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3518
  第41章

  燕翎之所以回來這般早,原來是要出一趟遠門,去營州處置衛所屯田一事。

  念著寧晏這溫聲不吞的性子,燕翎便想,有什麽事親自與她說清楚。

  寧晏聽完他的安排,心中略有寬慰,先前每每離京他隻讓雲卓來知會一聲,這回倒是親自等在這裏,這個丈夫行事比以前越發周全。

  她眼底也含著幾分不放心,

  “怎麽遣了這麽遠的差事?營州比咱們京都還要冷,我得替您多備著厚衣裳。”

  燕翎聽出妻子語氣裏的埋怨,理解為不舍。

  “以前比這更苦的時候多的去了,算不得什麽,你別放在心上。”

  寧晏坐在他身邊,不知該如何接話。

  琉璃窗上覆了一層薄薄的水汽,屋子裏地龍燒得熱,水汽漸漸化為一行水淌下來。

  燕翎回來便沐浴過,換了這身蒼青色的袍子,袍子有些舊,袖口收得很緊,也映出他挺闊結實的胸膛,就這麽直勾勾望著她,眉宇間褪去了往日的鋒利,頗有幾分陌上如玉的風采。

  寧晏被他瞧出幾分耳熱,盈盈望著他,“要去多久?”

  燕翎嗓音染了幾分秋霜,帶著澀音,“半個月。”

  寧晏心微的一緊,“這麽說,得臘月才回來。”這下是當真有些不舍。今日京城已飄上了雪,想必東北的營州正是大雪紛飛,路途艱險,他到底是她男人,旁人躺在家裏炕上美滋滋地享受,他卻要在寒天雪地裏奔波。

  再大的權勢也是拿命換來的。

  想讓他惜些命,莫要不把自己當回事,卻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眉尖便這麽細細的蹙著,如躺在晚霞頂上的一抹愁雲,怎麽都化不開。

  燕翎瞧在眼裏,心一下子便軟了下來,自十二歲上邊關伊始,這麽多年,風裏來雨裏去,他從未遲疑過,今日細雪紛擾中,這雙美人目頭一回令他生出幾分牽絆。

  便有一些摸不著的東西自那硬邦邦的心隙裏流淌了出來。

  橫掃疆場的熱血男兒,不習慣用言語表達,兩個人當中就仿佛隔了一層紗,直到寧晏掀簾去了內室要幫他收拾行囊,那柔美的身影隔著珠簾在他眼底晃動,他鬼使神差跟了過去。

  寧晏眸眼水潤潤的,裏麵有水光在蕩漾,是躁的,也是羞得,更得惱的,整了半日,等在這裏,怕是饞她的身子。

  天光漸漸黯淡下去,纖細窈窕的身影一點點在那炙熱的攻勢下化蝶,欺霜賽雪的肌膚慢慢覆上一層粉潤的紅,如被他塗上了一層胭脂,這抹胭脂遇火而化,夾著汗與淚淌下,一朵含露的牡丹便在昏懵的夜色裏悄然綻放。

  他是發了狠的,想要一下一下鑿開她,,

  燈芒在夜色裏撐開一片絨光,雪花絲毫畢現。

  寧晏癱在被褥裏,有些失語,就這麽茫然望著窗欞,他太可恨了,原以為脖頸上那印子已是底線,這回越發肆無忌憚,感覺胸前那兩處已不是她的,熱辣辣的被燙了兩個火紅的印。

  迫不得已爬起來,胡亂將衣裳裹緊,也不敢喚人伺候,挪著步子去了浴室,他已洗好離開多時,旁邊還有一桶幹淨的熱水冒著氣兒,寧晏匆匆給自己擦洗幹淨,不經意垂眸一瞥,懊惱湧上心頭。

  待他回來,必要與他說清楚,以後斷不可如此孟浪。

  這會兒想起他走了也好,半月嫌短,一月都成。

  寧晏換了幹爽的襖子回到東次間,榮嬤嬤親自給她換了被褥,扭頭見她窩在羅漢床上一動不動,抿嘴輕笑,

  “爺這是得罪了您?”

  寧晏羞於見人,懊惱地將薄毯蒙住臉蛋兒,氣得轉過身去,“別給他收拾衣裳,讓他凍著!”

  榮嬤嬤笑而不語,將屋子裏散落在地的那些外衫給收拾起來塞入棉簍子中,一麵抱著往外走一麵道,“國公爺將世子叫了去,雲旭來傳話說是半個時辰後出發,您就擔待著,別使性子了。”

  珠簾漸漸安定下來,寧晏慢吞吞從薄毯裏露出一張粉白的俏臉,深呼吸一口氣。

  她一貫大人大量,不與他一般見識。

  總歸有半個月可歇著,早早送他走。

  於是耐著性子,支著柔軟的腰身兒,挪去了裏間櫃子旁,替他備行囊去了。

  嘴裏罵著,卻還是替他收拾了鼓囊囊的行囊,抱著放在羅漢床上時,不知怎麽有些氣不過,舉起粉拳狠狠錘了幾下,如月端著晚膳進來就瞥見這麽一幕,拱火道,

  “您有本事當著爺麵錘。”

  寧晏不吭聲了,扶著腰氣鼓鼓剜了如月一眼,如月笑彎了腰。

  風雪肆虐,細碎的雪花夾雜著渣子如簾幕撲來,燕翎踩著一片霜雪步入國公爺的書房,還沒進去,便聽得裏麵傳來喝聲,是國公爺斥人的動靜,幾位管事的遠遠躲著,二少爺燕瓚與三少爺燕璟也站在廊角打哆嗦,看樣子受了連累挨了訓,這會兒躲在避風處不敢走。

  燕翎倒是旁若無人邁了進去。

  越過博古架,一隻銅酒盞砸了過來,正中三老爺額角,又順著他衣裳摔落在地,滾到了燕翎腳邊。

  三老爺在兄長麵前一向唯唯諾諾,這會兒顧不上額角淌血,連忙躬身去撿,一眼看到了燕翎,臉色頓時僵硬了,遲鈍了片刻,尷尬地嗯了一聲,“翎哥兒來了。”

  燕翎急著離開,沒功夫聽他們為點家務事在這兒嘮叨,麵若冰霜道,

  “三叔,好歹像個男人,強迫女人這種事不要再做了,連我這個做侄兒的都跟著丟臉。”

  三老爺臉色一變,脖子頓時又粗又紅,“你,你是這麽跟我說話的嗎?”氣息不穩,明顯少了幾分底氣。

  燕翎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越過他進了內間。

  國公爺聽到動靜,背著手從桌案後繞了出來,

  三老爺指著燕翎冷漠的背影,支支吾吾控訴道,

  “兄長,您瞧瞧,他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

  國公爺虎著臉隔著簾子吼道,“你倒是先擺出長輩該有的模樣來!”

  三老爺氣勢頓時矮了半截,憤憤不平地不吭聲了。

  國公爺沒功夫與他囉嗦,揮揮手,“走,別讓我再看到你。”

  三老爺脹紅了臉,灰溜溜出去了。

  燕翎這廂先進了來,徑直到了窗邊的炕桌上坐著,自顧自倒了一杯茶,冷不丁往國公爺的黃花梨大書案瞥了一眼,清一色精美的仿鈞窯裂片茶杯,一個沒動,擰著那最不值錢的銅盞給扔了,果然,父親還是老樣子,永遠不會讓怒火失了理智。

  國公爺待弟弟離開,扭頭朝燕翎望來,神色也有些不虞,“你平日不管這些閑事,今日怎麽這般不給麵子。”他倒不是怪燕翎,畢竟晚輩這般羞辱長輩,是不當之舉。

  燕翎斥責三老爺的原因很簡單,他惹寧晏不高興了,也沒回他,將茶水一飲而盡,擱在一旁,掀眼看著國公爺,

  “我馬上要離京,去一趟營州。”

  “營州,你去那作甚?”燕國公立即將剛剛的那點不快拋諸腦後,神色鄭重踱步過來,坐在他對麵。

  燕翎淡聲道,“蒙兀已定下由烏日達來使,陛下遣我去一趟邊境,打探敵情,防止蒙兀與女真聯合在千秋宴上鬧出幺蛾子。”

  國公爺稍一思量,挑眉道,“所以,去營州隻是一個幌子,你真正要去的是女真?”

  “沒錯。”

  國公爺眼神深了幾分,“陛下給你這般危險的任務,問過皇太後了嗎?”

  燕翎截斷他的話,撩眼睨著他,“是我主動請纓。”佚?

  “為何?”燕國公有些不快。

  燕翎眼底閃過幾分笑睨,“程王爺約莫猜到烏日達有動靜,最近越發不老實,以為戚侯受了傷,邊境該是他稱雄稱霸,眼下蒙兀與女真有聯合之勢,不能內亂,明麵上我不能動他,但他有個軟肋。”

  “他的軟肋在營州。這些年,程王世子在營州倒賣軍械,手裏掌握不少高麗倭國與女真的聯絡情報,三年前我派人潛入營州,如今到了該收網的時候。”

  國公爺聽了這席話,猜到了前因後果,失笑道,“你想掐住他兒子的咽喉,逼程王俯首?哎,老程王這個人囂張跋扈,處處不讓人,唯獨將這兒子視為命根子,事事縱容他,你這招打蛇打七寸妙極了。”

  “先前無忌擔心你貿然行事,上回見著了我,要我勸你,我也納悶,你平日不是魯莽之人,何以這回非要動程王,沒想到你早就留了幾手。”

  燕翎不想與他掰扯這些,“我不在府上這些時日,家裏的事父親費些心。”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國公爺有些發懵,對上燕翎幽然無波的眼神,驀地反應過來,旋即唇角咧開一個促狹的笑,

  “怎麽,怕人欺負你媳婦?”

  燕翎手指按著茶盞未動,冷笑道,“這宅子裏是個什麽情形,別當我不知道,我原先沒功夫理會,也不在意,現在身邊就這麽一個人,若誰想欺負了她,我要她的命。”

  國公爺聽著便有些不快,笑意一收,“一家人,說的什麽話?”

  “那也得旁人把我們夫妻當家人。”

  ===第54節===

  國公爺聽得心裏頭不是滋味,粗眉擰成了一股繩,攆什麽似的將他攆走,“走走走,快走,”眼見燕翎起身行到博古架旁,還有些不服氣,喋喋不休道,“你以為你媳婦是個和軟的,她做事厲害著呢,輪不到你來護短。”

  燕翎頎長的身影壁刃似的立在架子旁,閑閑看他一眼,

  “就那麽點雞毛蒜皮的事值得她費心周全?你撂幾句狠話不就成了?怎麽,就隻顧護著你的人,就枉顧我的人?她若少了一根頭發,我拿你是問。”

  扔下這話,便掀開簾子往外頭去了。年關事情多,她孤零零一個人他不放心,他這一離開,保不住家裏那些牛鬼蛇神算計她,他身為丈夫必須護她周全。

  國公爺氣得追了過去,“你這是不講道理啊,我做公爹的總不能日日跟著她吧,磕著碰著了,還能賴我?”也知道燕翎不是這個意思,卻是忍不住想懟他幾句。

  燕翎已從雲卓手裏接過大氅,立在門口往裏望著他,風雪覆過他清雋的麵容,他自巋然不動,

  “父親,我必須給您交個底,當年外祖父與外祖母營建了公主府與我母親,是下了明旨的,那公主府永世歸我母親的子嗣,可代代相傳,您別逼我將公主府改為燕府。”

  燕國公被他這話嘔得一口氣提不上來。

  燕翎不需要燕家幫襯,但燕家需要燕翎撐門楣。擰不清的後果就是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