是幽深無盡的漆黑,翻湧著駭浪。

    何桑端了茶杯返回客廳,影子緩緩覆蓋在陰影上。

    一團大的,吞噬了一團小的。

    胸腔震蕩的憤怒在這一刻也吞噬了梁遲徽的理智。

    他接過杯子的一霎,順勢捏住何桑手腕。

    何桑雖然圓潤了許多,終歸底子太薄,太瘦,骨骼又小,捏上去細細軟軟,好似要折斷。

    這樣無辜,無害,孱弱的女人。

    把他這艘船活生生鑽出一個洞。

    梁遲徽掌心落在她臉上,霸道包裹住,指腹摩挲著她眼尾,他指溫是深夜的涼意。

    那一絲涼意漸漸變成了寒意。

    寒到骨頭裏。

    何桑不禁一激靈。

    “遲徽——”

    她話音盤旋在舌尖,沒來得及講完整,一巴掌劃過臉蛋。

    男人動作幅度大,力道卻是輕輕的,以致於她恍惚了,分不清是一巴掌,還是他手滑。

    她捂住左臉,又一遍喚他名字,“遲徽。”

    “你一共出賣了我三次,我不回家,不見你,但我碰過你一根手指頭嗎?我罵過你一個字嗎?”男人麵目冷漠,沒有感情,沒有語氣,像一具在冰天雪地裏剛解凍完的機器。

    何桑明白了,他不是手滑,真是一巴掌。

    他不舍打太狠,克製著搧了她。

    梁遲徽的搏鬥功夫並不遜色在一線磨礪過的梁紀深,他連一分力也沒用,否則哪怕他的一分力,足夠搧趴下她,搧出血。

  第403章 有十分的好,給你十一分

    梁遲徽的眼神鋒利如劍,一厘厘剜割她,“打得疼嗎。”

    何桑的心髒幾乎要從喉嚨竄出。

    “不疼,”

    梁遲徽盯著她,“為什麽不疼。”

    她深吸氣,“你沒用力。”

    “我為什麽不用力。”

    何桑麵頰越來越蒼白。

    “怎麽不回答了?”梁遲徽狠狠拖過何桑,拖到自己麵前,擱在桌角的茶杯墜落在地,粉碎聲響徹客廳。

    “你太聰明了,你把這份聰明拿來對付我。”他胸口硬邦邦的,一下下在漲,“我收斂了所有的欲望,奸詐,尊重你,適應你,你在背後刺了我一刀又一刀。”

    梁遲徽看了一眼茶幾上的蚵仔煎,何桑吃了三分之一,她並不愛吃海鮮的腥味,她是不得不在保姆的監視下裝裝樣子,否則林太太大費周章送來,她卻不吃,豈不是露餡了。

    她知道一定會東窗事發,故意留下一部分,林太太作為傳話人,一則證明何桑什麽也沒說,隻說了吃什麽;二則證明老三去鹽湖確實為了買蚵仔煎,親自交給林太太的,恰好佟二在鹽湖,順手抓了他而已。

    從頭到尾林太太是蒙在鼓裏的棋子,林家頗有威望,林總又不是梁遲徽的下屬,雙方是金融圈的同行,區區的無心之失不值得交惡,梁遲徽實在沒有立場責備林太太。

    這一局,何桑是蛇打七寸,狐狸尾巴藏得嚴嚴實實,梁遲徽隻有猜測,沒有證據,無從發泄。

    其實梁遲徽也注意到那家店鋪了,在韓餐店的斜對麵,藍布招牌寫著“老閩南蚵仔煎”。

    畢竟佟二在韓餐店,梁遲徽多多少少會警惕四周的環境。

    “梁太太多麽細心。”他時隔數日,又稱呼她梁太太了,“你和老三果然默契,玩了一招聲東擊西,林太太被你利用得團團轉,現在都沒醒悟。”

    何桑不敢同他對視。

    “一天有八萬六千四百秒,梁太太可曾有一秒是真心待在我身邊?你無時無刻盤算著怎樣複仇,瓦解我,是嗎。”

    “先生!”保姆聽到動靜跑出房間,一地的碎瓷片,梁遲徽的長褲也濺濕了,滴滴答答流水,這一幕嚇住了她,“何小姐懷著孕,您加班,她等了您一晚上呢,多關心您啊,即便她做錯什麽——”

    何桑啜泣著,梁遲徽抬起她的腦袋,她低下,他索性掐住臉蛋,不許她躲。

    “得意嗎?我這麽厲害,誰也算計不了我,唯獨你次次算計成功,趙凱和顧江海很指望你吧,他們無須大動幹戈,隻安插一個女人,我梁遲徽的一世英名,戰無不勝,都化為泡影了。”

    她的一滴淚淌過梁遲徽手背,滑入衣袖,綿綿的水痕紮得他心口一揪。

    保姆小心翼翼蹲下撿瓷片。

    “你下去。”梁遲徽吩咐著保姆,目光一直鎖定何桑,不肯移開。

    “我收拾了吧,萬一割腳——”

    範助理這時拎著公文包從外麵進來,拉起保姆,“你休息吧。”

    保姆擔憂何桑,一步三回頭,“先生,胎兒剛一個多月,正是容易流產,”

    “滾。”男人目光微微閃爍。

    保姆嚇得抽搐,忙不迭逃回傭人房。

    “懷孕”刺激著梁遲徽心底的憤惱,何桑腹部雖然是平坦的,但那裏真真實實地存在著一個孩子。

    他厭憎的孩子。

    “你以為我不清楚嗎?駱誌禮給你診脈的當天,你哀求他隱瞞真相,欺騙我沒有懷孕,對嗎。”

    他掌心摁在何桑小腹最柔軟、最脆弱的部位,禁不起他零點零一分的力道,她劇烈戰栗,抓住他手腕,試圖撥開。

    “你瞞得了一個月,瞞得了一年嗎?何桑,我那麽蠢也熬不到如今的地位。你明白騙不過我,你無非是自恃在我心裏的分量,我再如何生氣,你總有辦法融化我,我再生氣,不可能永遠不理你。你打個噴嚏,生一場病,在我眼皮底下楚楚可憐,一切又過去了,你照樣安然無恙。”

    何桑死活也掰不開他的手,她感覺到梁遲徽對自己肚子的厭惡,這些日子的寵愛照顧,和諧相處,不代表他接受了這個意外,他隻是不願破壞。

    在她和孩子之間,梁遲徽選擇了愛屋及烏,裝聾作啞地忍耐。

    忍耐終究不是自願的,是沉睡的火山,一觸即發。

    “遲徽,”何桑慌了神,扭動身體甩掉他的摁壓,“孩子是無辜的。”

    “孩子當然是無辜的,梁董沒有您想象的那樣卑劣,對孩子趕盡殺絕。”範助理撂下公文包,站姿筆直,“按照梁董的計劃,佟二今晚九點鍾會去市局自首,坦白何晉平的死因,還何家一個公道。”

    何桑瞳孔一縮,徹底愣住。

    梁遲徽捏著她下巴,他指力大,她皮膚又薄,捏出一縷驚心動魄的紅痕,“我告訴過你,你父親的死與我無關,我會讓你複仇。”

    他眼睛消沉,幽暗,那一束犀利的眼波,往何桑的最深處擠,像是要射穿她,“我暫時留著佟二,不是因為何晉平,是因為佟二會供出倪紅,而倪紅牽扯了廣和集團,牽扯了我母親。”

    何桑的兩個腮骨已經麻木了,失去知覺。

    範助理麵無表情,“您想要凶手伏法,凶手是佟二,主謀是梁延章,其他的事您沒必要管,至於這件事,梁董會達成您的心願,您為何不等一等呢?”

    梁遲徽注視著她眼裏的自己,也注視著她。

    交匯的刹那,何桑閉上眼。

    之前的每一次吵鬧,梁遲徽不舍得冷落她太久,總是主動鋪台階,何桑稍稍下台階,討好他一句,他便服軟,哄她十句。

    這一次不同。

    她是得寸進尺,置他於死地。

    佟二是這艘船的鎖,破譯了這把鎖,船會漏水,直至沉沒。

    心平氣和去自首,去麵對梁紀深,佟二會機械化地交代該交代的,咽下不該交代的,由梁遲徽幕後操縱,他僅僅是一具木偶。可梁紀深占據了主導權,率先開啟了這把鎖,佟二方寸大亂,咬不住牙關,梁遲徽沒有必勝的把握了。

    何桑匍匐在梁遲徽懷裏,他是一副巨大的枷鎖,牢牢地困住她,逼她屈服,逼她哭。

    “何小姐,您跟著三公子的時候,宋小姐欺侮您,淩駕於您,辛欣助理也容不下您,她們甚至合夥迫害您,您忘了嗎?”

    何桑一抖。

    她繃緊全身的神經,拚盡最後力氣繃緊,似乎一旦鬆懈,血管會爆裂開,令她灰飛煙滅。

    範助理咄咄逼人,“三公子有苦衷,有責任,他權衡之下委屈了您,難道梁董沒責任嗎?梁董是梁氏集團的繼承人,是三公子的二哥,不論您出於什麽目的投奔梁董,梁董也是一邊裝傻,一邊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接納您。紀夫人潑辣刁鑽,百般詆毀挖苦您,是三公子的愚孝忍讓造成,紀夫人才肆無忌憚。姚夫人未必看得上您的家世,梁董曾有機會和市裏高官的女兒結合,假如您為人母,您希望兒子娶權貴還是平民?梁董的處境太需要一位顯赫的嶽丈保駕護航了。”

    何桑垂著眼瞼,一動不動。

    “是梁董從中調和,死死壓製著姚夫人,她隻好善待未來的兒媳。梁董處處體諒,處處嗬護,倘若不是您虛情假意,一心扳倒他,金錢,名分,情意,他有十分,會給您十一分,您絕不會受一丁點委屈,三公子做得到嗎?”

    “行了。”梁遲徽自始至終不見一絲波瀾,麵孔像覆滿了冰霜。

  第404章 和他見麵

    範助理拎著公文包去書房等候。

    庭院桂樹刮起一陣風,吹得一旁的台燈罩晃了晃,乳白色的蕾絲邊兒勾著小鈴鐺,不知觸動了梁遲徽哪根弦,他驀地溫柔下來,抱住何桑,在她耳畔誘哄著,“叫我。”

    何桑難以招架他的喜怒無常,呆滯著。

    梁遲徽不緊不慢撫摸她的眼角,她的唇瓣,猶如在描摹一塊玉,先雕琢,再摧毀,他愛極了這塊玉,又恨極了這塊玉不屬於他。

    “叫我。”

    “遲徽,”何桑聲音是嘶啞的。

    她視線裏繞不開男人絲絲縷縷的短發,梁遲徽青硬的胡茬近在咫尺,衣領鬆散,露出鼓起的喉結,那樣親昵的姿勢,又那樣危險莫測。

    “以前叫我什麽?”梁遲徽輕輕貼著她,“叫二哥是不是。”

    何桑不懂他的意思。

    他溫熱的唇烙印在她的唇邊,一字一頓,“我有點後悔,或許二哥和弟媳的關係很合適,進一寸,是親人,退一寸,是知己。何必到今天相看兩厭,相恨相殺呢?”

    梁遲徽的呼吸太燙,與涼涼的體溫又截然相反。

    何桑迷茫地陷入他的冰火兩重天。

    男人埋在她頸側,埋了良久,下定決心一般站起來,邁過那攤狼藉,上樓。

    她整個人軟趴趴地垮塌下去。

    書房裏,梁遲徽的額頭墊了毛巾降溫,他在鹽湖小吃街全程目睹佟二被抓捕,岸邊風大,加上他衣著單薄,風寒發燒了。

    範助理遞給他一粒退燒藥,“汪律師是咱們的人嗎?”

    “一半是。”

    “另一半呢?”

    梁遲徽接過藥片,塞在嘴裏,喝了一口水,“那一半為自己留後路,送了老三一個人情。我輸了,他舉報有功,不算是同夥;我贏了,他起碼明麵上是替我辦事的,又握著我的把柄,我也不敢秋後算賬,落個過河拆橋的罵名。”

    範助理心有餘悸,“如此圓滑聰慧,幸好您防著他了。”

    “防不勝防。”梁遲徽舌尖苦澀,沿著喉管苦到心裏,他喝完一整杯水,才緩解了苦味,“他是律師團的組長,公司內部的資金底細瞞不了他,他如果叛變,是很致命的一擊。”

    “最致命的不是汪律師,不是倪紅,是何小姐。我勸過您,倪總更勸過,您為此衝倪總發火。”

    梁遲徽不言不語,如同一座靜止的雕塑。

    範助理明白,何小姐踩著他的死穴,一再出賣他,完全喂不熟、焐不熱,他快要死心了。

    “您付出許多,沒有索取過回報,並未感動何小姐,與其白白浪費了精力,不如爭取降低損傷,何小姐是有大用處的。”範助理試探他的心意。

    他依然沒反應。

    好半晌,梁遲徽從書房出去,推開隔壁次臥的房門,“我乏了。”

    何桑一直吐,從天黑吐到天色蒙蒙亮,保姆進進出出伺候,梁遲徽同樣沒睡好,但他憋了口氣,沒過去。

    她是為老三遭這份罪,捱這份辛苦的。

    五點鍾,嘔吐聲平息了。

    保姆敲門,大約是匯報情況,梁遲徽睜著眼,沒有理會,保姆敲了幾下,悻悻離開。

    ,,

    何桑早晨頭昏腦漲地走出主臥,站在樓梯口的一霎,她僵硬住。

    梁璟和梁紀深坐在沙發上,茶壺內的茶水空了,果盤內的桃子塊也氧化了,他們至少待了半小時。

    梁紀深的體型清減了不少,發茬似乎也略長了一些,下頜的線條更削瘦分明了。

    何桑失重一樣,脈搏怦怦直跳。

    四目相對,男人像是深海下的漩渦,在奔騰湧動,他猛地起身。

    “老三。”梁璟不溫不火,製止他。

    他停下,指骨攥得嘎吱作響。

    何桑起床沒來得及洗漱,孕吐又折騰了一夜,從未有過的蒼白憔悴。

    梁紀深臉上浮現一抹心疼,他明知是錯誤的,仍舊無法克製自己,朝她大步走去。

    “三公子。”駐守在扶梯處的保鏢阻攔他,“太太住二樓,您踏入不方便,請回避。”

    “你攔得住我嗎?”梁紀深蠻力搪開他,保鏢一趔趄,緊接著,其餘的保鏢從四麵八方圍攏上來。

    足有六七個。

    何桑在碧璽公館斷斷續續住了半個月,明處有四個保鏢分成兩隊值班,是拳擊俱樂部的教練,梁遲徽高薪挖來,三十出頭的年紀,她不曉得暗處竟然還潛伏了四個。

    估計是防備仇家。

    梁紀深這會兒狂性大發,眼底密密麻麻的血絲凝結成一片赤紅,保鏢根本攔不住他,不是他的對手。

    梁璟眼瞧失控了,厲聲嗬斥他,“老三!我叮囑過你什麽?”

    他喘息著,肩膀急促地聳動。

    “這裏不是金悅府。”梁璟的提醒很明顯了,“我不是陪你過來鬧亂子的。”

    梁紀深眼底的赤紅漸漸褪去,沉默坐下。

    “怎麽,大哥和老三是不放心何桑跟著我嗎?”梁遲徽安靜觀賞完梁紀深橫掃了這群保鏢,他腔調溫和,麵色卻凜冽,“老三年輕魯莽,大哥是穩重人,縱容他在我的私宅大打出手,倘若我不給大哥麵子了,大哥不要怪罪我。”

    “何桑是二房的媳婦,我沒什麽不放心,老三的氣性大,你多擔待他。”梁璟鄭重其事又重複一遍,“我找你是好意,我不放心的是你到底有沒有做。”

    “我沒做過。”

    “你參與了嗎?”

    梁遲徽不疾不徐端起茶杯,“大哥以什麽身份質問我呢。”

    “以大哥的身份。”

  第405章 檢查你二嫂過得好不好

    梁遲徽旋即撂下茶杯,正襟危坐,“我沒參與。”

    “你母親從地下錢莊轉移公款到境外,瞞不了你。”

    “大哥是聽老三說的吧?”梁遲徽意味深長笑,“二房和三房不太平,紀姨處處挑事,老三肯定受生母的影響。在老三的認知裏,我是十惡不赦,在我的認知裏,他更不是好東西,什麽清正廉潔鐵麵無私,我不認同。”

    梁璟雙手交叉摩挲,不搭腔。

    “然而事實是,我不認同老三,他依舊清廉正氣。那麽他不認同我,我就不是好人嗎?大哥明顯偏袒老三,針對我。”

    “你誤會了,我不偏袒你們任何一個。”梁璟開口,“市局摸清了你母親在泰國的金庫地址,以及和地頭蛇老J的勾結,不是老三說的,有圖紙。”

    “誰弄到的圖紙?”梁遲徽笑容玩味,“泰國的警署都不認識趙凱,憑什麽配合他調查本國的富商,趙凱沒有這麽大的能耐和麵子。老J是地頭蛇,摸他的底細,需要黑白兩道共同出力。”

    梁紀深抄起茶幾上的煙盒,叼了一支,慢條斯理點燃。

    “老三。”梁遲徽不陰不陽的語氣,“泰國警署和你熟悉,你又在當地發展了一群鉤子,曾經有貨車從邊境偷渡婦女,是你聯絡了其中負責交接的鉤子,他們買你的賬,在131國道放了人。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查得出吧。”

    梁紀深漫不經心喝茶,“你承認那座金庫是姚姨的了。”

    “我母親有沒有金庫我不知情,錢莊的錢隻有一個渠道循環,我放貸,對方還款。至於對方是什麽來頭,錢流向何處,我不問。地下錢莊終究不是銀行,審查流程不嚴謹,有公司,有房產,簡單評估了身價,錢莊都會放款。”梁遲徽輕笑,“富商願意加倍利息從我這裏借錢,放棄銀行的正規利息,圖什麽呢?我查他們的戶口,生意做不做了?”

    梁璟瞧了他一眼,“錢莊是你的。”

    “七成是父親的,三成是我的,我給父親打工。”梁遲徽無懈可擊的坦白。

    既沒有全盤否認,以免佟二和倪紅的口供出岔子了,涉及了他,他洗白得太幹淨,反而假了;也沒有逮什麽認什麽,避重就輕的陳述,將自己擺在不得不盡孝道的位置,十之八九的罪名統統推給梁延章。

    對於有商業貢獻的大富豪,省裏一向不斬草除根,梁氏集團是冀省私企的經濟支柱,鏟除梁延章之後,隻要梁遲徽的問題不過分,破大財消大災,低調一陣,基本解決了。

    省裏是希望保住梁氏集團的,保住這一脈產業支柱。

    何況鬧得太大,梁璟和梁紀深在風口浪尖上,同樣遭非議,起碼風光的職務是丟了,公務圈子與他們絕緣了。老張不舍得愛徒,老蔣和梁璟又是忘年交,他們自身有本事、有威信,省裏多少要顧及。

    梁遲徽算準了這點,一直穩如泰山。

    “廣和集團呢?”梁璟目光聚焦他。

    “集團成立的初期,父親坐鎮幕後,我執行他的指令。”梁遲徽神色毫無破綻,“中期步入正軌,我卸任了實權,父親提攜了他自己的心腹下屬管理集團,而護城樓已經是末期的項目了,直到查封,父親求助於我,我剛有耳聞。”

    梁璟聽上去,確實沒漏洞。

    “錢莊放出的借款收不回呢?”

    “不可能。”梁遲徽勢在必得,“大哥不了解商人,高息借貸的商人一般瀕臨破產了,豪賭一把,贏了,上岸,輸了,淹死。死皮賴臉的商人膽小如鼠,不敢招惹開錢莊的人,有血性的傳統商人有膽子找錢莊救急,如果賭輸了,他們一定為妻兒老小的安危著想,哪怕是一斤斤的賣掉自己的肉,也會補齊錢莊的窟窿,再自殺。”

    梁璟心頭縈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老二溫潤儒雅,心性最平和了,隻是他的談笑風生卻不露痕跡翻湧著一抹狠意,梁璟時至今日才發現。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

    “小桑。”梁遲徽這時招呼杵在二樓的何桑,“怎麽,傻了?”

    他調侃,“大哥和老三難得過來一趟,你也高興是嗎。”

    何桑以為梁遲徽會命令自己回屋,或是幹脆不搭理,畢竟梁紀深和保鏢交手了,兩方不大和睦。

    她回過神,下樓。

    “睡得舒服嗎。”梁遲徽寵溺的口吻。

    “舒服。”

    “眼圈是青的,氣色是白的,你舒服什麽。”梁紀深忍了又忍,沒忍住。

    “看來老三是突擊檢查。”梁遲徽笑了一聲,“檢查你二嫂過得好不好。”

    何桑心口一咯噔一咯噔的,“茶涼了,我再煮一壺,大哥喝什麽茶?”

    梁璟也隨著她圓場,“你會煮什麽茶?”

    “普洱,茉莉花。”

    “茉莉花吧。”梁璟一插話,梁遲徽和梁紀深也不爭辯了,在一旁安靜下來。

    何桑拎著紫砂壺去廚房,潑掉陳茶,過濾淨水,舀洗新茶葉,煮沸後,從裏麵出來。

    “三道工序,茶味醇,會苦一些。”

    梁遲徽笑意深濃,“何桑懂得老式茶道,和父親學的。”

    “父親教過你?”梁璟看著走向茶幾的何桑。

    “是她父親。”梁遲徽解釋,“我嶽父喜歡品茶,但不喜歡花裏胡哨的新式茶藝。”

    何桑先斟了一滿杯,晃了晃,杯壁掛滿茶香後,她倒在陶瓷罐裏,重新斟了三分之一,“大哥,您嚐嚐,是茉莉花茶。”

    梁璟端起杯子,嗅味道,“茶不名貴,很沁人心脾。”

    何桑又斟了一杯擱在梁遲徽的桌上。

    梁遲徽五指修長,紫砂杯在他的手裏像Q彈的小玩具,“茶滿欺客,何桑雖不是大家閨秀,各方麵的禮儀細節相當周到,我母親慧眼識珠,替我相中了一個好媳婦。”

    弦外之音,譏諷紀席蘭有眼無珠。

    紀席蘭斟茶、倒酒杯杯會添滿,是非常失禮的。

    “沒有保姆嗎?”梁紀深忽然握住第三杯的杯柄,連同何桑沒來得及抽回的指尖,一並握住,“小心燙了你。”

    她一怔。

    下一秒,跌進梁紀深的眼睛。

    他的眼睛蘊藏著一個特殊而巨大的磁場,在無形之中,有極大的吸力,拖著她往下溺,往下墮落。

  第406章 我沒有什麽值得你騙了

    梁璟瞥了一眼梁紀深握住何桑的手,無奈擰眉頭。

    這老三,大早晨堵門,軟硬兼施逼他出麵,他清楚老三見到何桑是什麽德行,眼神黏糊糊的拉絲,八輩子沒有過女人似的,半點風度皆無了。

    他在路上約法三章了,結果老三前腳踏入碧璽公館,後腳忘得一幹二淨。

    “老二會虧待她嗎?你職業病又犯了。”梁璟再次提醒。

    “無妨。”梁遲徽慷慨,“關心二嫂是應當的,小桑,謝謝老三。”

    何桑小聲,“謝謝你。”

    梁紀深看著她,深刻得入心入肺,不搭腔。

    “過來。”

    何桑走到梁遲徽身邊。

    他伸手摟住,“餓不餓?”聲線含著淺淺的鼻音,大約因為剛起床,沒恢複。

    梁遲徽有晨跑的習慣,往返一兩公裏的路程,他這會兒的裝扮是居家服,而不是運動服,證明他沒跑。

    正常情況,他會穿著運動服吃早餐,換正裝去上班。

    “我不餓,”

    在梁紀深的眼皮底下“秀恩愛”,何桑委實不自在。

    “蘇姐去海鮮市場了,你不是饞清蒸魚嗎?買回來我蒸給你吃。”

    她詫異,“你會蒸魚?”

    “特意為你學的。”梁遲徽笑著蹭她嘴角的奶漬,“偷吃什麽了,沒擦嘴。”

    何桑擠掉他的手,自己蹭,“吃了牛奶燕窩,蘇姐放在床頭了。”

    梁璟喝完茶,整理了一下製服,係好紐扣,從沙發上起來,“老二,是非善惡你有一杆尺,好好衡量分寸,如果大哥沒冤枉你,你及早懸崖勒馬,如果大哥冤了你,你莫怪大哥,就當我們沒來過。”

    梁遲徽也站起,“我理解大哥的意思,不敢怪您。”

    梁璟轉身,目光掠過梁紀深,無奈又增加了一重。

    老三始終看著何桑,不肯移開一分一毫。

    梁璟一貫有條不紊,多麽隆重的場合,多麽緊迫的局勢,他總是氣定神閑,一副好口舌抵禦千軍萬馬,唯獨遇到梁紀深,文狀元撞上武將軍,簡直是精神摧殘。

    他不由拔高音量,“老三!別讓我廢話了。”

    梁紀深手背筋絡凸脹,攥得用力,從指節蔓延至手腕,一縷縷遒勁猙獰,在陽光下是森寒的靛青色,眼底亦是幽幽的冷光。

    最後望了何桑一眼,摔門離去。

    “大哥慢走。”梁遲徽親自送梁璟出門,皮笑肉不笑,“我不歡迎老三,碧璽公館的大門永遠向大哥敞開。”

    梁璟也似笑不笑,“你倒是有情有義,認我這個大哥。”

    “大哥哪裏的話?父親出事,您是梁家的一家之主,二房和三房未來倚仗您呢。”

    梁璟眯起眼,梁遲徽泰然自若,仿佛一顆蒼勁的鬆柏,從容佇立。

    外界公認的老二是梁家最精明的公子,老二精明在於詭譎奸猾,常言道:奸人難防。

    從14號院出來,坐上車,梁璟恨鐵不成鋼,“你惹老二幹什麽?看了何桑,你也安心了,趙凱不眠不休在審訊佟二,你等他的消息。”

    “我想帶走何桑。”

    梁紀深耍性子,他身型魁梧,中氣十足,震得梁璟心口一跳,“這群保鏢在,你帶得走嗎?”

    “帶得走。”

    “即使你赤手空拳打得贏,拳腳不長眼,他們萬一誤傷了何桑呢。”梁璟嚴肅,“你了解東南亞的風氣,姚文姬在泰緬邊境有勢力,你保證老二手裏沒有槍嗎?你的血肉之軀抗衡得了子彈嗎?”

    梁紀深沒出聲。

    “你好歹在一線臥底過,鬥智鬥勇有經驗了,你的穩重,踏實去哪了?”

    “他軟禁了何桑!”

    梁璟知道,他一沾何桑,理智全無,“老二陪她去度假村看馬戲,泡冰泉,碧璽公館的高管太太輪番登門哄她玩,她要什麽有什麽,你一麵之詞她被軟禁,有證據嗎。”

    梁紀深靠著副駕椅,眼底消褪的血氣又卷土重來,“這是梁遲徽的高明之處,人人見過何桑,所以人人不信他軟禁了何桑。我強行搶奪她,是不顧倫理身份,輿論討伐我,省裏斥責我。梁遲徽不費一兵一卒,在這場道德大戰中獲勝。”

    “你明白就好。”梁璟發動引擎,調頭,“係安全帶。”

    他麵目陰駭,沒反應。

    “老三。”梁璟太陽穴嗡嗡的,“你和我較勁是吧,我攔你攔錯了?”

    老蔣不止一回找梁璟訴苦,那一屆的特訓班有幾百號的學生,去基層軍訓個個有血性,不服管束,但梁老三最不服。趙凱是糙,周坤是吊兒郎當,梁紀深是蔫兒,一肚子的主意,趙凱和周坤聽他的,掩護他,他是“頭子”。

    他模樣好,能文能武衣冠楚楚的,格外迷惑人,是各學科老師的寶貝疙瘩,老蔣每次在教務處數落他,一堆求情的。

    女媧造人炫技的好皮相、好頭腦,梁延章和紀席蘭更是寵他,可謂是泡在蜜罐裏。

    “幸好你以前的任務風險大,磨礪了你的脾氣,不然你是不是連我一起打了?”

    梁紀深呼出一口氣,煩躁撇開頭。

    ,,

    車駛出小區,站在落地窗邊的梁遲徽收回視線,一改昨晚的冷漠,“梁太太今天表現得這樣好?”

    他捏住何桑手指,細細地揉撚,“賢惠,可愛,無瑕疵。”

    兩隻手交纏,一大一小,大的骨骼分明,小的淪陷在大的掌心,包裹得若隱若現。

    “老三挺記掛你,不惜請梁璟出山了,梁璟一直不喜歡摻和這些事。”

    何桑抿唇,“保姆告訴我,你發燒了。”

    梁遲徽淡淡嗯。

    “怎麽沒喊我。”

    “為什麽喊你?”他揉得越來越有興致,何桑手紅紅潤潤的。

    “你生病了,照顧你是我分內的義務,吃藥,退燒貼,”

    “我自己會吃,會貼。”梁遲徽打斷她,凝視了她良久,忽然攬住她腰肢,抱在腿上,胳膊完全圈住她。

    “你又開始騙我了。”他挨著何桑臉蛋,“楚楚可憐軟化我,試圖把你所有的背叛一筆勾銷,我原諒了你,你再伺機坑我一次,對嗎?”

    何桑搖頭,“沒有,”

    “我雖然還不至於窮途末路,如今也沒有什麽值得你坑了。”男人撩起她麵頰的發絲,繼續凝視她,“老三大概率會贏。”

    她垂眸,半晌,又抬頭,“遲徽,孩子是無辜的。”

    梁遲徽心裏燃起的那一簇火花,熄滅得徹徹底底。

    他有一霎覺得,何桑是真情真意地關懷他。

    總歸有一段男女之情的緣分,女人比男人更易動容,易走心。

    原來她僅僅是為了保護孩子。

    怕他一怒之下拿孩子撒氣,報複老三。

    “在梁太太的眼中,我是如此不擇手段,卑鄙小人嗎?”

  第407章 哄一輩子,願意嗎

    猶如一根繃到極限的弦,隨時要炸裂,氣氛瞬間拉緊。

    何桑一顆心懸在嗓子眼,硬著頭皮回答,“你不卑鄙。”

    梁遲徽手指戳了戳她心髒的位置,那觸感很特殊,無形的軟軟的刀刃,分明在磋磨她,偏偏毫發無傷,“嘴裏誆騙我一套,心裏盤算另外一套。”

    她垂著頭。

    “不過沒關係。”梁遲徽吻著她下巴,“你逃不掉,老三也帶不走你。”他掌心捂在她小腹,“你在我身邊笑,在我身邊哭,孩子同樣是。”

    何桑眼球動了動,抬眸看他。

    梁遲徽的居家服綿柔蓬鬆,一股洗衣液的清香和陽光烘幹的味道。

    像他這個人,也不像。

    像他溫潤俊雅的皮囊,不像他狡詐九曲的心腸。

    “你肯留下嗎。”

    “當然。”他笑著,半戲弄她,半認真,“我不肯,會得罪梁太太的。你的壞,我是領教過了。”

    梁遲徽延遲了公司要召開的會議,中午在公館陪何桑吃飯,保姆小心翼翼服侍著。

    他們之間很微妙,男主人時而寵溺,寵溺得天上有地上無,時而冷落,冷落得連局外人也看不下去;女主人表麵賢惠溫馴,實際上若即若離,過山車一般的日子,保姆琢磨不透他們的相處模式。

    “先生托朋友在果園采摘了一筐新鮮青梅,我熬了一鍋酸梅醬,您泡水喝,開胃止吐的。”

    何桑撩眼皮,“果園?”

    “綠植園,去過嗎。”梁遲徽迎上她視線,“周坤夫婦的果園。”

    她莫名好笑,“周坤種青梅了?”

    “園子外有一棵青梅樹,是天然生長的,果子的品相勉強可以。”

    何桑舌頭滲出汁水,“酸嗎?”

    “您愛吃酸愛吃辣?”保姆期待。

    她咂摸著,“我愛吃酸辣。”

    “那可好!興許是龍鳳胎呢,一步到位兒女雙全,省得辛苦懷下一胎了。”

    何桑心驚肉跳,偷瞄對麵的男人。

    梁遲徽麵目肅然,“生完這一胎,調養三四年,養好身體再生。你年輕,我體力不賴,彼此倒是等得起。”

    她抓住勺柄的五指摳得泛白。

    “你的想法呢。”梁遲徽自然沒有放過她,“生嗎?”

    何桑笑了笑,“你有這方麵的想法,我盡量。”

    他望著她,望了好一會兒,終歸是空頭支票,她生下這一胎,何去何從尚且是未知數。

    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了。

    順應他,從不爭執。

    梁遲徽切開餐盤內的牛排,“綠植園的白鑽草莓不錯,國內大部分的草莓園沒有培育技術,周坤夫婦投資一百萬種植了一片,年產量十幾斤,秋冬季最鮮甜,你要是喜歡,我預定明年那一批。”

    何桑鼓搗著碗裏的紫薯泥,周坤是敏感人物,一提他,少不了提及梁紀深,她沒吭聲。

    “三公子今天送了一竹簍的白鑽草莓,梁秘送了一盒阿膠糕,我擱在廚房了。”

    梁遲徽微微眯眼,咀嚼著牛排,沒回應。

    “不是當季的草莓吧?”何桑的呼吸險些停滯。

    “是冷庫儲存的,市場價七十塊錢一顆呢,三公子送了五十多顆,您少吃,畢竟是3月份摘的了。”

    “老三有心了。”梁遲徽撂下刀叉,擦拭醬汁,一副喜怒不辨。

    何桑一時情急,腹部岔氣似的,一陣擰痛,她呻吟,“我肚子有點疼。”

    保姆嚇得夠嗆,“嚴重嗎?”

    何桑驚大於痛,“突然的。”

    “先生!”保姆正要提議去醫院,發現梁遲徽了無波瀾地用餐,事不關己的態度,她戰戰兢兢,“何小姐不大舒服,請醫生瞧瞧吧?”

    “孕早期,嘔吐休息差,不舒服是正常的。”他拾起湯匙,舀了一勺,“你過來。”

    何桑繞過餐桌,梁遲徽扶著她坐在自己腿上,喂她喝湯,“嚐嚐,我吩咐營養師煲的。”

    她乖巧含住勺尖,吸溜著,唇瓣在湯水的滋潤下,蒙了一層濕漉漉粉嘟嘟的漣漪,閃爍著誘人親吻的光澤。

    梁遲徽發笑,“好喝嗎?”

    何桑越喝越忍不住作嘔,“一種中藥味,”

    “安胎的藥膳。”男人一勺勺喂她,“保胎針,保胎藥,你怕疼,怕苦,煲湯的口感好一些,少遭罪,對嗎。”

    她配合接過碗,憋氣大口大口往下灌,梁遲徽旁觀著她為孩子豁出一切的模樣,神色漸漸凝固了。

    “我沒有羨慕過梁璟和老三,我母親比他們的母親手段厲害,我更不遜色,如今,我羨慕老三了。”

    她緩緩放下碗,“我喝這湯惡心,是你的好意,我才咬牙喝的。”

    “你真會哄我。”梁遲徽頓時又恢複了笑意,“哄一輩子,願意嗎。”

    何桑覺得他陰森森的,陰得她骨頭發寒。不確定哪一刻他會爆發,撕掉麵具露出鋒利的獠牙。

    她始終沒出聲。

    梁遲徽也沒強迫她出聲,臂彎擁著她,親密無間。

    他下午去了一趟雲海樓,經理在財務室恭候。

    梁遲徽沒有多餘的廢話,一邊脫掉西服,一邊打開密室的機關按鈕,“銷毀所有賬本,信函,照片,錄像帶。”

    經理一愣,“全部嗎?”

    “全部。”他交代完,走向不遠處的沙發,啟開一瓶紅酒,“灰燼不許扔到垃圾桶,扔到下水道,不留痕跡。”

    梁遲徽清楚趙凱的脾氣,外表糙,內心細,是搜集證據的一把好手,縱然化為灰燼,他會一點點拚湊,一點點修複,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程度。包括周坤,他是周家的獨苗兒,周家不舍得他混一線,萬一發生意外,斷了周家的根基,於是周老太太連哭帶鬧,逼他轉行搞藝術教育了,占個清閑的文職。其實周坤和梁紀深是一類人,大格局大義氣,唯一的缺點嗜好談戀愛,感情不成熟,整體是頗有血性的,不然他們玩不到一起去。

    梁紀深擔任中海集團老總,掌控著省企的公務機密,上麵限製他出國,周坤不受限製,梁遲徽查詢了周坤的航班記錄,他在泰國的清萊和清邁分別居住了兩天。這次聯絡泰國警署,都是他出麵打點,賄賂了署長一筆“通關費”,否則沒那麽順利。人在,情麵在,人走茶涼,梁紀深已經從商,人脈勢力削減了不少,饒是麵子吃得開,也得砸真金白銀,三分麵子,七分錢。

    經理從密室搬出一個楠木密碼箱,表層刷了防腐防潮的油漆,“箱子裏是雲海樓的賬本原件,廣和集團大額匯款的真實數據,公費簽單的賬單,一旦銷毀,不可複原了。”

    梁遲徽隨手翻了翻,沒什麽印象,“公費?”

    “您宴請市裏負責人吃喝洗浴打牌的憑證,您不是說過嗎,他們最會卸磨殺驢了,尤其對待商人,哪天翻臉無情了,下手狠著呢。”

    “不需要了,威脅我的人不是他們。”梁遲徽靠著沙發背,慢悠悠喝紅酒,“廣和集團六年前查封,今年2月改頭換麵重新上市,他們既然沒動作,證明他們心有顧慮,隻要我不拖他們下水,他們絕無可能自爆與我曾經的關係往來。”

    經理點頭,“那我銷毀了。”

    梁遲徽閉上眼。

  第408章 你逃吧

    他一夜未歸。

    雲海樓的火也燒了一夜。

    清早,天色蒙蒙亮。

    賓利駛入碧璽公館大門。

    距離數米,14號院的庭院站著一個女人。

    範助理提醒梁遲徽,“是方京儒的女兒。”

    後座的男人在打盹兒,聞言睜開眼。

    方安意雪白的長裙,黑長直,挎著托特包,一瞧便知是養尊處優未經風霜世故的大小姐。

    梁遲徽是真不喜歡這種姑娘。

    他在男權世界裏摸爬滾打,習慣了和人情世故、爾虞我詐打交道,太單純,保護得太好的姑娘,對他是折磨。

    知世故,而不世故。

    純淨又曆經滄桑劫數的女孩,無與倫比的觸動他。

    梁遲徽渴望親手打敗她的悲劇,將自己遺憾錯失的東西彌補在她身上,成為她人生中最重要最強大的依靠。

    梁家的男人是一樣的。

    有獨特的需求。

    他叼著煙,下車。

    方安意注視著他朝自己走來,有恍若隔世之感。

    上星期在宴會上剛見過他,短短數日而已,他好像變了。

    愈發風姿綽約,氣度翩翩了。

    她失著神。

    直到梁遲徽佇立在她麵前,那輛車悄無聲息地泊在車庫,她怔怔地,“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

    “沒敲門嗎。”

    “我摁門鈴了,沒有人。”

    保姆去買菜了,梁遲徽叮囑過保鏢,除了林太太、鄭太太,即使梁璟登門,他不在家,照樣不接待。

    保鏢懶得和方安意溝通,索性不搭理她。

    “有事嗎?”

    方安意牢牢地攥緊背包鏈條,“我有大事找你。”

    梁遲徽打量她,片刻進門,她跟在後麵。

    上樓途經主臥,他放輕了步子,示意方安意也輕點。

    她瞥那扇門,“何小姐住在裏麵嗎?”

    “嗯。”

    方安意猜到了。

    不甘心罷了。

    僥幸罷了。

    他有同居的未婚妻了,她一丁點機會都沒有了。

    梁遲徽拉開窗簾,晨霧和陽光一並灑入。

    “我爸爸淩晨在書房打電話,省裏馬上動梁家了。”

    男人側過身,靜靜看著她。

    “你父親和誰打電話?”

    方安意捏緊了手中的紙袋,“和辦公廳的上級。”

    長久的沉默。

    “動梁家,”她謹慎,“是動你和梁伯父嗎?”

    梁遲徽夾著煙,若無其事吸了一口,“為什麽不是動梁璟和梁紀深?”

    方安意無話可說。

    男人悶笑,“因為他們是好人,我是壞人?”

    “我不認為你是壞人。”

    “可你先排除他們了。”梁遲徽的臉淹沒在濃霧的深處,“你懷疑對了,是動我和我父親。”

    方安意的手驀地一鬆,牛皮袋掉在地板上,封口滑出一張長方形的票。

    梁遲徽目光也定格那張票上。

    “我,買了船票,去外省的,港口的工作人員不檢查這艘船的乘客,直接放行。”

    他皺眉,“什麽船。”

    “市裏考察團的船,七天六晚。”方安意蹲下撿起票,遞給他,“經停四個省,十五座城市,總有安全的地方。”

    梁遲徽目光移向她麵孔,“你怎麽買的。”

    她支支吾吾,“我爸爸在考察團名單,我媽媽陪同,”

    “你盜取了你父母的名額,是嗎。”

    方安意一言不發。

    “哪天?”

    “明天。”

    梁遲徽笑了一聲,“方小姐,我沒想到你會這樣。”

    方安意慌極了,“我自作聰明惹你不高興了嗎?”

    “不。”他站姿筆挺,逆著一束灼白清亮的光,“多謝你。”

    她長籲口氣,“你逃吧。”

    “我逃什麽?”梁遲徽笑聲加重,“我頂替了你父母的名額出省,東窗事發的後果是什麽,你清楚嗎?”

    方安意搖頭,“票是丟了,”

    “恰好丟在我手裏,你父親的上級會相信嗎?”

    她仰起頭。

    四目相對,梁遲徽把那張票塞回方安意的包裏,“我讓助理送你回方家。”

    範助理在走廊聽到召喚,推門而入,“方小姐,我送您。”

    方安意望了一眼他,又望了一眼船票,“你不要嗎?”

    他仍舊含笑拒絕,“不需要。”

    梁遲徽使了個眼色,範助理催促,“方小姐,請吧。”

    “我之前問過你,那時你不了解我,你現在應該了解我的真心了。”方安意鼓足勇氣,“我再問你一次,假如沒有何小姐,你會選擇我嗎?”

    梁遲徽沒任何猶豫,“不會。”

    盡管方安意有心理準備了,可是“不會”兩個字湧入耳朵,她心尖還是揪了揪。

    “理由呢。”

    男人撣了撣煙灰,心思似乎飄遠了,隻敷衍她,“道不同不相為謀。”

    “何小姐和你是同道嗎?”

    “不是。”

    方安意眼底的疑惑和希冀,全部黯了,“並沒有所謂的道不同,隻有沒眼緣,不喜歡,對嗎?”

    梁遲徽徹底掐滅了那支煙,“對。”

    方安意噙著淚苦笑,“我懂了。”

    書房門掩住。

    梁遲徽坐下深思。

    淩晨秘密開會,動梁家。

    二房在泰國的資金流水勢必是瞞不住了,十有八九,梁延章、倪紅、佟二之中的一個人招供了,甚至是三個人一起招了。

    梁遲徽麵無表情,在晨光裏續燃了第二根煙。

    ,,

    何桑醒來時,牆角的椅子上籠罩著一抹暗影。

    她凝神,仔細辨認,頎長英挺的輪廓倚著扶手,窗紗縫隙透進的光掠過,輪廓終於動了動。

    “睡飽了?”

    何桑一顫,“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六點。”

    她拿起床頭的手機,錯愕不已,“十一點了,你待多久了?”

    “一上午。”

    何桑撐著床沿起來,“我睡了一上午嗎。”

    她頭暈,起得猛了,又栽倒在床上。

    梁遲徽走過去,抱住她,枕在自己胸口,一寸寸梳理她淩亂的長發,“肚子還疼嗎?”

    何桑略微收腹,感受了一下,“不疼了。”

    “昨晚難受嗎?”雖然梁遲徽厭棄孩子,但確實盡職盡責了,起碼在明麵,承擔了名義上的丈夫和父親應有的義務,衣食補品、生活環境一律是無可挑剔的優渥。

    幾百塊一斤的水果,幾萬塊一斤的燕窩,剩下吃不了的,統統給保姆吃了,她一定食用當天特供的,現煮的。

    “好多了。”

    梁遲徽一手攬住她,一手在她頭頂摸索,“如果這是我的孩子,你會珍視嗎?”

    何桑一僵。

    男人耐著性子挽起她長發,仿佛雲淡風輕,又仿佛格外執著,“會嗎?”

    她吞咽唾沫,壓一壓心頭的不詳,“會。”

    “我一向深惡痛絕背叛我,欺騙我。”梁遲徽停頓了一秒,“不過你欺騙我,講一句美好的甜言蜜語,我很享受,很樂於聽。”

    何桑一動不動,任由他擺弄自己的頭發。

    他梳完,滿意欣賞著成果,“我新學的盤發。”

  第409章 有多想?

    何桑下床,照鏡子。

    是一款類似宋代的發髻,發型很散,低髻,耳鬢垂下兩縷,珍珠發釵挽了一半,發繩紮了一半,靈動,溫婉,配上她這條月光白的綢緞睡裙,清新不可方物。

    梁家的男人審美嗜好一致。

    明媚水靈的,不妖豔不花哨的。

    梁紀深也經常定製這種類型的衣服,發飾,打扮她。

    “你從哪學的?”

    “古書籍。”

    何桑不信,“什麽古書教梳發型的?”

    梁遲徽不隱瞞她,“《宋代民間誌》,古玩城的書攤淘換的野史。”

    “你讀野史啊。”她指尖觸碰發簪,頭部鑲嵌了紫色的珍珠,尾部是小白珠的流蘇,青玉的簪骨,涼絲絲的,柔潤細膩。

    梁遲徽挑選珠寶喜歡別出心裁,獨一無二的創意,在市麵上從不撞款,而且質感品味極佳,何桑每次在場合上佩戴,一定引發闊太圈的轟動,當然,轟動的不僅僅是價格名貴,主要是梁遲徽對妻子的態度,如此矜貴富庶的男人,百般花心思花精力哄女人開心,不眼紅是假的。

    何桑撫摸著簪子,梁遲徽撫摸著她,她額頭的小卷毛翹起,像後院的那隻羊駝,格外討人憐,他一時心軟,“是不是在家裏無聊?”

    她不吭聲。

    梁遲徽待她是足夠有耐心的,偶爾有火氣,盡量留在公司,留給下屬,回到公館在她麵前,總是好好先生的克製感,儒雅的人夫感。

    “想出門嗎?”

    何桑一怔,如實答複他,“想。”

    他笑了一聲,端起床頭櫃的熱牛奶,一副漫不經心賣關子的模樣,“有多想?”

    “做夢都想。”

    梁遲徽晃了晃奶杯,“保姆向我匯報,晚上的牛奶你偷偷倒掉了。”

    “不好喝。”

    男人故作嚴肅,“我知道不好喝,煮奶的時候融化了一點補品,是止吐安眠補氣血的,我不在乎孩子的安危,我在乎你的血氣,健康,睡得香不香。”

    何桑拿過杯子,喝得一滴不剩,打著奶嗝,把杯子塞回他手中,“出門嗎?”

    她眼睛水盈盈的,陽光穿透窗簾,籠罩住她麵龐,是清麗可人的。

    梁遲徽笑出聲,捏她臉頰,“午餐後,帶你出門。”

    他特意邀請了林太太和鄭太太作陪。

    在秋莊看戲。

    秋莊是北方的第二大梨園,僅次於京城的。有市裏投資,大多是國家的一二級演員登台演出。

    各種戲種、曲目應有盡有。

    梁延章那一輩的富豪,甚至梁延章的父輩,戲迷挺多的。京劇,黃梅戲,尤其住在四合院,直接請堂會,在院子裏唱,不過編製演員是請不來的,天橋底下練攤兒的藝術團,走街串巷接活兒的老演員,唱腔水準不遜色一二級演員。

    何桑跟著梁遲徽邁上二樓。

    秋莊的戲園是古風古韻的裝潢,朱牆碧瓦,號稱“冀省小故宮”。四四方方的院落,曲徑通幽雕梁畫棟,種植了九棵迎客鬆,牆壁的石畫是紫光祥雲,有九九歸一、紫氣東來的好寓意,這些家族的老爺子老夫人,最迷信了。

    VIP雅間裏隻有鄭太太在,林太太去後廚點餐了,梁遲徽在廊下的水池洗了手,招呼侍者進來,“今天什麽戲。”

    “是民間藝術團的專場,能點戲。”侍者翻開曲目單,“河北梆子和越劇。”

    “沒有黃梅戲嗎?”

    “下周三有。”

    梁遲徽一頁頁找何桑愛看的,“你愛熱鬧,《天仙配》最熱鬧。”

    “越劇也好看的呀。”鄭太太指著一出戲,“《梁山伯與祝英台》。”

    何桑扭頭,“化蝶飛的那一對嗎?”

    鄭太太噗嗤笑,“是的呀!”

    “祝英台女扮男裝那一場有趣。”

    梁遲徽用筆打了一個勾,合上曲目單,從皮夾內抽出銀行卡,“就唱這出,先刷五十萬,唱完梁太太另有賞錢。”

    侍者恭恭敬敬接過卡,“二公子一貫這麽豪氣,這家藝術團走大運了。”

    何桑聽到一貫,“你以前來過嗎?”

    梁遲徽涮洗茶碗,“梁家的世伯們過壽,十有八九來這裏慶祝。”

    窗柩下古銅色的老式留聲機慢慢旋轉著,何桑湊近,“是《上海灘》的主題曲?”

    “是呢,我播放的。”鄭太太剝了一粒桂園,擱在何桑的小瓷碟內,梁遲徽製止了,“她吃不了桂園。”

    鄭太太自責,“哎呦,我忘了。”

    雅間的窗戶正對著一樓的戲台子,窗台是傾斜的,翅形的瓦礫房簷,何桑伏在寬敞的木台,喂著池裏的金鯉魚,頗有東方情調。

    梁遲徽有一搭無一搭按摩她的後背,“舒坦嗎?”

    她抻懶腰,“舒坦。”

    男人力氣大,穴位又精準,時不時地按壓一下,通體舒暢。

    “按摩是哪本古書籍教的?”何桑側過身。

    “母嬰書籍。”梁遲徽不疾不徐掃了她一眼,“我無所謂孩子,你懷孕辛苦,自然想辦法讓你紓解。”

    她抿唇,望向戲台。

    戲演過三分之二,範助理走進雅間,附耳對梁遲徽說了什麽,他眉頭緊皺,立馬摘下衣架的西服,“我回公司一趟,你們多照顧小桑。”

    他步伐急切,在樓梯拐了個彎。

    保鏢堵著包廂門,既不打擾,也不懈怠,監視何桑。

    ,,,

    市局。

    趙凱審訊梁延章,顧江海審訊倪紅,奮戰了一天一夜,倪紅油鹽不進,顧江海至今沒有突破,趙凱總算是有收獲了。

    “梁遲徽很精明,廣和集團旗下所有的工程他不參與,包括競標、審批、建築、交付,他統統不管,倒是梁延章頻繁召見項目經理和包工頭,詢問進展,盈利。”趙凱叼著煙,“倪紅想要嫁入梁家,梁延章認為收買了她,可以掌控梁遲徽的一舉一動,梁延章不希望二兒子獨大,畢竟二房的名聲差,再加上梁遲徽經商的魄力手段太驚人,玩出黑吃黑的架勢了,證明他毒辣,梁延章比較忌憚。”

    趙凱遞給梁紀深一支,他沒接,“嗓子發炎了。”

    “上火?”

    “嗯。”

    “便秘嗎?我有開塞露,你脫了褲子趴在馬桶上,我幫你捅一捅?”

    梁紀深沒搭理他。

    “自古以來,曆屆皇帝怕兒子篡位,富一代和皇帝心態是一樣的。前妻現任大小老婆一堆,兒子媳婦多,家產要分吧?哪個孝順,哪個有本事,反複權衡,輕易不放權。”顧江海甩飛了鞋,大喇喇躺在椅子上,“梁延章器重二兒子,也得考驗他,試探外界的風評,在此期間老子百分百要駕馭小的,安插眼線必不可少。梁遲徽發現了倪紅傳送消息,他裝作沒發現,安排手下反監視她,通過她了解梁延章的每一個指令、每一步棋。”

    趙凱倚著牆,嘖嘖稱奇,“梁老二的反間計真是高明啊。”

    “奸商嘛,靠腦子賺錢的。”顧江海拍拍他,“不像咱們,風吹雨淋的體力活兒,拚命的。”

    梁紀深打開盒飯,趙凱一直審訊,沒來得及吃午飯,拖到傍晚了,他打包了三盒,一人一盒,他是素菜炒餅,趙凱和顧江海是紅燒肉,油燜大蝦,滿滿一大盒的葷腥,“我去告訴梁璟,市局這邊查封梁氏集團,老顧回外市,查封地下錢莊。”

    趙凱瞧自己的飯,又瞧他的,心酸了,“沒錢了?你的錢不是挺幹淨嗎,查不到你頭上啊。”

    “攢錢養老婆孩子。”梁紀深一本正經胡謅,大口吃完,飯盒扔在垃圾桶,“以後我一天的夥食費不超二十塊錢。”

    顧江海樂了,“中海集團大廳擺個募捐箱,上千名員工一天捐二十沒問題。”

    梁紀深穿好西裝,匆匆趕去長寧區梁璟所在的信訪辦。

  第410章 出事

    與此同時,梁遲徽的賓利駛向梁氏集團大樓,悄無聲息泊在街口的榆樹下。

    茂盛的樹冠遮蓋住車頂,藏得嚴嚴實實。

    正南方的大門,東西北的三個後門,客戶和高層的座駕進進出出,一如往昔。

    範助理觀察了一陣,“沒什麽動靜,估計梁延章和倪紅都沒供出您。”

    梁遲徽眼神鋒利,如同一隻敏銳的雄鷹,梭巡著四周,“方安意的通風報信不是空穴來風。”

    “其實您去東南亞避風頭,三公子沒轍。您和姚夫人的資產在泰緬是巨富,冀省交涉引渡很困難,泰緬無論如何會保住您這位財神爺。”範助理語氣遺憾,“我查了方小姐那張船票經停的省市,有合適出境的山路和港口,隻要您順利出境,姚夫人安心了,她久經沙場,興許扛得住趙凱的審訊。”

    “你以為我帶得走何桑嗎?”梁遲徽反問,“如今老三和趙凱步步謹慎,沒有萬全之策不敢貿然動手,他們為什麽拖延?因為何桑在我手裏。對於市局而言,何桑是人質,但對於老三,何桑是摯愛,她出了意外老三肯定發狂,誰承擔責任?老三大義滅親實屬不容易了,已經失去父親,失去顯赫的家族,再痛失摯愛,一旦一蹶不振,變成了廢物,他是老張悉心栽培的愛徒,老張舍得嗎?”

    範助理恍然大悟,“何小姐這個人質,他們是輕不得,重不得。”

    梁遲徽臉上噙了一絲笑,“開過去。”

    繞過榆樹,直奔董事長專用車道,梁遲徽乘電梯上樓。

    到達7樓,秘書部的職員在竊竊私語,“梁董辦公室的那位,是什麽職銜啊?”

    一個男秘書搖頭,“不認識,我隻認識趙局。”

    “你認識?”

    “我在官網看過趙凱的履曆介紹啊,有照片。”

    “我也看過!”女職員推搡他,“滾吧。”

    梁遲徽腳下一頓。

    隔壁的飲水間空無一人,他隱匿其中,虛掩了門。

    “梁董犯法了?”

    男秘書又湊回去,“有風聲是轉移公款,境外洗錢。”

    “你亂講!”女職員瞪眼,“梁董不缺錢,他有必要洗錢嗎。”

    “你蠢不蠢啊?大富商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他們嫌錢多?越是不缺錢,越是貪錢,缺錢的反而知足常樂了。”

    女職員不服氣,“你有證據嗎?”

    “老董事長和梁董的心腹都招供了。”

    部門的副組長收拾好文件,示意他們安分,“董事局的內幕與你們無關,工資照發,別議論紛紛的!”

    員工們一哄而散。

    梁遲徽雙手插在口袋,緩緩攥緊拳。

    平整板正的西褲撐起兩個膨脹的鼓包。

    下一秒,他從安全通道下樓。

    範助理剛走出停車坪,迎麵是健步如飛的梁遲徽,“上車。”

    他愕然。

    梁遲徽命令,“去碼頭!”

    範助理倉皇回過神,拉車門,“梁董,何小姐還在戲園子。”

    “通知保鏢,接她匯合。”

    範助理一邊調頭疾馳,一邊撥打保鏢的電話。

    梁遲徽氣場陰駭,麵孔肅穆到極致。

    “叮囑保鏢,凡是攔截的,搶奪何桑的,不惜代價突圍。車開穩一些,不準顛簸,撞擊,把何桑完好無恙送過來。”

    “是!”前方的十字路口是黃燈,範助理一踩油門。

    ,,

    趙凱的下屬在辦公室等了四十多分鍾,不見梁遲徽出現,他叫住泡茶的女秘書,“你們梁董呢?”

    “梁董上午請假了,中午上班。”

    下屬看手表,“一點半了,你們午休結束了吧?聯係一下。”

    女秘書撂下茶杯,抄起座機,一連摁了三遍號碼,“範助理無人接聽。”

    下屬察覺不對勁了,“梁董呢?”

    “梁董關機。”

    “糟了!”下屬跑出去,又駐足,“他請假幹什麽?”

    女秘書茫然無措杵在那,“陪太太看戲,在秋莊戲園。”

    “秋莊,他太太是何桑吧?”

    “是姓何,話劇演員。”

    “完了!”下屬臉煞白。

    稽查組在三樓財務部檢查梁遲徽任職總經理這十年的全部財務報表,包括公司營業額、銀行流水和賬戶資金,雖然賬本是由專業的精算團隊整理,基本沒有紕漏。但致命是,雲海樓的經理也提供了一部分賬本。

    是真實的賬本原件。

    梁遲徽昨天讓經理銷毀的,賬本燒了一夜,梁遲徽親自監督了一夜,隻是老虎也難免打盹兒,他去洗手間之際,經理趁機保存了最關鍵的一份。

    雲海樓的賬本與財務部記錄的金額出入巨大。

    揭穿了梁氏集團偽造假賬的真相。

    稽查組當場扣押了財務部主管和雲海樓經理。

    組長打量他,“你涉嫌同案犯,明白嗎?”

    經理冷靜,“明白。”

    “據我所知,梁遲徽是一個非常仁義,大方的老板。”

    “的確是。”

    組長翻閱著賬本原件,有梁遲徽的簽字,有倪紅的簽字,“你舉報他的理由呢?”

    經理麵不改色,“正義。”

    “是嗎?”組長是企業反貪一線的,大浪淘沙的人物了,最擅長識破商人的小九九,“你如果正義,你跟了梁遲徽七年,他在外市的地下錢莊也是你管理吧。你為何不早日舉報呢?你呈交的證據是三年前的,我沒猜錯,你那時是忠心耿耿的,發生了什麽,導致你背叛自己的老東家?”

    經理麵容一寸寸皸裂開,秋風落葉一般地頹敗下來,“倪紅。”

    組長一瞥賬本的落款,“倪老板是你什麽人?”

    “我的上司,我喜歡的女人。”經理哽咽,“是梁遲徽毀了她,她在廠房跳樓,被鋼板刺穿,右腿殘疾了。你們不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女人,高貴,幹練,美麗。她殘廢了,男人殘廢了都會尋死覓活,她是女人,她殘廢了呢?”

    “所以你幫倪紅報複梁遲徽。”

    “我不是幫她,我是順應自己的心。”經理否認,“她報複天下任何一個男人,也永遠不會報複他。即使她恨他,她隻會鏟除他身邊的女人,她不肯動他一根手指,你們不要再逼她了!你們撬不開她的嘴,再逼下去,她寧可死。”

    組長和組員對視一眼,這段恩怨情仇是傳得沸沸揚揚,不過梁家的二公子“風流”,緋聞故事有幾十個了,不乏名氣大的選美模特,足球寶貝,以及傾慕他的權貴千金,真假虛實,沒多少人深究。

    倪紅的名字也淹沒在一群花花綠綠女人的名字之中。

    組長揮手,“交給趙凱吧。”

    戲園裏,保鏢掛斷電話,風風火火闖入包廂,“何小姐,梁董吩咐我送您回家。”

    林太太一愣,“太倉促了吧?沒吃晚餐呢。”

    “莫非我們招待不周,梁董不高興了嗎?”鄭太太也蹙眉,“梁太太,您餓著肚子回家,老鄭和林總會怪罪我們失禮的。”

    保鏢圓場,“是梁董的意思,與二位太太沒關係。”

    何桑預感不妙,“出什麽事了?”

    “不宜多說。”保鏢諱莫如深,“車在外麵,別耽誤了,您隨我來。”

  第411章 天塌

    何桑從椅子上起來,“遲徽呢?”

    “梁董在忙公務。”保鏢臂彎搭著一件男士西裝外套,披在她肩膀,“晚風涼,周邊省市大麵積下雨了。”

    她瞥了一眼外套,又瞥了一眼保鏢,心中有數了。

    梁遲徽打算連夜出境。

    “我去一趟洗手間,行嗎?”

    保鏢猶豫,“來不及了。”

    何桑故意在林太太和鄭太太麵前要求去洗手間,普普通通的需求,保鏢不同意明顯有鬼,她以為保鏢會顧全大局,免得她們起疑,同意她去。

    萬萬沒料到,保鏢寧可舍棄大局,也不同意。

    看來,是箭在弦上,千鈞一發了。

    越是這種關頭,梁遲徽越是謹慎,保鏢越是小心監視她。

    “我憋不住,”她委屈,“憋尿對肚子不好,”

    保鏢清楚她懷孕了,加上範助理電話叮囑過,務必保住何小姐與孩子的安全,梁董極其重視。

    他不敢怠慢,“我送您去。”

    保鏢護衛她匆匆下樓。

    雅間內的兩位太太麵麵相覷,“有小道消息,梁家垮台了。”

    “小道消息而已。”鄭太太穩了穩心神,“梁秘與三公子屹立不倒,梁家永遠垮不了。梁秘的邏輯和嘴、三公子的血性和腿,是省裏的王牌,招待外賓,記者會議,梁秘是定海神針,負責舌戰群雄。三公子如今從商了,以前的大案重案可是骨幹,他公訴偵查,趙凱逮捕,‘梁、趙合璧’不是吹出的名堂,是實打實幹出的成績,省裏是瘋了啊?非得動梁家。”

    林太太托著腮,麵對一桌的瓜果蜜餞食之無味。

    林家和梁遲徽的關係最密切,梁遲徽入股了林總的公司,梁家人脈廣,各界買麵子,林家一直巴結梁遲徽,牢牢地捆綁他,共享利益。林太太是有修養、有文化的女人,瞧不上所謂虛榮的“闊太交際”,若不是為了林總的資源,她懶得討好何桑,陪一個小姑娘玩。

    “方京儒是稽查組的組員,梁氏集團財務報表造假,廣和集團涉嫌謀害驗收工程的副主任何晉平,地下錢莊洗錢,這些產業的幕後老板都是梁延章和二公子,馬上清繳查封。”

    鄭太太瞳孔地震,半晌才平息,“二公子翻得了身嗎?”

    林太太抓著茶杯,杯底碾碎了一枚薄皮核桃,瞬間四分五裂,“凶多吉少。”

    保鏢在女廁門口等候。

    何桑逐一擰格子間的鎖,擰到北邊的一間,是反鎖的,她叩門,“女士?”

    “什麽事啊?”對方不耐煩。

    “您帶手機了嗎?”

    “沒帶!”

    保鏢一門之隔,距離太近,何桑唯恐他聽到,“我借您的手機聯係家人,五百塊錢報酬。”

    門緩緩推開,女人邁下台階,將信將疑。

    何桑掏出包裏的現金,女人接過錢,交出手機。

    “你不是人販子吧?”

    她穿金戴銀的,隻是一支發簪便價值不菲,何況限量版的鉑金包,連手機都沒有,實在離奇。

    “我手機丟了。”何桑解釋著,輸入梁紀深的號碼。

    “前台有座機啊,客人可以使用的。”女人愈發詫異了。

    “梁太太,您需要濕紙巾嗎?”

    何桑一抖,麵如土色。

    是雅間的服務員。

    她迅速把手機還給女人,直奔格子間,關上門,“我不需要。”

    服務員進來,和女人四目相視,“您好。”

    女人一頭霧水指著何桑的格子間,“你認識嗎?”

    服務員笑而不答。

    何桑怕她們聊下去會露餡兒,立刻開門,“水喝多了。”

    “您的保鏢不放心,吩咐我照顧您。”服務員攙扶她,“地滑,您別摔了。”

    “哎!你打不——”

    “女士,謝謝了。”何桑攔住女人的後半句,“不麻煩您了。”

    “那五百塊,”

    何桑不理會,和門外的保鏢會合,“走吧。”她率先一步出大門。

    保鏢盯著服務員,服務員搖頭,“梁太太的確在方便。”

    “打電話了嗎?”

    “沒有,很安靜。”

    保鏢揚長而去。

    坐上車,駕駛了四十分鍾,何桑扒著車窗,“這是回碧璽公館的路嗎?”

    “去碼頭。”

    “鹽湖碼頭?”

    “對。”保鏢一路疾馳,連闖了四個黃燈,“您和梁董去外省,外省有接應的下屬,是梁董的心腹。”

    果然沒猜錯。

    梁家的天塌了。

    “我的行李呢?”

    “去外省置辦新的,不缺錢,梁董在當地有房產和現金。”

    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是調查梁家了嗎?”

    保鏢不吭聲。

    何桑明白梁遲徽在這節骨眼派出的手下,一定深受他的信任,而她是不受信任的“外人”,即使有女主人的名分,也挖不出內幕。

    ,,

    趙凱接到稽查組的電話,正在審訊倪紅。

    她右腿打了石膏,左手纏了繃帶,由於傷勢嚴重,兩名女警押著她躺在擔架上,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雲海樓的經理是汙點證人?”趙凱音量高亢,“他揭發梁遲徽了?”

    倪紅眼皮顫了顫。

    “梁延章也招供了,證據算是確鑿。”

    她猛地睜開眼,直勾勾注視趙凱的手機。

    趙凱裝作沒察覺,意味深長感慨,“男人啊,利益至上,能立功寬大處理,為什麽不爭取呢?女人啊,太重情義了,你掩護男人,男人保護你了嗎?他巴不得往你身上推卸責任呢,夫妻大難臨頭還各自飛呢,我是惋惜女人。”

    倪紅幾乎窒息了。

    “副局在董事辦堵梁遲徽,紀深找梁秘了,梁秘出麵去碧璽公館接何桑。”

    趙凱掛了電話,端詳倪紅,“割腕自殺,你挺忠心啊。”

    她撇開頭。

    “梁延章這條命夠嗆留下了,梁遲徽起碼十五年以上,你罪名輕,隻要配合,沒準減刑呢?你不配合,梁遲徽也完了,我同情你被男人糊弄了,給你機會。”

    倪紅不置一詞。

    “何桑懷孕了。”

    趙凱一句激起千層浪,倪紅回光返照一般,整個人彈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真懷孕了?”

    趙凱晃悠著腳,“一個多月。”

    “是,”倪紅嗓音嘶啞,“梁遲徽的?”

    “如果是梁遲徽的,我不至於可憐你,他即將不惑之年,男人嘛,歲數大了,想要孩子延續血脈,他有為人父的本能,棄了你,情理之中。然而事實上,孩子是梁老三的。”

    倪紅呆愣著。

    趙凱殺人誅心,“孩子的父親是誰,梁遲徽心知肚明。或許吧,他把何桑當作人質,畢竟是梁家唯一的骨血,不止梁老三看重,梁璟也看重,省裏同樣有顧慮,不希望孕婦發生意外,大概率是放過他。不過,你了解梁遲徽的性子吧?他沒興趣的女人,會這樣委曲求全嗎?何桑不單單是人質,他是有感情的。”

    “你閉嘴。”

    “你心裏清楚,何必自欺欺人呢。”趙凱無奈。

    “閉嘴!”倪紅抽搐著倒在擔架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