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12283
  第69章

  蒼穹烏沉沉的,天際撕開一道亮光,片刻一道響雷砸下來,如同砸在二夫人方氏的腦門,她瑟縮了一下,看向對麵從容溫默的女子,

  ===第85節===

  “晏,,晏兒,你尋二伯母有何事?”

  寧晏雙手交合坐在長案後,打量方氏,數月不見,她鮮見憔悴不少,眉宇間鬱碎寡淡,沒有往日半分神氣,“二伯母近來過得如何?”

  方氏聞言一張臉如同苦瓜,眼淚綿綿溢出來,哽咽恨道,

  “晏晏,你上回可是把你二伯母害得很慘,你祖母和大伯母看我不順眼,連帶雪兒與科兒也被排擠,這段時日二房的月例被克扣不少,我都是拿了體己銀子貼的,,前不久金蓮傳出喜訊,你大伯母恨死我,害我在你祖母跟前跪了兩個時辰,如今我這膝蓋呀,,”

  方氏還要訴苦,被寧晏輕笑打斷,“這不是二伯母該得的報應麽?”

  方氏唇角一抽,晦澀看她一眼,停住了話聲。

  她來之前也做了一番思量,寧晏如今是閣老夫人,又在燕家站穩了腳跟,人前人後風光,索性不若認了錯,投了她,能屈能伸,給孩子換點前程。

  “是,晏兒啊,你二伯母我錯了,我當年糊塗了,不該被你祖母與大伯母指使,欺負你一個孤女,如今想起來我腸子都悔青了,,”她說到最後,揩著眼淚嚶嚶哭了起來。

  寧晏可不是旁人哭幾句認個錯,事情就揭過的人,她擒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二伯母,我這兒不興這一套,收起你的眼淚,咱們談正事。”

  方氏也不敢在她麵前擺長輩架子,拂去眼淚,立即問,“何事?”

  寧晏朝她招招手,方氏隔著桌案乖順地把耳郭湊近來,寧晏輕語幾句,方氏聽到一半,嚇得縮了回去,“這可不成,這種事我可不幹,你這是害我呢。”

  寧晏笑了,無辜地眨眨眼,“二伯母,若我的人做了,回頭也是推到你身上,你還不如自個兒動手,心中也快意幾分。”

  “你,你好狠心的,你個死丫頭!”方氏氣得咬牙切齒,露出了潑婦本性。

  寧晏也不管她,氣定神閑喝茶,方氏見她這般胸有成竹,慢慢底氣不足,蠕動著嘴,細聲問,“你真要這麽幹?”

  寧晏語氣淡漠,擺弄著手中的茶盞,“蓮姨娘想扶正,門都沒有!”

  蓮姨娘母女是她心中最嫌惡的刺,為了拔掉這根刺,她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方氏倒也能理解她,要說當年誰最恨寧晏,非蓮姨娘母女不可,那對母女想方設法害死寧晏,寧晏能活著走出寧家都是奇跡。

  沉默片刻,方氏猶猶豫豫問,“那我幫你,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寧晏聽到這,輕笑了一聲,“你居然還問我要好處?你我是同舟共濟,你不該感謝我給你提供機會嗎?二伯母,這些年,你捫心自問,我一個孤女礙著你什麽,你真正該恨的是大伯母與祖母,祖母明麵上看重你,實則好處給大伯母拿,萬事將你推出去,你不恨嗎?”

  方氏自然是恨的,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可是我該怎麽配合你?”

  寧晏彎了彎唇角,“二伯母的手段我見識過,您就別在我麵前裝了,我相信您一定能想出好法子。”

  寧晏見她麵有猶豫,最後再補了一強心劑,“哦,忘了告訴你,你若是不答應我,我轉背把你私會我的事傳回寧家。”

  方氏:“,,,”

  這種憋屈感太熟悉了,當年她每每欺負寧晏,寧晏便是如此反擊。

  方氏忍無可忍,最後還是被迫忍下來,咬牙道,“成,,”

  方氏出了茶樓,匆匆鑽入馬車,思忖半晌,吩咐車夫冒雨前往城南一個偏僻的藥鋪,不多時便從裏麵帶出來一包補藥。

  她這些年鞍前馬後伺候老太太,對老太太身子情況了如指掌,老太太虛不受補,索性狠狠給她補一補,讓她吃點苦頭,又配合了寧晏,豈不兩全其美。

  六月初一的晨,剛下過一場雨,空氣沒那麽沉悶,寧家老太太起床時,突然吐了一大口烏血,二夫人方氏就在旁邊侍奉,看著那灘烏黑的血,心肝發顫,她很好地用擔憂掩飾了心慌,抱著老太太哭得死去活來。

  老太太厭惡地將她推開,“我還沒死呢,你哭什麽?”

  方氏悻悻地退開,從丫鬟手中接過藥湯親自喂她,老太太喝了幾口仰躺在床榻,示意方氏等人都出去,唯留下心腹嬤嬤。

  嬤嬤替她墊了個軟枕,讓她躺得更舒服些,

  “老太太,連著四日了,太醫的方子也沒見效,病得這般蹊蹺,莫不是衝撞了什麽,您看要不要請長清觀的虛靈道姑來給您瞧瞧?”

  老太太最信邪門方術,剛嫁過來寧府,為了生兒子,幾回去道觀請符水喝,後來終於生下大老爺,從此越發信了道門。長清觀是城內最負盛名的幾家女觀之一,虛靈道姑也是老太太最信任之人。

  她闔著眼有氣無力擺手,“去吧。”

  大約午時初刻,嬤嬤領著一年輕道姑進了正院,她生得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眉清目秀,頗為沉穩,老太太沒見著虛靈道姑,眉頭不由擰起,“你師父呢?”

  這位年輕道姑她也見過幾回,是虛靈道姑半年前收的徒兒,人長得不錯,做事也沉靜,隻是哪裏能跟她師父相提並論,

  嬤嬤苦笑道,“虛靈道姑老家還有一姑姑,前不久去世了,她老人家回了鄉下,一年半載是回不來,這位玉琴道姑年紀雖輕,近來也頗有名聲,您不如讓她試一試?”

  老太太心頓時涼了一大半,往引枕躺去,心情沉悶。

  嬤嬤又勸了幾句,老太太心裏想,來都來了,準不準也礙不著什麽,便默認了此舉。

  那玉琴道姑在院子四處走動一遭,手中拿著一木製的卦象,在東南西北四角均打了卦象,最後又回到老太太的內寢灑了些符水,擺了一陣卦象,老太太眉眼都沒睜開一下,鮮見不太信任她。

  末了,玉琴道姑回到老太太跟前,作了一揖,道,“老太太這病算不得病,著實是有人衝撞了老太太您。”

  老太太一聽,爬了起來,“什麽意思?”

  玉琴道,“請問府上近來是不是添丁進口了?”

  老太太心泛咯噔,“是啊,你如何知道?”

  蓮姨娘剛生孩子不過六日,她還沒遣人去道觀報喜呢,她看了一眼心腹嬤嬤,嬤嬤暗暗搖了搖頭,意思是沒有告訴玉琴,老太太神色正了幾分,“你繼續說。”

  玉琴麵色凝重道,“真正旺老太太的是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孩子墜地,老太太心事已了,本該處處如意,偏生這婦人心有妄念,衝撞了老太太,”

  老太太心頭一驚,那蓮姨娘可不就是想扶正做太太嗎,她麵色數變,最後問,“該如何化解?”

  “這倒是簡單。”玉琴笑了起來,“我先做一張符籙,貼在老太太拔步床後,您再讓這婦人搬移至偏僻之處,最好是離您越遠越好,哦,對了,府上有一水溪從東南入,打西北角出,最好把她挪至西北角方向的院子,如此她便礙不著您了。”

  嬤嬤頷首,“這法子倒是不難。”她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沉吟片刻,蓮姨娘剛生產不久,挪院子對她不利,不過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一個姨娘又如何與她相提並論,“孩子呢?孩子要一起挪過去嗎?”

  “那當然不能。”玉琴鄭重道,“這個孩子是旺您的,他不能挪動。”

  老太太放心下來,吩咐嬤嬤去辦這樁事。

  躺在蓮怡園的蓮姨娘正做著三夫人的美夢,一群婆子氣勢洶洶闖了進來,二話不說將她連同被褥一起裹住,抬著直往西北角的偏院扔去,蓮姨娘嚇得大叫,婆子們為免驚動老太太,徑直將她嘴給塞了。

  四小姐寧溪聞訊匆匆趕來,跑上前攔了一腳,親娘的衣角都沒摸著,就被婆子給撞一邊去了,她氣的大哭,直奔老太太的正院,老太太額頭正疼著,被她哭得心煩意亂,著人將她趕走。

  寧溪隻得去前院書房求父親,彼時寧一鶴正沉浸在喜得貴子的快慰中,聽到女兒回稟,臉色當即一沉,大步往正院邁去,人還沒進去,中氣十足的聲音先吼來,

  “母親,您這是做什麽?蓮兒剛生產沒多久,她身子弱,又非年輕婦人,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寶貝疙瘩,您這個時候作踐她是何故?”

  “我作踐她?”老太太氣得額尖青筋暴跳,肺腑險些炸裂,在屋內拍著桌案道,“我這多年對她還不夠好?縱著她一個妾室騎在正室頭上,庶出的女兒跟嫡出對待,她沒有三夫人的名銜,跟三夫人又有什麽區別?我不過身子不舒服,將她挪開一下,你就來質問親娘,她如今還隻是姨娘,你便如此,趕明兒扶正後,你豈不要把我這個老子娘給趕走?”

  寧一鶴聽得老太太身子不利索,當即氣勢一收,語調一轉,立在門檻外往裏探進半個頭,“您身上不好?兒子怎麽沒聽說?”

  老太太按著發脹的頭顱冷笑,“你隻顧得了兒子高興,哪裏顧得上我這老太婆?”

  寧一鶴訕訕地邁了進來,坐在老太太塌前,誠懇認了錯,待老太太心情平複下來,又討好著問,“您打算把她挪走多久,您也知道,她好日子將近,一雙兒女都等著她教導,萬不可失了她的顏麵。”

  老太太聞言冷冷看了兒子半晌,最後涼聲道,“先等我身子好了再說。”沒給個準話。

  寧一鶴也曉得母親在氣頭上,不便硬碰硬,告了罪離開了。

  老太太陰沉地看著他離去,嗤笑一聲,“原先我縱著蓮姨娘,他樂見其成,如今我稍稍埋汰她一些,他便來大吵大鬧,你說待扶正後,會是什麽光景?”

  原先蓮姨娘仰她鼻息過活,老太太是一點都沒把她放在心上,如今身份即將發生變化,老太太不由擔心起來,寧一鶴不喜穆氏,穆氏性子又軟和,在她這個婆婆麵前幾乎是任聽任從,可蓮姨娘不一樣,蓮姨娘城府極深,能說會道,這麽多年,寧一鶴妾室換了幾波,唯獨這位蓮姨娘穩坐釣魚台,儼然三房後宅的女主人。

  兒子已經生了,老太太也沒什麽再指望她的。

  嬤嬤幾乎已猜到老太太心思,又問道,“您先前不是承諾了她嗎?再說,您扶正蓮姨娘不就是為了給四小姐與四少爺博一個嫡子的出身,將來好談婚論嫁?”

  老太太眼底閃爍著精芒,“一個扶正的妾室,你以為外頭能給她多少臉麵?我之所以把風聲放出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嬤嬤聞言眼珠兒轉溜一圈,猛地想起一人,“老太太,您是想借此拿捏三小姐?”

  老太太盤著腿坐起身來,“寧晏看著無牽無掛,無欲無求,她骨子裏極其傲氣,旁的事或許撼動不了她,但給蓮姨娘扶正這樁事,一定踩到了她死穴。”

  老太太幽幽望著窗欞,“我就是要讓她知道,隻要她母親的牌位還在寧家一日,我照樣能拿捏她,她想一腳把寧家踢開是做夢!”

  老太太雖然把蓮姨娘挪開,其他一切用度卻照舊,蓮姨娘惱羞片刻後,又漸漸冷靜下來,勸著哭哭啼啼的女兒莫要再觸老太太黴頭,為今之計,得盡快把扶正的事定下來,她趁著夜裏寧一鶴探望時,欲說還羞一番,惹得寧一鶴十分疼惜。

  蓮姨娘這麽多年能穩坐寵妾的交椅,自然有幾分本事,她擅長拿捏寧一鶴的性子,

  “老夫人大約是嫌棄我的身份,欲反悔,妾身想一想,也罷,隻要老爺有了兒子,三房有後,妾身無論如何都是心甘情願的,不就是一個名分嗎,妾身不在意,隻要能陪在老爺身旁,我無怨無悔。”語畢,輕輕掖了掖眼角,將一抹晶瑩的淚給拭去。

  寧一鶴是讀書人,頗有幾分傲氣,最做不得出爾反爾之事,他臉色一沉,安撫愛妾道,“蓮兒放心,我承諾的事無可更改,你且好好坐月子,其餘的事交給我。”

  蓮姨娘又殷勤小意一番,柔柔倚在他懷裏,手不經意地往寧一鶴衣兜裏伸,寧一鶴想起她如今坐月子,哪裏舍得勞動她,窘著臉按住她,“別鬧,好好歇著。”

  蓮姨娘是一落魄秀才之女,頗有幾分知書達理,生得貌美靈秀,溫柔小意,在寧一鶴看來,這位妾室的出身比商戶女要好,蓮姨娘又舍得在那事上下功夫,寧一鶴幾乎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蓮姨娘得了夫君準話,便將心放回肚子裏。

  要說這玉琴的道術還真管用,把蓮姨娘挪開的第二日,老太太不再嘔血,隻是整日神情依然恍恍惚惚,總提不起勁,她哪裏知道這是二夫人方氏配合著玉琴減藥量的緣故。這麽多年,方氏一直殷勤伺候老太太起居,悄悄使了手段,誰也防不住。

  老太太想早日痊愈,又把玉琴請了來。

  玉琴給她算了一卦,“老夫人,您是不是打算把三房生子的妾室扶正?”

  老太太一驚,略帶狐疑看著她,生出幾分警惕,“是,”

  玉琴道,“原先這位妾室是庚寅年所生,出生方位該在貴府東南方,”

  老太太聞言立即將狐疑收起,那蓮姨娘的確是庚寅年所生,且老家恰在京城東南邊的通州,“然後呢?”

  玉琴平和看著她,“她原先能鎮住三房一些邪祟,如今邪祟反噬,招惹到她自個兒身上,也連累了您,您必須尋一同年所生,出生方向在西北角的女子來壓住她,如此老太太周身邪祟可除。”

  老太太聽得玉琴沒有勸她放棄蓮姨娘,心中那點詭異的警惕徹底消失,玉琴說的是道方的話,印證在後宅裏豈不是一樣的道理,蓮姨娘扶正後,必須得弄來一厲害的妾室壓住蓮姨娘,如此她才能穩坐釣魚台,不得不說,玉琴所說很稱她意。

  “依仙姑之意,此人去何處尋?”

  玉琴失笑搖頭,“等有緣人,我道行淺薄,目前還算不出她的方位,不過我瞧著老太太您命裏有貴氣,自然能招來她。”

  沒有人不喜聽恭維話,老太太眉色頓開,與她道謝。

  蓮姨娘察覺近來老太太對她越來越冷淡,心中起疑,她早在老太太院中安插了眼線,稍稍打聽,得知了道姑的話,唬了一跳,難怪老太太舉止突兀,原來是道姑所為。

  這世間那有什麽神鬼邪祟,不過是小人從中作梗而已,當初她為了給自己扶正,便是重金買通虛靈道姑,靈虛道姑算的她腹中孩子旺老太太,老太太深信不疑,才答應將她扶正,驟然換了一年輕道姑,又是什麽來路。

  蓮姨娘想起那位明豔至極卻又溫秀從容的女子,她懷疑是寧晏從中作梗。

  尤其近來老太太都不許她探望兒子,她心中警鈴大作,以防道姑繼續禍害老太太,蓮姨娘決定先下手為強,是日夜裏,軟磨硬泡逼得寧一鶴同意在六月初十給她開祠堂改族譜,將她扶正。

  寧一鶴去求老太太,老太太一口應承,轉背著人給外嫁的閨女送帖,請她們回來吃席。

  六月初十這一日,豔陽高照,辰時初刻,陽光便格外刺眼,寧晏才提著裙擺走至側門,便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如月抱著個冰鎮放在馬車裏,主仆四人上了馬車,一道趕往寧府。

  燕翎在五月底便回了京,這幾日又去了宣府,宣府是京城西北門戶,毗鄰蒙兀齊齊達爾草場,如今蒙兀的韃靼與瓦剌兩部在此處打得如火如荼,再有女真也摻和一腳,燕翎不放心,前往宣府坐鎮,以觀時局。

  兵法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燕翎雖驍勇善戰,並不意味著他好戰,能用縱橫之術,便不必堵上將士們的生死,三方混戰之際,他時不時拱拱火,作壁上觀。

  女真在第一回 合敗得很慘,求助於燕翎,燕翎願開市以緩解女真境內物資缺乏之窘地,這段時日他便在處置此事,大晉缺良駒,女真缺鐵器絲綢一類,雙方正好互通有無。

  寧晏根本沒將寧家那點糟心事告訴燕翎,她的男人正在邊關肩負江山社稷,她豈能讓他費心。

  ===第86節===

  今日有一場硬仗要打,寧晏便將榮嬤嬤也給捎上。

  到了寧家的鬆鶴堂,蔥茂的大槐樹投下一片蔭涼,樹下侍候著寧家一眾管事,三開的廳堂洞開,除了老太爺,該來的不該來的都坐齊了。

  寧晏雍容雅步踏上台階,立在正廳朝諸位長輩施禮,寧一鶴坐在老太太下首,瞥見她臉色一變,

  “你怎麽來了?”

  寧晏優雅地往他身側的腰凳坐下,含笑道,“父親,您要續弦,這麽大的喜事,我身為您的嫡長女,怎麽能不來呢?”

  對麵坐著喝茶的寧宣神清氣爽笑著,“三叔有所不知,今日您要將蓮姨娘扶正,晏兒妹妹是趕著來認新母呢。”

  她恨寧晏恨得要死,那金蓮命好,進門沒多久便懷了孕,懷的又是三皇子第一個孩子,霍貴妃極為看重,再三警告她莫要鬧幺蛾子,還放話,若金蓮腹中胎兒有不測,便是她的過錯,寧宣麵上好吃好喝供著金蓮,心裏嘔得要死,鬱碎了數月的心情,終於在今日撥雲見月,她眉間陰霾一掃,就等著看寧晏的好戲。

  一旁坐著的三皇子聽得妻子如此刻薄,推了推她胳膊,警告了一眼,又含笑望著對麵的寧晏,“你姐姐說胡話,莫要在意,無論三叔續弦與否,三妹嫡長女的身份無可撼動。”

  三皇子其實不樂意摻和寧家後宅的事,實在是寧宣近來學了一門舞藝,格外殷勤討好,三皇子少不得給她個麵子。

  寧晏笑了笑沒做聲,四處尋了一眼,尋到坐在角落裏的蓮姨娘,蓮姨娘還未出月子,臉上光彩遠不如前,本就是高齡生子,身子虧得厲害,這段時日又被老太太那樁事折騰不輕,身下淅淅瀝瀝不止,越發瘦骨嶙峋,憔悴不堪。

  寧溪就坐在蓮姨娘身側,見寧晏目光投過來,狠狠瞪她一眼,寧晏不在意回過眸來,整暇看著上方的老太太,

  “祖母,您決心要給蓮姨娘扶正?”

  老太太這段時日精神十分不濟,太醫看了一波又一波,隻說叫她別亂補,老太太納悶,她哪裏亂補了,就在燕窩粥裏摻了些人參而已,如今連人參都停了,整日心慌氣短,提不起勁,看著麵前的人也一晃一晃的,她現在腦海隻一個念頭,得盡早尋到庚寅年生,出生在西北方向的適齡女子,

  眼下聽了寧晏這話,不耐煩道,“沒錯,她伺候你父親近二十年,千辛萬苦生下兒子,替三房留了後,勞苦功高,自然得扶正她,你父親也是這個意思,你是個晚輩,難不成要忤逆長輩不成?”

  寧晏撥弄著十指上的丹蔻,“我不答應。”

  寧一鶴麵罩寒霜拂袖道,“你憑什麽不答應?寧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嫁女來做主!”

  寧晏還未搭話,寧宣涼颼颼刺了一句,

  “我看妹妹是嫁給了燕翎,心生傲氣,忘了本,你可別忘了,沒有寧家,你哪有資格嫁給燕翎。”

  寧晏太明白寧宣的痛處,笑著道,“這麽說,長姐後悔了?”

  寧宣一想起身邊坐著的三皇子,脊背頓時一涼,變色道,“胡說,我隻道你忘了寧家與燕家之間的情誼,若非祖父憐惜你,你哪有如今的風光。”

  寧晏狀似不解道,“哎,照理來說,長姐得嫁三殿下,乃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是天大的好事,得謝我替你結了燕家這門婚事,沒讓你落個始亂終棄的名聲,可長姐倒是好,處處與我為對,每每見著我便跟點了炮仗似的,仿佛我搶了你心愛之人,,”

  三皇子冰冷的眼神已經掃射過來,寧宣渾身的冷汗直冒,繡帕已被她攪成一團,慌道,“不是這樣的,殿下,我心裏隻有您,,”

  “既如此,堂姐慌什麽?”

  寧宣矢口否認,“我沒有,,”

  可惜她這番模樣落在三皇子眼裏,便是欲蓋彌彰,恰在這時,門外奔來一內侍,立在廊外稟道,“殿下,金良人腹痛不止,遣奴婢來請您回去。”

  三皇子正愁找不到借口離開,陰沉地甩開寧宣的袖子,與寧家諸位長輩敷衍地拱了拱手,“本王還有事,先行告辭。”

  眾人隻得起身相送。

  三皇子最後又格外看了寧晏一眼,不知想起什麽,眼神微微晃了晃,頷首離開。

  寧晏覺得他那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也沒放在心上。她早在昨日便聯係了金蓮,讓她助一臂之力,便是不給三皇子助陣寧宣的機會。

  寧宣追了幾步,見丈夫頭也不回,十分決絕,可知是氣狠了,扭頭狠狠剜了寧晏一眼,“你滿意了吧?”

  大老爺在這時輕喝了一句,“你閉嘴!”

  又頭疼地看著寧一鶴,“老三,你鐵了心要扶正妾室?”

  換做是他,絕不可能得罪燕翎這個金龜婿來扶正一個姨娘,可惜老三就是一根筋,軸得很。

  寧一鶴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將衣擺一抖,麵色鐵正,

  “對,今日誰也攔不住我,我答應的事,無可更改,今日必須扶蓮氏為正妻。”

  “若我不答應呢?”

  門外傳來一道柔和清脆的嗓音,如滌滌春水能蕩開人心中的躁意。

  寧一鶴聞言隻覺一震,循聲往去,卻見一身著白衫的秀美女子,款步跨上門庭,她婀娜如柳氣質如蘭,先上前來朝老太太施了一禮,“姨母,您可還記得素娘?”

  老太太腦門一炸,昏聵地盯著她,隻覺從記憶深處劃過來一道白光,一個模模糊糊的女子慢慢映出來,最後幻化成麵前這張風姿綽約的臉,

  “素娘?你不是死了嗎?”

  寧一鶴剛娶穆氏不久,老太太兩姨表妹的女兒打雍州來投奔,寄居在府上,名喚素娘,素娘父親曾是一鄉紳,她自小精通琴棋書畫,頗有才藝,寧一鶴對她一見鍾情,鬧著要與穆氏和離,娶了素娘,素娘沒料到鬧出這麽一件事,怕於己名聲不利,斷然離開了寧府,聽聞後麵嫁給了一武官,前幾年老太太得到消息說她已香消玉殞,如今怎麽又活了。

  時隔十幾年,老太太又如何分辨出素娘的模樣,隻覺大體是像的。

  素娘苦笑道,“我哪裏是死了,是我夫君不知從何處得知了當初我在寧府的事,將我趕走,我膝下無出,後來躲去鄉下以賣藥為生,這兩年才入城,”

  語畢眼波盈盈望著寧一鶴,“表兄,我先前在積水潭附近開了一家書鋪,偶然見過你一次,當時不敢相認,後聞你喪了妻,如今府上是妾室在打理,如何能妥,因緣際會,我既是回來了,索性厚著臉皮來問表兄,你可願與我再續前緣?”

  寧一鶴腦海轟隆隆作響,從素娘出現那一刻到現在,整個人癱在圈椅裏,幾乎回不過神來。

  這時老太太的心腹嬤嬤恍惚想起一事,在老太太耳邊悄聲道,“老太太,您可還記得這素娘與蓮姨娘是同一年生,她家在雍州,可不就是西北方向出生的。”

  老太太聞言頓時醒神,這可是她嫡親的兩姨表侄女,哪是蓮姨娘可比,自素娘出現,她仿佛胸不悶了,眼神也清朗了,心中迷障一除,頓時精神抖擻。

  那頭蓮姨娘母女見此情景,駭然變色,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還了得。

  再打量那女子,雖不年輕,卻保養極好,又是沒生養過的女子,一顰一笑皆有幾分清媚風情,無論容貌氣質皆在她之上,再看寧一鶴那傻眼的模樣,蓮姨娘便知今日謀劃大約是要付之東流了。

  可她從來都不甘於失敗。

  一麵絞盡腦汁思索對策,一麵楚楚可憐望著寧一鶴,“老爺,您忘了我們二十年的情分了嗎?這可是您唯一的兒子呀,您不為他前程著想嗎?嫡子與庶子可是鮮見不同,您是讀書人,當知道裏頭的厲害,,”

  寧一鶴慢慢回過神來,臉色變得窘迫又尷尬,默了片刻,咬牙道,“是,你說得對,我,,”

  “慢著。”素娘溫文爾雅一笑,睨著蓮姨娘的方向,

  “蓮姨娘,我今日出現在這,必定作了一番準備,聽聞你時常以求子為名前往道觀,是也不是?”

  蓮姨娘心微的一咯噔,她著實打著求子的旗號去過道觀,這事闔府皆知,反駁不了。

  素娘再笑,指了指她手中的繈褓,“這嬰兒當真是表兄的骨肉嗎?”

  廳中諸人頓時色變,就是寧一鶴也忍不住一震。

  蓮姨娘聞言心神一晃,恐懼籠罩心頭,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冷笑道,

  “素娘,你別危言聳聽,我清清白白的,你別為了阻止我扶正,胡編亂造,來毀我名聲。”

  寧晏在這時優哉遊哉換到對麵圈椅裏坐著,麵朝寧一鶴道,

  “父親,說來女兒以前聽過一些風言風語,說那些道觀與寺廟最是肮髒之地,男男女女行不軌之事,有些婦人去寺廟求子,喝了人家的符水,宿一夜,沒多久回來便懷了孕,其中裏情則是匪夷所思。”

  寧一鶴聞言神情有一瞬間的龜裂,老太太聽到這,臉色已僵了僵,她想起自己曾經所為,表情也很不好看。

  寧溪氣得撲過去要抓寧晏,“你胡說八道些什麽?”燕家的婆子飛快往前一攔,將她給按住了。

  素娘眸色冷峭,“是不是胡說八道,叫人對峙不就成了?”

  素娘扭頭與老太太施了一禮,“姨母,自上回見過表兄,我心中著實有些念頭,刻意問了一遭,得知府上是蓮姨娘主事,也打聽一番她的人品,倘若她是個知心人,我自然也不必來討嫌,可偏生無意中聽了一些不好的傳言,素娘便順藤摸瓜,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如今人就在外頭候著,還請姨母將人給傳進來,也好讓表兄分辨真相,倘若是誤會,我自當給姨娘賠罪,倘若不是,我也算積了功德。”

  老太太念及自身與道觀也來往密切,一時有些猶豫,那邊的大老爺揚聲道,

  “寧家血脈不可混淆,傳進來。”

  素娘朝門口候著一女婢使了使眼,片刻卻見玉琴道姑帶著兩名小道童進來了。

  蓮姨娘瞥見其中一名小道童,嬌軀一晃,差點撞到了身後的屏風,寧溪連忙攙了攙她,“娘,”

  對上女兒殷切又擔憂的眼神,蓮姨娘逼著自己鎮定下來。

  老太太看到玉琴道姑,臉色更不好看了,

  “你怎麽來了?”

  玉琴道姑仿佛不敢看老太太的眼,跪在台階下,喏聲道,

  “回老太太的話,我撒謊了,我師父虛靈道姑並非是有事回了鄉下,她實則是犯了事被官府給抓走了!”

  “什麽?”老太太從坐塌上起身,眼前一陣眩暈,又重新跌了回去,

  “你,你給我說清楚,,”她手指顫動,指著玉琴。

  玉琴看了一眼素娘,又瞥了一眼寧晏的方向,垂著眸一字一句道來,“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長清觀與隔壁的玉清觀背地裏相互勾結,做著皮肉生意,長期行汙穢之事,前不久一官宦夫人過來求子,我師父給她喝了符水,下了藥,隨後便招來隔壁玉清觀的道士過來給她,,給她,,”

  後麵的話她說不下去,可場上諸人已猜了大概,寧宣失手砸了一隻瓷杯,大夫人與二夫人相視一眼,均是驚懼交加,唯獨寧晏事不關己默默看著。

  寧一鶴險些往前栽倒,“這不可能,”

  玉琴窘著臉再道,“這名官宦夫人回去後,察覺不對勁,她也是個性情果決的,便派人查了其中端倪,最後匿名告去了官府,”

  說到此處,玉琴也不再猶疑,狠一狠心,咬著牙指著蓮姨娘道,

  “老太太,三老爺,原先我替師傅隱瞞著,如今也不瞞了,這蓮姨娘隔三差五往我們道觀去,一麵是買通我師傅讓她在老太太麵前說她命格旺寧家,一麵又想方設法求子,蓮姨娘這腹中孩子,著實是來路不明的,”

  “你血口噴人,不可能的,我娘不是這樣的人,爹爹,你要信我娘!”寧溪勠力推開燕家婆子,衝到寧一鶴跟前跪著抱住他膝蓋懇求。

  玉琴指了指旁邊的道童,

  “三老爺若不信,可問一問這兩個小道童,他們是否見過蓮姨娘,,”

  其中一小道童往蓮姨娘方向覷了一眼,眼神縮了回去,不敢抬頭,明顯做賊心虛。

  寧一鶴麵色青一陣白一陣,呆若木雞,他不敢問。

  蓮姨娘也沒料到道觀求子是如此真相,一時心頭空空,隻有出得氣沒有進的氣。

  不,她不能就這麽倒下去,她的孩子怎麽辦?

  被逼到這個境地,已如窮寇,掃了一眼,瞥見乳娘抱著兒子立在正座的屏風後,她驀地往屏風後一撲,將兒子給搶奪在手,她雙手往繈褓裏的孩兒喉頸一掐,放聲一喝,

  “你們再逼我,我們母子便同歸於盡!”

  誰也沒料到這一出,均唬了一大跳,扭頭朝她看來。

  寧一鶴扶著圈椅,不可置信盯著緊貼牆壁的蓮姨娘,愕然道,“你瘋了,他可是你的兒子,你舍得傷他?”

  蓮姨娘露出淒厲的冷笑,“我不舍得,但我又能怎麽樣呢?你們一個個欺負我,出爾反爾,你要我怎麽辦?”

  她惡狠狠指著那稱為素娘的女子,“老爺,您信她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也不信我嗎?我與您之間的事您是清楚的,孩子就是您的骨肉啊,,”

  寧晏坐在一旁淡聲插話,“是嗎,我父親這麽多年都沒能讓你懷孕,你驟然生下個兒子,能不讓人起疑嗎?”

  蓮姨娘對上寧晏淡漠的眼,心如同在油鍋裏滾似的,所有驚慌無助與憤恨再也抑製不住,通通爆發出來,

  “就是你,全部是你搞的鬼,什麽道姑,什麽素娘,什麽道觀,是你一手嫁禍的好戲!”蓮姨娘仿佛拽到救命稻草似的,含著淚熱切地望著寧一鶴,

  “老爺,您想一想,誰最不樂意看到我扶正,一定是寧晏,這一切都是寧晏搗的鬼!”

  ===第87節===

  寧晏也不意外她指控,她在寧一鶴與蓮姨娘手裏吃了這多年虧,還能不明白父親一貫的德性,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父親都不會相信,故而炮製出玉琴與素娘這一出戲。

  她攤攤手道,“父親,此事真假如何,您大可遣人去官府問,您派人去查一查長清觀與玉清觀的事便可。”

  蓮姨娘見寧一鶴露出恍然的神色,方寸大失,連忙將指甲嵌入孩子的後頸,含著淚加了力道,熟睡的嬰兒頓時哇哇大哭,繈褓一抽一抽,仿佛喘不過氣來,聽得寧一鶴心神一緊,“你幹什麽?”

  雖說孩子身份有嫌疑,在沒有徹底摸清楚前,他不敢輕舉妄動。

  蓮姨娘就是掐準這一點,她淚如雨下,時而淒厲,時而猙獰,喃喃與寧一鶴道,“老爺,我不可能做這種蠢事,您也見過孩兒,孩兒是像你的呀,,”

  寧一鶴晃了晃神,他是見過孩子,可是那麽一丁點的嬰兒,模樣看不出多少端倪,似像又似不像。

  蓮姨娘太明白寧一鶴這個人的弱點,她從發髻抽出一金簪,插在自己脖頸,“老爺,我以我和溪兒的性命起誓,我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您快些做決斷吧,再遲了,您兒子就沒命了,您已經快四十了,難道要抱憾終身嗎?”

  “老爺要逼我以死證清白嗎?若是傳出去逼死妾室的名聲,老爺您官途與名聲盡毀,”

  這時,寧溪也竄至蓮姨娘身上,學著她的把戲,拿著一根簪子戳著自己下頜,

  “爹爹,您信外人都不信我們母女,我們母女才是您最親的人,娘這麽愛您,不會做那等愚蠢的事,弟弟一定是您的骨肉!”

  寧一鶴往後踉蹌數步,蒼茫失語,怔立半晌,他不敢看素娘的方向,失神落魄地朝大老爺拱手,“兄長,煩請你將族譜攤開,將蓮氏名諱添上,,”

  大老爺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氣道,“你糊塗啊!”指著廊外數人,“人證皆在,京兆府的事遣人去問一問便知,這還能假,你丟得起這個人,我還丟不起呢!”

  寧一鶴臉色發木,默了片刻,抬起眼眸瞅著寧晏,“你老實說,今日之事是否與你有關?”

  寧晏愣然看著他,他眼神裏交織著篤定與嫌惡,這種感覺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每每想起來,心中便是一陣惡心,

  寧一鶴幾乎已明白了,他眼神變得陰鷙,仿佛尋到發泄的出口,暴怒道,“你以為這裏是燕家?由得你做主?這樁事真相如何,我自會去查,輪不到你來插手,你現在給我滾出去,我們寧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他往廊廡外一指。

  寧晏木了一下,緩緩眯起了眼,已經很久沒這麽動怒,怒極反笑,慢慢自圈椅裏起身,她一直知道這個父親很偏心,卻沒料到偏心盲目到不可理喻。

  沒有人能夠輕易激怒她,除了至親。

  寧晏氣得眼淚險些從眼眶迸出,又被骨子裏的驕傲給逼退回去,

  “父親要扶正她可以,不如我替我母親寫一封休夫書,將我母親的牌位從寧家祠堂挪出去,從此我們母女與寧家恩斷義絕!”

  寧一鶴盯著那張瑰豔無雙的臉,雙目猩紅,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些抵觸一點點漫上來,他幾乎咆哮道,“你滾!”

  老太太聽了寧晏這話,也定了定神,蹙著眉尖道,“你若真要這麽做,我不攔你,不過你想清楚,燕家會不會接受,畢竟燕家是與寧家結親,而非與你寧晏。”

  這時,一道醇和的嗓音不緊不慢從外遞了進來,

  “老太太所言有差,我燕翎娶的就是晏晏,而非寧家女。”

  燕翎一身二品錦雞官服打廊廡步入,他高大的身子往門庭一站,屋內的光線都被擋得暗沉了幾分。

  他眉宇間似有幾分疲倦,漫不經心掃視一周,目光最後落在寧晏身上,朝她走來,將寧晏冰冷的雙手給握住,

  “我來了,不怕,,”

  寧晏這一輩子都沒示過弱,這一瞬間,那身無堅不摧的盔甲仿佛裂開了一絲縫,她怔了怔,尾音在發顫,“你怎麽來了?”

  燕翎沒回她,而是安撫地將她往懷裏抱了抱,旋即轉身,語調從容與寧一鶴道,

  “嶽丈大人想要扶正一個妾室,還得問我燕翎答不答應?”

  寧一鶴的思緒漸漸從與寧晏對峙的憤怒中抽離出來,眼神裏的幽黯未退,鐵青著臉道,“即使你位高權重,也沒資格管我寧家的事。”

  燕翎麵不改色頷首,“沒錯,我是沒資格管,但前提是,,嶽父大人帶著這位小妾及她所生子女遠離京城,又或者寧家上下誰也不必在朝堂混,更別肖想踏入科舉考堂。”

  寧一鶴眼底的怒火幾乎化為實質,暴跳道,“狂妄,你這是威脅我嗎?”

  燕翎抬眸慢慢掀起一眶冷倦,“是又怎樣?你能奈我何?”

  寧一鶴喉嚨哽得發紅發粗,

  寧宣在一旁不死心辯道,“胡說,還有三殿下呢?你以為這個朝廷是你一手遮天?”

  燕翎慢條斯理卷了卷袖子,頭也未抬問大老爺道,“寧侍郎,你說呢?”

  大老爺常年在官場周旋,太明白裏頭的水深火熱,燕翎別說是不讓寧家入仕,就是要找個由頭抄了寧家都輕而易舉。

  他額頭冷汗涔涔,神色凝重看向寧一鶴,“三弟不要胡鬧了,蓮姨娘與道觀勾結一事,證據確鑿,無可辯駁,必得按照寧家家規發落她,至於這個孩子,他來路不明,也得查清楚。若你聽我的,我還是你兄長,若你一意孤行,您便分出去單過!”

  蓮姨娘抱著孩子癱坐在地。

  寧晏手心出了一把汗,胸膛一下子湧入綿綿不絕的熱浪,灼得她說不出話來,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丈夫權勢給她帶來的痛快,好像,,鬱結在胸口多年的氣慢慢在往外泄。

  燕翎察覺到她的雙手在輕抖,用力回握了一下,細心地安撫她,待她慢慢平靜下來,冷淡地掃了一眼廳堂,

  “若你們無事了,接下來輪到我與你們論一樁事。”

  話音一落,外頭傳來一陣嘈雜聲,隻見京兆府尹帶著數名官員並一堆捕快湧入鬆鶴堂,其中兩名捕快擰著一身著茶色長袍做賬房打扮的佝僂男子,徑直將人往地上一扔。

  京兆府尹先朝燕翎拱了拱手,隨後負手立在堂中,神色凜然,“寧侍郎,寧學士,還請兩位大人解釋下,寧府後宅女眷私放印子錢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