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作者:阿縈裴元嗣      更新:2023-04-16 21:36      字數:7297
  第101章

    阿縈總覺得裴元嗣是故意跟她作對。

    她不喜歡酒味兒他就故意每天喝得醉醺醺地來她房裏。

    她不喜歡睡覺的時候被人弄醒打擾,他就偏偏要選三更半夜她剛要睡著時摸進她的被子裏將她弄醒。

    她不喜歡他一下巴胡子茬親她,他就故意邋裏邋遢十幾天不刮胡子來紮她。

    阿縈發現她現在越來越討厭裴元嗣,多看他一眼都能渾身火氣直冒,夫妻倆相看兩厭。

    她讓紫蘇夜裏給她屋裏上鎖,吩咐任何人都不許把他放進來,裴元嗣竟然二話不說直接用刀把房門的鎖給砍開,那天晚上她氣得在他撲過來時給他臉上狠狠撓了幾道。

    翌日一早裴元嗣麵無表情地頂著臉上兩道新鮮的紅印子去上朝,被四周官員背後小聲議論了許久。

    東宮,今日的政務處置完畢後盯了裴元嗣臉上紅印子良久的太子終於忍不住問:“太傅,你臉上這是被哪個膽大包天的給抓的?”

    裴元嗣側過臉去,“騎馬,沒注意被樹枝刮的。”

    “這脖子上……”

    “也是被樹枝刮的。”

    “那嘴唇……”

    裴元嗣:“……”

    太子險些沒注意笑出聲來,憋著四下看看,低聲問:“哪個女人咬的?”

    裴元嗣臉繃得緊緊地,隻眼底隱約閃過幾分懊惱和難堪。

    太子拍拍裴元嗣的肩膀,“瞧你這倆月愁眉不展,胡子拉碴,人也比從前憔悴不少,一把年紀了莫不是還為情所困,不如孤命太子妃將阿縈傳進宮裏幫你勸勸?”

    裴元嗣終於有了反應,抿了抿唇,神色複雜地看向太子道:“一把年紀,莫非殿下是也覺得臣……老了?”

    太子:“……”

    太子哂笑道:“孤不是那個意思,孤是說……誒不對,什麽叫‘也’?”

    裴元嗣垂眼道:“不勞殿下費心了,臣沒事,今日就到這裏吧,臣告退。”

    說罷起身施禮,太子拉都沒拉住,不願說就算了,太子無奈地點了點頭,嘮嘮叨叨叮囑道:“上次郭太醫還跟孤說,看臉色你有些氣淤血滯,肝氣旺盛,勸你兩回你沒放心上,凡事別逞強,生病了該吃藥還是吃藥,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許是起得太猛,裴元嗣覺得腦子一時有些暈眩麻木,他沒在意。

    太子半天沒聽到裴元嗣應聲,發現裴元嗣背對著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整個人像被定住一般。太子正奇怪呢,忽見空中炸開一朵嫣紅的血花,眼前男人毫無預兆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太子大驚起身,旋即那強壯偉岸的身體便像堵牆似的直挺挺地向後栽倒了下來。

    ……

    穿著淡青色褙子的阿縈在床前柔聲哄著懷中的奶娃娃,她抱著哭鬧的昭哥兒在屋裏走來走去,口中柔聲細語安撫,溫暖的日光落在阿縈溫婉嬌美的麵龐上,她長長的睫毛猶如蝴蝶羽翼般細密垂著。

    屋門一開,一個麵相威嚴肅穆的男人走了進來,阿縈圓圓的杏眼裏流露出幾分緊張與不安,忙放下孩子局促地站了起來,似乎想和男人行禮。

    裴元嗣清楚地看見另一個自己從他身體裏穿過去,慢慢走到阿縈和昭哥兒麵前。

    他伸手扶了一下阿縈,溫熱寬厚的手掌與女子嬌嫩細滑的手背相觸,阿縈立即將手抽了回去。

    那一個他不知為何在阿縈麵前沒有半分笑意,兩人僅僅說了幾句話,交談的內容都與四郎有關,過程中他一直盯著阿縈美麗柔順的臉龐,阿縈卻始終垂著頭不敢看他,隻是怯怯地答話,怯怯地點頭,怯怯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大爺。”

    阿縈忽然鼓起勇氣牽住了男人的衣袖。

    他轉過身,阿縈用一種近似哀求的目光看著他,“大爺,我、我能不能,能不能,”她一連說了三個能不能,他沒有打斷她,直到阿縈結結巴巴,終於說出來那句話,“讓我再多,多養四郎一些時日,十天,就再養十天。”

    似乎是怕他會發火,說完這話她又急忙補充,“四郎他太小了,他離開我會哭,我,我實在不忍心把他送走。”

    阿縈眼裏含著淚,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裴元嗣沉默了片刻,看著她道:“不必十天,你便將昭哥兒養到半年。”

    阿縈喜極而泣,不敢置信地上前幾步問他:“真的,這是真的,您沒騙我?”

    裴元嗣點頭。

    阿縈便高興極了,忙說:“多謝您,您、您真好,我去給您倒茶!”

    阿縈便去給他倒茶,獻殷勤,把她新做的衣服襪子找出來在他身上來回比劃,小心翼翼地討好他感激他誇讚他,他依舊沒什麽話說,隻是偶爾吝嗇地回個“嗯”,“好”,“不錯”之類的話。

    就是這個不苟言笑的他,在麵對兒子時才會吝嗇地表現出慈父般的溫和,而一到阿縈麵前,他就會變得格外的嚴肅沉默。

    這種沉默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夜裏兩人安置。

    裴元嗣從後麵摟住阿縈,握著她瘦削的肩將她慢慢轉身,抬起她羞答答的下巴,聲音喑啞,“準備怎麽謝我?”

    架子床嘎吱嘎吱肆無忌憚地大響了起來,帳子裏的動靜直到半夜才停歇,床下不苟言笑的衛國公到了床上熱情地像是變了個人。

    當然,他依舊啞巴似的不肯多說一句話,而隻是悶聲做事,即使如此裴元嗣也能感覺到那個他對阿縈的喜歡。

    因為他的眼睛從進來開始就幾乎沒有離開過她,如果阿縈肯稍稍抬頭就會發現男人的目光從未從她身上移開。

    可惜阿縈卻始終在難以承受地迎合著他。

    他甚至能感覺到阿縈並不快樂,她怕他,懼他,討好他。

    這不是他熟悉的阿縈,阿縈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與他這樣生疏過,她會撒嬌,生氣了會使小性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捶他打他擰他,將衣服直接丟到他的臉上。

    畫麵倏地又一轉,阿縈坐在窗前看雪,她變得憔悴了許多,下巴尖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小腹卻微微隆起,一雙明亮的杏眼黯淡無光,怔怔地望著緊閉的院門,望著窗外紛飛的鵝毛大雪。

    淚水從眼眶滾落下來,阿縈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伸出手想去接窗外的雪花。一片片雪花在她掌心猶如指間砂礫般轉瞬間化為烏有,抓不住,留不下,她看著空蕩蕩的掌心,蒼白的唇一張一合,露出一抹苦澀至極的笑容,臉上逐漸呈現出灰敗之色。

    “來人,快去請大夫,來人!!”

    裴元嗣目呲欲裂,焦急地大喊著阿縈的名字,他衝過去想扶起阿縈,雙手卻眼睜睜穿過阿縈瘦骨嶙峋的身體。

    阿縈輕飄飄地撞到小榻的靠背上,窗外銀裝素裹的世界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切都看不到盡頭,就在這場漫天飄揚的雪花中,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

    “縈縈,別走,別離開我……”

    “縈縈,縈縈!”

    阿縈的手腕猝不及防被男人滾燙幹燥的大掌伸過來攥住,阿縈唬了一跳,急忙要甩開。

    她越用力想掙脫男人卻攥得越緊,阿縈抬起頭向四下望去,隻見在場的眾人俱齊齊傻了眼,裴元休和陸氏夫妻倆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楊義武和趙炳安麵麵相覷,輔國公世子馮維更是瞪大雙眼瞳孔震驚地看著床上胡子拉碴,頭腦被燒得神誌不清的裴大都督。

    這位躺床上拉著媳婦不肯撒手的男人,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不苟言笑不近女色高傲嚴肅的裴肅之?!

    “縈縈,別離開我,我錯了,縈縈……”

    阿縈一時走不得留不能,一張臉臊得通紅通紅,恨不得轉身捂住裴元嗣的那張嘴讓他別再說了,誰說要和他和離了,這廝是不是腦子給燒壞了?!

    還是裴元休和陸氏反應得快,裴元休上前幫嫂子將大哥的手給強行掰下來,陸氏就對眾人笑道:“嫂子,那個……剛才太夫人不是打發秋娘過來找你嗎,咱們出去看看秋娘有什麽事兒。”拉著阿縈趕緊走了出去。

    待兩人進了耳房裏麵,阿縈臉上的紅暈依舊沒有下來,陸氏揶揄道:“大哥和你倒是恩愛。”

    阿縈窘迫地瞪她一眼,“促狹鬼,連你也打趣我!”

    陸氏笑眯了眼睛,低聲道:“我聽承祖說,大哥最近總愛酗酒,一到晚上就喝的醉醺醺的,不上早朝的時候還好,一上早朝渾身酒氣,朝中不少大臣對他頗有微詞。”

    “郭太醫說大哥這次生病就是因為酗酒和總生悶氣才憋出來的,那天他在東宮裏可是吐了好大一口血呢,光聽著我都覺得瘮人……大哥這性子和承祖不一樣,凡事不愛說話,什麽總喜歡悶在心裏,大哥心裏都是你,都燒成那樣了還喊著你的名字不肯撒手。”

    “夫妻之間磕磕絆絆乃是人之常情,哪裏能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你就聽我的,大哥醒了之後你倆趕緊把話說開了和好,不然讓兩個孩子看著心裏也怪難受的,我可告訴你,你別以為綏綏年紀小看不出來,這孩子可聰明了,比咱們大人懂得察言觀色多了!”

    阿縈垂眼絞著腰間的係帶一語不發,陸氏催促地推推她,阿縈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

    陸氏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裴元嗣在東宮暈倒,太子請太醫把脈後發現裴元嗣的情況果如郭太醫所言,發病前一天晚上還在房裏酗酒到半夜,風一吹身上著了涼。

    按照以前裴元嗣的體格受點涼於他而言自然沒什麽大礙,但他這兩個月來總生悶氣,氣淤血滯,肝脾不調,以致身體內裏虧損,稍微受些涼就倒下了一病不起。

    太子不僅將人給送了回來,還幫裴元嗣向成嘉帝告了半個月的假讓他在家裏好好休息,諸位同僚朋友得知此事後皆以為裴大都督是這段時日忙軍製之事忙成這樣才累倒,心裏大為感歎裴大都督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紛紛關切地登門探望。

    哪想到湊巧阿縈出來幫忙招待他這些朋友同僚,就遇上這等尷尬事。

    等人都散了阿縈才重新坐到床前,紫蘇捧著一碗藥走進來,阿縈說:“我來吧。”

    紫蘇詫異地看了阿縈一眼,從善如流地把藥碗遞給她,和桂枝一起將裴元嗣給扶到靠背上靠著。

    阿縈讓紫蘇端著藥碗,舀了一勺藥汁,捏著裴元嗣的下巴將藥汁灌到他的嘴裏去,尖尖的指甲掐著男人臉上的肌膚,離開時留下三四道半月形的印子。

    紫蘇:“……”

    好吧,是她想岔了。

    到底是身體底子好,當天晚上裴元嗣的燒就退了醒了過來。

    身邊空無一人,裴元嗣疲憊地靠在大迎枕上揉著自己的額頭,端起身邊的茶水就想喝,聞到空氣中一股淡淡的幽香,裴元嗣倏地睜開眼,果然看到茶碗邊緣上印了一點點淡紅色的女子唇脂痕跡。

    她來過。

    裴元嗣舉著茶水愣了半響都沒反應過來。

    夢裏的那些情境太真,走馬觀花般他竟不知不覺看過了阿縈的一生,那是一個和現實中阿縈完全不一樣人生,就好像一條岔路口走出了兩條路。

    夢裏的阿縈不到二十歲便香消玉殞,與他不得善終,他明明知道夢醒之後才是現實,可是夢裏的一切太真太真,好像他真的見證過、發生過一般,尤其是當他撫摸著那裝著阿縈骨灰的棺木,親眼看著棺門闔上時……

    裴元嗣沿著阿縈的唇脂,慢慢將茶碗中殘餘的茶水飲盡。

    ,

    裴元嗣病好之後,就主動讓三七給他刮了胡子。

    完事後他看著鏡子裏幹淨清爽的一張臉,左右照了照,突然問:“三七,你看我老了嗎?”

    裴元嗣發覺生病這段時日他好像瘦了一些,也白了一些,其實他並不喜歡白,在軍營裏一個將軍的樣貌過於俊美會失去威信和震懾力,所以二十歲的時候他拚命地把自己曬黑曬糙。

    三七忍俊不禁,“大爺,您今年才三十剛出頭,哪裏就老了?都說男人三十一枝花,男人還是您這年紀最成熟穩重有味道,再年輕些的輕浮不禁事,小姑娘們都不喜歡呢,您真是開玩笑!”

    裴元嗣便想到徐湛那張青春年少玉樹臨風的小白臉,他再好又怎麽樣,再好阿縈也不喜歡他,而是對徐湛舊情難忘,想來那次在萬福寺被他看見阿縈打著徐湛的傘,確是兩人私會無疑了。

    所以究竟是他先主動借給她傘,還是她先開口問他借傘,抑或是兩人約定好那把破傘就是什麽信物,裴元嗣想不明白,他心裏一想這些事情就纏成一團亂麻頭暈腦脹。

    想到此處,裴元嗣心裏更是說不出的煩躁鬱悶,猛地起身打翻鏡子走了出去。

    三七:“……”

    這咋越誇還越不高興了呢,是他哪兒誇錯了?!

    裴元嗣不讓大夫告訴任何人他的真實病情,隻是借口操勞過度才會病倒。

    頌哥兒半年前去了府學讀書,聽說大哥病了他和夫子告了個假就趕著回來探望大哥,順便趁機在家裏休息了幾天。

    頌哥兒讓王順給裴元嗣送口信,說嫂子抱著綏綏和昭哥兒在紫園裏撲蝴蝶。

    綏綏身上穿著粉色的小裙子,拿著把小扇子在花叢裏和五叔頌哥兒歡快地撲著小蝴蝶,昭哥兒走得還不太利索,阿縈扶著小家夥走了一會兒就累的額頭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坐在涼亭裏的美人靠上搖著把紈扇歇著。

    昭哥兒走了一會兒沒看見娘,扭頭又蹣跚跑回了阿縈身邊,摟著娘親的腿在娘親身邊膩著。

    阿縈微微俯身,纖纖柔荑將小兒子抱起來,淡粉色的褙子,玉蘭花色的長裙包裹著凹凸有致的身段,細細的腰肢圓潤的玉臀,裙擺上繡著幾朵栩栩如生的小花,襯得她雪膚花容,芙蓉如麵柳如眉,叫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開。

    裴元嗣走過來,綏綏大眼睛先看到了爹爹,尖叫一聲興奮地丟了小扇子就飛撲到爹爹懷裏。

    裴元嗣笑著將綏綏舉起來,綏綏咯咯笑得歡快極了,親親熱熱地在爹爹臉上吧唧香了好幾口。

    “爹爹去亭子裏,亭子裏涼快,爹爹快去!”綏綏脆聲道。

    裴元嗣便抱著綏綏走到涼亭裏,阿縈見他過來,起身不冷不熱地和他打了聲招呼,昭哥兒也想過去找爹爹,阿縈卻將昭哥兒抱了起來遞給紫蘇,之後就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裴元嗣眼睜睜看著兒子被遞給了別人,他卻隻能低低地“嗯”一聲,抱著綏綏孤零零地站在一邊,父女兩人一邊說話,他一邊假裝去看周圍的風景,眼睛不時地瞟阿縈和兒子幾眼。

    頌哥兒捉了蝴蝶回來,將蝴蝶關在玻璃瓶子裏拿給綏綏,綏綏炫耀地先給娘看,給娘看完又跑到爹爹和弟弟麵前去。

    昭哥兒不太親爹爹,爹爹不抱他也沒太大的反應,這會兒好奇地睜大雙眼端詳著罐子裏五彩斑斕的小蝴蝶。

    阿縈關心著頌哥兒的學業,問他在府學書念的如何,有沒有不習慣之處,一句句囑咐的事無巨細,好像裴元嗣是個多餘的,她才是頌哥兒親姐姐一樣。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頌哥兒突然看向一旁神秘兮兮地說:“嫂子,你有沒有發覺大哥一直在看你?”

    阿縈下意識地朝後麵看過去,猝不及防對上男人兩隻漆黑的眼珠。

    裴元嗣一愣,而後目光閃了了幾下,移開自己的視線,又去看花園裏的景色。

    阿縈轉過頭去。

    裴元嗣“看夠”了風景,目光不受控製地再次往阿縈身上落去,可惜阿縈隻留給他一個纖細的背影和一截潔白修長的脖頸。

    裴元嗣便默默注視著和頌哥兒有說有笑的阿縈。

    頌哥兒看得心急,借口挪到裴元嗣這邊悄悄道:“這園子裏的薔薇花多好看,大哥你要不要摘一朵給嫂子,嫂子看了保證喜歡!”

    裴元嗣心神微動,看向花園裏那叢開得正盛的薔薇花,一簇簇宛如盛裝打扮的絕代佳人。

    裴元嗣讓昭哥兒和綏綏去一邊兒玩,走到薔薇花架旁挑來挑去摘下一朵自認為開得最為嬌豔美麗的粉瓣薔薇。

    猶豫了片刻,他將花朵藏進袖中,而後走到阿縈麵前。

    男人高大的身影籠罩過來,阿縈想裝沒看見都難,她便抬頭看著他,“大爺有事?”

    裴元嗣開口:“我……”

    “夫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陳慶媳婦快步走進來,先給兩人行禮,說道:“太夫人正四處尋您有事呢,讓奴婢過來叫您一聲,您快過去吧!”

    阿縈看都沒看裴元嗣一眼,起身跟著陳慶媳婦走了

    裴元嗣看著阿縈的背影,心裏說不出是苦澀還是落寞,他將花插在女兒頭上,綏綏扭著小屁股臭美去了,頌哥兒小聲問:“大哥,我聽三哥說,你是同嫂子鬧別扭了?”

    誰說的,這天底下怎麽好像都知道了?

    裴元嗣心情正難受著,否認道:“沒有。”

    頌哥兒鄙夷道:“大哥你就裝吧,三哥說你生病燒糊塗了嘴裏都喊著嫂子的名字,還當著一眾客人的麵拉著嫂子的手不肯放,郭太醫說你這病是生悶氣憋成這樣的,平日他隻見過女子身上生這病,就沒見過你這樣一個大男人……”

    裴元嗣聞言腦子一下子清醒了,立即捂著頌哥兒的嘴巴將他扯到角落裏,質問道:“我燒糊塗了是什麽時候的事,那天來的都是哪些客人?”

    “有三哥三嫂,炳安表哥,輔國公世子馮維,還有楊大哥……”

    頌哥兒每說一個名字裴元嗣的臉色便難看一分,頌哥兒說完後長長歎了口氣,饒是裴元嗣定力再好,都感覺此時臉上燒得慌。

    已經說出去的話宛如潑出去的水,他便是想收都收不回來了,裴元嗣腦中混亂了片刻,僵著臉警告他道:“裴元頌,敢讓我聽說你出去胡說八道,別怪我對你不留兄弟情麵。”

    頌哥兒不服氣道:“我怎麽就是瞎說,要瞎說那也是三哥,我這分明是好心提醒你……”

    “你給我閉嘴!”裴元嗣打斷他道:“最近在府學裏都學了什麽,《中庸》學過了沒,現在從頭到尾背給我聽!”

    頌哥兒驚得像隻兔子似的差點跳起來,“從頭到尾?!”

    裴元嗣拎住頌哥兒轉身欲逃的後衣領,冷笑一聲。

    不提受了無妄之災的頌哥兒如何背不出來受罰,且說阿縈這廂,年前還在商量福兒與沈玦的婚事,時光飛逝,眨眼翻了年就要到五月十七。

    第二天便是福兒的及笄禮,阿縈理所當然要去做福兒的笈者和讚者,明天就要去周家見禮,還要準備跟周文祿一家商議福兒和弟弟的婚事,今日她便在房裏查看黃曆,在紙上寫下幾個好日子。

    紫蘇和桂枝幫她收拾備好的禮物、精心挑選的玉笄,以及明日便要穿的衣裙。

    綏綏拉著昭哥兒過來撒嬌讓娘親陪他們玩兒,阿縈抬眼看了看,昭哥兒手裏抱著姐姐玩剩下的布老虎,綏綏手裏抓著一隻竹蜻蜓,兩隻小家夥大眼睛如出一轍期盼地看著她。

    昭哥兒臉蛋兒白白嫩嫩,小小年紀便能看的出來鼻梁又高又挺拔,長大了一定是個俊俏的小郎君,小娃娃還十分文靜聽話,姐姐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對玩具沒有太大的喜好和占有欲,姐姐不玩的玩具扔給他他也不嫌棄,抱在懷裏喜歡地跟個寶貝似的。

    阿縈招招手,綏綏撲進娘親懷裏笑嘻嘻,昭哥兒走得就慢一些,阿縈胳膊一攬,將昭哥兒摟進了懷裏,兩個孩子都摟得緊緊地。

    “綏綏給娘親看會飛的蜻蜓,綏綏的蜻蜓比桂枝姐姐的飛得還要高高!”

    綏綏從娘親懷裏擠出來,兩隻小手合在一起興奮地轉著手裏的竹蜻蜓。

    “嗖”的一聲,竹蜻蜓飛到了空中,昭哥兒小聲“哇”了一下,大眼睛眨巴眨巴笑著瞅向娘親。

    阿縈用帕子溫柔地擦去兒子嘴角的口水。

    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不知從何時起就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落了很久很久,盯得她有些不太舒服,阿縈微微蹙眉,突然扭頭向窗外看去。

    裴元嗣站在窗外。

    四目相對,裴元嗣驀地攥緊了那朵藏在衣袖中的薔薇花。

    兩個孩子都沒看見爹爹,綏綏歡快地轉著手中的竹蜻蜓,昭哥兒從阿縈懷裏鑽出去幫姐姐撿從半空中下來的竹蜻蜓,一個撿一個飛,兩隻小的配合默契玩得不亦樂乎,綏綏還不時叫兩聲娘親快看。

    孩子們清脆的咯咯笑聲回響在夫妻兩人的耳邊,片刻後,阿縈垂目收回目光,平淡地轉過了身去,隻留給他一個纖細的背影。

    裴元嗣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她終究還是不歡迎他。

    他失落地轉身,抬起腳步的那一刹那,身後的阿縈緩緩說道:“更深露重,大爺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

    裴元嗣不敢置信,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愣了片刻,他推門快步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