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者:阿縈裴元嗣      更新:2023-04-16 21:36      字數:6829
  第98章

    “將二小姐和四少爺帶下去。”阿縈說道。

    感覺到兩位主子之間詭異而冷淡疏離的氣氛,桂枝與玉蕊兩人大氣不敢喘一聲,各自抱著綏綏和昭哥兒退了下去。

    綏綏不願意走,她還沒親夠爹爹呢,拉著爹爹的衣角紅了眼睛。

    裴元嗣心疼女兒,剛想開口說什麽,阿縈卻上前強行拉下了綏綏的手,“把二小姐抱回去。”

    “爹爹!”

    綏綏哇哇大哭起來,哭聲離兩人越來越遠,直到廂房和正房的門都關上,女兒的聲音幾乎再也聽不見。

    阿縈轉身,一語不發地跪在了地上。

    “用絕食逼我來見你,如果我今晚不來,你能絕食多少天?”

    裴元嗣心內怒意如滔天巨浪,他捏住阿縈清麗尖細的下巴抬起,咬牙諷刺道:“三天,七天,衛國公夫人,你果真是聰明,怪不得能把男人迷得失了心智,看來今晚你是算準了我會過來。”

    阿縈身上穿了件素白的褙子,麵上亦不施粉黛,這兩天她沒有吃一粒米,神色憔悴消瘦,盡管如此依舊不減她半分美麗,反為她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風韻。

    阿縈杏眼裏蘊著濃濃的淚,聞言纖弱的身子一晃,那一滴清透晶瑩的淚水便順著白皙的臉龐滾落下來,一直滾落到裴元嗣寬厚幹燥的手背之上,燙得男人心口都為之一顫。

    裴元嗣唇動了動,把剩下的話就咽了回去。

    阿縈淒然道:“我知道大爺已經厭棄了我,不論我解釋什麽大爺都不會再信,可我今夜還是想為自己辯解一句,如果當初不是為了苟活一條性命,保住我的兩個孩子,我又怎麽會想去殺人。”

    “每當午夜夢回我都會夢見死在我手裏的那些人,我心裏有多煎熬多難受!我多麽希望綏綏和昭哥兒的娘是個溫柔善良的母親,可是我做不到!”

    “我沒法眼睜睜看著我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被送給沈明淑那樣刻薄惡毒的女人,我也沒法將您拱手相讓,讓給別的女人替代我在您心裏的位置,我是欺騙了您,但是我對您的心意從未變過,我隻是因為太愛您,我不能失去您才會犯下這些錯事!”

    阿縈泣不成聲,膝行兩步將被淚水打濕的臉頰顫抖地貼在裴元嗣的手背上。

    裴元嗣沒有阻止她,甚至容忍阿縈親吻他的手背,因為他眼睛裏那張偽裝出來的冷漠麵具正宛如冰裂一般寸寸碎開,他的眼底深處是痛苦和猶豫在死死地交織糾纏。

    他該相信阿縈說的話嗎,她對他真的是真心而非虛情假意嗎?難道從前的恩愛與甜蜜真的能夠偽裝出來,真的有人能裝的這樣像嗎?

    有一個聲音告訴裴元嗣,裝不出來,阿縈是真心愛他的,她隻是做錯了一次,如果他能保護好她,她又怎會一錯再錯到今日?

    另一個聲音卻又警告他,她真心愛他又如何,從一開始她與那些心機深沉妄圖接近他的女子便沒什麽分別,不同的隻是他愚蠢,他淪陷了,獻出了自己的一顆真心,而她卻將這顆輕而易舉得來的真心放在地上踐踏、利用以達到自己的意圖和目的,將他耍得團團轉。

    這不是他這一生苦苦所求的真心,而是摻雜了無數的算計與利用,他應該果斷而用力地扯開她的手將她狠狠羞辱一番,再將她一輩子關在這院子裏永不見天日,以此來發泄自己這數日裏的煎熬與憤怒,償還她先前對他的無數次的利用與欺騙。

    阿縈摟住他哽咽道:“大爺,我不祈求您的原諒,但孩子們是無辜的,他們都是您的親骨肉!我求您休棄我,讓我自行了此殘生,我什麽也不要,什麽都不求,隻求您能在我死後給孩子們找一個賢良淑德的好母親,不要像我一樣從小被兄弟姐妹們羞辱欺淩。”

    “求您放過我的丫鬟與小廝,他們都隻是聽我的吩咐做事,我願意用我的性命來換他們的性命,如此,我便是死也能得到解脫……”

    阿縈眼淚汪汪地望著裴元嗣,她每說一句,淚水便如梨花般恰到好處地簌簌而落,一雙清澈柔美的杏眼眼尾泛紅,在昏黃的燭光下暈開一抹淒婉而令人心碎的美麗。

    她便是這樣深深地望著他,不舍地望著他,仿佛心裏和眼裏充滿了對他的情意,難以割舍,卻又不得不強忍住委屈向他哀求。

    情感戰勝了理智,裴元嗣的心,就猶如此刻屋裏那搖擺不定又忽明忽暗的燭火,動搖了。

    他看了阿縈許久,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信你,阿縈,但我要你以孩子們的名義對我發誓,你即使騙過我,利用過我,可你對我的真心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如果你敢發誓,我便信你,過往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再追究,甚至當做沒有發生過,你依舊可以高枕無憂做你的衛國公夫人,我們一起把孩子們撫養長大。”

    對上他黑黢深究的眼珠,阿縈的心猛然墜了下去。

    良久良久,裴元嗣都沒有聽見阿縈的回應。他捧起她的臉,他以為她是哭了,實際上並沒有,她隻是安靜地閉著眼睛,纖長如蝴蝶羽翼般的睫毛微微顫著。那一刻他才驟然發覺他竟再度遭受到了欺騙,怒極反笑,“連這句話你也在騙我,這個時候你依舊在騙我?你嘴裏究竟有什麽是實話?阿縈,你待我有過片刻真心嗎?你的心裏難道就隻有這些算計?!”

    那些曾經甜蜜的情話,含情脈脈的眼神,說什麽不要天長地久,隻求片刻歡愉,現在想想,他是何其愚蠢可笑,她說什麽他便毫不懷疑地信什麽!

    “你討好頌哥兒,從一開始便是為了接近我?”

    “假山裏,你故意讓我看見你與沈玦爭執,好對你心生憐惜?”

    “你為我包紮傷口,傷心落淚,也不是因為心疼我受傷,而隻是想令我誤以為你對我情深意重。”

    “你口中說喜歡我,想念我,這些話也全都是假的,你口中沒有一句實話,是不是在你眼裏,我裴肅之就是一個被美色所惑的蠢男人,沈縈,我被你耍得團團轉!”

    裴元嗣猛地將桌上所有的茶杯器皿全都掀翻摔碎在地,屋子裏頓時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碎裂聲,可他轉頭一看阿縈依舊隻是無動於衷地跪在地上,他抓著阿縈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拽起來,憤怒地質問:“你說話啊,你啞巴了?!”

    阿縈被他從門口一路拖到內間,身體摔倒在床上,他像瘋狗一樣啃咬著她的唇舌,撕碎她的衣衫怒吼,“你不是要我放過你的小廝和丫鬟,你就是這麽求我的,你是木頭做的,說話!”

    阿縈好疼,他從未這般粗魯地對待過她,口腔中都是兩人的血腥味,阿縈終於有了反應,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蜂擁而出。

    衣帶被撕扯斷開,露出大片大片欺霜賽雪的肌膚,以及肩膀和胳膊上被他掐出來的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她側過臉,無聲而無助地啜泣著,晶瑩的淚珠順著她尖尖的下巴滴落在月白色的枕巾上,仿佛泅染開一副淒楚美麗的水墨畫。

    裴元嗣驀地頓住,紅著眼看她。

    直到阿縈感到身上一輕,似乎被披了條毯子。

    再睜眼時,裴元嗣下了床,頭也不回地走了。

    ……

    翌日,裴元嗣讓奶娘抱走了綏綏和昭哥兒。

    兗國大長公主問:“你把孩子抱到我這裏是什麽意思?”

    “請祖母幫忙照看幾天。”

    “我聽下人說,昨晚在錦香院,你與阿縈起了爭執,”兗國大長公主目光如錐地看著裴元嗣,“好好的,為什麽要讓阿縈搬回錦香院?”

    裴元嗣垂眼,“她住正房不合適。”

    一副不欲多談的模樣,兗國大長公主隻得轉而問:“你娘身體怎麽樣,今天去看過她沒有。”

    “看過了,比前幾日好多了。”

    “你娘年紀大了,別看她表麵裝得不在意,實則受不住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嗣哥兒多體諒她一些才是。”

    裴元嗣皆應下,兗國大長公主還想囑咐一兩句,見他從頭到尾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歎了口氣,便什麽也沒說讓他回去了。

    裴元嗣路過竹林,目光不由自主地望過去,透過這一從青翠猗猗的綠竹望向那院門緊閉的一排粉牆。

    “二小姐和四少爺被帶走時,夫人說什麽了。”他問

    三七猶豫了一下,說道:“夫人……夫人什麽也沒說。”

    阿縈一大早就病倒了,自然什麽都說不出來,昨天三七告訴裴元嗣阿縈絕食,當夜裴元嗣過去兩人便大吵一架,三七是不敢再亂說什麽了,如若裴元嗣有心,即使阿縈沒有生病他也會過去。

    三七如是安慰自己。

    裴元嗣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走了。

    阿縈病倒在床上不省人事,開始時隻是心力交瘁,昏迷不醒,後來不知怎麽的就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綏綏和昭哥兒的哭泣,她想坐起來,渾身卻重得像灌鉛一般動也不能動。

    桂枝和玉蕊坐在床前,兩個丫鬟心酸地直抹淚,阿縈燒了快一天一夜都沒退燒,請大夫來看了開了藥吃也沒什麽起色,顴骨燒得火般通紅一片,嘴裏不停地喊著綏綏和昭哥兒的名字。

    打從萬福寺回來開始裴元嗣就再也沒來錦香院留宿過,阿縈更是接連兩天沒有進食,不論丫鬟們如何勸都不管用。

    直到那天晚上大爺出現,她們以為事情有了轉機,哪知大爺竟發動了雷霆之怒,屋裏傳來器物劈裏啪啦摔碎的聲響和大爺的怒吼聲,莫說廂房的兩個孩子都被嚇哭了,她們這些做丫鬟的聽了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從未見過大爺生如此大的怒火,更別提這怒火還是對著向來恩愛的夫人,丫鬟們不敢進屋去,隻能害怕地抱著兩個孩子輪流安慰。

    結果第二天一早兩個孩子就被奶娘抱走了,到現在都沒被抱回來,就連夫人病倒了大爺也不過來探望,桂枝不相信大爺會不知道夫人病倒的消息……

    桂枝突然一咬牙站了起來,臉上露出決絕的神色。

    “你去哪兒!”玉蕊拉住她急道。

    “去找大爺!”

    桂枝頭也不回地跑了。

    結果跑得太急出門撞到太夫人趙氏身上,趙氏“哎呦”一聲,本來心情就不好,張口罵道:“哪個奴婢不長眼,你急什麽,餓死鬼趕著去投胎?!”

    桂枝心道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下可好,夫人病了大爺又不管,太夫人指不定想怎麽磋磨死夫人!

    桂枝嚇得跪在地上不敢吱聲,趙氏剛要說話,後麵的兗國大長公主就由楊嬤嬤扶著走了過來道:“好了,這丫鬟又不是有意撞你的,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說她了。”

    “行了行了,看在老祖宗的麵子上,饒你這一次,你還不快起來!”

    趙氏瞪了桂枝一眼,抱起綏綏繼續往院裏去。

    桂枝鬆一口氣,趕緊起身追過去。

    昭哥兒年紀小還不太懂想娘,綏綏卻已經急壞了,她都兩天沒見到娘了!越走到門口身子越劇烈地扭動起來,趙氏都抱不住綏綏,小丫頭趁著祖母不備撲棱了下來,不顧眾人的呼喊撒丫子朝著屋裏跑了進去。

    “娘,娘,娘!”

    綏綏進屋嗚嗚哭著四處找娘,兗國大長公主和趙氏隨後趕到,兩人看到病床上燒得奄奄一息的阿縈俱是齊齊一驚,“這是怎麽回事?!”

    玉蕊跪在地上哭道:“夫人昨天就病倒了,請大夫吃了好幾貼藥都不管用,”又特特強調,“夫人昏著的時候嘴裏一直喊著二小姐和四少爺的名字,可大爺把二小姐和四少爺抱走之後就再也沒來過!”

    玉蕊不住在地上磕頭道:“求老祖宗、太夫人救救我們夫人,再這樣燒下去怕是要把人給燒糊塗了啊!”

    綏綏也抱著阿縈哭,兩道哭聲宛如上刑般在兗國大長公主和趙氏耳旁“嗡嗡”響著,兗國大長公主坐到床邊試了試阿縈額頭上的溫度,燙得她趕緊收回了手去。

    再看掀開被子往裏一瞧,阿縈已經燒得都渾身滾燙通紅,這樣下去可還得了!

    趙氏怒道:“你們這些沒用的飯桶,去請的哪個大夫,怎麽不去請郭太醫,這請都是什麽庸醫!”

    “是前街的王大夫,郭太醫,郭太醫,奴婢不敢……”桂枝囁嚅著說,裴元嗣那天勃然大怒,又是摔桌子又是摔碗的,氣成那個樣子,她們哪裏還敢去請郭太醫,本來想去請仁心醫館的孫大夫,誰知孫大夫這個月又正巧回了老家!

    趙氏張嘴又要責罵,兗國大長公主適時地打斷了她,一麵讓秋娘去請郭太醫,一麵親自去了前院請大孫子。

    本來想等裴元嗣下衙,哪想到她這好乖孫今天根本就沒去都督府,兗國大長公主過來的時候裴元嗣正把自己關在屋裏一杯接著一杯地酗酒!

    兗國大長公主臉色就難看了起來,看了眼左右的決明三七,養了這麽多年她還不知道乖孫竟何時染上了酗酒的惡習,指著屋裏沉聲問:“大爺這是怎麽回事?”

    兩仆見狀慌忙跪倒在了地上,三七撇清道:“老祖宗明鑒!是大爺嚷著非要喝,我們攔也攔不住啊!”

    滿屋子刺鼻的酒氣,決明三七紛紛去開窗散味,兗國大長公主皺眉掩麵進了屋,隻見桌上躺著七八個歪倒的酒壺,裴元嗣還沒發覺祖母已經來了,一張俊臉喝得通紅,手裏正舉著一個還在喝,一看就喝了不少,三七上前推了把坐在地上的主子,齜牙咧嘴道:“大爺不好了,大爺,大長公主來了,您快醒醒啊!”

    裴元嗣反應仍舊有些遲鈍,他咽下喉嚨中辛辣的酒水,慢慢轉過頭去。

    “祖母?”聲音有些嘶啞。

    兗國大長公主示意眾人都退下去,自己拄著拐杖坐到圈椅上,冷聲問他:“我看你喝得是不少,醉了沒?”

    “沒有,沒醉。”

    裴元嗣此時酒意已經醒了大半,從地上爬了起來,垂著頭走到兗國大長公主麵前老老實實地站好。

    裴仲禮年輕的時候從來不知道教養孩子,兗國大長公主對裴元嗣幼時便頗為嚴厲,以至於裴元嗣和裴元休兄弟倆幾乎沒有什麽諸如酗酒、夜不歸宿、狎妓的不良嗜好。

    小時候裴元嗣在外麵和一群孩子們尋釁滋事,把那幾個孩子打得鼻青臉腫,爹娘跑到衛國公府上來告狀,兗國大長公主問清事情的前因後果後親自領著裴元嗣向這幾個孩子的爹娘道了歉,當夜讓裴元嗣在自己的書房裏麵壁思過了一晚上,讓他反省自己錯在哪裏。

    兗國大長公主看著裴元嗣長大,在他身上傾注了非常多的心血,大孫子有什麽異樣兗國大長公主怎麽能看不出來。

    她歎了口氣問:“我問你,為什麽要喝這麽多酒,遇到煩心事了?”

    裴元嗣沉默了片刻,低聲道:“祖母,我……做錯事了,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事。”

    裴元嗣沒有說是什麽事,他垂著頭,佝僂著背,麵帶頹廢自責之色地站在兗國大長公主的麵前,神情就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茫然無措。

    就算是裴仲禮死的時候兗國大長公主都沒見乖孫這樣心灰意冷過,她想了想,問道:“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去做這件錯事嗎?”

    裴元嗣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出阿縈那雙淒楚的淚眼,他拚命地想將那雙眼睛從腦海中壓下去,他想不在乎、不在意,然而越是努力腦子裏的這些念頭就越是像要炸開一樣地爭鬥起來,攪得他頭暈腦脹,頭疼欲裂。

    “我會。”

    他放棄了,頹然道。

    兗國大長公主說道:“事已至此,已經做錯的事情便沒法再回頭,你如今再自怨自艾也於事無補,現在所能做的,便是盡可能地去補償你曾經犯下的過錯。”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祖母被自己曾經最信任的人欺騙了呢?”

    兗國大長公主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肅之啊,人這一生誰都不敢保證自己就問心無愧,清清白白,就算是祖母我也一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你在官場沙場這麽多年,許多道理應該比我更明白。”

    “就像你在戰場上殺人,不是為了排泄心中對敵人的怒火,而是為了用戰爭來消弭戰爭,是為了保家衛國,你眼睛看見的,你耳朵聽到的,也許並不是完全就是真相的全部,隻是你認為的欺騙。”

    “倘若那個人的欺騙僅僅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我不會原諒她,但她若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想,她也並非就想騙你,你對她的信任,於她而言或許同樣重若珍寶。”

    兗國大長公主慈愛地道:“別糟蹋自己的身子,還有你媳婦,她都燒得已經神誌不清了你也不去看看她,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比不過自己的家人最重要啊,快去看看她吧,她比你更需要人去照顧。”

    “您說什麽?”

    裴元嗣抹了把臉,酒意頓時都清醒了,想也不想霍地起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

    朦朧間,阿縈感覺身體似乎被人扶了起來,摟到懷裏。

    是個異常溫暖寬闊的懷抱,懷抱裏有她熟悉而依賴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瑞腦清香。

    她像貓兒似的湊過去嗅了嗅,乖乖將連頭倚在他的胸口上,身體蜷縮在他的懷裏。

    耳旁又好像傳來一些淩亂嘈雜的聲音,好像是誰在吵鬧著什麽,阿縈不高興地哼唧兩聲,腦袋不停地向著有縫隙的“洞裏”鑽,直到兩隻耳朵都被堵住,再也聽不到那些吵鬧聒噪的聲音。

    “……我看你是想把我氣死!娘你不管,孩子丟給她祖母,這媳婦兒總是你自己要死要活非要娶的吧,她病成這樣再燒都快燒糊塗了你就這麽丟在家裏不聞不問,你是不是還想再休妻另娶,娶個更年輕漂亮的,是不是衛國公府成為全京城的笑柄你裴肅之就滿意了?!”

    裴元嗣一語不發地聽著趙氏喋喋不休的數落,阿縈身體一直在動,將腦袋從懷裏擠到他的胳膊底下,裴元嗣托著她的後頸,將胳膊微微抬起。

    好不容易趙氏離開了,裴元嗣將阿縈的腦袋在懷裏放平,端起桌上的藥碗將藥汁喂到阿縈口中。

    阿縈兩道細細的柳眉就皺了起來,躲閃著不願喝,藥汁溢出來滑落道她的衣襟裏,裴元嗣隻好放下藥碗,用帕子擦去她身上的藥漬,一隻手輕輕捏住阿縈消瘦許多的兩腮,將藥一勺一勺地喂進她的口中。

    喂完藥,他準備離開,阿縈忽然從身後拉住他的衣角。

    裴元嗣渾身一僵。

    緊接著,阿縈極輕地喚了他一聲——

    “爹爹。”

    裴元嗣心裏很是失望。

    理智告訴他該離開,兩條腿卻不受控製地又坐了回來。

    他像個傻子一樣呆坐在床前,一遍遍聽阿縈口中喃喃說著囈語夢話。

    一開始阿縈喊的是爹爹,後來變成娘、綏綏、昭哥兒,阿玦,她一共喊了三遍爹爹,十遍娘親,十五遍阿玦,綏綏和昭哥兒的名字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他數著數著就忘了。

    最後才癟著嘴,委屈地喊他的名字。

    “裴肅之,你騙我,你騙我!”

    她眼角流出淚水,裴元嗣下意識地就慌張和手忙腳亂起來,他伸出手,可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她臉頰的那一刹那,他又頹然地收了回去,緊緊地攥住手掌,握成拳頭。

    阿縈,分明是你先騙了我。

    作者有話說:

    大爺會想起前世的,我已經在構思前世的番外了,前世我覺得還挺好磕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