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阿縈裴元嗣      更新:2023-04-16 21:36      字數:4108
  第17章

    阿縈醒來時天色已是不早。

    窗外夕陽厚重的光影透過薄薄的軟簾射入帳中,阿縈先是眨眨眼,而後睜大雙眼仔細辨認了帳中的裝飾。

    暗青色的斜紋紗帳,茄花紫的攢金彈花大迎枕,而她身上蓋的是則一床墨綠色的滑絲錦被,床尾她的玉足上還搭著一條男人玄色的蹙金嵌玉腰帶……這樣暗淡又死氣沉沉的顏色,除了裴元嗣和五六十歲的老伯連她爹都不愛穿。

    阿縈側過身子,將裴元嗣的腰帶踢到了床底。

    隻是剛一動腿便覺腿根處一股撕裂般的酸疼,疼得她身子轉到一半又被迫停了下來,鬱悶地望著頭頂的承塵。

    好在身上清清爽爽,穢物早已被人清理幹淨。

    阿縈緩了一會兒擁著錦被起身,解開褻衣看了看。

    身上果不其然大大小小青一塊紅一塊的痕跡,她垂眸輕輕揉了揉那一處柔軟的雪脯,仿佛還能聞到淡淡的花露清香。

    阿縈計算著時間,瞧著外頭天色差不多了才撩開帳子下來。

    伺候阿縈穿衣的是歸仁院的丫鬟,菘藍與丁嬤嬤兩人也在外麵守著,見她出來,菘藍臉上帶著的是與有榮焉的笑、得意的笑,而丁嬤嬤的臉色卻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隻不過丁嬤嬤並未如以往般說出什麽話來羞辱她,將她接回錦香院後便匆匆離開去了汀蘭館。

    菘藍一麵為阿縈裝扮一麵興奮地和她說著適才她在歸仁院中探聽到的那些小道消息。

    一大早裴元嗣就下令將太夫人趙氏與沈明淑都被禁足在了各自的院中,趙氏氣壞了,命自己貼身的幾個嬤嬤要闖出門去找沈明淑算賬,被裴元嗣留下來的侍衛攔在了房中。

    晌午裴元嗣回來去了擷芳院,不到兩刻鍾的功夫就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從那之後趙氏就老實了下來,再沒敢吵著鬧著要出去過。

    至於沈明淑……

    菘藍央求道:“姨娘,夫人與太夫人究竟是犯什麽錯了,昨晚你為什麽會歇在歸仁院裏,你快同我說說好不好!”

    阿縈出來之後就紅著眼圈一聲不吭,直到現在也什麽都不肯說,可把想看熱鬧的菘藍給心急壞了。

    眾人皆不知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按理說阿縈歇在歸仁院應是一件好事,那這好好的事兒哭什麽啊,莫非是怕夫人知道了責怪?

    阿縈不肯回答,紫蘇就對菘藍搖搖頭,示意她別再問了。

    阿縈十五歲,紫蘇比她大兩歲,看著阿縈就跟自己的小妹妹似的,雖然夫人讓她與丁嬤嬤過來伺候阿縈是為了盯著阿縈防止她生出異心,但紫蘇覺得阿縈是沒有這些花花腸子的。

    她平日裏見到大爺就渾身打顫,那股害怕勁兒裝是裝不出來的,怕都來不及怎麽會有心思去勾引大爺?

    再說丁嬤嬤還時常欺負她,叫她做的東西說是給夫人其實是捎回去自己受用了,小姑娘每回卻隻是笑笑沒放在心上過,又好欺負又老實,對著她們幾個丫鬟也都從來沒有擺過姨娘的譜兒,有時甚至還會討好地送一些做的香丸與胭脂給她。

    阿縈的腳步有些踉蹌,走起路來姿勢也很奇怪。

    紫蘇猜測昨夜歸仁院發生的事情並不簡單,心中不禁為阿縈生了幾分擔憂。

    因阿縈醒的時候是下午,一番梳妝之後到達汀蘭館天色已然擦黑,館外蹲著裴元嗣的貼身侍衛決明,看起來像是裴元嗣在裏麵處置沈明淑。

    紫蘇便問阿縈要不要回去,阿縈就有些慌張地說:“要,要,我們先快回去罷,待會兒再來……”

    這話音幾乎是剛落下,裴元嗣就從屋裏走了出來。

    裴元嗣原本並沒有看到阿縈,他神情陰沉步履如風,腦海中還殘留著適才在房中妻子那哀怨的哭聲,妻子與母親的鬥爭與哭訴令他難以自製地厭煩、不耐。

    就在昨夜他當真以為母親終於理解了妻子多年來的苦心與忍讓,兩人會回到當初妻子初嫁來國公府時的關係,那樣會讓他少不少的麻煩。

    現在呢,他幾乎是每隔幾天都要做一回提刑按察使斷一斷婆媳兩人這些永無休止的、令人厭煩的家務事。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兩人為何始終不能和平共處,分明他對兩人從來都沒有過什麽要求。

    走下台階時餘光無意從庭中一抹淡粉色的影子上掠過,裴元嗣一頓,驀地想到昨夜那縮成小小的一團在他胸口上輕聲抽泣的女孩兒……

    與此同時阿縈也看見了裴元嗣,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的那一刹那,阿縈臉色迅速變白,五指緊緊地抓住一旁扶住她的紫蘇倒退數步。

    紫蘇不解阿縈的反應,壓低聲音提醒道:“姨娘,快去見過大爺呀。”推了推她。

    阿縈便隻能顫巍巍地稍稍向前幾步,她眼裏閃著淚光,步子走起來也很是奇怪,走了兩步就停下來對著裴元嗣勉強福了福身,而後低下頭緊閉著嘴巴一聲不吭,看那樣似乎並不想給裴元嗣行禮。

    菘藍與紫蘇二婢一時都驚呆了,唯恐接下來最看重禮數的大爺會大發脾氣。

    然而事實上卻是裴元嗣心裏生不出半點氣,反而有些不太自然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胡亂“嗯”了一聲就與阿縈擦肩而過。

    阿縈走進屋裏,屋裏的氣氛十分沉悶,沈明淑眼圈通紅地斜倚在窗下的一架花梨木貴妃榻上抹淚,周媽媽正柔聲耐心地勸慰著主子。

    沈明淑捏著帕子去按眼角,扭頭看見阿縈被紫蘇與菘藍扶著走了進來。

    看來裴元嗣定是將沈明淑嚴厲地斥責了一頓,否則她這般要強的人也不會委屈得掉眼淚,阿縈進來後沈明淑立刻就收了淚水,居高臨下冷冷地盯視著阿縈。

    阿縈也不想在這時候來觸沈明淑的逆鱗,但她若不趕過來表忠心隻怕沈明淑又會誤會她是有心怠慢。

    昨夜的情況想來沈明淑已經猜到,阿縈進來便什麽也不說直接撲到沈明淑的膝下捂著臉哭,周媽媽冷笑道:“姨娘哭什麽,有什麽話起來再說,如今我們夫人可受不住你這一拜!”

    阿縈卻哭得像是要斷氣,“長姐給阿縈做主!昨夜阿縈吃多了在外頭散步,無意遇見大爺,原是見大爺臉色不好好心上前提醒,可大爺……大爺他,他罵我,讓我滾,還……還……”

    “他就沒拿我當人,嗝!昨晚,昨晚阿縈差點就死在他手上了……阿縈雖然出身卑微,可是大爺他也不能拿我不當人啊,嗚嗚……”

    邊哭邊將衣袖向上掀起,隻見那雪白細膩的皓腕之上一片青青紫紫,好不駭人,沈明淑原本正被她哭得一肚子火,見狀忙不敢置信地握著阿縈的手腕來回翻看了,與周媽媽兩人驚詫不已。

    那痕跡做不得假,的確是被男人一個掌印一個掌印按的,手腕處甚至有些腫脹,可見當時力道之大。

    大爺竟然會在這事上……

    看來趙氏是給大爺下了不少的催,情藥,也難怪大爺會對她如此遷怒。

    趙氏與桃枝這兩個蠢貨……沈明淑抓緊了身下毯子,氣得胸口與兩肋愈發作痛,此刻更是恨不得扒了那桃枝的皮!

    周媽媽給阿縈使了個眼色跟著她出去,到了門外沉著臉斥道:“姨娘今年也及笄了,什麽時候能懂事一些?沒看見夫人正不舒服著嗎,還要夫人給你做主,給你做主去訓斥大爺?”

    “昨夜的事情日後不許再提,若是讓我知道姨娘四處亂說,夫人心地善良不忍苛責姨娘,我這個老婆子卻不是不怕事的,屆時若是下了姨娘的臉麵,姨娘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阿縈被訓斥地羞臊不已,慌亂道:“對不住媽媽,我、我沒想這麽多,我下次不會這樣了,媽媽你回去和長姐說,我沒有讓她去訓斥大爺的意思……媽媽,媽媽……”

    周媽媽不耐煩地揮開阿縈伸過來的手,命令紫蘇道:“把將她扶回去!”

    ……

    昨夜之事趙氏雖是主犯,但沈明淑這個衛國公夫人竟敢在國公府內裴元嗣的眼皮子底下使用禁藥,罪行當然也不能草草揭過。

    裴元嗣將兩人手中的管家權盡數收回,罰沈明淑禁足汀蘭館一個月,月例半年。

    趙氏則被禁足三個月,月例半年。

    趙氏為此氣得一整天都沒用飯,在床上哭著喊著直呼心口疼,裴元嗣聽聞之後倒也過去看過了,也叫了大夫過來開藥,命人仔細看護著。

    趙氏就趁機提出要兒子解除禁製,哭訴這些年來撫養頌哥兒的不易,裴元嗣仍是一口回絕,走得幹脆且利落。

    趙氏這下是真吃不下去飯了,與之相比汀蘭館就消停了不少。

    沈明淑心裏也不好受,但若是趙氏比她還難受,她就免不了會痛快許多。

    作為兩件事的證人,桃枝知道的內情其實並不多,多半來源於猜測。

    為了保全趙氏與沈明淑的顏麵,裴元嗣秘密處置了桃枝,沈明淑卻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硬是讓周媽媽去打聽桃枝的下落。

    周媽媽一無所獲,回來勸說沈明淑,怕是桃枝的下場不會比先前好。

    桃枝不在沈明淑手中,但桃枝是沈家的家生子,其家人的賣身契都捏在沈明淑手中,沈明淑便讓周媽媽將桃枝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全部發賣,女子賣到最低賤髒亂的暗娼,男人就賣到偏遠的邊陲做苦力,如此方才出了心中這一口惡氣。

    ,

    俗話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汀蘭館與擷芳院兩邊一處都未討好,這夾縫中的錦香院卻白撿了個大便宜。

    深夜,月色朦朧,阿縈剛剛沐浴完畢自淨房中出來,身上著了一件淡白色的綢衣,如雲蓬鬆的烏發慵懶地垂在纖細的腰際。

    她腳步輕緩,臉頰紅潤似水,用白葛巾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著濕漉漉的發尾,走到窗下時無意看見書桌上擺了一隻陌生的白釉瓷瓶。

    阿縈放下巾子,推開窗好奇地朝著窗外望去。

    窗外無人,窗下的草叢卻被人踩得倒伏了下去,阿縈鎖好窗,將白釉瓷瓶打開放在鼻端輕輕嗅了嗅,果然一股清冽微苦的瑞腦香湧入鼻端。

    這是她在裴元嗣身上聞到過的味道。

    應當是化瘀止疼的傷藥,既然是給裴家大爺用的,想來藥效不會差。

    阿縈唇角一彎,這世上果真沒有白吃的苦。

    在玉鐲中那幾年她無意間從那些青樓女子們的交談中得知有一種名為苦艾的野草,此草性喜潮濕,較為常見,且藥性極淫,烈,根莖研磨成粉後吸入一點點便可以迅速催,情、製幻,不願花錢購置春,藥的妓,女們通常便會出門去采摘苦艾自製催,情藥。

    不過這藥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見效快,失效也快。

    而趙氏給裴元嗣下的催,情藥,正是三月十五那夜沈明淑在果子酒中給她下的“醉花陰”。

    此藥見效慢,藥效卻綿長持久,不易被人發覺,若是女子使用更添嬌媚醉人之態,便如同吃酒吃醉般,會不自覺地迎合男子,使男女相合。

    兩藥的優點與缺點都很明顯,正巧可以互補。

    窗外曬著的苦艾根莖是阿縈某一日借口散步消食在國公府的後山苑中采摘到的,將根莖曬幹後研磨成粉,再將苦艾葉中的汁液榨出滴於粉末之中曬幹水分,可增加藥效。

    用在裴元嗣這種貞潔烈夫身上,藥效真是再好不過呢。

    阿縈回到床上,放下帳子,羅帶輕解,露出一身冰肌玉骨,用指尖挑出一塊藥膏細細揉化在肌膚上的紅腫青紫處……每一處都仔細塗過。

    最後將瓷瓶在枕下藏好,很快便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不好意思的大爺哈哈

    突然發現今天是2022最後一天啦

    閑提前祝大家元旦快樂(≧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