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2912
  第18章

  夜色沁涼,整齊劃一的火把將整個皇帳烘如白晝。

  文武百官並侍衛林立在皇帳前的講武場,各隊的獵物按照回營先後順序,整整齊齊排列在當中。

  皇帝縱騎了一整日,十分乏累,雙手撐在馬球杆,指著當先那兩大簍子問,

  “這是何人所獵,”

  守在皇帳的內監大璫,司禮監掌印吳奎笑著回,“回陛下,這是淳安公主所獵。”

  皇帝怔愣住,“不可能。”

  帳內外眾官也皆覺意外。

  皇帝湊近一瞧,雖說這裏頭小獵物是多了些,其中還不乏野鼠,論數量著實無人出其右,“淳安什麽本事,朕能不知道?是誰在幫她?”

  吳奎深深看了一眼侍候在側的燕翎,刻意將嗓音壓低了幾分,“燕國公府世子夫人寧氏。”

  燕翎腦子嗡了一聲,直盯著吳奎,第一反應是不可能,隻是吳奎侍奉帝躬多年,絕不是信口開河之人,難道寧晏真的隨淳安出獵了?

  皇帝著實吃了一驚。

  帳外的人聽不見,身側內閣的幾位大臣卻是聽見了,有人笑吟吟道,

  “世子,夫人莫非也善騎射?還是你暗中遣人幫了忙?”

  燕翎喉嚨悶了片刻,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事實上,大晉尚武,女子騎獵也不是稀奇事,他隻是過於好奇,下意識覺得,小妻子那般溫順嫻靜,絕不會跟著淳安公主胡鬧。

  其中緣故,待回去細問便知。

  說是比試,隻是獵物有大有小,有難有易,高低實則難判,但皇帝心情好,點了愛女為第一,也無人反駁。

  晚膳就擺在皇帳,皇帝帶頭把酒言歡,

  吩咐將士們在野地生火烤肉,任由百官與女眷載歌載舞,酒過三巡,皇帝也有些疲憊了,便帶著內閣幾位老臣與侍衛先行回宮,太子,三皇子,燕翎皆侍奉在側。

  皇帝擺擺手,“你們年輕人去玩,燕翎,去尋你媳婦,別悶壞了小姑娘。”

  太子卻道,“父皇,兒子送您回去,待會再折回來也是成的。”

  太子有孝心,三皇子也不甘示弱,二人一左一右攙著皇帝。

  燕翎念著寧晏此刻該在行宮,正好一道回去,先問問她,若她想來野炊,帶著她來也無妨。

  一行人浩浩蕩蕩簇擁著皇帝往行宮走。

  皇帳的營地恰在行宮側後,皇帝有些乏了,也沒繞去正殿,而是抄近路從側邊的一條長廊前往乾坤殿。

  西山行宮依山而築,長廊蜿蜒,宮燈綿延纏繞林木中,遠遠瞧去,如同天上傾瀉的銀河,月色灑下一層薄薄的輕紗,將那巍峨的殿宇襯得如蓬萊仙宮,隨駕的百官與女眷大多去草原上遊玩,行宮內是靜謐而安靜的。

  皇帝走了一段,想起淳安與寧氏一事,將燕翎叫到跟前,低聲問道,“你今日一直在朕身邊,怎麽有空安排人幫淳安,你可沒這心思幫她,實話告訴朕,是怎麽回事?”

  燕翎也很頭疼,淡聲回道,“臣也不知,興許是公主侍衛了得。”

  淳安公主性情驕傲,不會讓侍衛給自己充數,隻是除了這個理由,皇帝實在想不到別的緣故。

  “寧氏真的跟淳安出獵了?看起來乖巧溫順,怎麽會跟淳安攪合在一起,”皇帝寵愛歸寵愛,也知道自己女兒是什麽德性。

  燕翎聽了這話,便有些不高興,皇帝可以埋汰自己女兒,卻不能誤會寧晏,“陛下,事情還沒問清楚,寧氏一貫穩妥,不會隨意離宮。”

  皇帝整暇看著他,露出一抹笑意,“這麽說,你很喜歡她。”

  燕翎聽了這話,怔愣了下,水泊邊的樹燈映出他俊美的臉,臉上光影交織,

  “我很滿意她。”

  皇帝興趣越深,這個外甥是他看著長大的,幼時皇太後將他抱入皇宮撫養,皇帝這個舅舅待他比對親生兒子還好,對燕翎的性情更是了熟於胸。

  一旁人很難入他的眼,寧氏能得燕翎一句“很滿意”,可見有過人之處。

  “說來聽聽。”

  甥舅二人,一路沿著石徑拐入乾坤殿西北的角門,一麵談笑風生。

  “她性子恬靜,不驕不躁,遇事不慌,處事又雷厲風行,堪為當家主母。”

  “她大度寬和,從不會胡亂猜測,更不會嚼舌根,”昨日戚無雙當眾挑釁他,回去寧晏一句話也沒問,神情也看不出埋怨之類,可見一斑。

  燕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繼續道,“她飽讀詩書,極有見識,陛下有所不知,她案頭擺了不少邊貿之策,對江南賦稅田策與海禁,甚有見解。”

  皇帝著實大為驚訝,“秀外慧中,難怪你這般誇讚。”

  燕翎眼眸含著一抹榮焉,“平日裏,她事事以我為先,吃穿用度都為我安排妥帖,不瞞舅舅,以我之嚴苛,竟也尋不到她半點錯處。”

  不知不覺,一行便到了溫泉宮後麵的石徑,繞溫泉宮而過,接上長廊,便可抵達乾坤殿的後廊。

  皇帝一腳踏上台階,撫掌一笑,“能得此賢妻,我也可以給你母親交待了,”

  話落,飛鳥掠過半空,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

  寂靜的夜色裏,從溫泉宮內蕩開的笑聲格外清晰。

  “你還裝,我讓你裝,你不喜歡他,會對他那麽好?任勞任怨,他指東不敢往西,”

  ===第22節===

  淳安公主將寧晏從塌上拖下來,去撓她腰身咯吱窩,寧晏被撓得在象牙簟上打滾,

  兩個人的笑聲被潮氣所染,濕漉漉回蕩在整個溫泉宮。

  “開玩笑呢,我怎麽會喜歡那塊冰木頭,我喜歡的是,陌上如玉的五陵少年,”

  “什麽什麽?冰木頭?對對對!”淳安公主狠狠共情,

  “燕翎就是快冰木頭,你是不知道,他每年生辰我都給他送禮物,他呢,看都不看一眼,宮宴上遇見了,臉上跟覆了一塊冰似的,仿佛本公主欠了他幾百萬兩銀子,虧得我還求父皇賜婚,我簡直是腦袋被驢踢了,萬幸我沒嫁他,,”

  “等等,那現在嫁他的是你,你怎麽辦?要不要我把你從坭坑裏解脫?”

  “木已成舟,還能怎麽辦?他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誰叫人家是世子爺,是陛下的親外甥呢,,”寧晏睡眼惺忪,醉態嫵媚,語氣仿佛流露出深深的委屈與無奈。

  淳安公主醉醺醺的小臉滿是憤慨,“天底下想嫁他的多的去了,幹脆我去找我父皇,做主讓你們和離,父皇已經幫我建好了公主府,回頭你就搬到我公主府內,我替你尋那五陵年少,十個八個不在話下,保管你滿意,,”

  寧晏小鹿般的眼眸蒙了一層水霧,咧開紅唇笑了笑,又點了點淳安公主鼻梁,“好啊,您可別食言,”

  窗外的太子等人個個驚掉了眼珠子。

  他們這是聽到了什麽?

  裏麵那兩道脆聲,一個是淳安公主無疑,另一個,,聽著像是燕翎新婚妻子寧氏?

  視線不約而同瞥向走在最前的兩人。

  皇帝半隻腳擱在台階上,頭頂如同驚雷滾過,瞠目結舌盯著那扇被燈芒渲染的窗牖,被裏麵這席話給震得七葷八素。

  饒是他見慣大風大浪,拿捏過任何場麵,眼下也不由深吸一口涼氣。

  他甚至不敢去看身側的外甥是什麽臉色,隔著三步遠都能感受到那渾身逼人的寒氣。

  以防裏麵說出更混賬的話,皇帝愣是聚氣丹田,狠狠咳了一聲,

  這聲咳音,如同倒入火盆的涼水,頃刻撲滅了屋內的火苗。

  淳安公主與寧晏趴在墊子上,兩兩相望,眼中的迷霧漸漸退散,寧晏艱難地尋到了一絲靈識,眨巴眨眼,指了指窗外,“殿下,外麵好像有人,,”嬌憨的嗓音尤未褪去醉意。

  淳安公主呆頭呆腦頷首,“本公主去瞧瞧,看看那個膽大包天的色徒,敢偷窺本公主,,”

  寧晏胡亂將衣裳裹緊,跌跌撞撞地跟著淳安公主爬起來。

  二人不約而同,踩上高高的足凳,推開頂部一扇小窗,探頭望去,

  窗外月華如練。

  當先一人,一身明黃的蟒龍武袍,胸襟前張牙舞爪的龍紋,毫不掩飾地展現出獨屬於帝王的赫赫君威。

  在他身側,身著銀甲的羽林衛森嚴林立,四五位一品補子的緋袍高官靜默無言。

  這一行人如同從天而降的天皇天兵,無聲地矗立在院中。

  二人下顎往窗戶上一磕,酒醒了大半。

  仿佛感應似的,寧晏視線不由自主往左側移去,一道玄色身影站在背光的屋簷下,浩瀚的月光壓在他後脊,卻褪不去他身上的幽黯,他仿佛與墨色融為一體,又仿佛本自夜色裏來。

  寧晏與淳安公主兩眼一翻。

  隻聽見撲通兩聲,那從窗戶口探出的兩張俏臉,頃刻跟下餃子似的掉了下去。

  皇帝:“,,,”

  燕翎:,,,