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4380
  第17章

  燕翎很快回來了,主仆二人裝作沒事人一樣,如霜將衣物備好就退了出去,燕翎照常先去沐浴,寧晏時不時去外頭問管事的話,等到她洗漱換上寢衣回到內室,燕翎躺在裏側看書。

  寧晏也不知他要看多久,立在塌旁,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宮燈,輕聲問道,“世子爺,您要喝茶嗎?”

  燕翎正在看行宮的地圖,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衫,眉目如畫,亭亭玉立,唯獨臉上沒什麽表情,又或者她一貫是這副模樣,不溫不火。

  冷不防想起上回她對那表兄嫣然一笑,心裏莫名不是滋味。

  “我不看了,你滅燈吧。”將地圖往懷裏一收。

  寧晏心安理得吹了燈,她伺候過燕翎兩個晚上,燕翎夜裏並無起夜的習慣,也不會喊水,幹脆將那盞玻璃燈也給吹了,她不喜歡留燈,容易睡不著。

  翻身上了塌,鑽入自己被褥裏。

  躺著時,恍惚想起今日忙了一日,忘了換一床厚被子,這一夜怕是又要哆哆嗦嗦過了。

  正要閉上眼,聽到身後傳來燕翎低沉的嗓音,

  “你想去狩獵嗎?”

  寧晏愣了一下,停滯片刻,翻身坐了起來。

  黑暗裏,他深邃的輪廓若隱若現,仿佛能感覺到那雙眸鎖住自己。

  說想,隻會讓他為難。

  她現在還不習慣與他袒露心跡。

  “我不想去,明日正好歇一歇。”

  燕翎想起今日淳安公主質問他的話,又問,

  “那你會騎馬嗎?”

  寧晏這回沉默的時間長了一些,嗓音有些黏住似的,“勉強會一些,,”

  燕翎默了一會,“改日我教你。”

  寧晏極淡地笑了下,“好,”

  翌日清晨,燕家各房的人早早起來,吃完早膳聚在廳堂。

  秦氏穿著海棠粉的勁衫站在堂中最是打眼,燕瓚鞍前馬後替她綁護膝與護腕,

  “哎呀,你輕一些,勒著我了!”

  “不勒緊些,萬一掉了怎麽辦?”二少爺燕瓚嘴裏埋怨著,動作卻輕了不少。

  那頭三少爺燕璟一遍又一遍替王氏檢查行囊,

  “我去年發現西山河下有一條小溪,景色好的很,等會我帶你去,,”

  “你怎麽沒備跌打的傷藥?”

  “水囊小了,再多裝一些,”燕璟喋喋不休的,王氏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茫然望著丈夫,“這麽麻煩嗎?要不我不去了,,”

  燕璟聞言頓時一咬牙,改口道,“哎呀,不麻煩不麻煩,這樣,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陪你便是。”

  四少爺燕珺在一旁傻嗬嗬插話,“三哥,你不是要奪魁嗎?你陪著三嫂遊山玩水,還怎麽奪魁?”

  燕璟瀟灑一笑,“博你三嫂一笑,可比奪魁有意思多了,,”

  燕珺愣了一下,連忙撲過去拽住那張神臂弓,“既如此,你把這神臂弓給我!”

  “做夢!”燕璟毫不客氣將他甩開。

  燕珺委屈地跟燕翎告狀,燕翎手裏翻著圖紙,一笑置之。

  大小姐燕玥起得晚了,在那裏罵罵咧咧的,秦氏聞言連忙推開燕瓚,幫著燕玥扣軟甲與護膝,“不急不急,都等著你。”

  一家子其樂融融,意氣風發。

  寧晏立在門口,習慣看著這一切,看著這片她從來都插不進去的喧囂煙火。

  寧家如此,燕家亦是。

  燕翎在這時,回眸朝她看來,寧晏立即換上一副笑容,上前將包袱遞給雲卓,

  “世子爺,您的行囊已備好,,”

  雲卓扒開行囊一瞧,原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缺的,卻發現裏麵琳琅滿目,備得齊全,“夫人,您連點火的碳盒與夜明珠也備了呀?這一看就是有經驗的,”

  燕翎聽到後麵一句話,意外地看了一眼寧晏。

  寧晏神色平靜,“萬一夜裏回不來,也有個照明的。”

  雲卓咧嘴一笑,“怎麽會?世子爺隨駕,陛下必定是要回宮的。”

  “有備無患。”

  “這倒是,,”

  燕翎瞅了瞅兩位弟妹,最後望著妻子恬靜的麵容,好一會兒沒說話,

  臨走時溫聲道,“辛苦你了。”

  講武台號角吹響,大家陸陸續續出發。

  寧晏站在白玉石欄前,張望前方的草原,燕玥如一隻撒歡的燕兒跑向原野,燕瓚跟秦氏一路小打小鬧往林子去,燕璟呢,親自牽著一匹馬炫耀似的遞給王氏,燕翎早已不知去了何方。

  半個時辰後,整個行宮幾乎一空。

  空氣明淨,湛藍的天清晰地倒映在水泊裏,派回京城取衣物的馬車回來了,榮嬤嬤安排下人一一抬入各房,寧晏搬了一張躺椅擱在天羽殿東北角的水泊旁,一個人抱著書卷沐浴在秋光裏,光線刺眼,她幹脆將書冊蓋在臉上,躺著曬太陽。

  她在寧家過慣了這樣的日子,很閑適地尋找舒適的姿勢。

  行宮過於安靜,風聲掠耳。

  蹭蹭的馬靴聲劃破寧靜。

  寧晏還來不及坐起,一人掀開她的書卷,清脆的嗓音從頭頂澆下,

  “寧晏,你害我好找,我翻遍整個行宮,總算在這裏找到了你。”

  一道火紅的身影如同光暈朝她撲來,那一股無法遮掩的朝氣似要將她給淹沒。

  寧晏幾乎就呆在那裏,愣愣看著淳安公主,她額尖滲著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跑過來時,雙手撐在膝蓋,上氣不接下氣,一雙眼眸耀如星辰,帶著嫌棄,

  “起來,跟我走!”將她給拽了起來,拉著她就到了台樨下的宮道,

  寧晏直到手裏被塞了一根韁繩方反應過來,

  “公主殿下,這麽晚了,您還沒入林?”她眼眸有些泛潮。

  淳安公主剜著她,“這不就是為了找你,耽擱了嗎?”

  寧晏握著韁繩一時沒動。

  淳安公主不知她心中所想,先翻身上馬看著她,“喂,別告訴我你不會騎馬?”

  寧晏迎風而立,熠熠的笑容淺淺映在光芒裏,

  怎麽可能不會呢,她七歲到十歲那三年寄住在外祖家,出過海,越過山,穿梭過原野,騎馬便是那時學會的,哪怕後來在寧家那麽多年,她偶爾也會偷偷溜出府去騎馬狩獵,她骨子裏其實沒有那麽安分守己,乖巧隻是表象,是她保護自己的偽裝,卻沒想到這份天性被公主激發出來。

  寧晏今日穿了簡便的衣裳,也不必特意去換,她也不想耽擱淳安公主,幹脆地翻上了馬,

  “殿下,咱們出發!”

  “好!”淳安公主神色熾烈,高聲一呼,帶著一對侍衛躍入林子裏。

  整整四個時辰,淳安公主親自見識到了寧晏的手法,她帶著一把輕巧的弓箭,幾乎一射一個準,到酉時初刻,晚霞漫天時,二人已獵了滿滿兩大簍子。

  她們回到營地,其餘人還沒回來,淳安公主便知今日這頭籌是跑不掉了,吩咐侍衛將獵物抬去皇帳,寧晏挑了一隻野雞,悄悄拉著淳安公主道,

  “殿下,去你的殿中好不好,我給你做燒雞吃?”

  寧晏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她已許久沒這麽痛快過。

  淳安公主吃慣了山珍海味,沒太把寧晏的話當回事,“走走,跟我回去。”

  二人回到淳安公主的廣陽殿,寧晏親自下廚,淳安公主雙手抱臂納罕地靠在門邊看著,

  “你這手法很溜呀?”

  寧晏回眸一笑,“殿下,您等著,絕不會讓你失望。”

  寧晏這道燒雞是祖傳的秘方,先將雞破開,剪去雞屁股與腳爪,將整個雞燙入沸水煮至八分熟撈出,再按方子配好料汁,淋在整雞上,中火燒煮大約兩刻鍾,待收汁便可除火,最後再淋上一層黃燦燦的料油,架在火上烤。

  淳安公主親眼瞧見雞皮漸漸現出金黃色,散發酥香,味蕾不自覺勾了出來,她舔了舔嘴,“晏晏,你這做法我可是頭回瞧見,,”

  ===第21節===

  寧晏笑而不語,片刻後,這道燒雞並禦膳房送來的十道菜,齊齊整整擺在八仙桌上,淳安公主已垂涎三尺,迫不及待扯下一隻雞腿。

  薄薄的金黃皮卷了個角,一口咬上去,脆滑酥嫩,回味無窮,淳安公主雙目放光,“好吃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雞皮,,”又小咬了一口腿肉,也不知寧晏用了什麽法子,那肉絲一點都不老,是能讓人細細嚼下來,帶著點糯粉的味道。

  淳安公主用膳從來顧不上細嚼慢咽,偏生寧晏做的這道菜能讓她生出小心翼翼品嚐,且不敢褻瀆的鄭重來。

  這是頂級禦廚也達不到的境界。

  淳安公主覺得自己大概是撿到了寶,心情痛快,大手一揮,

  “皓月當空,豈能無酒,來人,取杏花村。”

  寧晏小吃了幾口菜,笑著搖頭,“我待會還要回去,就不陪公主飲酒了。”

  淳安公主先獨飲了一杯,“放心,我已經交待下去,隻要燕翎回營,消息必定報到此處。”

  寧晏無法想象,若燕翎聞到她身上有酒氣會是什麽反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殿下,您饒了我吧,改天有機會再陪您喝。”

  淳安公主不高興了,站起身來,舉杯向她,

  “晏晏,你老實說,是我重要,還是燕翎重要?”

  淳安公主不勝酒力,一杯酒下肚,滿臉脹紅,委屈巴巴看著寧晏,但凡寧晏搖個頭,必定給哭出來。

  寧晏哭笑不得,陪著起身,看了一眼那滿滿的一杯酒,心想小酌一口,回去好好沐浴漱口,燕翎當也察覺不出來,便與她碰杯,“在我心裏,公主與旁人皆不同,我能認識公主,三生有幸。”話落,飲了一口。

  淳安公主見狀,十分撼動,眼淚險些迸出來,一手搭在她肩上,

  “晏晏,你有所不知,我生來母親早逝,父皇雖疼我,可宮裏沒幾個人真心喜歡我,我後來破罐子破摔,作威作福,這麽多年,也就你入了我的眼,,”將酒一口飲盡,半靠在她身上,迷糊道,“對了,晏晏,你的燒雞極好吃,我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雞,你下次再給我做可好?”

  她咧開嘴甜甜地笑著,帶著幾分嬌憨,又斟了一杯與她碰了下,

  寧晏心頭一軟,陪著她飲了一口,“殿下,以後但有新品,我會做給你吃。”

  淳安公主先是欣喜,漸而生出幾分惆悵,將酒灌入嘴裏,不滿地嘀咕,“也不知燕翎哪裏來的福氣,能娶到你,日日可吃到這等美味。”

  寧晏將她扶著坐下,失笑道,“我可從來沒給他下過廚,除了我身邊人,公主殿下是第一個。”

  淳安公主被極大的取悅了,想著寧晏對她這般好,她也該有所表示,亂糟糟想了一圈,恍惚記得這西山行宮有一處美妙之地,噔的一聲站起,拉住寧晏,

  “來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寧晏被她帶著踉踉蹌蹌往外走。

  “殿下,天色黑了,您要去哪,,”

  淳安公主正在興頭上,誰也攔不住,指揮如霜與自個兒的婢女,

  “去,備衣裳,送去溫泉池,”

  寧晏聞言臉色一變,“殿下,我不能去,世子要回來了,,”

  “整天燕翎燕翎的,你事事圍著他轉,他可將你放在心上?今日這麽好機會,怎麽不見他帶你出去轉轉?”

  淳安公主抓起桌案上那杯酒,賭了寧晏的嘴。

  寧晏被嗆了厲害,捂著胸咳了起來。

  加上先前兩口,她已喝了整整一杯酒。

  平日裏幾乎滴酒不沾的姑娘,哪裏受得了這熱辣的勁頭,片刻,寧晏便有些暈乎乎的,淳安公主肆意慣了,身邊的人也習以為常,簇擁著二人便往溫泉宮去了。

  如霜想攔都攔不住,隻得回去替寧晏拿衣裳。

  溫泉宮就在乾坤殿的西北角,被圈入乾坤殿的宮牆內,原是專供皇帝泡浴,隻是皇帝不喜溫泉,此地幾乎閑置。

  淳安公主與寧晏帶著醉意,跌跌撞撞進了溫泉宮。

  寧晏吹了一陣冷風,意識有些清醒,推脫要走,卻被淳安公主一把給推入池子裏。

  “有我撐著,你怕什麽!”

  二人在水裏鬧了一陣,渾身熨帖,暖烘烘地裹著薄衫躺在池子邊上的軟塌,寧晏被熏得醉眼朦朧,任由宮婢替她捶肩捏腰,淳安公主姿態瀟灑坐在池子邊。

  女婢端來時新的果子,並新釀的青梅酒,這些是淳安公主的最愛。

  溫泉宮內帷幔飄飄,水汽縹緲,二人你來我往,如置身仙境,早已忘卻今夕是何年。

  那青梅酒入口香甜,如飲果釀,比之霸烈的杏花村,要舒坦許多。

  淳安公主叼著一隻青花酒杯,昏昏然問她,“晏晏,你實話告訴我,昨日你是不是吃醋了?”

  寧晏一張小臉醉得紅彤彤的,跟個熟透的果兒似的,搖著頭,“我沒有,,”

  “別騙我,昨日我比試結束,不見你蹤影,你是不是不喜歡那戚無雙,,”

  寧晏意識有一瞬間的回籠,於半醉半醒間,輕啟薄唇,

  “不喜歡戚無雙是真,吃醋倒也不至於,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名聲在外,被人肖想,若整日爭風吃醋,豈不是累著自個兒,”

  淳安公主半撐起身子,戳了戳她咯吱窩,“撒謊,鞍前馬後伺候著他,跟寶貝似的,還說沒吃醋,我看你喜歡他喜歡得緊!”

  寧晏躲去一邊,撲了撲麵頰的熱浪,惱道,“胡說,沒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