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6749
  第39章

  深夜奉天殿,燈火通明。

  ===第50節===

  熱茶順著三皇子的耳鬢滑下來,俊朗白皙的麵容漸漸起了一片紅。三皇子眉目低垂著,身姿卻挺得直。

  皇帝看著這樣的兒子,氣順了點,語氣也緩和了幾分,“你看看你,做的什麽事?堂堂皇子為了口腹之欲一擲千金,你丟自己的臉便罷,連朕的臉也被你丟光了,,”

  皇帝盛怒之下,三皇子半字不辯。

  一旁跪著的五皇子看不下去了,畢竟按分量算,他與淳安吃了三皇兄快六千兩銀子,他心中發虛,連忙往前挪了幾分,語氣藏著膽寒,“父,父皇,您,您怪兒子吧,三兄的蝦兒子也吃了,兒子也有份,”

  三皇子想起這事,心漏跟得跟篩子似的,被打便罷,他業已猜到,可一隻八千五百兩的大龍蝦他就嚐了個尾巴是委實沒料到的,換做以前他也不會讓弟弟背鍋,這會兒幹脆閉眼裝死。

  五皇子撞上皇帝微眯的眼神,脖子往後一縮。

  淳安公主嫌棄五皇兄沒出息,挺著胸脯往前挪著膝蓋,“父皇,錯在兒臣,是兒臣先去明宴樓,兩位皇兄隨後才趕到,您要罰,首先得罰兒臣。”淳安公主從不推卸責任。

  被妹妹這麽一比,兩位皇子當即挺胸收腹,紛紛將事情攬在自己身上。

  皇帝看著女兒,她黑白分明的眼神異常堅定,一張鵝蛋臉漂亮得跟剛剝出來的似的,舍不得罵,嘖了一聲,“關你什麽事,你是妹妹,你去哪兒,他們護著不是應該的嗎?”

  這,,

  淳安公主心虛地摸了摸肚皮,好歹吃了三皇子三千兩銀子,吃人嘴短,

  “父皇,真的是兒臣的錯,,”

  話未說完,卻見皇帝對她視而不見,反而一腳掀了三皇子,“你自個兒錯就罷了,還將妹妹給帶壞了,”

  “,,,”

  淳安公主身子一跨,這偏心也偏得不講道理,,她還需要旁人帶壞嗎?

  三皇子卻已習以為常,被皇帝一腳踹翻在地,又麻溜地爬起來,磕頭道,“是,兒臣知錯,兒臣再也不敢了,,”這會兒吹了冷風,人也清醒了,皇帝對他的期許比五皇子與淳安不同,希望他能協助朝政,他今夜著實孟浪了。

  皇帝這會兒氣也出了大半,瞥著三皇子胸前那個腳印,心中也不是滋味,不過愛之深責之切,他不能縱容了兒子,臉色一青道,

  “來人,杖責三皇子二十板,五皇子十板子,禁足一月。”

  三皇子倒是無話可說,沒等錦衣衛來拿人,先起身去外頭候著了,五皇子卻是兩眼汪汪,伏在地上央求地瞥著淳安,淳安攤攤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父皇的脾氣她也是了解的,說出的話無可更改,五皇子癟著嘴要哭不哭,隻覺委屈極了,後念著好兄弟有難同當,方忍辱負重跟了出去。

  淳安等兩位皇兄消失不見,扭頭尋著皇帝的蹤影,見皇帝已在禦案後坐定開始批閱折子,她跪著挪到他身側,雙手乖巧地搭在案上,眼巴巴問,“父皇,該懲罰兒臣了,,”

  皇帝不忿瞅著她,一把將她拽了起來,“你又沒銀子,還不是他們攛掇著你,跪疼了吧,坐著歇會兒。”扔下這話,又翻起了手中的折子,默了一會兒,抬眸,目光定在她身上披著那件孔雀翎,“那蝦好吃嗎?”

  淳安有些無語,她這麽囂張跋扈也不是沒理由的,真的怪不得她,又注意到皇帝目色幽幽在看她的衣裳,心中了然,平日父皇也不是不知道她為非作歹,今日心眼偏的沒邊,原來是睹物思人。晏晏真是個福星。

  “咳,”順杆子往上爬這種事,淳安公主信手拈來,她搓了搓掌心,“父皇,您剛剛也說兒臣沒銀子,兒臣還真是吃了這沒銀子的虧,”

  “哦?”皇帝視線從孔雀翎身上挪到她麵容,扯著嘴冷笑了笑,將鎮紙往折子上一擱,抬了抬手,掌印吳奎將朱筆恭敬遞給他,他一麵批閱,一麵問,“怎麽說?”

  淳安公主也不賣關子,頹喪道,“兒臣今夜逛廟會,花了一千兩,”迎著皇帝劈過來的眼神,老實交代,“尋戚無忌借的。”

  皇帝臉上的怒容僵住,轉而大吃一驚,“你怎麽跟戚無忌攪合在一塊了?”

  淳安公主不高興了,“誰跟他攪合在一塊,這不他恰恰坐在我身邊,我就順帶跟他借了唄,”

  皇帝也了解女兒的性子,從不撒謊,深歎了一氣,搖搖頭,吩咐吳奎,“去取一千兩銀票給淳安。”回頭又警告淳安,“你離他遠一點。”

  淳安雖不待見戚無忌,卻也見不得父皇這般埋汰他,好歹這麽多年戚無忌是借錢最爽快的人,說來淳安有一樁毛病,每月皇帝定期給她一筆花銷,起先一到手她便花了,往後花銀子越發沒個顧忌,便尋人借,待父皇給了她月例,她又去還,這麽一來,她兜裏基本都是幹幹淨淨的。

  這麽多年,她也欠了不少人情債,但戚無忌今夜將家底往她手裏一扔,著實令她震驚,不愧是在疆場上廝殺的男兒,霽月風光,豪爽大氣,她很是佩服,便不滿道,“父皇,戚無忌得罪了您?”

  “沒,但你別跟他攪合一塊。”皇帝睇著她,

  淳安也沒打算跟戚無忌攪合,但皇帝這麽防備一個人還是很少見,她很奇怪,“為什麽?”

  皇帝避開她探究的眼神,接過吳奎遞來的銀票扔到她手裏,“很晚了,去歇著吧。”

  淳安也沒多想,今日打了一下午馬球,又逛了半夜的廟會,這會兒著實腰酸腿疼,笑嘻嘻跟皇帝道了謝,捧著銀票高高興興走了。

  皇帝目送她遠去,那歡快的背影永遠透著天真爛漫,他眉心慢慢一皺,筆端落在宣紙,墨漬快要浸透紙背,依然沒能回過神來。

  淳安公主是有幾分反骨的,皇帝催著她讓管事牌子去還錢,淳安卻非要親自去還,翌日一早,她便揣著一千兩銀票出了宮,也沒徑直去戚府,若被戚無雙曉得了,豈不笑話她?

  她著人去給戚無忌遞了個訊,戚無忌撐著竹竿來到戚家不遠處的一家茶樓,這麽快就尋上門來了,戚無忌便知不妙,果然人還沒坐下來,淳安公主一疊銀票遞了過來,

  “呐,還你,謝謝你昨晚慷慨解囊。”

  戚無忌清潤的目光在銀票上落了落,沒有接,而是先坐了下來,“公主殿下何必急著還?在下手頭寬裕,並不急著用銀子。”

  淳安公主將銀票往他跟前一推,托腮看他,這是她第一次正麵迎視戚無忌,他五官雖不像燕翎那般分明銳利,卻是眉目清雅,氣質怡然,竟也是一難得的美男子。

  “難道你手頭寬裕,我就不需要還銀子了?”

  戚無忌失笑,將銀票推回去,“我的意思是,公主與其過幾日又尋旁人借,不如幹脆就借戚某的,一事不煩二主。”

  自從聽聞這個小迷糊蟲隔三差五尋人借銀子,戚無忌便把家底綁在身上,等著某日借到他頭上。她自小沒娘,一個人在偌大的皇宮跌跌撞撞長大,他舍不得她為一些身外之物發愁,更舍不得她看旁人臉色。

  戚無忌這番話還真有些誘惑力,淳安公主揉著下巴斟酌,想起皇帝的話,她艱難道,

  “還是算了吧,,”

  “不能算了,,”

  戚無忌不慌不忙從懷裏又掏出一遝銀票,與原先那些銀票疊在一處,“再借一千兩,總共兩千兩銀子,公主,債多不壓身,您是個爽快果敢的性子,當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不是,”淳安公主覺得自己被戚無忌繞進去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這會兒開始相信父皇的話,真不能跟戚無忌攪合在一塊,她擔心自己被他賣了還在替他數錢,總覺得戚無忌這是在下套。

  戚無忌何等人物,自然猜到淳安所慮,他笑了笑,臨窗一縷冬暉灑進來,染在他眉梢,

  “殿下一定奇怪戚某為何這麽做?”

  “對。”

  戚無忌解釋道,“皇家藏書閣藏有一孤本,名為《孤鶴》,是戰國一縱橫家所作,在下苦尋久矣,能不能煩請公主替在下將這本書借出來,在下當場抄好,便可還給公主,絕不叫公主為難。”

  淳安公主撫掌一笑,“原來如此。”就說戚無忌的行徑很古怪,這就對了。

  “無妨!”她既是欠了戚無忌的人情,替他借一本書是無礙的,“你還真沒尋錯人,皇家藏書閣除了太子哥哥,也就我能進去,其他人得去父皇那兒請旨,”

  戚無忌笑容深深,“不瞞公主,在下覬覦皇家藏書閣的珍本許久,先秦的那些古籍除了皇家藏書閣,其餘地方都尋不著了,大約有數十本,以後少不得麻煩您。”

  淳安公主心中顧慮打消,目光落在那疊銀票,“我真的要再借嗎?”她撓了撓後腦勺,有些踟躕。

  戚無忌一針見血,“您可是聖上最寵愛的公主,整日為了點銀錢愁來愁去,有失您的威嚴,等您出嫁時,再一口氣還給我,當然,公主殿下也不能虧了在下,記得給在下一點利息。”

  淳安公主:“,,”

  被說服了。

  “你不許跟戚無雙透露半字。”

  “她沒資格知道公主的事。”

  “,,”酸爽了,戚無忌這個朋友,她交定了。

  收下銀票的同時,她當場寫了一張字據給戚無忌,戚無忌瞅了瞅那歪歪斜斜的字跡,隻覺有趣,細心疊好收入懷裏。

  淳安公主臨走時,想起皇帝昨晚那番話,邁出幾步又折回屏風邊上問他,“你得罪過我父皇?”

  戚無忌身子微的一震,目光平平如水朝她投去,“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淳安遲疑道,“我父皇好像,不太喜歡你,”

  戚無忌眸色倏忽一黯,看來皇帝還在為當年的事耿耿於懷,

  他慢吞吞執起酒杯抿了一口,語落蕭索,“可能是嫌棄戚某有腿傷,不能為國效力吧。”

  淳安公主聽了這話隻覺有些心酸,如果父皇因這事不待見戚無忌,她不能認同,正想安撫他幾句,卻見他眸光溫潤朝她望來,“殿下也會嫌棄在下這隻腿嗎?”

  “怎麽可能?”淳安公主倚著屏風站直了身子,雙目迭起一抹亮彩,“本公主豈是那等狹隘之人?軍中比武切磋乃約定俗成的規矩,你雖是比武受傷,與戰場受傷並無甚區別,你戚家累累白骨為國爭光,我身為大晉公主,感激還來不及,怎麽會瞧不起你這腿傷?”

  “再說,你並未因此記恨燕翎,反而與他結為兄弟,如此磊落坦蕩,乃真君子,戚無忌,我雖不喜歡戚無雙,你戚無忌本公主還是認可的。”

  滾燙的烈酒順著喉嚨滑落,熱辣辣的,那顆沉寂多年的心被灼著,隱隱有燎原之勢,怎麽會有人說她不好呢,她明明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戚無忌眸眼深處仿佛有一簇烈火跳躍,他起身含笑一揖,“謝殿下一番肺腑之言,臣定不會讓您失望。”

  三皇子昨夜挨了笞仗被送回了王府,今日清晨,霍貴妃便召寧宣入宮,不等她跪下行禮,一巴掌抽在她麵頰,神色陰戾,

  “你幹的好事,為了跟自家妹妹置氣,連累丈夫名聲受損,還被陛下廷仗,都說娶妻娶賢,他怎麽偏生看上你這般愚蠢的女人!”

  寧宣被她一掌掀去了地上,頃刻五個指引躍然臉上,她捂著臉渾身發顫,是半個字都不敢吱,她孱弱著扭過身來,朝霍貴妃的方向跪著,目光落在她用翠羽織成的鞋麵上,戰戰兢兢磕頭,“媳婦知錯了,媳婦並非與妹妹置氣,也並非故意攛掇王爺使銀子,實則是沒想到那明宴樓一盤菜那麽貴,一時失了分寸,,”

  為今之計,隻能將責任往明宴樓身上推。

  霍貴妃怒容稍緩,撫了撫衣裙,往鋪著絨毯的軟塌一坐,冷蔑著她,“你沒見過世麵,也怪不得,這等大龍蝦產自南海,得之不易,本宮也不過是少時在吳州嚐過一回,那明宴樓倒是名不虛傳。”

  寧宣見轉嫁怒火不成,將頭埋得更低了,如撲落的蝴蝶柔柔伏在那兒。

  霍貴妃瞧著她畏縮的模樣,心中嫌惡更甚,當初她早就相中幾家名門貴女,欲配三皇子為正妃,兒子表麵上答應得好好的,轉背瞧上了寧家這丫頭,還越過她,悄悄去了國公府,央求著燕國公首肯,旋即去皇帝跟前求了旨意,再有太子在一旁力促,婚事就這麽成了。

  霍貴妃被打了措手不及。

  原先念著寧宣父親是工部侍郎,多少有幾分助力,而寧宣在她麵前殷勤小意,便隻能認著,昨夜鬧出這麽大幺蛾子,霍貴妃忍無可忍,這才狠狠下了她臉麵,片刻後,想起兒子那護短的性子,霍貴妃闔著目,頭疼地朝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上前將寧宣給攙起,將她安置在錦杌上。

  霍貴妃瞥了一眼她臉上的巴掌印,氣稍稍順了幾口,

  兒子不樂意奪嫡,這麽些年也是被她逼著不情不願結交朝臣。

  好不容易有了些局麵,昨夜受了皇帝一頓訓,付之流水。

  霍貴妃暗暗惱火,倘若她能再生出個兒子,她寧願放棄老三。

  想這些有的沒的,已經無用。

  她目色凜冽看著寧宣,“你再不喜歡寧晏,她也是燕國公府的長媳,我說句不好聽的,你若能輔佐丈夫成事,將來可以將任何人踩在腳底下,倘若不成,你連她都遠遠不及,她將來是權臣之婦,京城貴婦影從,而你呢,隻是一不得勢的藩王妃,手中無權無勢,誰記得你?”

  霍貴妃何嚐不知寧宣是什麽人,是以拿了她痛處來激她。

  寧宣眼底果然流露出幾分恍然,漸而堅定欠身道,“兒媳謝母親指點,兒媳回去後定謹言慎行,替夫君籌謀。”

  霍貴妃壓根不指望寧宣能幫什麽忙,隻要她別拖後腿便成。

  木已成舟,再計較也無濟於事,為今之計是怎麽替三皇子挽回顏麵。

  片刻,霍貴妃便想到法子,吩咐道,“王妃,你回一趟寧府,尋到你父親,讓寧家設法放出風聲,就說你父親即將辦大壽,三皇子想請一隻南海神蝦為嶽父賀壽,對了,那龍蝦的皮殼能入藥,有延年益壽之用,正應了此景。”

  寧宣聞言滿臉錯愕,“可是母妃,我父親的壽辰已經過了呀,,”

  霍貴妃淡淡彈了彈衣襟前的塵,“這就是你該考慮的事了,,”

  寧宣當即咽了咽嗓,連忙起身頷首,“兒媳明白了,”

  回程的路上,婢女看著寧宣麵頰上那鮮紅的指印,心疼得落淚,“姑娘,咱們就這麽回寧府嗎?被老爺與夫人瞧見,還不知多心疼呢?”心裏想的是,早知道安安分分嫁給燕翎多好,那寧晏沒有婆母刁難,丈夫也有權有勢,沒得受這等窩囊氣。

  寧宣卻被霍貴妃的話給激勵到了,眸色冷峭剜著婢女,“無妨,待有朝一日我成為後宮之主,便有寧晏好瞧的。”

  ===第51節===

  婢女相勸的話登時吞回了肚子,想起姑爺那吊兒郎當的模樣,實在是沒有帝王之相,不過這話她哪敢說,連忙恭維了一番,哄得寧宣露出個笑容。

  寧宣也不知怎麽勸動了父親,對外放出風聲,說是五日後舉辦壽宴。

  這回兒輿論風聲便有了變化,霍貴妃收到消息時,臉色總算有了好轉,她往軟塌上一靠,揉了揉肩,冷笑一聲,

  “還算不笨。”

  身旁的女官見狀立即向前替她揉捏肩骨,“娘娘,王妃雖有些不當之處,卻勝在聽話,也是一樁好處。”

  霍貴妃斜斜瞥著她,“我是要聽話的媳婦嗎?這天底下聽話的可多的去了,我要的是替晨兒撐起局麵的媳婦,對了,我聽人說,燕翎那媳婦兒是個狠角兒?”

  女官聽到這裏,輕聲一笑,“奴婢也聽人提起,前個兒燕家二房的少爺過世,她年紀輕輕坐鎮操辦,行事爽利,賞罰分明,端得是四亭八當,沒有人不服。”

  霍貴妃眼底流露出幾分複雜,幽幽望向窗外,“當著皇帝的麵埋汰了燕翎,還能讓燕國公與燕翎隻字不提,處處維護她,沒幾把刷子定是不成的。”

  “燕國公可不是吃虧之人,不然當初怎麽輕易退掉了寧宣,選了寧晏?”霍貴妃頭疼地按著額角,說出這話時,個中滋味已是難以道哉。

  霍貴妃口中這有幾把刷子的寧晏,此刻正瞠目結舌聽著內堂的哭聲,容山堂的明間內,三房老太太葛氏哭聲嚎啕,就連瓦蓋上的鳥兒也給震飛了,具體說了什麽聽不清楚,隻隱約傳來“賤婢”“喪事”“爬床”的字眼,寧晏原本要入內請安,此時隻得止步在容山堂西側的遊廊,在一轉角的台階處立著。

  廊蕪下一婆子眼尖發現了她,連忙迎了過來,臉上也是帶著苦笑,

  “稟大少奶奶,事情是這樣的,前個兒琉少爺不是辦喪事麽,三老爺夜裏糊塗,路過一小院瞥見一丫鬟,不知怎麽起了意,便帶去了房裏,又怕被人曉得,這幾日都是捂著的,可事情總歸捂不住,昨夜被三老夫人曉得了,氣得嘔了一口血,今日一早便尋到了國公爺這來,要國公爺這個做兄長的替她做主。”

  寧晏嫁來這麽久,也聽得三老爺好色的名聲,暗暗搖頭,“那三嬸是個什麽意思?”

  婆子露出幾分艱澀,“三老夫人說那丫鬟行媚主之舉,又是葬事上鬧出的事,非要將人給打死,可那丫鬟卻是說三老爺強行將她拽入房內,又逼得她不許開口,她忍了好幾日以為至少等來一個名分,不成想老夫人要打死她,這會兒正在西府鬧著,要死要活的,非要國公府給她個交待。”

  寧晏撫了撫額,無奈搖頭。

  物傷其類,如霜十分鄙夷三老爺的行徑,問道,“那事情真相如何?可真是那丫鬟爬床,還是三老爺強迫?”

  婆子隱晦地看了一眼四周,臉上的嫌惡不加掩飾,“咱們三老爺的性子也不是沒人知曉,哪裏是人家姑娘爬床,是迫不得已,,”

  寧晏臉色便有些難看。

  堂屋簾布被掀開,走出一婆子,正是徐氏心腹邵嬤嬤,邵大管家的媳婦,她四下尋了一眼,正發現寧晏,連忙露出笑容往這頭來,邵嬤嬤在府內極有體麵,寧晏沒讓她等,徑直迎了過去,邵嬤嬤過來行了一禮,

  “少夫人,國公爺讓您進去呢。”

  這個時候讓她進去,該不會是讓她處置三房這樁潑皮事吧。

  寧晏倒也不慌不忙跟著邵嬤嬤邁進了明間,繞過三開的紫檀蘇繡座屏,目不斜視上前屈膝,“給父親母親請安,”又往三老夫人方向施禮,“見過三嬸。”

  餘光一瞥發現秦氏也在,二人相視一眼,很快又錯開。

  寧晏立在國公爺下首。

  國公爺原本要說話,發現寧晏身上披著一件銀鼠皮的裘衣,關懷道,“翎哥兒媳婦,屋子裏燒了地龍,你還披著裘衣作甚?”

  寧晏聞言頓感頭疼,國公爺平日也不是這般細心之人,何以今日哪壺不開提哪壺。

  昨夜自市集而歸,燕翎表現得便與往常不一樣,在床下,猶然冷峻得不食煙火,待吹了燈上了拔步床,便迫不及待將她樓入懷裏,平日也算斯文的人,昨個兒卻玩了些花樣,可是將她折騰得夠嗆,毫無預兆欺進她身子,非要逼著她開口,後來被他鬧得喚了他幾聲夫君,他便一副受不了的模樣,緊要之時往她脖頸連著肩骨之處狠狠吮了一口。

  原先也沒察覺,今日晨起沐浴時,被如霜逮了個正著。

  寧晏那張臉哪,如煮熟的鴨子似的,她一貫沉得住氣,愣是在丫鬟麵前壓住了場子,隻出門時,將衣裳裹得緊,生怕露出半點痕跡。

  此刻被國公爺擰出來,寧晏險些維持不住表情,她特意緊了緊係帶,語氣含著纖弱,

  “父親,昨夜與世子逛廟會,回得晚,受了點涼,此刻屋子裏雖暖,我卻渾身有些不利索。”

  如霜在明間外頭聽了這話,暗暗憋著笑,著涼是假,不利索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