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聽到沈策的問題，樓毅沉思了很久，他這幾天似乎一直在糾結“愧疚與否”這件事，像是陷入了什麽怪圈。

  　　“愧疚和喜歡，或許都有吧。一開始隻是想補償，知道她那時候遭受校園暴力，我也有一部分的原因，那時候就急著想找到她問清楚。或許我不是罪魁禍首，但在她走遠的那條路上，我也出現過，輕輕推了一把，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過了卻沒攔住她。”

  　　沈策拿走了樓毅手上的啤酒，聲音冷靜得有點不近人情：“那你口中的喜歡呢？又在哪裏？”

  　　“看完小說知道她毫無保留地喜歡了我這麽多年，心裏不可能不觸動。我當時幾乎有點承受不住這份喜歡，你能明白嗎？”

  　　“你覺得你害了她，結果她竟然喜歡你？”

  　　樓毅無力地點了點頭：“我想要補償她，我能感覺得出來她還喜歡我，她看著我的時候，眼睛就亮晶晶的。然後我就經常找她，學習那些老套的追人辦法，約她吃飯，約她看電影，後來……”

  　　沈策打斷了他：“那好，意思是一開始你更多的是想要補償她對嗎。”

  　　“嗯，算是吧……隻是我采取的方式可能不是那麽恰當。”

  　　“那我問你，當初對封雪進行言語羞辱的那兩個男生，他們忽然有一天說，因為當年的事情感到愧疚，想要補償她，所以就約她吃飯想要陪著她，你覺得可以嗎？

  　　樓毅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他們也配？”

  　　沈策笑了笑：“那你怎麽就覺得你配呢？”

  　　“我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在哪裏？因為她喜歡你嗎？你能仰仗的就是她那份喜歡，現在她收回去了，你和那些人又有什麽不同？”

  　　樓毅有些無措地重複著：“總之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不配。”

  　　“樓毅，按照你的邏輯，甚至我也可以陪著封雪。”沈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當年封雪出事，作為她的初中同學，我沒能夠好好開導她，現在我心裏有愧，想要補償她，等找到她我就和她在一起。”

  　　幾句簡單的話讓樓毅方寸大亂，他看著沈策，眼裏快噴出火來：“沈策，你他媽發什麽神經？”

  　　“哦？你是不是也要說我不配了？”

  　　看著麵前人一臉無助的樣子，沈策終於大發慈悲地決定放過他，他把啤酒瓶放在茶幾上，慢慢開口：

  　　“樓毅，其實你心裏明白。你跟那些人是不一樣的。他們對封雪造成了直接傷害，而你做的事情，或許算一點間接因素吧，但真的不需要你有那麽多的愧疚。最初的時候你找到封雪，你心裏想著要補償她，這何嚐不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一個慢慢認識她，慢慢接近她的借口。沒有人的補償會是用這種方式，你用了，隻是因為你想而已。”

  　　沈策拍了拍樓毅的肩膀：“封雪現在以為你是心裏有愧才和她在一起，我想，你要和她好好解釋清楚。”

  　　離開的時候，沈策給了樓毅封雪的微博賬號，告訴他可以從封雪這幾天發的微博裏麵看到 IP 地址。

  　　樓毅不住地道謝，沈策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想到我們市一中校草有一天也會為情所困啊，大家那時候都覺得隻有別人追你的份兒。”

  　　樓毅低低笑了笑，沒開口。

  　　沈策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樓毅，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當年封雪來我們班上打聽你的時候，我給了她你的個人介紹表格。”

  　　“表格？”

  　　“其實那個表格有三個版本，普通的，高階的，至尊的。”

  　　“啊？”

  　　“你沒聽錯，那時候班上男生就是這麽中二。”沈策攤了攤手：“我給她的是至尊版本，花了我 20 元錢找同學買的，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她拿走最詳細的一份表格會更好些。其實那時候我雖然一直開口勸封雪，心裏卻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我覺得，她會是你喜歡的類型。

  　　樓毅，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

  　　沈策留下幾句話就瀟灑地揮著手走了，樓毅看著走廊裏他的背影，怔愣了好一會。

  　　會是我喜歡的類型嗎？他默默念了一遍這極具衝擊力的話語。

  　　他見過很多喜歡，有些人喜歡他幾天，有些人喜歡他幾個月，兜兜轉轉，最後都成了過眼雲煙。

  　　迷戀大多短暫，又不切實際，如果出現一個比他更帥更好的人，或許她們立刻就會棄他而去。

  　　至於他自己喜歡什麽，他倒從未認真思考過。

  　　愛是很難講清楚的東西，幾個月前讀到的那本小說，那一筆一畫的描摹，或許是他第一次見到滿心滿意的愛，

  　　是她故事的終點，於他，卻是起點。

  　　樓毅笑了笑，雲遮霧罩中，他好像撥開了一片漆黑。

  　　封雪發的最新一條微博是在一天前，簡單的一張風景照，沒有配文。

  　　樓毅看著屏幕上的圖片，有些驚訝於自己對封雪的不夠了解。

  　　雖然兩個人經常聊微信聊得廢寢忘食，他卻根本不知道封雪其餘的社交賬號，一時分不清是自己太疏忽還是她對他有所保留。

  　　微博上的 IP 地址是在霧城，其實這是一道單選題，當局者迷，樓毅沒猜到這個唯一的答案。

  　　他退了之前的高鐵票，重新買了一張。

  　　街角一家不怎麽起眼的咖啡館裏，封雪正在製作咖啡。

  　　幾天前她來到霧城，短租了一個月的房子，來到這裏太倉促沒有什麽計劃，怕存款花完就出門找起了工作。

  　　那時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麽類型的工作，大學是文科專業，萬金油，好像什麽都能做卻什麽也不精通。

  　　她在附近逛了逛，也上網搜索了不少崗位，等看到這家矗立在街角的咖啡館，紅牆白瓦，安靜平和，她也不知道是什麽驅使著自己走了進去。

  　　看清裏麵的環境時，記憶中的那家咖啡館慢慢浮現，封雪向服務員詢問了最近招不招人，最後順利地留了下來。

  　　也好，就當作這段時間的過渡吧。

  　　這幾天她在慢慢學習咖啡機的使用和一些簡單的飲品製作，店裏的客人不多，閑暇時候可以偷偷坐一會兒，封雪會選擇靠近窗戶的一個位置，看著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個個走過。

  　　“小雪姐姐，你怎麽又在這裏發呆啊？小心等會店長回來了當場把你抓包。”

  　　封雪轉頭，看見了笑得很燦爛的趙曉圓。

  　　她是封雪在這裏認識的第一個人，咖啡店的服務員都是兩班倒，她和封雪是同一個班，自然熟絡得更快一些。

  　　封雪淡淡笑了笑：“有你幫我通風報信，店長不會發現的。”

  　　趙曉圓眨了眨眼睛：“想要我通風報信，沒有好處可是不行的。”

  　　封雪想起這幾天下班的時候老是來接趙曉圓的男生，老神在在地開口：“下次夜班的時候收尾工作交給我吧，免得有些人啊，等急了。”

  　　“哎哎哎，不許提這個。”趙曉圓的臉有些紅，想了想又說，“小雪姐姐，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封雪搖了搖頭，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起身回到操作台那邊，拿起抹布開始擦擦洗洗，慢慢俯身往下擦拭時，視線裏出現了一雙白色運動鞋。

  　　“歡迎光臨，請問要……”封雪抬頭說出這句重複了很多遍的歡迎語，在看到樓毅的時候戛然而止。

  　　樓毅在霧城找了兩天，還是一無所獲，上次來旅遊的時候，他沒覺得霧城有這麽大。

  　　看到這家咖啡館的時候，他正好有些累了，才走了進去，沒想到會有這麽大的一個驚喜。

  　　等劇烈的心跳平息了，樓毅才慢慢開口：“封雪，你在這裏啊。”

  　　“先生您好，請問您要喝點什麽。”封雪並不想和他上演什麽久別重逢的戲碼，隻把樓毅當成普通顧客對待。

  　　樓毅倒也不在乎，或者說他快要被喜悅衝昏頭了，他隨意點了一款咖啡就坐了下來，默默注視著封雪的一舉一動。

  　　趙曉圓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裏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動，給樓毅送咖啡的時候她動作放得很慢，欲言又止。

  　　樓毅看了看她，猜測她應該是想說點什麽，他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您好，請問你知道小雪來這裏多久了嗎？”

  　　“知道呀，帥哥，你想打聽她是嗎？”趙曉圓坐在了樓毅對麵，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我把這幾天的事情告訴你，沒有好處可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